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有妖气-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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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此事?”冯嫣停下了手中的雕刻,她望向不远处站着的不恃,“你当时确实看清楚了吗?”
不恃点了点头。他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是有人往他头上扣了个木盆。
“他们一共四个人,我们和大人一道潜入进去的时候,见他们围坐在淳和坊一间民居的地窖里。地窖里也没有点灯,不晓得他们在干什么。”
“然后呢?”冯嫣问道。
“然后大人让我上去,把他们四个都拎起来,”不恃一边说话一边比划,“我就去把人拎起来,之后我们就一起去了大理寺——”
“哎你这……”去甚从一旁的桌案上跳下来,在地上盘腿而坐,“太太,这段还是让我来和你说吧。”
冯嫣笑了一声,“好。”
“我们进去的时候,正碰上那四人施展禁术,意在操控附近的苦主走去枯井旁边,吞食足够使人致死的野灵。”
“吞食野灵?”冯嫣微微颦眉,“可洛阳城内生民六十万,这车水马龙的……并不是野灵经常出没的地方。”
“那野灵不是城里的,是从岱宗山一带引来的,走的是地下水路。”去甚答道,“我们下到地窖的时候,地窖当中摆着一张方桌,桌子中间铺了三张血水写就的八字——这八字,有两张叠在一旁,分别是长公主和薛太尉夫人邵氏的,另一张则属于纪大人昨夜捉拿的那个女人。”
“邵氏的?”冯嫣又是一怔,“怎么会是邵氏,睡去的人明明是薛太尉……”
去甚一笑,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太太听过‘一线牵’么。”
冯嫣摇了摇头。
“……也是野灵傀术的一种?”
“是的!”去甚打了个响指,“只要设法拿到了某人的八字、毛发和指尖血,就能用‘一线牵’的咒术,将咒印瞬间引至此人最重要的人身上去——太尉夫人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老太尉,所以中招的自然就是太尉本人了。
“不过这种情况是少数,对大部分人来说,世上最重要的人就是他们自己——比如长公主,所以她中了‘一线牵’以后,自己就睡过去了。”
冯嫣一边听着,一边细细思索,不由得站起了身,在屋子里缓缓踱步。
她记得自己去年莫名昏睡时,父亲母亲也曾一度怀疑她是不是中了傀术。冯家当时就请了禁厌师到内宅中查看,然而宅院中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傀术留下的痕迹。
“老太尉昏睡过去时正在内廷,”冯嫣轻声道,“宫中不缺能人,倘若真是中了傀术,内廷的禁厌师……不会看不出来吧。”
“太太有所不知,这就是‘一线牵’高明的地方了,”去甚笑道,“一线牵和寻常傀术不同,中招以后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一线牵以野灵为引,最初的禁术侵蚀只在一瞬,除非事前做好了准备,否则很难觉察。如果不能找到最初禁术施展的地方,并毁掉施术的阵法,苦主就无法自主醒来,且看起来就与睡着无异——这也是它被列为禁术的原因。”
“然而野灵毕竟属灵,若是一直放任不理,苦主只会耗竭而亡。”
讲到这里,去甚顿了顿,“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就是像昨晚淳和坊的女人一样,操纵师先让昏睡中的人前往野灵充沛之地,这样一来,他们很快就能得到一个力量充沛的傀儡,就像夏至前后在明堂附近纵火的聂小君那样。”
去甚脸上的表情认真起来,“被野灵浸润以后,苦主会在三日内缓慢死去,而这三日,他们的身体则全凭施展‘一线牵’的操纵师操纵。倘若我没有猜错,那位邵夫人和长公主在花灯节那晚大概都去过洛水边——这才中了恶人的陷阱。”
冯嫣微微垂眸。
她的头发与指尖血,若是有心,倒不难得。
自己的院子里虽然没有仆从,但每日总还是有下人要进屋收拾东西,从梳子上取几根头发,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再说指尖血——她的两手硬茧斑驳,一方面是因为弹琴生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雕刻。
偶尔弄伤了手,她自己止血,自己包扎,而换下的血帕和绷带也是交给下人们清洗。
但有一条,她的八字极不易得。
不止是她的,冯家所有未出嫁的女儿们,生辰八字都被严防死守。
除了出嫁时会交由卦师来占卜吉时,其他时候从不动用。冯嫣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生的,只是从与母亲的聊天中大概推测是在暮春初夏的时节……
如果去年昏睡也是因为有人暗中施展傀术,即便那人有了头发与指尖血也无济于事——冯嫣对自家人的守住秘密的本事有着足够的信心。
那么,大抵就是有一个将她看得比自身还要重要的人,中了“一线牵”,进而让她陷入了沉睡么……
想到这里,一个人的身影倏然飘过了冯嫣的脑海。
她还来不及细想,去甚又忽然开口。
“说起来,这个‘重要’有两层含义。”
“哦?”冯嫣看向去甚,“怎么说?”
