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有妖气-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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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愿望就更难了。
“而一旦信使失格,染指祭祀,被献祭者再虔诚,也没有用了。
“你是头一个,手上沾了那么多血,还能心如止水的信使。”老人笑着道,“你既然指名道姓地想见我,那我就出来见一见,又有何妨呢更何况我也好奇,能把事情做到这一步的,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这个事情,它真的是,很麻烦呀。”老人望向眼前属于冯黛的光棱,“你看看,你看看我原本以为上一次把冯家其他女孩子们的枷锁都挣断了,就能上去了,结果阿黛化身的剑根本纹丝不动。
“小子,知道为什么吗?”
瑕盈没有说话。
“因为阿黛是在完全知晓我的遭遇的情形下,仍以极为决绝的心念献出她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对我的束缚你的主子真是狡猾啊,他知道暂时凭他自己奈何不了我,所以就用这种卑劣的伎俩,用我自己的血脉来封印我自己”
老人传来几声枯笑,但语气之中却丝毫没有对瑕盈的恼怒或是憎恨。
“冯家的祖母没有被你蛊惑。”瑕盈低声道,“她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是不是正确的,你做不了这个判断。”老人轻声道,“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还活着的人,但却背叛了所有死去的女孩子你听不见吧,我每天都在六符山,在这里听山底的哭声。”
“命运原本,也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命运?你和我讲命运吗。”老人笑了笑,“难道你以为世上真的有既定的命数这回事?小子,你确实有一些本事但你真的,太年轻了,我们不提别人,就单说说冯家。
“你是以为冯家每一代的姑娘里,究竟是谁要献祭,是你所谓的天道在他们出生之时就定好的命数吗?根本不是”
“……”瑕盈微微眯起眼睛。
“你以为你的天道草蛇灰线,伏延千里,什么都能算尽吗?我告诉你,他算不尽
“他需要冯黛这样怀着真心的人,需要她们的血,但他根本算不着究竟谁的心更诚挚,所以他只能等。起初是等着每一代里的女孩子长大,然后在她们之中挑挑拣拣,看看谁最肯为了这世道白白牺牲自己。
“可后来不出几代就没有人再愿意了,他又转向去挑选浸着感情的山海誓这多少算他聪明了一回,这可比先前直接挑人献祭的办法好使多了。
“到头来,谁与丈夫的感情更深,谁的山海誓更有力,那么谁就是下一个被选中的祭品。
“更可笑的还不是这件事他在人定之域的幽都山上都已经留下了冯嫣的姓名,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汲真,杀了冯嫣就能突破当下的境界,想引汲真上钩,他也好用这食了我血脉的妖狐,炼成克制参商的利器。
“结果呢这两个人相爱了”
老人发出了一长串快乐的低笑,过了很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觉得笑出了眼泪上一世没有你,他输得一败涂地,这一世多了你,难道一切就会改弦更张吗?小子,他太高看他自己,也太小看我了。”
瑕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老人。
“不信?”老人轻声道。
“如果我是这么容易动摇的人,就不会在今日来见你。”瑕盈低声道,“但我确实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想通,所以想听听将军的版本。”
“愚不可及。”老人嗤了一声,“冯稚岩早就死了。我也早就死了,在我被压在这里的四百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人间不久前有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小伙子来到这里,她只是看了看这里的墙壁,就道破了天机,不像你。”
“也是冯家的女儿?”
老人不置可否。
瑕盈抬头望着老人,“如此说来,你与天道的结怨,并不是从四百年前开始的似乎更早?”
“你起来。”老人道。
瑕盈应声而起。
“往左走,对,再往左走,”老人轻声指路,瑕盈随即迈步,“现在面向墙壁,往你右手边走几步过了,回来一些。”
瑕盈站定,在他面前,岩壁上如同符咒一般的字纠成了一团,早已不可辨别了。
“你看。”
岩壁上,某一段字泛起金色的光芒,变得无比清晰:
古时,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伏羲先圣仰观天象,俯察地理,因夫妇,正五行,始定人道,民始开悟。
在瑕盈读完这一句之后,泛着光芒的金色小字熄灭,而后另一段字又再次亮起。
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
这一段字短暂浮现之后,紧接着另一段又亮起:
君臣之道,造端于夫妇。
墙壁上的字彻底熄灭了下来,它们的结构再一次变成黑黢黢的沟壑。
“有什么想法?”老人问道。
“不过是最普通的纲理伦常罢了。”瑕盈答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身
瑕盈听见老人又一次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笑声里似乎带上了一些嘲弄。
“我什么地方说得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老人缓缓回答,她的声音似乎稍稍冷了一些,“你信这一套么?”
“无所谓信或不信。”瑕盈低声开口,“一万两千年以前,先圣受天道点化,乘鹤来到中土,现实指点野民凿山开土,耕织种作,而后制文字,服衣裳,于是先民在此繁衍生息——”
老人颇不耐烦地打断,“这不就是方才伏羲定人道的那一套说辞?”
