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说山海不相逢-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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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七桩命案
狭窄而闷热的房间,封城看着老仵作的尖刀在烛火上来来回回又转了一圈,终于压不住心底的烦躁问了一声,“老大人,您可以开始了吗?”
老仵作带着轻蔑的哼了一声,示意封城去把尸体上的白布撩开。
封城做了十几年的捕快,平日里也见过些断手断脚内脏尸块,眼下这具,据说被发现之前已经在水里泡了快三天三夜,想到尸体浸了水后肿胀变形的模样,再联想到这次连环杀人案里,凶手杀人取骨的特殊爱好,封城觉得有些恶心。
他心头一狠,手上使劲,那白布下就露出了明晃晃一大团棉花——白天刚捞上的尸体,不见了。
封城回头就看到老仵作翻着雪白的眼珠,一脸的血沫子站在他身后,刚刚那把被灼的炽热的尖刀眼瞅着就要刺穿自己的喉咙口,下意识提脚就踹,软底长靴踢在老仵作膝盖上,发出“当啷”一声响,脚踝像是撞上了什么金属物件。
顺势仰面旋身,就抵到了墙根上。来不及反应,眼见着老仵作也转过了身来,封城又是一个旋身回锋,“啪”的一声,随着刀背转过老仵作的肩膀,房里的烛火,熄了。
没有犹豫,趁着老仵作还在适应黑暗的时间,他算着距离,脚下一蹬,腰上使力,“咚”的一声翻过了停尸台。
老仵作也回过神来,举刀要追,脑子却不知道转弯,同样是“咚”的一声却磕在台面上,老仵作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举起尖刀“咚咚咚”对着停尸台就是连扎了三下。
木屑翻飞,横生的木刺在老仵作已经泛着尸斑的手背上划出道道伤口,血花四溅,他却仿佛不知疼痛,机械的重复刺杀让“咚咚咚”的声音在屋里震出回响,封城不忍的别过头,他忽然怔住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声响根本不是老仵作发出的,是他身后那黑漆漆的棺材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
封城猛然坐起身来,冷汗打湿了轻薄的棉被,他抬起头,看见四月春雨连绵的日子,自家房梁上那泛白的水迹,明白过来刚刚不过是梦而已。
不由就暗暗骂了一句,心想最近这连环杀人真的得赶紧破了,不然自己迟早得被折腾出病来。心里抱怨着,耳边就又炸起清晰的两声“咚咚”,封城惊的几乎没从床上蹦起来,手边已经摸到了佩刀的位置,这才听到门边还传来老张的动静,“师父?师父!”
封城松了口气,想起昨天发现尸体的时候天色已晚,义庄在城外的山上,县太爷担心老仵作夜里进出城不方便,就说不急,让封城今天一早收拾好了,再带着老张和老仵作过去。现下老张过来,那大约就是老仵作那边准备好出发了,但是……封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叹了口气,眼下这才过了五更天,老年人自己不睡觉就罢了,还喜欢折腾年轻人的么?
等晃晃悠悠洗把脸,老张这边都快把门给敲破了,封城一开门,老张手上没刹住差点拍到他脸上,被封城手快一把就推开了,他顺便理了理衣领,从容不迫,慢条斯理。老张急的已经不行了,“师父!未央阁出事了!”
封城一下怔住了,愣了几秒才问他,“还是一样的案子?”
