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甜点-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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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烬则淡然的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杨晓清已经死了。”
薛峰心头巨震,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他一拳挥向了薛烬:“你在乱说什么!”
薛烬挨了一拳头,也只是淡淡的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他的目光中有轻视、有同情,还有说出的复杂,而他只是重复了一遍:“杨阿姨已经去世了,6年前就去世了。”
其实自从那天薛烬跟着骆羊却发觉她去了宝塔山祭祀的时候,他就发现杨晓清去世了。
她和她的丈夫葬在一起,这对薛峰来说无疑是一种讽刺。
薛烬没明白怎么好好一个人说不在就不在了,心中却有一种隐隐要冲破一切真相的念头在跃动。
他找人好好的调查了一番,终于水落石出。
那么老套的理由,6年的远走天涯,即便如今重逢了,骆羊仍然不肯接受他,明明眼神中还有着满满的爱的原因……
都明了了。
那个叫做淋巴管肌瘤病的东西,对女性后代有一定的遗传性,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疾病,一旦发病,患者会很痛苦。
那个叫杨晓清的,曾经在他的生命中短暂扮演过母亲一角的女人或许就是在这种痛苦中过世的。
薛烬有些难受。
而现在,骆羊或许每时每刻都或许会遗传这种毛病的忐忑中度日,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并且,她不得不远离自己最爱的人,只是怕日后会给他带来负担。
虽然这只是一种可能,她也不愿让他承受。
这是他此生能感受到的,唯一且厚重的爱。
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薛峰,他想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薛峰最后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座椅上,他这么多年的牵挂,不再婚的理由,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一瞬间,他仿佛就真正老去了。
薛烬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然后涩然道:“爸,我跟你不一样。主动权在我的手上,我会保证让小羊幸福,不会让她再消失在我的面前。”
良久,薛峰摆了摆手:“去吧,是我太粗钝,要是我稍微跟紧一点,不被该死的自尊心作祟,或许她们母女至今还好好的……你去找她,只要小羊愿意,她就是我们薛家的儿媳。”
薛烬轻轻的扯了扯嘴唇。
不管她是不是薛家的儿媳,她都一定是,薛烬唯一的女人。
他从薛宅出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车子在大街上随意溜达,不知怎么的就开到了她的住宅小区。
他与保安门卫都熟悉,把车停下后,才想到自己脸上始终不好看,想着去便利店买个创可贴贴上,再去她楼下坐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没想到,老天爷对他不赖,竟让他在这里遇见了她。
………
薛烬被邀请上来坐了坐。
其实是因为他的模样确实狼狈,又对着骆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骆羊头脑一热,把他带回了家。
薛烬虽然没承认,可骆羊知道他没吃东西,她把他的羊绒外套挂在了衣架上,然后说把手里的创可贴扔给他:“自己贴吧。火锅已经凉了,我给你热个饭,你将就着吃吧。”
薛烬不会与好运作对,不住点头。
骆羊话虽那么说,最后还是给他做了三菜一汤,芦笋三文鱼,香酥大排,香菇四季锦,一个牛尾骨萝卜汤,还有她自己给自己预备的香喷喷的八宝饭。
薛烬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骆羊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不免想起当年他过年时来自己家吃饭,也是如此,灯火下只有他们二人。
但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薛烬吃东西不能拉扯太大,否则嘴角会疼,她问:“你跟别人打架了?你都这么大人了,还打架,丢人不。”
薛烬丝毫没有生气,只是放缓了动作,淡声道:“是被我家老头揍的。”
骆羊就不吱声了。
过了会儿,她说:“这都多少年了,怎么你跟薛伯伯还是这样……”
薛烬把最后一口饭也吞咽下肚,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我跟他,都说开了。”
骆羊怔了怔,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薛伯伯跟他的关系差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如今他说,他们父子都说开了,骆羊是很欣慰的。
吃完饭,薛烬仍旧保持礼貌,“谢谢你的款待,我要走了。”
骆羊有些愣神,自从重逢以来,他都没这么果决的跟她分离过。
薛烬大概是真的把话听进去了,不打算再与她纠缠,要开始崭新的人生了。
骆羊心里冒酸水,可又暗自问自己:你还在难过什么呢?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以后见面也不会尴尬,因为薛烬是要往前走的。