瑕盈微微颦眉,他又重新往回石壁上的暗淡文字。
“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
“你问我什么时候与伏羲结怨,我就给你看原因。”老人回答。
瑕盈再次凝神回顾,却始终不得其解,
“我不懂。”瑕盈低声回答。
“你最好再想一想。”老人轻声道,“我只给你一个人,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老人微笑,但不作任何提示,只是轻声道,“想清楚,再回答。”
瑕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能够感受到眼前人并非是在虚张声势,在她风平浪静的言语之后,似乎暗含着某种笃定和决心。
在沉默中,老人也望着眼前这个总是游离在尘世之外的年轻人,她非常好奇,除去上次那个不属于此世的年轻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第二个人,能够洞察此间天道严明的秩序之中,所暗藏的青面獠牙。
以夫妇之道为开端,渐渐衍生而起的一整个君臣父子的秩序,还有在它道貌岸然的礼法与规训之中藏匿着的,对一切女子剑拔弩张的针对与提防。
那种胜者对败者的奴役、压抑和警惕,无一不蕴藏着对败者复辟的深深恐惧。
如此呼之欲出的结果,一个身在此间的凡人,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发现这一点?
老人望着瑕盈,目光近乎燃烧——这个年轻人既能肩负十五年信使的职责,其心念的赤诚亦可见一斑,那么……
“古时,民知其母,不知其父。”瑕盈喃喃着,回过头,“你……是那时的天道吗?”
……
天地之间,风雨如晦。
破庙中,小七浑身脱力,在浮光的尸体前跪倒下来。
她感到头疼欲裂,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处毛孔,似乎都有火星要溅起。
眼前的景象先是变成重影,然后又趋于清晰,紧接着又再次变得模糊。
起初她闻不见任何气味,撑扶着地面的手也没有任何觉知,直到身体中令人颤栗的高热退去,她才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再一次回到了躯壳之中。
她仰面躺在地上,听着外面的雷鸣电闪,大雨磅礴,虚弱地呼吸着。
黑暗中,小七抬起了自己杀人的左手,像望着一件兵器。
热泪无知无觉地流了下来,没有任何原因——此刻她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一个巨大而陌生的世界像一副画卷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它是如此广博和轻盈,又是如此危险。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七侧目,见不远处有几只灰鼠正在啃食什么。
灰鼠们警惕地抱着前爪,小小的眼睛凝视着周遭的一切。
小七凝视着它们,轻轻抬起左手的一根手指头,在空中划动。
一只灰鼠四肢陡然僵硬,而后无知无觉地倒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的几只灰鼠一哄而散。
小七颤抖着起身,拖着还不能自由活动的身体慢慢爬到灰鼠的尸体旁——这只灰鼠,确实是死了。
它僵硬的死爪直挺挺地伸着,即便小七伸手将它抓起,它也毫无反应。
小七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再次伸出手指,向着反方向轻划——灰鼠的时间在它的身上倒转,几乎在同一刻,这只方才已经断了气息的肮脏小鼠骤然翻身,带着无比的惊惧,从小七的手心跳落,并迅速消失在庙宇的角落。
小七一声低吟,又一次痛苦地摔倒在地面上。
目光的涣散与聚集、体内突如其来的灼烧剧痛,还有皮肤触觉与嗅觉的消失又一次出现,只是比先前杀死浮光要轻微得多。
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捂住了眼睛,然而即便闭上眼,方才看见的所有景象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它们根本不是通过眼睛看见,而是直接出现她脑中的。
整个世界再不像是从前的简单模样,她眼前看见的每一个生灵——活着的人,活着的老鼠,一切有血有肉的活物,都变成了带着残影的景象。
所有的残影来自他们的过去和未来,她可以自由拨弄这些残影,将未来或过去的某一刻,带到他们的现在。
浮光早就死了,她的灵魂在这个世上不会再有未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能再死一次——只要将她带回到她曾经死去的那一刻,再任其发展,就好了。
小七也是这么做的。
一切知识像是提前镌刻在了她的脑海中,她在瞬间理解了一切。
在这一次的短暂痛苦消退之后,她感到一阵由衷的疲惫,整个人像是从内部被掏空,没有一点力气剩下。
小七闭上眼睛,打算暂时休息,然而下一刻,另一种难以忍受的针刺感又沿着她左手的小拇指指尖开始,慢慢向上扩散。
她再一次抬起自己的左手,很快发现了新的变化——无数黑色的纹路自她的指尖开始慢慢向手腕侧延伸。
小七已经没有力气再为这疼痛抽泣了,她茫然地望着这些层层叠叠的黑色烙印,很快意识到这些东西她曾经见过——在冯稚岩的地下墓地之中。
那些石壁上印刻着的,深深浅浅的文字,发着淡金色的光,像是滚烫的熔岩一点点烙印在她的身上。