“像邵夫人这样深爱丈夫,以至于将丈夫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是一种情况。”去甚答道,“另一种情况则是强烈的憎恨——恨到只要能复仇,那么即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那这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重要的人’。”
冯嫣垂下眼眸,往昔旧事又在脑海浮现——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魏大人。」
第三十六章 一点怀疑
官署之内,魏行贞忙完了今日的公务,正沿着楼梯快步下楼,朝着官署的大门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官署的花园全靠几盏淡黄色的灯笼照亮,魏行贞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在他正前方,面圣完毕的纪然在此已恭候多时。
“纪大人怎么又来找我了。”魏行贞轻声道,“如果是道谢,那就免了。”
“昨夜魏大人抓来的那四人,大理寺已经审过了,也有了一些发现。”纪然缓步走近,“这四个人,也不过是奉命办事而已,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这几日平妖署会配合我们共同排查洛阳城内的野灵分布,断了所有可疑的窝点。陛下也下旨,接下来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由我全权负责了。”
“那很好。”魏行贞答道,“纪大人不用与我汇报。”
“我是想来问问魏大人,”纪然逼近几步,“此事的幕后主使,是谁?”
魏行贞平静地望着纪然,“纪大人在和我开玩笑吧……我怎么会知道答案?”
纪然冷笑一声,“你甚至一开始就精确知道作法的时间分别在清晨和黄昏,我看你对一切都清楚得很哪。”
魏行贞缓缓上前几步,“这是常识,纪大人。”
“休要诓我!”纪然斥了一声,“平妖署的几位老师傅已经来看过了,‘一线牵’这种禁术近百年来都没有再出现过——连他们都是在翻阅典籍之后,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魏大人堂堂凤阁首辅,难道也精通禁厌之术?”
“谈不上精通,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魏行贞表情和缓,“毕竟在文渊阁做了五年校理……纪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随时与我去内廷的藏书阁,我可以当场把古书中的记载翻出来给你看。”
纪然颦眉,“好,就算你知道‘一线牵’是因为恰好翻阅过古书,但你是怎么知道淳和坊有人作法害人的呢?而且偏偏就是与长公主薛太尉有关!”
“……”魏行贞没有立刻回答,表情闪过了些微惊讶。
纪然极为迅捷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怎么,说到魏大人痛处了?”
“倒也不是,”魏行贞轻声道,“我只是没想到,纪大人会在陛下面前为我隐瞒。”
纪然愣了愣,“……什么隐瞒?我给你瞒什么了?”
“因为今日午后,我已经将我是如何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告知了陛下。”魏行贞轻声道,“倘若纪大人真的将这件事视为疑点,向陛下面陈了……那陛下应该会把事情原委告诉给纪大人。”
纪然顿时眉头紧缩,“你——”
“走吧,有什么事路上说,”魏行贞拍拍纪然的肩膀,“我夫人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
魏府之内,去甚已经将今晚的饭菜摆好。
冯嫣跪坐在一旁,左手拿着一张拇指大小的竹片,右手握着刻刀。
她缓缓推动刻刀,木屑倏倏掉落。
“什么时辰了?”冯嫣问道。
“戌时了吧。”去甚答道,“太太饿了么?要不要先吃一点。”
冯嫣抬眸往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夜晚的魏府小径上,仍旧没有人影。
“不用。”冯嫣轻声道,“……你来魏府多久了?”
“我么?”去甚指着自己,笑道,“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啊。”
“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去甚答道,“反正我们几个一直都是跟着大人的。”
“去甚今年……多大年纪?”
去甚笑起来,“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生的,在哪儿生的,爹妈是谁……统统不清楚,太太看我像多大年纪,我就是多大年纪吧。”
冯嫣看了看去甚,“你和我五弟看起来差不多大,他今年十七了,在平妖署谋职。”
去甚挠了挠头,“平妖署……是捉妖的地方么?”
“是啊。”冯嫣垂眸,手中仍在缓慢地推刻,“你对禁厌之术这样了解,没想过去平妖署谋个一官半职么?”
去甚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
“为什么?”冯嫣略略侧头,“你们魏大人每个月给你们很多月钱么?”
“不用月钱,我们就是跟着魏大人的,因为我们的命都是大人救的。”去甚说道,“大人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冯嫣笑了笑,“很忠心啊。”
去甚拍了拍胸脯,“对大人如此,对太太也是一样的!”
冯嫣手中的刻刀忽然停了下来,去甚抬眸,只见冯嫣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一时间,去甚只感觉脖子后面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太……太太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我没有说谎啊。”
“……嗯,我知道。”她轻声答道。
冯嫣没有解释。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寂静的宅邸中,又只能听见刻刀在竹片上剜刻的声音。
——去甚的话完全出自真心,没有半点谄媚或阿谀的意思。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这句话说得过于真挚,所以才让她感到奇怪。
正常人……会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主子,抱有这样的赤诚么?
