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天医凰-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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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好多。”
“好多什么?”
“你。”
“我什么?”
“好想你!”黎歌的语气温柔的几乎要凝出水。闭门谢客的那两个月,在心里颠来倒去,在眼前晃来晃去,都是她,一度以为自己是疯了,可终究没疯,还接受了要职,还要回身伤害她。他没脸再说出这三个字,可却是他最想说的。
云树嗤笑,“你的名字,我写了五年,现在六尺厚了。”她的思念有厚度,五年六尺厚!
晚阳退去,星斗漫生,小二又进来添灯,饭菜上了半天,却没人回头看一眼。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这首诗,好吗?”
二百一十六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黎歌无言以对。
云树的笑容更惨淡,一字一句道:“看你的样子,我觉得等我的该是‘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说完留下黎歌,回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酒,刚送到嘴边,却被抢下来,争执中,酒水全洒在她的衣衫上。
黎歌掏出帕子要为她擦,却被云树一把挡开,那细瘦的手臂硌的他手疼。
云树一直在笑的脸冷起来。
黎歌一直什么话都不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重新拿酒杯,又给自己要倒酒,黎歌又抢走杯子,云树还要再倒酒,黎歌便要去抢她的酒壶,只是未待他碰到酒壶,云树一扬手,价值不菲的青白釉酒壶“啪”的摔到地上,粉身碎骨!
黎歌从来不知道云树的眼神会有这般冷的时刻,大夏天让他如坠冰窟。
以前,他对余宏醋意大发时,云树曾跟他解释说,余宏的眼神太冷,她不想变成那样,她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当时,他绝对想不到,会有一天,是自己把她推入冰窟的,而那个能拉她一把的人,却早早不见了影子。。。
云树冷笑道:“看来今晚你是不准备开口了,那便选个好日子,让你父亲母亲亲自登门来对我说吧。我会洒扫门庭,恭候大驾的。”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却被黎歌拉回来,想要抱住她。
紧紧抓住的云树的腕子,硬是被她扭掉,随后云树看似风轻云淡的一掌推去,黎歌踉跄退了好几步。
一句“状元郎自重!”黎歌头重的几乎抬不起。
在他羞愧的当儿,云树抬脚又要走。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云叔父和婶婶的厚待,眉儿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
云树立住脚,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我没有脸为自己解释。不管原因是什么,我接受了,就是我对不住你,眉儿,你打我一顿吧!”黎歌忍不住哽咽道。
云树猛地回身,泪光盈盈的看着他,忽然仰头大笑,笑到直不起腰,整个人毫无形象的蹲到地上,好像她从未听过这样可笑的事,脸上却泪水肆虐。
黎歌要过来扶她,却被她一扬手推开。
笑到再也笑不出来,像是掏空了自己,绝境之中而后生。云树擦干眼泪,站起来弹弹衣衫,换上云爷处理事情的状态,声音冰冷道:“你说不解释就不解释了?我还要像以前一样惯着你?”
“眉儿,你!”
黎歌吃惊不小,他眼中的眉儿一直温柔乖巧,从没有这样冷厉的面容。她是如何变成这样的?这些年她是受了多少搓磨?她的心里究竟有多苦?
除了济阳城云宅内的藏书阁,他从不关注云家有多少产业,从不关注她一个小孩子是如何辛苦操持家业的。还自以为这是读书人的清高,眼中没有那些阿堵物,只想着读书,好好读书,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以状元郎的身份迎娶她,便是对她最大的好!秀才、举人到状元及第,这一路他确实在用功读书,却哪一步也没能离开云家的帮助,离开眉儿的帮助!
他,究竟做了什么?!!
这些年,相见不易,还常常与她闹脾气,最后都是眉儿好言好语,变着法的哄好他的;他不喜欢的,眉儿从不在他面前展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傲娇的贵小姐在他跟前,少了任性,多了温柔与讨好;自以为是对她好的,实际上却是安享她的好。。。她确实在惯着他!父亲母亲都从来没有那样惯着他!
云树不理会他,撩起衣衫重新端坐下,对门外的云端道:“送一壶酒进来,云爷要好好听听状元郎的故事!”
“是。”云端在门外恭谨道。
酒很快送进来,云树再倒酒,黎歌不敢再拦,只小声道:“你年纪还小,喝酒不好。”
云树张口就是一巴掌,直扇黎歌的脸,“我已经及笄了。”我已经及笄了,你却要退婚!
