逐鸾-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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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想骑马,那都是骗人的,眼下没有人了,荔慈恩痛快地下了马。
晚上的野菜火锅才是她真正的任务!
今天必须是完美的一天!野菜火锅必须完美,其他也必须完美!
荔慈恩捏着拳头给自己打气之后,取下挂在马身上的小篮子,蹦蹦跳跳地沿着树林外围采摘起了野菜。
直到红色的夕阳铺满大地,荔知和万俟丹蓼才从林中钻出,两人的马上都挂着几只野兔和狐狸。
虽然荔知这次超常发挥,但依然赶不上万俟丹蓼的收获。
“是我输了。”荔知说。
“你赢了才不正常。”
万俟丹蓼的话乍一听不太友好,但其实是她说话太过直率。
“我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别人学绣花的时候我学骑马射箭。如果被你赢了,那才是有鬼。”万俟丹蓼说,“不过,以京中小姐的水准来说……你还算不错。”
荔知笑道:“多谢夸奖,我会再接再厉的。”
万俟丹蓼看了她一眼,嘴角扬了起来。
荔知确信,就在今天下午,她们两人之间因为谢兰胥而有的那一层透明而模糊的隔阂,在弛聘和射猎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喜欢过琅琊郡王。”
荔知忽然回头。
万俟丹蓼骑在马上,一脸坦然地看着她。
“但那只是我的错觉。我把对太子的憧憬转移到了琅琊郡王身上,如今我已彻底明白,他们二人之间本质的区别。”
荔知对她的坦诚心生敬意,认真地听着她说的话。
“琅琊郡王只延续了太子的血脉,却没有继承太子的风采。”万俟丹蓼一夹马腹,从荔知身边经过,“你留在他身边,要小心为上。”
不远处,万俟绩数了几遍和荔象升的战利品,越数越不可置信,越数越眼睛瞪大。
“真是稀奇,竟然被一个没骑几年马的小辈给赢了……”
最小的万俟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朝还站在树林前的荔知和万俟丹蓼叫道:“你们两个还在聊什么”
荔知连忙和其他人汇合,她左看右看:“殿下呢”
“啊,殿下说累了,先回别院了。”荔慈恩说。
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倒是十分符合谢兰胥的风格,荔知也没在意。
众人满载而归,黑火帮着点火架锅,嘉穗嘉禾从猎物中挑拣出一些肥嫩的,为今晚的火锅做准备。
万俟兄弟虽说没下过厨,但也不像京中男子那样,有着君子远庖厨的想法,三兄弟看嘉穗两姐妹忙不过来,七手八脚地上去帮忙。
由于是第一次见到双生子,所以整个傍晚,荔知都能知道这样的声音:
“嘉穗,帮我拿一下那个……”
“我是嘉禾!”
