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预报-第1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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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参会者们退出了,却还有更多的成员和对策小组、各方的代理不断的连线进入,汇总着全境的状况,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出所涉及的方面和问题。
槐诗的意识回到酒店的沙发上时,也不由得感受到一阵心力交瘁。
只是,在睁开眼睛之前,感受到了不对。
自己并没有如同进入会议室之前那样,靠在沙发上。
而是枕在熟悉的怀中。
如此柔软。
有一只修长微凉的手指自脸颊之上划过,然后,娴熟的画了一个猪头上去,愉快又惬意。
“彤姬?”
槐诗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她的眼眸和笑容,满怀着愉快。
“唔?已经发现了吗?”彤姬挑起眉头:“亏我还打算给你个惊喜呢。”
“因为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于是,彤姬面孔缓缓垂落,看着他,近在咫尺,带着好奇的笑意,吐息轻柔:“那是什么味道?”
“想要戏弄无辜契约者的坏东西的味道。”
槐诗面无表情的回答:“还有,脸挪开,我要起来了。”
“真冷漠啊,没有用的金手指竟然要遭遇这么凉薄的对待了吗?”彤姬垂泪:“利用完了人家甩手就走,还说你不是渣男?”
虽然演还是在演,但却终于放开了,任由槐诗起身。
看着他倒水热茶的身影,倾听着他的无奈抱怨。
“听上去真热闹啊。”
彤姬趴在沙发上,托起下巴:“这么精彩的事情,你难道没有什么提议么?按照你说的话,来都来了,是吧?”
“有哦。”
槐诗点头,说道:“汇聚全境的神性,大家都交给我这个太一,然后我来把控这一切,维持所有,岂不美哉?
到时候不论是重铸还是整改,都能最大限度的避免损耗,多是一件美事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一瞬寂静之后,沙发上传来大笑的声音,前合后仰,她用力的锤着沙发垫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还真不愧是我的契约者啊,槐诗。”
槐诗无奈:“就算是离谱,也没必要这么笑吧。”
“不,一点都离谱哦,槐诗。”彤姬摇头,“相反,行之有效,效率恐怖,而且可行性相当大。只可惜……”
彤姬再度微笑,幸灾乐祸:“恐怕所有人,都绝对不会采用吧。”
“对啊。”
槐诗颔首,“因为我是太一。”
如今普照之烈日的威权,对于个人而言,就已经过于庞大和沉重。槐诗之隐患,在于现境自身。
他和现境所结合的太过于紧密,以至于毫无任何限制的手段。
没人能够忍受自己的生命和未来被一人所掌握,哪怕神髓管理委员会即便不是槐诗所提出,也必然会出现。
“这和谁是太一无关。关键在于太一本身。”
彤姬说:“哪怕是个自愿把自己关进笼子里的,缩水版的太一,也一样。”
“什么玩意儿?”
槐诗呆滞,“缩水?你管我这个叫缩水?”
“不然呢?”
彤姬反问:“和真正掌控一切,足以称之为现境本身的太一相比,如今的你也不过是拿到了管理员账号而已吧?除了太阳之外,绝大部分权限,都已经被锁住了。
比作为寻常的天敌·太一强了不少,但终究有限。
除非你真正的将那些威权从别人的手中夺过来,不惜践踏现境成就自身,否则的话,永远就只能止步于此。
至于我为什么会笑——”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契约者:
“你知道上一个打算这么做的是谁吗?”
第一千六百一十四章 往事
还能是谁呢?
槐诗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自己眼前这个在沙发上笑的打滚的女人啊。
曾经的帝夋,东夏诸神之主,烈日的主宰,太阳神刽子手,神明杀戮时代的发起人,神明联合的直接推动者,天文会的见证者,理想国之后的阴影,以及……
——昔日的太一!
哪怕只是简单的描述一下她身上挂着的那么多称号,都会感觉到一阵缺氧窒息。大概是房间里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吧。
可眼看着曾经的前车之鉴现身说法,槐诗就感觉,自己不求上进的样子其实也挺好。
至少不用被人所忌惮和仇恨。
“明白了吧,槐诗?”
彤姬感慨:“不论是谁,都不会希望自己的生死和一切被操控在人的手中。这个世界是绝对不能容许一个真正的太一出现的。”
“亲身体会是吧?”
槐诗斜眼看过去。
“怎么了?”
彤姬反问,趴在沙发上看着他:“对人家的过去有兴趣吗?”
好像发自内心的疑惑那样,她眨着眼睛,任由槐诗凝视,瞪视,怒视,直到最后,无可奈何的移开视线。
她只是微笑着。
越来越得意。
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发:“过来过来。”
“你干嘛?”
槐诗看着那温柔的样子,多年的PTSD下意识警惕起来。
这女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可彤姬不说话,只是等待。
你不坐下,我就不说话。
直到槐诗再没有办法,无可奈何的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小心翼翼。
可她却并不满足,低下头,看着彼此之间的空隙,忽然又从沙发上挪动过来了一些,再挪过来一些。
最后,伸出了双手,强行将槐诗的脑袋扭了过来。
强迫他凝视自己,将自己的笑容印刻进他的眼瞳里。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差不多也是时候了。”彤姬轻声说:“你想不想对姐姐我,有更深入的了解?”
