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有妖气-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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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行贞想了想,“可是——”
“你别可是了,大周首辅之位被妖邪所占——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大事!”杜嘲风急道,“也就这几十年朝廷四海升平,仓廪丰实,若是荒年遇上这样的消息,怕是这个冬天还没过完就有地方要造反。”
“……天师说的是,”冯嫣点了点头,“以此事波及之广,牵涉之深,真查起来,人人风声鹤唳,朝廷只怕很快就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是的,眼下灵河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别说陛下现在想保行贞,就算她早就对行贞下了杀心,此刻也不能不保。
冯嫣又垂眸想了想。
殷时韫挑了个最坏的时机做这件事。
用的也是最决绝,最糟糕的方法……
“总之,今晚陛下应该就会让你们当场对峙,”杜嘲风看着魏行贞,“你做好准备。”
冯嫣一怔,“若是要对峙,天师应该也躲不掉?”
“我已经主动请缨了。”杜嘲风答道。
“可若是对峙,必然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冯嫣颦眉,“万一皇上——”
“皇上万金之体,不会愿意像瑕盈那样在留咒印在身上……那就总是有转圜余地。”杜嘲风轻声道,“再者我出来的时候,陛下已经召内廷的禁厌师来了。”
“禁厌师……”冯嫣有些意外,“那不是更糟糕么?若是禁厌师到场,你与殷大人在辩驳之前恐怕都要当众立下不可说谎的毒誓,谁违背了誓言谁就要应誓——”
杜嘲风不甚在意,“我命硬。”
冯嫣又怔了怔。
“我们该走了。”魏行贞轻声道,“那两个桃花卫这会儿应该快到行宫前面了。”
“这封文书,天师可以给我再看看吗?”冯嫣问道。
“拿去吧。”杜嘲风再一次看向魏行贞,“你听到没有?必须咬死不认。”
“嗯。”魏行贞抱起冯嫣,“一会儿山顶见。”
杜嘲风站在原地目送魏行贞像一只离弦之箭飞速消失在夜色之中,过了一会儿,杜嘲风也悄然消失在风雪里。
……
行宫之外,有宫人引路,带冯嫣和魏行贞来到等候召见的偏殿。
偏殿内空无一人,两人就近坐下。
冯嫣侧目看了看魏行贞,他正闭着眼睛歇息。
于是冯嫣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与魏行贞想见的情形——那时她也是在一座偏殿之中等候着孙幼微的传召,只不过不是在岱宗山上,而是在长安。
可是周围的光景却是相似的。
冯嫣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又想起初秋时候,自己在灯会上拆穿魏行贞身份时,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模样。
魏行贞那边睁开眼,发现冯嫣在看着自己笑。
“阿嫣在笑什么?”