“嘉禾,兔子皮你要不要可以做一副手套……”
“谢谢,我是嘉穗。”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别院被稀薄晦暗的夜色侵袭时,铜锅里的火开了,大家围坐在庭院里,感受着夏夜的凉风吹拂,面对着一桌新鲜美味的山珍,每个人的心头都充盈着阔别已久的自由。
万俟绩感叹了一声:“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鸣月塔一样。”
“鸣月塔有这么好吗”嘉禾不解道。
嘉禾没去过鸣月塔,在她脑中,鸣月塔就是整日凄风苦雨的人间地狱。
“比这里更好。”万俟绩摇头道,同情地看了一眼嘉禾,好像没去过鸣月塔,她的人生就白活一趟似的。
嘉禾撇了撇嘴,全然不信。
“殿下呢”荔知张望着,“怎么一会功夫他又不见了”
“不知道,说不定是内急去了。”荔慈恩咬着筷子,目光飘向厨房的方向。
荔知正说起身去找一找人,嘉穗抱着一个小酒坛走了过来。
“这是我娘在乡下酿的梅子酒,大家都尝一尝,虽说不是什么琼浆玉液,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嘉穗揭开布条,酒坛里立即传出果酒独特的清香。
荔知被吸引走了注意,暂时也想不起谢兰胥了。
“你娘什么时候来的”她惊讶道,“你怎么没和我说”
“我娘来看了看我们就走了,小姐正在宫中当值,我想着,这种小事也用不着让小姐烦心。”嘉穗笑道。
“这叫什么烦心下回婶婶再来,一定要知会我一声。”荔知说。
嘉穗笑着应了,给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都倒了一杯梅子酒。
万俟蠡是个酒虫,对酒之一道颇有研究,他端起酒杯,一脸陶醉地闻了闻,叹道:
“回雪楼的好酒也不过如此了。”
母亲的酿酒手艺被称赞,嘉穗和嘉禾的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正当大家对梅子酒赞口不绝的时候,万俟绩吸了吸鼻子,狐疑道:
“谁还在厨房做饭我怎么闻到了蒸笼开锅的味道”
万俟绩说完之后,荔知也闻到了那股蒸笼开锅,面粉蒸熟后特有的味道。
她刚要起身去厨房看看,一个身影就从厨房里转了出来。
谢兰胥一手端盘子,一手端碗,全神贯注在两只手的平衡上,走得拘谨僵硬,略微有些狼狈。
荔知想要去迎,屁股刚离开椅子,就被一旁的荔慈恩给按了回去。
她诧异地对上荔慈恩的眼神,后者对她狡黠地笑了笑,示意她坐着观看就好。
谢兰胥走到围坐的方桌前,将手里的碗和盘子都放到了荔知面前。
“这是……”荔知完全愣住了。
碗是普通的白瓷碗,装的也是十分普通,甚至过于普通以至于卖相不佳的阳春面,瓷盘里的更普通了,四个说不上是方还是圆的大白馒头。
愣住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桌上的荔象升和荔慈恩,以及万俟兄妹等人,都是早有预料的模样,甚至就连黑火,都一副明白的样子在友善地笑着。
所有的酒杯都被接连举了起来。
“祝荔姑娘……”
“祝姊姊……”
“祝小姐……”
谢兰胥也举起了为他倒的酒杯,望着荔知的双眼,缓缓道:
“祝赖皮果——”
“十八岁生辰快乐。”
无数个酒杯一起向她举起,一张张笑脸真诚地望着荔知。
“虽然姊姊的生辰还有几日,但我们都觉得,趁着休沐大家都有空的时候,提前庆祝比较好。”荔慈恩说道,“当然,给姊姊过生辰的主意是琅琊郡王提出的,我们只负责配合打掩护!”
荔知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完全呆住了,无措的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滂湃的感情如海浪般冲涌在心头,堵住了她的喉咙,她怕一张口,就会忍不住哽咽出来。
谢兰胥的脸颊上还残留着面粉的痕迹。虽然答案昭然若揭,但她还是问道:
“这是什么”
“这是郡王亲手做的长寿面和白馒头。”谢兰胥说,“吃了就变长寿果。”
荔知忍不住笑了。
“你一下午不见踪影,就是在忙活这个”她抬起衣袖,擦去谢兰胥脸上的面粉,“为什么要做馒头”