槐诗警惕皱眉,想要后仰。这个女人又想要拿自己找乐子了吗!
“哪种深入,什么了解?麻烦你说清楚一些。”
“唔?难道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彤姬微微歪头,不解,然后,缓缓的凑近了,一点一点,直到近在咫尺,吐息吹拂在他的面孔之上:
“当然是你一直在想的那种了解呀。”
那一瞬间,槐诗的眼瞳扩散开来。
呆滞。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他只感觉后脑勺一痛,好像被人猛然打了一棍。
眼前一黑。
最后一瞬间,所看到的便是渐渐坍塌的世界,乃至,命运之书中喷出的无数事象,宛如雨水一般的纸页升起。
笼罩现实。
勾勒出过往的轮廓。
你又来?
来不及抱怨。
往事的篇章,自书中揭开。
……
“西方的密斯尔,红土和黑土之地传来消息。”
他,或者她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在回过神来的瞬间,好像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他自凡物之中超脱,升腾为更加庞大的生命,更加的瑰丽和威严,宛若真正的烈日那样,俯瞰一切。
槐诗变成了神明。
或者说,变成了曾经的彤姬,不,确切的说……是帝夋。
日主,帝夋!
“什么事情?”
槐诗所凭依的视角回过头,看向身后,自己所熟悉的同伴,陪伴在自己身边数百年时光的自然精灵和神明。
羲和。
她说:“九柱神中的拉,衰亡而死。”
“……”
帝夋沉默。
槐诗油然感受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疲惫和怅然。
“那个老东西,最后也失败了么?”
所有源自神髓之柱中所诞生的神明里,唯有烈日最为贴近神髓之核心。而拉便是所有太阳神之中最早所诞生的那个。
同时,也是最早逝去的那个。
哪怕布局了数百年的时光,费尽心机的为太阳这一存在创造出了另一个不存在的映照之物,可终究也未曾能够从现境的轨道上脱离,完成阿波菲斯的转化。
冥河救不了祂。
阿波菲斯也没有。
反而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
不止是被视为来世之路的冥河,从此之后,整个世界都必须面对名为阿波菲斯的灾厄隐患。
“早说过了,界内的神明为了摆脱天命和寿限而求助于界外,就是自寻死路。”彤姬摇头:“奥丁那个老骗子那里呢?”
她停顿了一下,笑容变得嘲弄了起来:“他也快了吧?”
“听说洛基也被放逐了。”
羲和叹息:“上一次酒宴时他说的那几个笑话,我还挺喜欢的。”
“预料之中的事情。老骗子贼心不死,总有一天惦记完了自己人之后,会去惦记其他人,不拖着所有人一起下水,他是不会罢休的。”
彤姬警告:“以后跟他们少来往。”
“嗯。”
羲和不假思索的点头,满怀着信赖。
就这样,站在她的身旁,陪伴着她一起,如同无数曾经的时光一般,俯瞰着云端之下的世界,见证着那声势庞大的祭祀。
自平原之上,尘世最庞大的聚落,向着烈日之主,献上牺牲。
先是歌舞,然后是牛羊,最后是珍贵的奴隶,夷人王族之血和首级!
在最前方,身披羽衣的佝偻祭祀仰首,大声的颂唱着。
恳请众神之中最强的存在聆听这卑微的祈请。
降下恩赐,洒落怜悯。
可那歌声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甜美和婉转。
如此沙哑。
令彤姬皱起眉头。
那不是她所选定的祭祀。
当云端的神人从天而降时,所有的凡人都狂热的呼喊出声。全部都匍匐在地,虔诚的叩首,礼敬着无上的主宰。
只有祭祀,毕恭毕敬的匍匐上前,赞唱着颂歌,叩首参拜,高举起了手中的襁褓。
恳请着烈日之主,为这新生的婴儿降下恩赐。
可太阳之神却好像未曾察觉一样。
未曾留意眼前曾经最为钟爱的祭祀,被什么其他的东西所吸引了,视线看向了远方。
聚落的边缘,一座空空荡荡的破败草棚下,土坑自奴隶的挥汗之中渐渐开掘而出,以细麻布包裹着的身躯被放进里面,再无声息。
埋葬。
精致犀饰和羽毛落在泥土里,陪伴在主人的身边,可是主人已经不会端起来玩赏。
曾经由帝夋所选出的巫女,已经逝去。
姣好的容貌自腐烂之中鼓胀,裸露白骨,尸水从麻布之中渗出,散发着恶臭。再无曾经的香甜和美好。
如此丑陋。
“她死了吗?”
彤姬问:“明明上一次见面时,她还说想要多养一个孩子呢。”
“母亲到最后,都感怀着您的恩德。”
祭祀深深的低下头,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悲伤:“凡人如草芥,春秋一度,如何能同神明一般长存于世呢?”