她平息了难言的难受,说:“等下,你还有件衣服在我这。”
她说罢,小跑进卧室,很快把一个木色的袋子拎了出来:“我已经帮你清洗过熨过了。”
薛烬接了,然后才恍然大悟的道:“你不给我早就忘了,谢谢。”
这是第二个谢谢,他没这么客气过。
薛烬拿了衣服下楼,全程都同她保持安全距离,犹如一个真正的绅士。
骆羊看着他的背影,压抑住酸涩的失落。
……
宋荔的婚礼之前,骆羊没再看到薛烬了,中间隔了一个农历新年,陶小叶跟着韩源回了老家一趟,眼见着是要定下来的节奏。
第95节
骆羊是一个人过年的,除了中间去庙里上了一炷香,别的就都是宅在家里,很无聊,也很放松。
但便利店里终究是没能再偶遇一个相同的身影了。
等到过完年,行程开始变得紧凑起来。
宋荔拉着她去婚纱店试伴娘的礼服,还要她参考婚礼的伴手礼啊,放什么音乐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每天都很累。
幸好在宋荔结婚当天没出任何岔子,天气晴朗,上午去了新娘家里,帮着张罗,等着迎亲队伍来接亲,帮忙分发红枣桂圆汤,下午又去了溪城有名的清江边陪新人合影。
一切都进行的井井有条,最关键的是,薛烬在白天确实没出现。
想必是真的很忙吧,骆羊也无暇分神,终于等到了晚上的酒席,她已经累的有些萎靡了。
许久没穿高跟鞋,后脚跟很疼,但还得坚持。
跟着新人在大堂接人的时候,靠近5点45分,薛烬姗姗来迟。
还是宋荔先瞧见了他的,用手肘拱了拱骆羊,她又恍然大悟的道:“哇,不好意思,下意识叫你看你男票来着,忘了你们已经不是了。”
骆羊:“……”
宋荔无辜的表情让骆羊无语,又不能同她计较什么,便没说话。
薛烬今天打扮的比平时轻松一些,驼色的大衣里头是宝蓝色的羊绒衣,这么冷的天,露出一段脖颈来,却更显得人又精神。
他递了个红包,目光全在新人身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宋荔乐呵呵的:“同喜同喜啊班长。”
就是这么一面,骆羊又跟着忙活,伴娘要跟随着新人一同去敬酒,纵使她跟薛烬被安排在同一桌,也没什么功夫碰面,一晚上她的胃都一直是空的,只在偶尔坐下来的时候,发觉碗碟里有人给自己预留了一些食物。
骆羊抬头看薛烬,而对方一脸坦然,似乎并不惧怕她的打量。
这是好心,骆羊埋头吃了好几口,又得站起来去看看换装的宋荔了。
一个忙碌的夜,到最后终于散席的时候,骆羊忍不住舒了口气。
散席的人数众多,酒店附近不是很好打车,新人只能拜托那些开了车来又没喝酒的人在代为送一些客人,薛烬也在其列。
他要负责送齐衡和陆扬非这两个喝的晕头转向的人,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宋荔倒没让薛烬送骆羊,只对她说:“我表婶等下可以把你送回去,她家跟你家离得不远。”
骆羊应下,而身边一辆路虎已经窜了出去,那是薛烬的车。
骆羊在这一天跟宋荔亲戚也都认识了个七七八八,但她实在没有应付的力气了,幸好长辈十分体贴,进了车子便打开空调放起了舒缓的音乐,骆羊忍不住字后座小憩了起来,昏昏沉沉倒是很香。
车子大概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她家,骆羊揉了把脸跟表婶一家再见,回去以后匆匆洗漱了一番就躺去床上了。
她是被宋荔的电话吵醒的。
朦朦胧胧拿着床头柜的手机,她有些懊恼的:“喂,又有什么事吗?”
宋荔非常认真严肃的:“这回我没跟你开玩笑羊妹,薛烬他送完那两个回家以后半路上车子出了事故,现在正在第一人民医院里,具体怎样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在机场这里,我把陆扬非和齐衡的电话给你,你要是愿意……就去看看他们吧。”
骆羊整个人都懵了,就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脑门,无法反应。
回过神来以后,她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出了门。
她头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连驾照都没学,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幸好没等多久她就打到了车。
一点也不觉得冷,满心满脑子都是薛烬、薛烬、薛烬。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医院。
齐衡和陆扬非的电话偏偏这个时候怎么都打不通,她急的要命,在急诊科的服务台里面询问:“您好,我想问问刚才有没有一个叫薛烬的车祸病人被送进来?”
护士想也没想的:“有一个姓薛的,”护士用怜悯的目光望着她:“车祸似乎挺严重的,你……”
护士没忍心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护士推着担架床从手术室里出来了,骆羊看到那人衣服上身上都是大块的血迹,人脸都看不清晰了,但那身量和高度,不是薛烬又是谁?
骆羊冲上去,一只拖鞋都跑飞了,她抱住那人大哭:“薛烬,薛烬!哥哥……哥哥,你别吓我!”
那人是说不得话的,骆羊更觉悲从中来,要是薛烬死了,她怎么办呢,她还能好好活下去吗……
薛烬是她这么多年来生存下去的动力啊。
骆羊嗓子眼都被堵住了,只有眼泪源源不断的滚落。
冷不丁,一道清透的嗓音从一边传来:“我还没死呢,你哭的这么伤心做什么。”
骆羊惊愕的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中只见薛烬坐在轮椅上,距离她大约两臂远的样子,模样依旧清俊,除了被毯子盖住的腿以外,并未见旁的伤势。
骆羊陡然放下自己怀中的伤员,脑子转不过弯来。
薛烬却向她伸出了手,他很温柔的,带着点笑意道:“小羊,来我这儿。”
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走向他,“你没事吧?”