谢兰胥踌躇了一会才说:
“……赔礼。”
“赔什么礼”荔知惊讶道。
大约是睁大眼睛旁听的观众太多了,谢兰胥忽然变了脸色,高冷道:
“不为什么,我乐意。”
万俟奢竖起耳朵等了半天,听来这样一句话,气得差点被噎死。
他瞪着谢兰胥,到底没敢对一个郡王大放厥词,只能斜着眼睛低若蚊吟道:
“……不说拉倒。”
虽然荔知再次追问,但谢兰胥打定主意不说了,她到最后也不知道他亲自做四个馒头,赔的是什么礼。
吃饱喝足后,荔知等人一直在别院逗留到星光满天。像这种呼朋唤友,热热闹闹的快乐,荔知已经十分久违了。
自双生姊妹去世后,这是她第一次过的生辰。
也是最难忘的一个生辰。
月明星稀,众人骑马踏上回家的路程。
途径十里亭时,荔知忍不住驻足长望,和她一样的还有荔慈恩和荔象升两兄妹。
“怎么了一个破亭子有什么好看的”万俟奢说。
“你懂个屁。”荔慈恩白了他一眼。
所有流放之人,出京时都会经过这个十里亭,荔知还记得离京那日,大雪纷飞,亭上积着厚厚的白雪。
流人们的哭声在十里亭处震天响地,她站在众人之中,被绝望的哭声环绕。
如今旧地重游,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荔知心生感慨,正要将目光移开,忽然看见十里亭上的题字。
她心神一震,再难移开目光。
“怎么了”谢兰胥第一时间察觉她的异常,骑马走到她的身边。
荔知张了张口,但是意识到有比语言更直接了当的选择。
她抬起手,直指十里亭上的牌匾。
谢兰胥看了过去。
古铜色的牌匾,上书“郎返亭”三个字。其中的郎字,和密信上“螳螂捕蝉”的螂字,如出一辙。
牌匾末尾,有着龙飞凤舞的落款——
钱仪望题。
第84章
敬王倒台后, 一干党羽遭到凤王派的攻讦弹劾,纷纷落马。
钱仪望虽然还在任上,但原本车水马龙的钱府已经变得门可罗雀,曾经有过往来的官僚绕道而走, 生怕受到牵连。
一封请帖却在这时送上钱府。
门童手举着久违的请帖, 兴奋大喊着奔进钱仪望的书房。
“大人!有您的帖子!”
钱仪望闻言愣了愣,自己都没想到这时候了还会有人敢向他投递帖子。
当他接过帖子, 看清了上面投递之人的落款时, 他的神情变得复杂而微妙。
“……你下去吧。”
门童退下后, 钱仪望从书房桌前起身,站到一面半空中嵌有八宝柜的墙前。他握住八宝柜的边缘, 往右手边轻轻旋转。
柜上的笔筒、圆砚、白玉卧犬……随着八宝柜的转动,跟着一同旋转。
八宝柜转到底, 一个小小的佛龛显出真身。
钱仪望点燃一炷香, 向着供奉的红木牌位深深拜了下去。
三拜之后, 钱仪望插上香烛,望着袅袅白烟之后的牌位。
“殿下……”
扶摇直上的烟柱氤氲了他的视线, 他望着牌位,仿佛望见了自己忍辱负重的一生。
终于结束了。
钱仪望闭上眼,最后一刻,似有泪光闪烁。
一个时辰后, 他坐着府中的马车, 秘密出行,停在了琅琊郡王府的后门。一名容貌秀丽的婢女将他引进空荡荡的的郡王府。
偌大的郡王府充斥着孤寂肃杀的气息, 让他想起了太子临终前的最后一段日子。
婢女将他引至花园水榭, 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钱仪望迈步走入水榭, 从容不迫地笑了。
“琅琊郡王——”待看见一旁的荔知, 他一闪而过意外的神色,“原来宫正也在。”
荔知起身向他行了一礼。
谢兰胥坐在蒲团上,神色淡然,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钱大人请坐。”
钱仪望笑了笑,在谢兰胥对面坐了下来。
“郡王深夜相邀,不知所为何事难道这是凤王新想出的对手下败将的戏耍”
“没有凤王。”谢兰胥说,“没有别人。”
“如果是郡王自己的意思,我倒要替郡王捏一把汗了。”钱仪望笑道,“若是凤王知道郡王和下官深夜私会,恐怕难保不会多想。”
“钱大人何必用激将法来试探我对凤王的态度,以你我的关系,大可以开门见山,我对钱大人也一定会据实以告。”
“你我的关系”
谢兰胥看向荔知,荔知拿出了当日由小乞丐投递到荔宅的密信。
钱仪望的目光停在密信上,不说话了。
荔知将密信正放到桌上,缓缓推向钱仪望,还未到钱仪望面前,他忽然道:
“不必了。”
钱仪望抬起眼,对上谢兰胥和荔知的视线。