“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冯嫣问道。
“急也没有用。”魏行贞轻声回答,他拉过冯嫣的手,“再说,阿嫣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至于旁人怎么想,似乎没什么所谓。
魏行贞也看着冯嫣,“你呢,害怕吗。”
“怕啊。”冯嫣点了点头,“……我怕这件事,怕了好久。”
魏行贞往冯嫣那边靠了靠,“如果到最后真的牵连到冯家,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们的性命。”
冯嫣摇了摇头。
人要是想安心地活,只有一条命是不够的。
更何况,有时候人为了能够安心,宁可不活,宁可去死。
如果真的闹到了那一步,即便所有人都还活着,也注定是死局了。
浮光就在这时揭开了门帘,“魏大人,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冯嫣和魏行贞同时起身,又听浮光道,“公子稍等,皇上现在是单独召见魏大人。”
第五十五章 行贞其名
魏行贞回头看了看冯嫣,在她耳边低声道,“有事就喊我,我听得见。”
冯嫣点了点头。
魏行贞走后,偏殿里只剩下冯嫣一人。
她靠近灯火,将杜嘲风带来的文书放在灯下细看。
方才草草一瞥,只能提纲挈领地扫一眼大意,如今细细地读,冯嫣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难怪方才杜嘲风会感叹林安民这些年不声不响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原来林安民从天抚七年,就留心到了魏行贞其人。
事情要从承平十四年说起那年贺夔被流放蜀地,在洛水边抚奏独幽,一曲终临之时,当场将古琴砸毁。
林安民也是喜好乐音之人,贺夔抚琴砸琴之时,他就在现场。待人走后,林安民痛心疾首地上前拾捡了古琴的残骸,想去岱宗山上寻一处清净的地方,把妙微的琴给葬了。
岂料随后他便发现灵机式的侧面有一处暗格,其中藏着一本薄薄的琴谱。
琴谱尚未完成,曲名未定,再加上古琴的琴谱一向谱简腔繁,琴谱上没有标记曲调的节奏,林安民即便想复刻仅有的部分,也无法还原当年妙微的想法了。
最令林安民惊喜的一点,是琴谱的最后,还有妙微的一篇文章。
妙微在文中说,想要写这首曲子,是想赠予一位山中偶识的知音,只是这位朋友不是人,而是个懂得音律的妖狐。
这妖狐自述来自域外,本名汲真,来到中土已有多年,每每化形为人总是破绽百出,哪怕是老人孩子见到了他,都能轻易看破此妖的身份,妖狐大为不解,一直闷闷不乐。
妙微感慨,人对异类何其敏锐!
想他自己,出生望族,性情狷傲,自幼便与周遭格格不入。
作为身负众望的长子,他既做不得官,也掌不得家,倒是在种地和抚琴上颇有些天赋和兴趣,然而说出去也只是贻笑大方,令父亲蒙羞罢了。
他郁郁寡欢地度过自己的少年时代,只有母亲一直包容着他的无能,尽管连母亲也不能理解他的心思,但就凭藉着这一点小小的自由,他在琴艺上的天赋迅速被发掘,并引来天子垂青,时人为之称奇。
十几岁时,母亲大病,临终前将他唤去塌边,说几个孩子中只有妙微一个叫她日日担心,夜夜忧虑,可如今人要走了,母亲却忽然想通了,人这一生,怎么过不是过呢?或许妙微早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一直定不下这个心罢了。
至此,妙微终于想通了,在去山中为母亲守孝三年之后,他没有再回去家中。
此后他一个人在山林间放浪形骸,出乎意外地,他竟没有觉得独居的日子多么难熬,反而恣意舒畅,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偶得妙音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二挚友可以分享虽然经常有琴友不嫌山高路远,跑来与他切磋,但那到底还差点什么。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异类吧。