长存?
彤姬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
凡人敬畏和礼赞神明,因此求诸于云端之上,恳请慈悲。
可神明也是会死的,自诞生的瞬间,就在名为天命的囚笼之中等待消亡。或者,徒劳的挣扎,自寻死路,自取灭亡。
可祂们又能求诸于何方呢?
她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
转身离去。
只是,视线再一次从墓穴之上的草棚上扫过时,却看到了一只漆黑的飞鸟展开了双翼,慢悠悠的扑打着翅膀,升上了天穹。
引领着逝者的灵魂,归于世界。
惬意的领受着迎面吹拂而来的风,轻灵的飞翔,感受到愉快时,便发出呱噪的鸣叫。
如此自由。
“飞鸟张翅,旋风而上。”
她看向了身后的襁褓,最后对祭祀说:“这个孩子,就叫做‘羿’吧。”
自感怀的泪水和歌声里,神明离去。
只是一路之上,彤姬都再没有说话,不论身旁的羲和如何讲述着凡间的趣闻和陆吾前些日子闹出的笑话,都再未曾开怀。
直到孤独的常仪自远方的天穹之上渐渐浮现,兴奋的向着她们招手,庆贺着如此短暂又如此珍贵的重逢。
自那样的笑容里,彤姬终于回过神来。
“羲和。”
“嗯?”
为烈日驾车的御者好奇的回头,看到她郑重的样子。
“终有一日,我会自天命之中超脱。”
她轻声说:“不止是天命,还有死亡……到时候,不论是你还是常仪,还有大家,就不必再如此痛苦煎熬。”
“嗯。”
羲和用力的点头,毫无任何的怀疑。
就好像天经地义一般,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彤姬狼狈的收回视线,不再去看。
可心中却分辨不清,究竟为何不敢面对她的面孔。
那样的笑容……
……
如是匆匆,数十年。
她终于完成了自己从诞生以来一直就在准备着的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
庞大的日轮之下,此世最为庄严的熔炉之前。
羲和不安的后退了一步,不敢再接近她手中渐渐浮现的锋芒……九支修长的箭矢。
以帝夋之骨磨砺而成,却于自己的源头截然不同,化为了堪称悖逆的姿态。
那是足以弑杀烈日之主自身的箭矢!
“快看,羲和,我成功了。”
彤姬大笑着,展示着自己的成果,俯瞰着那一缕缕源自世间一切杀意的锋芒:“这便是钥匙啊。”
打破天命囚笼,不,反过来,主宰天命,主宰所有的钥匙!
“放心吧,羲和。”
她拥抱着自己的同伴,再一次的保证:“我会结束这一切,亲手去打破所谓的定数!”
“嗯。”
羲和颔首,一如既往。
或许是太阳的光太过于耀眼了,也太过于残暴。
相比之下,她的不安和忧虑太过于渺小。
有如尘埃。
就连帝夋都未曾察觉。
第一千六百一十五章 帝夋之死
荒芜的平原之上,裂谷绵延,山峦耸立。
干涸的大地之上吹来了尘埃和风。
自巨岩之上,两个格格不入的来客坐在最高处,眺望着异域的风景。
“前些日子哦,常仪悄悄跑来找我玩,结果没有见到你。”
羲和在后面,悄悄的往嘴里塞桂花糕,嘴唇鼓鼓囊囊的,声音含糊:“回去的时候,发现下面的人都在说,有狗把太阳吃掉了,把她气的跺脚,好久都不愿意出门。”
“凡人眼界短浅,并不久长,过一段时间就忘了。”
彤姬没有回头,假装没看见她偷吃:“大不了我去把那帮呱噪的家伙杀掉好了。”
“不要!”
羲和紧张的摆手,忘记掩饰嘴里掉出来的碎屑:“她一定会哭出来的。”
“她这几年怎么没有来过?”彤姬问。
羲和沉默了。
许久。
“她最近的状况……不太好。”
“……嗯。”
同样的沉默里,彤姬轻声呢喃:“她也到时候了么?”
明明凤凰才走了不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再也没出现过。
直到在建木之上找到她留下的神之楔,大家才明白,或许那个执着的家伙早已经在自己所看到的无穷变数之中迷失了。
可无穷的变数里,没有一个,能够通向她所期望的未来。
无穷的可能是凤凰的威权。
可无穷的绝望同样是这一份威权的代价。
而常仪,也和凤凰不同。她生来便不完整,因为自己的存在所造成的干涉。帝夋诞生的太早,也太过于庞大。作为对应的月,她无法支撑这一份恐怖压力,只能勉力维持。
可就算是再怎么努力……也是有尽头的吧?
“要去见见她吗?”
羲和鼓起勇气,轻声恳请:“她很想你。”
彤姬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着。
许久,才回过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展颜一笑。
“你先回去吧,羲和。”
彤姬保证:“告诉她,我很快就回去了,会带礼物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