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有妖气-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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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嫣面色如常地看向了别处,「……你想让我看到什么诚意?」
瑕盈看着冯嫣,「我面对同类的诚意。」
「我在自己身上也种下了和你一样的约束印。」瑕盈神情认真,「在要求你不对我说谎的同时,我也不会对你说谎——这就是我的诚意,也是今后所有潜在谈话的基石——虽然这一切非常冒险,但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比较值得。」
冯嫣一语未发。
瑕盈静静望着她,眼前人的一切细节都让他觉得非常有趣。
在如此令人不安的时刻,冯嫣的脸颊也只是稍稍有些泛红,让人分不清是因惊诧而起的恐惧,还是因紧张而生的娇羞……
亦或是,因无可奈何,而生出的愤怒呢?
瑕盈也再次移开了目光。
望着冯嫣的这张脸,总是会让他生出许多不好的念头。
「但是,你最好彻底打消将我们的谈话泄露出去的主意,」瑕盈微笑着,声音却带着直白的警告,「我们今后仍旧会常常见面,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你都不可能瞒过我的眼睛。」
「……瞒不过你的眼睛,然后呢?」冯嫣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她直视着瑕盈,「你打算用什么来威胁我……我父亲的性命?」
瑕盈的眼睛半睁着,「嗯,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冯嫣颦眉,「误会?」
「就算杀了你的父亲,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让他因我而死,也因此让你永远都记恨我吗?」瑕盈垂眸而笑,「冯嫣,你好像……完全把我当成了一个坏人。」
「……呵。」
「至少我不会用你一家的性命来胁迫你做什么——虽然我确实做得到。」瑕盈脸上的笑意更重,「但这很无聊,很卑劣,也不是我一向喜欢的方式。」
冯嫣等了一会儿。
右臂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是吧,我没有骗你——顺带一提,我从前还有一句话也是认真的,我从来不在医术上说谎,梅十二不会用医术去伤害他的病人。好与坏实难界定,但如果你不是一个坏人,那么我也不是……」
瑕盈轻声道,「我这样说,会让你更安心一些吗。」
冯嫣听着这句哑谜似的辩白,很快意识到瑕盈再一次将话题引回了所谓的“同类”上。
「那你想取我或小七的血,又是想做什么?」
「我们之间,还远远没有到能聊这件事的程度,」瑕盈低声道,「还是先说说信使的事吧——你的信灵现在,应该已经完全变红了?」
信灵……
短暂的沉默过后,冯嫣忽地想到先前姑婆交到自己手里的玉石。
她稍稍皱眉,「信灵……指什么?」
瑕盈的表情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他没有回答冯嫣的问题,一个答案太过明显的问题本来也不需要被回答。
他在沉默中再次望向冯嫣仰面向上的手掌,望着她指尖的一点红晕和掌心深深浅浅的纹路。
半晌,瑕盈的声音再次从脑海中传来。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生来就要忍受旁人没有的痛苦?」
「生而为人,却又不能与人群亲近,能凭这一点天赋感知到周围人的好坏,付出的代价却是从无止境的煎熬……」
「这样的痛苦究竟……有什么价值?」
第八十五章 善有善报
城门之下,杜嘲风和纪然两人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马背上等候着通行的命令。
深秋的夜寂静寒冷,两人都换上了厚衣。
“你非得今晚跟我去天箕宫吗?”杜嘲风问道,“明早再走也是一样的啊。”
“既然都是一样的,那就早些动身,”纪然的背直挺着,表情依旧严肃,“我不喜欢把事情拖着。”
杜嘲风笑了一声。
年轻人啊,有活力。
城门上传来一声干脆利落的“放行”,底下的官兵应声而动,大家合力抬起侧门巨大的门闩,留出一条足以让杜嘲风和纪然骑行通过的缝隙。
两人前后出了城,很快在夜幕下的官道上纵马疾驰起来。
纪然默默在心里算着这一趟出来要做的事情——洛阳城外的村居、小镇,主要都集中在城北的岱宗山一带,大理寺平妖署人力有限,这种地毯式排查的活儿如果要同期推进,少不了司天台和天箕宫的配合。
更何况这两个地方在这一带山民之中影响力巨大,如能借力应该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送去司天台的信下午就已经寄出了,但这样的事仍需要他自己再亲自跑一趟。
天上皎皎明月高悬,地上马蹄带起一阵飞尘,两人在沉默中一路向北,将两侧的山林草木迅速地抛在身后。
然而,在经过某处转角后,杜嘲风和纪然几乎同时勒马。
前方茂密的草丛之中,传来一阵孩童的啼哭。
两人彼此望了一眼。
这荒郊野岭,哪儿来的孩子……
纪然在马背上拔出了剑,与杜嘲风一同下马,两人循声而去,终于找到了哭声的源头。
——还真是个肉乎乎的胖小子。
这孩子看起来大概四五岁,大冷天只穿着一件肚兜,一边哭一遍瑟瑟发抖。
那孩童见纪然凶神恶煞,一副拔剑就要砍人的样子,吓得当场忘了哭号,怔怔地抬手护着头。
杜嘲风把纪然扒拉开,上前把孩子抱起来哄了两句,又把自己的斗篷解开给孩子披上。
“你是谁家的娃娃啊?”杜嘲风问道,“怎么大半夜的跑外头来了呢?”