老张下意识就点头,但立马又摇摇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县老爷说了你先过去看看,赶得上的话跟昨天的尸体一块验。”
封城禁不住嘴角一抽,眉毛就拧上了,听听这话,现在验尸还得赶场子了是吧。嘴上想抱怨,转眼看着老张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甚至是跃跃欲试的模样就忍住了,端出自己为人师表的模样,不动声色的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去先找仵作吧。”
看老张又风风火火的跑远了,封城心里沉下来,梦里的场景还萦绕在脑海,他盘算着,未央阁,居然都跑到青楼去了。抬头看着云端里的太阳隐隐约约,正是将出未出的模样。
这个月份里,第七桩人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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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皮案
未央阁,天虞镇最大青楼酒馆,离封城家不远,清脆明朗的脚步声回荡在尚未苏醒的小镇上,青楼里的人,他们大多不会见到清晨的阳光。
衙役里封城到的最早,老张和楼里的一个老妈子并排在门口等着,远远见封城穿着差服佩着官刀过来,那老妈子一双腿溜的比老张都快,赶着迎上来躬了身,“嗬,大人您这一早的,辛苦了”。
明明是出了命案,堆出的笑容就跟怕封城跑了似的。封城就觉着一股低劣脂粉的味道顺着风扑了过来,回过神来看见一张满是褶痕的脸几乎贴到跟前,脑子里残存的几分睡意顿时就没了。
再抬头看老张憋着劲的似笑非笑,就知道这是他刚刚也经历了一番,在这等着看封城应付呢。
心里有数,封城这脸就板起来了,侧身一让,单问老张,“怎么样,情况都了解了?”那老妈子一下扑了空,一只脚腾在半空是进退不得,白白落个尴尬。
老张看得乐没听见封城问话,忽然觉得氛围不对,就听封城一声咳,手上一抖立马就敛了笑容,“师父,您说。”
封城看他装的乖乖巧巧,再看那老妈子几乎是屁颠屁颠又要贴上,心里叹气,觉得自己这徒弟要哪天改行了,指不定也能在这儿混口饭吃。
两人并肩往里走,老妈子跟在后头矮了一截,听着老张汇报,“死者是城南穆家书斋的公子,叫穆楚,还没满十六呢,昨儿……咳咳……这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冲!”
一进门就闻着酒气浓烈,封城平日不曾沾染这些地方,陡然被这混着脂粉气的酒味一熏,尚且觉得大厅里的红纱幔帐恍的人头疼,何况徒弟老张还是个半大孩子,已经是呛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穆家书斋?是穆老爷子创办的那个?他家不是书香门第,家风严谨吗?怎么……”想着老妈子还在跟着,封城把后半句话卡住了,只拿眼神示意,意思怎么他家公子还来这种伤风败俗的地儿。
老张咳了半晌缓过劲来,答着,“是是是,就是他家,他家老爷子死后,就剩了他和瞎了眼的老娘,书斋也不怎么开了。昨儿半夜他娘来过衙门一趟,说儿子半夜还没回去不正常,我们细问了几句,问可能去哪儿了,他娘说他这半年跟楼里一个姑娘好上了,怎么打骂也不听,怕是留在这儿了……”
两人说着往楼上拐,老张说的仔细就没注意脚下横七竖八的空酒坛子,一脚下去那坛子顺着楼梯咚咚咚一路滚摔到底,及至最后一阶还翻了几下,最后“啪”的一声撞碎在了柱子上。楼上房间立马传出了怒吼声,“怎么回事啊?还让不让人睡啊!”
封城愣住了,转过头厉声问老张,“怎么?都没清场吗?”
老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翻了起来,张着嘴半天就没吐出一个字。
身后的老妈子看终于逮着空开口了,压了声提醒,“大人您不知道,这么早,姑娘和客人们都还睡着呢。”
老妈子还是那般笑脸猫似的模样,封城却觉得她笑的多了几分暧昧,一时自个也不知道怎么答腔,就觉得心里恼火,憋着气蹬蹬蹬上了楼就把出事那房门给踹开了。
这是二楼转角的一个房间,酒劲很浓,红纱鸾帐,妆台水粉,一应是女儿家闺房的陈设,靠墙的妆台旁抱膝盘坐着一个姑娘,身形微颤,掩面朝下,封城看不见她的神情,大概就是房间的主人。
再看屋里四面通透,唯有床边纱幔层层叠叠笼的严实,就知道这人十之八九是死在床上。伸了手正要去撩帘听身后老张叫了声“师父”,声音带着怯意。