“你们怎么发现的”
“郎返亭。”荔知说。
钱仪望的反应说不上吃惊,也说不上是意料之中,在荔知看来,更像是他对命运张开双手,任由命运的波涛将他推向任何方向。
“你们想知道什么”钱仪望说。
谢兰胥问:“为什么要帮我”
钱仪望笑了,反问:“郡王以为是为什么”
谢兰胥沉默半晌,说:
“因为我父亲,可是我依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水榭里安静下来,只有无声的波澜绽放在水榭周围。
一只鲤鱼从水中探出头来,翕动口唇数下,迅速摆尾消失在水波当中。
钱仪望的目光落在收拾整齐的棋桌上:“殿下会下棋么”
“会。”谢兰胥大言不惭道。
“若是不急,便和下官手谈一局吧。”
棋桌和棋子都是现成的,荔知为两人摆好棋篓,棋局便正式开始了。
谢兰胥以往和荔知的手谈中都是执黑子,这一次,黑子被钱仪望抢先拿走。
一黑一白先后落定。
荔知坐在谢兰胥身旁,旁观着整个棋局的走势。
“殿下以为,下官为什么会投奔敬王”
“深入敌后”
钱仪望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眼角的皱纹在他苦涩的笑容里就像是如何努力也翻不过去的丘壑。
“那是太子赠我的一条生路……”
他垂下眼,难以克制声音的颤抖。
“太子被斩于菜市口的一年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久人世了。”
荔知按下心中诧异,微皱眉头,仔细听着钱仪望的话。
“那时,皇帝对太子的针对和敌意已经昭然若揭,太子的心腹,包括下官在内,都竭力劝说太子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所谓的后路,也就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提前招兵买马,早做起义的准备。
“……太子拒绝了我们。”钱仪望难掩痛苦神色,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他说,国库空虚,万民清贫,一切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大燕一旦掀起战事,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他和太子相识多年,不单只是主从的关系。
他们还是伴读与皇子的关系,挚友的关系,知己的关系。
早在当今皇帝一意孤行改朝换代的时候,太子就因劝阻父亲无果,立下毒誓,此后余生为天下,为黎民,为万物,唯独不为自己而活。”
荔知不由看向谢兰胥。
很多时候,她觉得奇怪,像谢兰胥这般睚眦必报之人,竟然对一个将自己视为邪祟,命人在他身上刺满退魔咒的人没有恨意。
每次提起废太子,谢兰胥的神情都是平静的。
他的口吻,像是在叙述一个事不关己的人的故事。
此刻面对对废太子尊崇至极的钱仪望,谢兰胥依然没有表现出抗拒,他平静而认真地倾听着钱仪望的话,仿佛对他所说,都无比认同。
废太子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毫无疑问,他就像百姓梦想中的那种仁皇。
如果今日坐在皇位上的是他,那么一切恐怕都不一样了。
“太子已决意向死而生,便遣散幕僚,令众人各自离去。唯有我……太子说,我与他牵连过深,怕在他死后,皇帝清算到我头上,便想了一个法子,制造了我们割袍断义的假象,将我送至敬王身边。”
“那时敬王还没有贤王之名,不过是稍有名头的二字王之一。太子却早有远见,对我说,在他死后,皇帝一定会扶持两个皇子上位,一个为了制衡,一个为了继位。其中起制衡作用的,很大可能是机灵又善隐忍的三弟。”
“一切都如太子所说。”钱仪望说。
“太子死后,皇帝重用敬王,又大力扶持凤王。当初支持太子的一干人都遭到清算,唯有我,因为栖身在敬王枝下逃过一劫。”
“我虽苟且偷生,但我心中认定的追随之人,从始至终只有太子一人。”
“你是太子仅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