小七抱住了自己的左手,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姐姐……”
……
魏行贞怀中,冯嫣突然抽动了一下,她的表情变得不再像先前一样安和。
“阿嫣?”魏行贞低声唤了一句。
但冯嫣并没有醒来。
近旁去甚眼尖,瞬间觉察到了变化,“大人,你看太太的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强弩之末
冯嫣的右手从指尖处慢慢出现了无数黑色的符,它们的边沿闪动着金光,自下而上缓缓延伸,覆盖冯嫣原本的皮肤。
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开始在魏行贞的心头慢慢弥散。
他颤抖着握紧了冯嫣此刻已经变色的右手,和上一世一样,当变故发生的时候,他依旧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上一世最后一次与冯嫣相见,那时她突然暴起,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肩颈、心口等再醒来时,阿嫣和他们的山海誓已经不见了,他则一个人躺在幽都山上。
之后,他遍寻冯嫣不得,却意外遇到了贺夔,从他那里学到了阿嫣心心念念的百六阳九。
再之后,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失了一切的力量,又一次在幽都山苏醒。
这一次等他再踏上中土,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不同了,眼前是一个接一个的大小部落,他行走其间,看见人们将发生过的事刻在石头上,埋入地下。
那里没有一个大一统的王朝,没有丝织华服,没有纸张竹笔
也没有冯嫣。
等到他再一次回到人定之域,才发现那块刻着自己名字的雷殛碑上此刻一个璇也没有,魏行贞那时才真正意识到,脚下是九千年前他回到了一切尚未发生的过去,虽然是一个过于遥远的过去,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妖狐最擅长等待。
魏行贞低下头,望着怀中冯嫣的脸。
他甚至不能确定,冯嫣此刻究竟是正在沉睡,还是正在死去。
他紧紧握住冯嫣的手,却感觉自己似乎正握着一捧流沙。
“大人”去甚望着魏行贞突然苍白的脸颊,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脚下的大地开始震动,这震动由远及近,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自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去奢、不恃等人集体出动,向着不同的方向前去探寻,等再归来时,带回的消息也惊人地一致。
弱水向着洛阳城来了。
它们成了地上的河流,像是一条由水组成的巨蟒,从四面汹涌而来。
“大人,现在怎么办?”
魏行贞将冯嫣背在背上,站了起来。
“用这些种子,”魏行贞将装着种子的袋子递给了去甚,“沿着洛阳城的城墙丢下去要快。”
“这管用吗。”
“先试试。”魏行贞轻声道。
“大人您要到哪儿去?”
“我要去确认一件事。”魏行贞低声道,“你们完成以后都尽快回到这里待命,我还有其他事情要你们去办。”
“是!”
雨幕中的七个身影像七点暗淡的烟花星火,向着不同的方向溅射。
魏行贞背着冯嫣又回到了宫廷,他先是去到了孙幼微的寝宫女帝正在御座上沉睡,身前的调羹瓷碗碎了一地,身边的宫女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他迅速退出了这里,去到另外的几间偏殿。
最后,在离此最远的一间屋舍中,魏行贞终于找到了在此小憩的冯老夫人。
冯榷坐在椅子上,整个上半身倒在了桌上,同样陷入了昏睡。
魏行贞上前拉起老人的衣袖,老人的右手依旧洁净,没有任何其他痕迹。
他拧紧了眉头,正想离去,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回过身重新走到老人的另一边,拉起她左手的衣袖,魏行贞瞳孔微缩,眼睛倏然睁大
果然,冯榷的左臂此刻也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黑色符,与冯嫣的右手别无二致。
远天传来接连不断的隆隆巨响,仿佛地崩山摧。
倘使此刻有一只从天空向下凝望的眼睛,它会看见无数高耸如山的巨木沿着洛阳的城墙轮廓拔地而起。
天上的水与地下的水在地面汇合,它们带着横扫一切的气魄咆哮而来,呼啸而去。
巨大的水流将山林与旷野中的草木连根拔起,那些无人的驿站、寂寞的野桥,在这席卷一切的力量之下一击即碎。
然而,当弱水经过那些在山涧中的小小村落之时,水流却忽然分开,人们在睡梦中命悬一线,又转危为安。
幕天席地的水流正从天空与大地的深处不断涌出,它们气势汹汹地涌向洛阳,涌向岱宗山。
“我猜对了?”
六符山的地底,瑕盈望着眼前的老人,但回答他的只有一串笑声。
老人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既意外,又满意。
瑕盈衣袖下的手慢慢攥紧了,在成为信使以后,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似的寒意。
尽管在来到这里以前,他就已经预感到地面以下可能封印着他意想不到的答案,但他从未想到过这一切背后是天道的轮替。
地面就在这时发生了轻微的颤抖,近旁青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