一杯苦酒直灌过喉舌,火辣辣的滑落肚腹。“说说吧。”
黎歌捉起筷子在云树面前的碟子里为她夹了菜,云树看也不看,又倒了一杯,冷笑道:“看来,状元郎是一心想看我杯酒不曾消的可怜样。你就坐在那里,好好看着!”一仰头,又一杯酒落肚,胃里火辣辣的一片,忍下不适,又给自己倒。
“你别喝了,我说,我说,我全说。”唯恐再不说,云树又一杯酒下肚。“那日。。。”
那日出了宫门被抢的昏头昏脑,最后被一个壮汉扛走,落脚却是在一处阔大的府邸中,然后他才知道那是宰辅的府邸。宰辅家的嫡小姐看中了他,宰辅夫人问他意下如何。他说自己已有婚约,宰辅夫人很是遗憾,但还是问了他许多问题,最后才放他走了。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是不想以后因这事与眉儿生了龃龉。为了宰辅嫡小姐的声誉,李家人也不会向别人说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就给孟管家给探知了。他依然对这件事绝口不提,还揣着小心思,想着眉儿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立即从济阳赶回来看他的。
他并没能如愿等到眉儿回来看他,却等来了皇帝的一纸赐婚书。
宰辅家的嫡小姐李维宁与云树差不多大,却与皇帝的亲妹妹,长公主赵妧是极好的玩伴。上次李维翰被老爹打的几个月下不了床,也是托了他妹妹与长公主的功劳。李维宁带着小抱怨与长公主说了这事,却隐下了黎歌有婚约之事。她一个宰辅家的嫡小姐,看上了一个人,将人抢了来,竟然还是个有婚约的,以后,她还不得被长公主笑死啊?且李维宁言语之间,掩不住对状元郎的一丝爱慕。
长公主为李维宁抱不平,努力要为好友找回场子。那状元郎她也曾偷偷立在屏风后见过,确实长得不错,皇兄也说文章写的极好!确有真才实学。可那又如何?出身一般,却这般狂傲,宰辅家的嫡小姐下嫁给他,他竟然还敢拒绝!非得帮好友成全这一番痴心不可!
正巧,在殿试中,皇帝在考察学问之外,还多问了稼蔷之术,而黎歌因为云树给他讲过稼蔷之事,讲的比其他人出彩多了,皇帝更加喜欢这个年纪不大的会元,当下点了状元。
长公主也是借着这个由头,向皇帝建议,要帮宰辅与状元郎搭线,结亲,让老臣与新臣齐心协力共谋改革。
开始时,皇帝不同意,他并不喜欢胡乱给人点鸳鸯谱。长公主再接再厉说,放榜那日李维宁与李夫人是见过黎歌的,很是满意,而黎歌在朝中并无根基,又有心想做大事,那不如与李宰辅一起共同为改革出力,而姻亲便是其中的润滑剂,想来以后,黎歌一定会用心的做事,来报答皇帝与宰辅的厚待。
最终皇帝被说动,但是又不想背上爱牵红线的名头,便让宦官去黎家传旨,其他人只以为新科状元受天家重视,而在黎家人看来却是天威在前,不得不从。
这几年,黎远芬觉得云姝这个准儿媳妇还是可以的,这些年对黎歌也是很用心的,可是云家的恩惠与天家威严相比,是不值一提的,他与夫人几乎立即就妥协了——这可称得上的天上掉馅饼的事!黎歌却不同意,他要上书,陈明已有婚约之事,却被父亲拦下。
天子亲自赐婚是莫大的荣耀,不但不感激谢恩,还要以已有婚约为由推拒,那不是说天子处事不明?刚有功名,还未做一事,便说皇帝处事不明,且还驳了当朝宰辅的面子,那以后还有何前途可言?黎家熬了多少代,才有一个黎歌!如今刚刚前途可期,他却要为一个女子,自毁前程!黎家的列祖列宗绝不答应!
黎歌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受了风寒,大病一场。天子赐婚的天大喜事,状元郎却传出病事,这是大不吉的,这事再次被“明智”的黎远芬遮掩下去。
李文声虽然为了变法,每日忙的脚打后脑勺,可是对于唯一的嫡女的婚事,还是很看重的。天子赐婚,状元郎不去李家见礼,这让李文声气不顺。黎歌的任职之事,他便以不能徇私,又要有施展才能的空间为由,要慢慢选。皇帝想着,都是宰辅的准女婿了,宰辅总不会不让状元郎出头,便任由他选去了。
李维翰知道自己的妹妹抢了云树的婚事时,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这些年,黎歌一直是他嫉妒的对象,如今黎歌别许,哪怕那人是他妹妹,他依然忍不住欢喜!可是,想到父亲不许他再与云家之女有牵连的严厉告诫,他便再也欢喜不起来了。可他已经不能为云树做什么了——皇帝指婚的旨意已经颁了下来!他便只剩下担忧了:这道坎,云树该怎么过?而这时,云树还每日里带着师父在各个田庄里忙碌。
一个孤女,被抽去所有的依靠,仅凭的一己之力,她能怎么过?只能生生扛住!
二百一十七章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黎歌能起身时,事情已经过了一个月,说什么都迟了!
黎远芬以黎家满门,外加列祖列宗的厚望将黎歌死死压住,再加上他的一条老命,让他必须娶宰辅家的嫡小姐!黎家眼见振兴有望,这机遇一定要抓住!