要么是去甚爱屋及乌,因为忠心于魏行贞,所以也将同样的忠心献给了自己。
要么,就是她自己的觉察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在夏至当日,树妖袭击明堂时,她就表现得极为迟钝,直到最后一刻才反应过来。
……
不多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魏行贞和纪然走了进来。
“去甚?”魏行贞颦眉,“你怎么待在这里,我不是说了你们平时不要靠近小楼吗?”
去甚如获大赦,站起身道,“是太太让我待在这里陪她聊天的,所以……”
“是啊,”冯嫣笑道,“耽误你了,去休息吧。”
去甚才站起来,魏行贞又道,“去添个食案,再吩咐厨房多做一人饭菜,晚上纪大人和我们一起吃。”
“明白。”去甚向着冯嫣、魏行贞二人胡乱鞠了两个躬,便飞也似的往外跑。
纪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道,“你这怎么说也是首辅府邸,下人怎么毛手毛脚的……没点规矩。”
魏行贞也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去甚已经跑远了。
第三十七章 天敌压制
去甚一路狂奔,直到小楼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他才停了下来。
方才被冯嫣凝视所带来的寒意仍旧没有消散,他哆哆嗦嗦地站在假山石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去甚,你怎么在这里啊。”
去甚抬头,见身强体壮的不恃正拿着水壶站在月光下——他正在给花圃附近的花花草草浇水。
“你怎么了,”不恃走近,他巨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月光,把去甚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自己的黑影里。
去甚大口喘息着,只觉得自己连抬头都费劲,只好摆摆手,示意不恃这个时候不要和自己说话。
不恃疑惑不解,拎起去甚的后领,把他提到假山上头,然后放在了和自己平视的位置。
“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我们去欺负回来。”
去甚没有回答,他两只手紧紧抱住了自己,下颌正在不由自主地打颤。
认真回想,其实……方才冯嫣什么也没有做。
但那个仿佛洞悉了什么的眼神,又好像在一瞬间……就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人都击穿了。
这感觉……就像是在林间闲逛的时候,不经意间地抬头,发现不远处有天敌正凝视着自己——那种动物性的恐惧,不可抑制地让他颤栗起来。
尽管理性上他甚至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恐惧什么,但那一刻,他几乎竭尽全力,才遏制了自己拔腿就跑的冲动。
这种恐惧一直持续到现在——直到此刻,他仍旧毫无道理地觉得两脚发软。
不恃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拿他厚实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去甚的脑袋。
两人在月光下坐了好一会儿,去甚终于从恐惧中恢复过来。
他长叹了一口气,小声道,“没有人欺负我,是我大意了……答完太太的话以后,留在小楼里……和她说了会儿话。”
不恃皱起了眉,“你不该这样做。大人说过平时不要靠近小楼。要保护太太,但是不能打扰到太太清休。”
去甚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
“我算是明白了,大人不让我们靠近小楼,哪里是为了保护太太……
“大人分明……是在保护我们。”
……
小楼之内,纪然落座以后,目光很快落在了冯嫣手边的竹片堆上。
“公子这是……在准备明晚至中之宴的坐席吗?”
“是啊。”冯嫣笑道。
“我能看看吗?”
冯嫣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不过只是一些随手雕刻的玩意罢了。”
纪然起身,走到冯嫣身边的竹片附近,这些竹片的上下两头各有两个孔,方便之后用线串联起来制成竹席。
每一块竹片上,冯嫣都随手雕了一些图案,有些是兰草,有些是鸟雀,还有些看不出是什么的绮丽花纹,虽然只是寥寥数笔,却别有神韵。
“公子手工真好,”纪然由衷叹道,“只是夜宴上光线暗淡,竹席上的这些纹饰,只怕不易被人看见。”
“不需要被人看见,我自己知道就好了。”冯嫣笑着道。
纪然怔了一下。
每年夏天,孙幼微都会在洛水边的桃花林畔摆宴,只不过每年都有不一样的名头。
能够列席其中的,至少是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而其中的王孙公子,美姬名媛……更是如过江之鲫。
因为宴席是在室外,大家都要自备坐席,有竹席,绢帛,或是棉絮软垫……不一而足。
在启宴落座之前,人们都习惯将自己的坐席背在背上,如同背饰——久而久之,夏夜宴上,比试谁人的坐席最为别具一格就成了固定项目。
最后,谁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谁就会得到她钦赐的礼物。
纪然笑了笑,“我还以为公子有心要与其他人一比高低,才连夜赶制竹席呢。”
冯嫣摇了摇头,“只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而已。”
正说着话,盛放着纪然晚膳的食案被端了上来——只不过来人不是去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