孩童惊甫未定,虽然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但却清楚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和父母的名字,家住在哪座山,哪个镇,哪间房……连后院放了几个柴堆都说得清清楚楚。
纪然仍对这孩子身份有些疑虑,见杜嘲风似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也收了剑,“天师打算怎么办?这孩子家和我们方向是反的,总不能带着上天箕宫吧。”
“好办,”杜嘲风把孩子往纪然怀里一塞,“刚来的路上不是有个驿站么,你先把孩子送驿站去,让那儿的人帮忙给送回家。”
“我?”纪然两手抱着娃,这小孩一到纪然手里就开始疯狂蹬腿,搞得他手忙脚乱,“喂——明明是你捡来的孩子,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这都一把年纪了,跑不动。”杜嘲风两手扶腰,“年轻人还是要尊老爱幼啊,去吧去吧,我就在这儿歇会儿,你快去快回。”
纪然冷冷“嘁”了一声,将杜嘲风斗篷的边角缠在身前,就这么抱着孩子上了马——那驿站离这里不远,打个来回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孩子在野地里不管吧,这要是放到明天早晨,指不定就被野狼给叼走了。
“就你事多!你就在这儿吹凉风吧你!”他狠狠冲着杜嘲风喊了一句,在月色下绝尘而去。
杜嘲风目送纪然离去,当看见他的背影渐渐变小,融进夜色的时候,杜嘲风立刻翻身上马,向着反方向快马加鞭。
有什么东西,从出城的时候起,就跟上自己了。
这种感觉隐隐约约,以至于杜嘲风现在也不能断定这个一路尾行的跟踪者到底在哪里。
直到看见这个孩子,杜嘲风突然意识到,对方大概是要出手了。
果然。
迎面而来的风里混入了几缕看不清的暗线,杜嘲风从容地自马背起跳,飞驰向前的骏马突然一阵痉挛,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摔在地上,在翻腾中折断了脖子。
杜嘲风毫不恋战,在瞬间觉察到对方所在的方位之后,他撒腿就跑。
到底是什么东西跟上自己了。
是妖怪么?
但感觉不到妖气……
他脚下健步如飞,比方才骑马的时候速度更快。
杜嘲风每跑上十几步,便会将自己的速度提升一倍。他原是想一点点探测出对手的极限——然而,直到他逼近自身的最快速度,这条甩不脱的尾巴,依旧在身后跟随。
在杜嘲风的速度长久没有变化以后,对方的速度突然间提了上来。
这一瞬的逼近让杜嘲风心中惊骇,战斗的本能在他意识到危险降临之前就已经作出了反应——
旷野中传来一声巨响。
交手的一瞬,杜嘲风被震得虎口发麻,他往后接连退了十几步,而后终于站稳了。
月光下,他终于看清了对手的身影。
这是一个身型瘦削,高而精壮的男人,他赤着脚站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宽而厚的钢刀,只是那张脸藏在斗笠的阴影中,一时看不清面容。
“好身手,真是好身手,”戴斗笠的男人发出赞叹,“我还从来没有……在哪个人的身上,见到过这种速度和力量。”
杜嘲风凝视着眼前的男人——这个人的手脚很干净,不如说整个身体都非常干净,只有额间一点,散发着微弱的妖气。
对方右手执刀,左手缓缓摘下斗笠,在清冷而皎洁的月辉之下,夹谷衡额上的犄角熠熠生辉。
尽管对方妖气微弱,一时间让杜嘲风无法从中窥探出对手的真实修为,但他已经觉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实力深不可测。
一种死亡的预感第一次降落在杜嘲风的心头——或许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修士,才能在看见夹谷衡的第一眼,就意识到自己与对方实力之间的云泥之别。
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站在这样的对手面前……
杜嘲风皱紧了眉头。
今晚……自己大概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他身体微微前倾,随时准备应对着对手的侵袭。
“……方才路边的孩子,是你掳来的?”
“对。”夹谷衡坦然点头。
杜嘲风沉默了片刻——他原本以为对方是想引开纪然,让自己落单再下手,不过现在看来,以此人的实力,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要这么做。”杜嘲风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掷了个铜板,看看杀不杀和你同行的那个人罢了。”
“掷铜板?”