黎歌终于还是妥协了。
黎远芬用云树送去,让他为黎歌打点的银子置办了厚礼,带黎歌去李府见礼。在道明黎歌确实是因风寒过重,病了一个月,又怕传出去让皇帝以为指婚大喜事之下遇重病不喜,所以掩盖了下去后,李文声也大度的原谅了这个准女婿的礼数不周。
很快黎歌在户部左司郎中的任职便下来了,皇帝对这个安排也是满意的。黎歌在殿试中,与皇帝说的那些,都是纸上谈兵,真正接触数日后,才知道做文章考状元不易,做事情审账簿也十分的不容易,好多东西他都要重新学,好在他肯用功。
今日早早出了官衙,是因为明心得了老爷夫人的要求,让他早些回去商议与云家退亲之事,出门却遇上等他的云树。
云树幽幽道:“前人种树,从来都是后人乘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酒更苦了!重重放下杯子,“让你父亲母亲带上信物,来退亲吧。你走吧。”
黎家不算什么,可是要让她去对抗宰辅和皇帝,她是实在心有余,力不足!轻而易举,对方就能让她灰飞烟灭。既然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做了选择,她一丝一毫也不想再为他费心,就当这些年的深情厚谊都喂了狗!
“眉儿,我对李家小姐并无心!”
“所以呢?”云树心中绞痛,故作镇定的倒酒。
“我心里从来只有你!”
“那又如何呢?”云树饮酒。
“我不想,我不想退亲。”
云树捏着杯子,看着黎歌,像是从来不认识他这个人,面色一狞,手中杯子直砸黎歌面门。黎歌躲闪不及,也没有躲闪,额上被砸红了一块,残留的酒水撒到他带着痛苦的面上,粘湿发缕,整个人显得有些惨兮兮。
这张脸,这个人,从前她百般关心,千般在乎!她绝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侮辱她!欺辱她云家无人!
“我还不知道,你竟这样有胆子,敢让宰辅家的嫡小姐与你做妾!”
云树很明白,黎歌自然不敢让皇帝指婚的宰辅家嫡小姐做妾,黎歌不愿退亲,那个做妾的只能是她!
“我。。。”黎歌开不了口了。
“我是进不了仕途,我是由一个官家小姐沦落为商人,可你们也不要欺人太甚!给我滚出去!滚!”云树一掌拍到桌子上,拍的桌上的酒壶菜碟颤颤悠悠的跳几跳。
“眉儿,我没有想要欺辱你的意思,我是真的是想好好照顾你。”黎歌声音里满是乞求。
“这些年,我父亲母亲,我,待你,待你黎家百般照应,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眼里心里,何曾有一点尊重我?若是我父亲母亲依然健在,你有胆子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他们欺负我一个孤女,你也这样欺辱我?你可真是让我开眼了!”云树伤心已极,整个人都在颤抖。
“眉儿,我错了,是我思虑不周,是我太自私,眉儿,都是我的错。我该怎么办?”黎歌红着眼睛懊丧的蹲下身子,砸着自己的脑袋,他自以为聪慧的脑袋竟想不出一个办法出来。
以往云树绝对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早赶过去开解他,哪怕自己一退再退,也要让他宽心。今天却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给自己倒了酒,一杯接一杯的喝,冷眼看着他,看她这些年用心相待,寄予厚望的人,竟然是个这样的!
是不是她这一生顺心顺意的好日子,在她八岁时,随着父亲的离开就已经过完了?以后的数十年,她还有吃不完的苦头!义父为什么心情不好时爱喝酒?师父为什么会疯魔?都是因为心意难遂吗?
“你不用在我这里扮深情了,我烦了。对你来说,对你黎家来说,眼前最重要的,不是先与我把亲事退了吗?你顶着与我的婚约去迎娶宰辅家的嫡女,你的前程是真的不想要了?你父亲怕又要死在你面前了!”云树饮着酒冷冷讽刺道。
话虽难听,她还是忍不住为他着想了。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愿意想,曾以为,余生只要有他,风刀霜剑她都不怕。她足够勇敢,足够忍耐,对方却足够畏缩。
“眉儿,你不要那样说我父亲!”黎歌的语气难得强硬起来。圣贤书读多了,怎么能容忍别人在他面前那样说他的父亲?即便他父亲确实那样做了。
云树冷哼一声,“他又不是我的长辈,他做得,我如何说不得?”不就是翻脸不认人吗?不就是好肉喂了白眼狼吗?早在父亲的事上,她就应该看清楚黎远芬的为人!
“眉儿,以前你不是这样的!”黎歌不敢相信这会是眉儿说的话。
“以前我的黎哥哥也绝不会这样对我!可现在,他不仅背弃誓言,还欺辱我!我虽圣贤书读得不如他透彻,却也知道没有‘以怨报德’的道理!”云树饮着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暴跳起来揍黎歌一顿。
一杯接一杯,这一会儿的功夫,一壶酒已经被她喝完,再也倒不出来。云树只觉得浑身燥热,脑袋发晕。在黎歌的眼中,此时的她面染薄红,若不是眉间的痛苦之色,醉西施也比她不过。
云树扬头,醉眼惺松的看着他,“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眉儿,我真的没有欺辱你的意思,我是真心的想对你好。”黎歌执拗道,仿佛非要把这心意剖白清楚才算完成他今日的大事。
云树提起唇角,邪媚一笑,勾魂摄魄,“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