骆羊关切的眼神俱在薛烬的视线之下,他淡淡的道:“没事,只是以后需要安装一只义肢罢了。”
骆羊张大嘴巴:“你……”泪水隐隐又要掉落。
薛烬却握住了她的手:“你介意吗?一个只有一条腿的我,恐怕再也配不上你了吧,你走吧骆羊,远远的。”
一切仿佛调转了方向。
骆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是感情再由不得自己的掌控,她的双腿站着没动。
她说:“我不走,我不嫌弃你,”她甚至挤出了一个笑容:“一条腿没了又怎样,你还是薛烬啊,你还是最厉害的那个!我就是你的拐杖。”
“时间长了,你就会觉得我是累赘,年纪大了,你就会开始厌烦我,会后悔今天所说的一切,包括承诺,”薛烬犀利的言语如同一把刀,将所有现实切开:“到那时,你会想,当初我要是走开就好了。”
“不会的!”她摇头:“我绝不后悔,你会照顾你,你不要妄自菲薄。”
“是吗?”薛烬的手仍然温暖的将她的包裹着,似乎能把一切寒冰消融,他接着道:“那你凭什么以为我做不到,骆羊?”
骆羊呆住。
“你在我失去一条腿以后,依然可以留在我身边,可以陪伴我到老,做我的拐杖。那凭什么你就觉得你仅仅是有遗传病的风险,就开始离开我,让我独自6年,认为我不能承受你的任何病痛,骆羊,你告诉我。”
这番话简简单单,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却叫骆羊所有的防备顷刻间都土崩瓦解。
薛烬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是以往每次做的那样,只是这次更多是一份柔情。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我可以。
骆羊哑声道:“你都知道了?”
薛烬:“恩。”
“那样的病很痛苦,自己都会崩溃。”
“我会陪着你,更何况遗传的几率并没有达到100%。”
“但风险一直存在,不仅是我,万一以后我们有孩子,我不忍心。”
“我们生个男孩就好了。”
骆羊不服气:“谁能保证我们一定生男孩?万一是个女的呢?”
薛烬吻了吻她的手:“如果是个女儿,我会穷尽我毕生力量,给她最好的生活和宠爱,让她的每一秒都不虚度,到了那时,科技也在发展,万一……说不定也已经有了治疗的方案。小羊,我们不能用畏惧的心面对生活,生活就不会辜负我们。”
骆羊看着他坚定的表情,忍不住又哭了。
真是太丢人了 ,为什么遇见他泪水就止不住呢。
但骆羊知道,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是跟过去的灰暗和无数的失败告别的眼泪。
忽然,薛烬站起来,打横抱起了她,她惊呼一声:“你的腿?!”
他邪邪的笑笑:“老婆还没娶,怎么敢把腿弄丢了。”
泪水戛然而止,从今以后便是晴空。
………
骆羊和薛烬结婚前夕,去乡下见了薛烬的爷爷奶奶。
同行的还有薛烬的堂弟,程逸桀。
程逸桀从美国回到了溪城念大学,如今临近毕业,这回听说薛烬带着骆羊要去看爷爷奶奶,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们一起。
薛烬没办法,只好把程逸桀当做一个货物,运回了乡下。
一路上,程逸桀的话格外多,都是对着骆羊说的,到最后薛烬忍无可忍,对他道:“你再废话一句就从车上下去,自己回溪城。”
程逸桀委屈的憋了憋嘴,“过分。”
倒是真没再说话了。
车程不长,晌午出发,夕阳未落之际,就已经到了。
薛爷爷薛奶奶早知道2个孙子都要来看望自己,最宝贝的那个还带了孙媳妇,开心的不行,准备许多菜肴,就等着他们了。
骆羊进门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跟着薛烬叫了一声爷爷奶奶以后,奶奶笑开了花,就连薛烬那个一向严肃的爷爷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对薛烬道:“成家立业,以后你有了家,更要好好的对待家人,发展事业。”
薛烬一一应了,他心里知道,爷爷这个态度,就是认下骆羊了。
他们都是知道骆羊曾是杨晓清的女儿的,但如今也都揭过不提,全因薛烬的认死理,眼下见着了人,也恍然,别看骆羊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一个女孩子,却把薛烬吃的死死的,除了她还有谁?
晚饭吃的宾主尽欢,几个人都喝了点酒,薛烬高兴,喝多了,洗完澡就睡着了。
骆羊望着他的脸,伸出手指丈量了下他睫毛的长度,就这么看了很久很久。
睡着的他像个孩子,毫无防备,这样的他,只有她能看到,只有她能守护。
她忽然无比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