这种孤独感直到他遇到汲真时,才微微消解。
这只妖狐对音律实在擅长,而且耳朵很刁,每次妙微出门采风,妖狐总是远远跟随。
如果那日妙微状态不错,妖狐就会站在远处听到最后,但如果那日妙微心中记挂着什么杂事,以至于抚琴时有些分神,妖狐听了几句就跑了。
妙微又好气又好笑,想打个招呼也不得法,直到某日他心生一计,先是一阵激昂顿挫,大有吞吐天地之气魄,等留着狐狸听了一盏茶时候,他就开始频频错音,终于引得此妖露面。
此妖面容清秀,身高八尺,步态从容轻盈,倒是一副不落凡尘的模样。
妙微问他为何一直不露面,狐妖答,主要是怕吓着你。
妙微发现,这狐妖从未学过音律,听琴的耳力全凭天赋,他大为惊奇,便教他弹琴,狐妖上手倒是很快,只是弹出的弦音大都呆板倒是应了他不懂人情世故的本性。
两人很快结为挚友,妙微见他似乎对人间颇有向往,便破天荒地带他去附近的集市游荡,甚至结交几个妙微过去认识的旧识虽然他自己最是厌恶这些嘈杂之地。
可要与人交往,便要有姓名,汲真这个名字固然好听,却不像是一个正经的姓名,它听起来和“妙微”一样,更像是一个“号”。
于是妙微和狐妖日思夜想,两人翻遍古籍给狐狸找名字,妙微还从来没有为什么事情如此伤神,可他苦思冥想拿出来的二十几个名字,妖狐统统不满意,不是觉得太俗气,就是觉得不顺口,气得妙微当场摔书跑了出去。
等妙微在山中跑了几圈,气消了,又回屋的时候,妖狐说他想到了一个好名字行贞。
这名字是从周易乾卦的卦语中来的,所谓元亨利贞。
元乃万物之始,按天时为春,按人事为仁;
亨乃生机已畅,按天时为夏,按人事为礼;
利者,各得其所,各无妨害,按天时为秋,按人事为义;
贞,则万物既成,按天时为冬,按人事为智,有深藏若虚之意。
君子行此四德,曰“元亨利贞”。
汲真喜欢这个说法,但他一方面觉得前三样东西没什么用,另一方面他出生之地是时间的最后一个时辰,一个总是被永夜笼罩的地方,无论如何也对不上春夏秋三季,所以叫“行贞”,就可以了。
妙微也喜欢这个名字,再加上他的俗姓是“魏”,为了方便与旁人解释汲真的来历,妙微便向其他人介绍说这是他旁枝的兄弟,所以汲真的俗名便定下了。
这个故事看得林安民颇为感慨,没想到一向为后人所传颂的天才琴师,最后竟只能落得与狐妖结交的境地。
在那之后,林安民收起了琴谱,也就将这件事忘却了,直到天抚七年。
天抚七年,京城翻涌了诸多变化,岱宗山上野灵异常,林安民手中事务繁杂,忙碌极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许多内务需要亲自过目比如当年通过了司天台考核的年轻后生,他需要一一核对档案,并且签字。
那一年司天台中又出了一个连过七科的天才人物,林安民刚听闻这个消息,便让人将此人的档案拿过来,他要先审。
而这个名字,他只一眼,就记住了。
魏行贞。
第五十六章 料峭寒风吹酒醒
这名字着实让林安民心里一惊。
不过,在见过魏行贞本人之后,林安民又觉得,此人应该不是妖邪。
眼前的少年才满十五岁不久,身上还透着一股单薄——和妙微笔下二十来岁的青年形象相去甚远。
不仅如此,林安民还从别的下属那里听说了不少这少年的故事,原来魏行贞自幼便在代宗山长大,是个猎户的养子。
几年前猎户过世,他为了谋生,才开始在司天台底下办一些跑腿的差事。
那时魏行贞不过才十一二岁,因为办事可靠,深受几个老冬官的喜爱,这几位司天台的老臣年年都会让家眷或仆从为魏行贞改几身旧袍,免他寒日受冻。
林安民私下专程找了这几个冬官的眷属,问她们每年魏行贞的身长是否有变化,答案不出所料——就像所有人类少年一样,魏行贞早年瘦小、敏捷,在十三四岁的时候个子突然窜了起来,有时隔着几个月不见,先前改得刚好合适的袖子就显得有些短了。
这些事情,亲手制衣的人总是记得很清楚。
至此,林安民总算安下心来——世上确实有许多妖物会靠一些幻化的伎俩暂时骗过人的眼睛,以此叫人放松警惕,而后伺机为害。
但试问,试问天下有哪只妖狐会如此大费周章地装成一个少年,还要来司天台做各种辛苦又劳神的差事,一做就是两三年……
这妖怪图什么?