“如果你们送孩子回去,我就留他的性命,不送,就都杀了。”夹谷衡缓缓举刀,“善有善报……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八十六章 重要的人,重要的名字
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令杜嘲风微妙地生出一些反感。
“你刚才是用什么挡下了我的刀?”夹谷衡问道。
他望见此刻的杜嘲风两手空空,但在方才交手的一瞬,夹谷衡分明感到有一支金色的兵器从眼前一闪而过。
似乎是千丝万缕的金线,又像是一道流动的光束,像水流般柔软,又如绳索般强韧。
杜嘲风没有立刻回答。
此刻他的脑中也在迅速地运转。
生死在此时倒成了小事——眼前人显然就是制造两日前书商惨案的元凶,然而他要怎么把今日的所见所感,尽可能地作为线索留下来呢。
……现在现场叠一只传讯纸鹤,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即便叠好了,也刻下了要留的线索,似乎也未必就能将纸鹤传到平妖署或大理寺那边。
一只小小的纸鹤,只怕还没有飞出几尺就要被捉……
“怎么不说话?”夹谷衡再次问道。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杜嘲风声音平静,“你是什么人?”
“我?”夹谷衡的目光短暂地失焦,片刻的沉默以后,他抬起头来,“我是今晚来取你名字的人。”
杜嘲风感到一些费解——取名字是什么操作……
夹谷衡缓缓抬手,“轮到你了,你是用什么挡下了我的刀?”
杜嘲风望着眼前的敌人,此刻他心里无比清楚一件事——方才之所以能当下这个长角怪物的一击,无非是因为对方只不过是出于试探,并没有下杀心。
接下来,但凡真的让对方出手,恐怕自己就毫无招架之力了。
不论如何……吾命休矣。
杜嘲风垂眸而笑。
“那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看看——”
说话间,杜嘲风已是风驰电掣地奔袭到夹谷衡的面前。
他的身影早已是一片残影,然而夹谷衡依旧轻而易举地躲过了。
杜嘲风的攻势密不透风,即便是夹谷衡也能明显地感到,眼前人分明已经放弃了求生幻想,一招一式之间已是他的全力。
在这个倔强中年人一次又一次徒劳无果的攻袭之间,夹谷衡终于看清了他右手的武器——那是一柄金色的拂尘。
这拂尘如同圣物,通体晶莹,在杜嘲风手中时隐时现。
在每一次进攻过后,它迅速消失,而后又不知在什么时候骤然出现,向着夹谷衡的要害抽去。
不过结果始终没有悬念。
他出于某种玩心配合着杜嘲风的进攻,在这片开阔的荒原上左闪右避。
交手之中,即便是夹谷衡心中不免也生出几分感叹,在这些年间遇到的对手里,修士们往往修为越高,崩溃越快——只有初生牛犊才有无知无畏的勇莽,在认清情势的同时,依旧能够保持斗志的对手……他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这种战斗到底的意志,夹谷衡很是明白——
这是死志。
此“撼树蚍蜉,可笑不自量”者耶?
抑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耶?
这一连串的想法在夹谷衡心中激起波澜。
嘲风兽为鳞虫之长,平生好险……
此君,果真当得起如此姓名。
尽管他心中怀有几分对眼前人的微妙好感,但对“嘲风”这个名字强烈的渴求,也随之像烈火一样猛烈升腾。
夹谷衡的眼睛燃起光芒,他的嘴咧开一个角度诡异的微笑,握刀的手也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在杜嘲风又一次不痛不痒的袭击以后,他干脆地丢开了手里的刀,疾步上前,径直掐住了杜嘲风的脖子,像是提起一只柔弱的兔子那样容易。
杜嘲风的脚缓缓离地——他分明感到,自己身上的灵力正在闭塞,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只能枉费力气地以肉身之力,试图掰开对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
但他眼睛依旧怒视着眼前的敌人。
这表情落进夹谷衡的眼中。
——是愤怒,而非恐惧。
“阁下的名字,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夹谷衡带着几分真诚说道。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身,拎着杜嘲风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在空中抡了一圈,然后重重的地砸在地面上。
在没有灵力护身的情况下,杜嘲风以他五十四岁的身体挨下这道重击。
他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埃,在当场呕出一大口鲜血之后,他艰难地在灰尘中喘息咳嗽,眼中血丝遍布。
夹谷衡绕去他身后,开始低声吟诵《无量寿经》,祷祝这个硬汉死后能去到极乐世界。
他伸手按在了杜嘲风后颈的脊骨上,准备取名——人的名字,平时就栖息在脊梁之中。
只要将属名之灵从脊骨中抽离,他就能将这名字占为己有。
杜嘲风听着这人好似蚊子嗡嗡的祷经声,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只是此刻,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疼得使不上力气。
等到夹谷衡诵经的声音停下,杜嘲风听见对方低声说了一句“失礼了”,而后便是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
这感觉如同烈焰焚烧,又像千针刺骨,一经开启,就让杜嘲风陷入了难以抑止的痉挛。
好像所有的尊严、傲骨、信念、坚持……在这身死名灭的痛楚之中都化作齑粉,变得无关紧要。
然而没过多久,夹谷衡突然发出一声不解的低叹。
在杜嘲风的属名之灵中,他看见了另一个名字。
纪姝。
夹谷衡伸出另一只手,想将这个附着的名字抹除,然而杜嘲风的属名之灵却在骤然间变得狂暴而炽热,令夹谷衡不得不收手。
他从前也偶然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倘使某个人对另一人而言极其重要,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