再者,岱宗山乃大周圣地,司天台中也不乏修为深厚的修士,哪有妖物会跑到这里来浑水摸鱼的。
如此想来,所谓姓名相同,应该就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林安民先让他去做了刻漏博士——当年林安民自己刚进司天台的时候,也是先在刻漏博士的位子上磨了好几年。
这工作辛苦、枯燥、繁琐,且所在之地不论是地界还是人事都相当边缘,但它却最能见一人心性几何,看他能否耐得住寂寞。
令林安民感到慰藉的是,魏行贞确实做得很好。
除却魏行贞总是寡言少语,似是对外事兴致缺缺的一点冷漠,这青年身上内敛坚韧、宠辱不惊的性情着实让林安民感到欣赏。
再往后,冬官监候因病引退,林安民让魏行贞去顶了职,此后不久,他又向朝廷举荐,提拔魏行贞为灵台郎,负责整理司天台历代的测绘档案与文书。
林安民原本的想法是,让魏行贞在司天台的文中多多熟悉司天台的全局事务——他既不愿做那些与人结交的事,那就做个事务性的专才也是好的,且如此一来,也刚好能为殷时韫留下一个可靠的帮手。
岂料天抚十四年,在百官跪宫门之事才过去不久,圣上突然下了调令,要京畿各个衙门都抽调一批精锐文职官员入宫,协助整理内廷文书,司天台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去,林安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被孙幼微挖了墙角——对魏行贞其人,女帝显然也青眼有加,在那之后不久,一封陛下手书的调令发到司天台,调魏行贞入文渊阁任校理一职。
林安民倍感可惜,但圣命不可违,于是他略备薄酒,送别这个昔日里自己最为看好的后生。
酒过三巡,林安民突然又想起初见魏行贞时心中的猜忌,他实在觉得有些好笑,好笑又感慨,于是他琢磨着怎么把这件事当作一个笑话讲给眼前的青年听。
于是林安民抛出话头,问“魏行贞”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你的养父?
魏行贞摇头,答是自己。
林安民愣了愣,又问这名字是怎么来的。
魏行贞倒没有什么顾忌,直接讲周易乾卦的卦语拎出来讲了一遭,话还没有讲完,林安民手里的杯子已经落在了地上。
酒水撒了一地,玉杯四分五裂,料峭冷风忽地吹醒了林安民的微醺。
他不由得追问,君子四德,如何能只取一个“智”?仁义礼三者不重要么?
魏行贞笑了笑,说,当然不是说其他三样不重要,只是在择名的时候要兼顾好听,所以他就选了四德中他觉得最重要的一环。
林安民又问,为何智最重?
魏行贞答,仁义礼固然珍贵,但世上多的是假仁假义,虚伪无礼之人,某些看起来的仁义之举落在实处以后,非但种不下善源,反而会结出恶果,若君子不智,就不可能分辨得出什么是真正的「仁」,什么是真正的「礼」,什么是真正的「义」。
那时魏行贞见林安民面色惨白,一时间有些疑惑,但林安民没有解释,只是让魏行贞先回去休息,好好准备明日动身去长安。
魏行贞很快离去,而林安民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连夜跑回自己家中,翻箱倒柜地找当初妙微留下的那本琴谱,又将那篇文章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回想起魏行贞的背影,林安民忽然打了个寒颤。
算起来,天抚十四年,魏行贞二十二岁,他身长八尺,形貌昳丽,步态从容轻盈——这不正是妙微笔下的妖狐形态么?
倘若说寥寥数笔勾勒的形象还不足以将这两人对上,那么名字的来历,竟也会一模一样么?
妙微已在一千二百年前作古……
如果这个魏行贞,正是妙微笔下的知音故友,那他必然是妖无疑。
而如今,这妖物即将前往长安……
林安民一夜无眠。
他作了很多假设,每一桩都让他冷汗涔涔——这只妖狐处心积虑,以司天台为跳板,一跃迁往京畿,虽然此刻还只是小小校理,但其日常公务却已跻身于重臣之中。
这步步为营的架势,背后显然有着惊天的阴谋。
但仅仅靠一个名字,林安民不能得出此人就是妖的结论——妖物化形,还步入了人间官场,这样耸人听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