其实也难怪他害怕,东城粮商家的千金,西城打铁铺里的伙计,吊在树上的婆婆,扔在水里的混混,先前的每一具尸体,都是被人从身后下手,沿着两侧肩胛骨的位置一剖到底,全身的骨头被抽干干净净,封城第一次见那样的尸体,很难想象那软烂的一滩烂泥竟曾是活生生的人。
封城原先带着胆气,被老张这么一退缩,突然想起梦里老仵作血淋淋的脸,心下一慌,手上劲已经使出去了。
红纱幔帘层层揭开,封城就觉得脑子里炸了一下,他怀疑自己根本没有醒来——床上当真没有完整的尸体,可那也不是软烂的烂泥,那只是一张快要看不出形状的人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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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凶手的爱好
“穆家老夫人呢?是她报的案?”封城撂下手里的红纱,转头看老张闭着眼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啊?不……不是。”被封城这么一问,老张才想起来,上楼的时候被那酒坛子一打断,先前的话才说了一半。
“他娘只是来报自己儿子夜宿青楼,这事要是他娘亲自过来打杀,横竖就是个家事,但要我们衙门管,也没个名头啊,就给好说歹说的劝回去了。想反正等天亮她儿子回去了,关上门自个儿处理好就行了,没成想还没天亮呢,未央阁这边也来报案了,说姑娘房里死了客人……”
封城边听他絮絮叨叨的念着,边细细打量着房间。
如今太阳已经露出了大半,暖色的光线下,房间里更是通透敞亮,干干净净连点血腥气都没有。
房间里的东西不多,靠窗软塌的小桌上搁着副茶具,成套的杯盏里倒扣着两只,剩下三只都是用过的。
封城拿起来瞧了,茶壶是凉的,三只杯盏里只有一只还剩了大半盏深褐色的液体,那颜色浑的厉害,不像普通的茶,倒像陈年的茶渍。打鼻尖一闻,就觉着药味浓重,却也分不清到底是哪几味药草。
封城四下看看,没瞧见药包,那姑娘一直瑟缩着也不是问话的时候,就冲着门口的老妈子喊,“你们姑娘最近身子不舒服吗?”
老妈子陡然听见里头叫自己,忙忙就要往里跑,一抬腿还没迈过门槛,想着屋里还有死人晦气,立马就打住了,守着门沿回话,“是的,姑娘病了有几天了。那位客人是我们姑娘的常客,我们都认识,昨儿他看姑娘不舒服还特地提前走了的,后来我们也看着姑娘房里熄了灯休息了,也不知怎么今早起来就弄成这样了。”
封城听她回话,拿起那杯子在屋里晃了一圈想找到药包,还没找着呢,就听见门口动静,老仵作到了。
按理该在楼里验尸的,但这是个连环杀人案,昨儿的尸体又还在义庄没验,老仵作就想把这具带过去再一块儿验,本来嘛,一块人皮,论得上什么破坏不破坏的。
封城想着有道理,就把现场交给了老张,自己跟老仵作带着人皮过去了。
检查尸体倒真没用多久,本来仵作的活,开棺见尸,剖膛解颅,偏生这个凶手把前头能事都给你做完了,让尸体敞着内脏给你看,你就只管从里头找死因吧。
按说穆楚的死法和前六个人是一样的,一刀致命,干脆利落。
但只有他连血肉内脏都没留下,同时皮肤的表面有大量细碎的伤痕,分布极广,基本可以算覆盖了全身,很难想象是刻意的利器所为,更像是经过了砂石砖瓦的摩擦。未央阁的地面都砌着京都运来的上好大理石,这个层面上,说不通。
这个凶手,到底是个什么爱好?
看着老仵作熟练的操作着长短不一的尖刀利刃,碎裂的人体组织在指尖翻来覆去,他是专注的很,封城就觉得反胃得厉害,别过头去看那张已经被清洗干净的人皮,就感觉他和集市上那些贩卖的兽皮,似乎已经没了区别。
等封城回了衙门的时候已经过了一轮的堂审,几个说不清事儿的老妈子放了,出事的姑娘被暂且收了监,听说穆家的老夫人还在堂上晕了过去,给县老爷吓得不轻。
封城一路听着些闲言碎语,就想去文书房把老仵作汇报的内容记下来再呈上去,结果一推门就看见老师爷窝在文书堆里,脸耷的跟苦瓜似的。
见进来的是封城,老师爷顿时就见了救星一般,“哎哟,封捕头,你可算是回来了,来来来,你快帮我把这些文书给县老爷送过去。”
这边说着,那边大半摞文书就堆封城手上了,“来,这儿还有。”转过身去再从架子上扒拉了两三本垒上,“对……还有这个……”眼瞅着还有书架底下的,连自个师爷身份都顾不上了,趴着个身子就去够,等他这么三四下一搜罗,封城脸都快被文书挡上了。
“哎……哎呀呀”老师爷喘着粗气,“封捕头,麻烦你了啊,就给我跑一趟吧,谢谢您了”说着“啪”就给门关上了。
得了,这边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封城也没法子,知道肯定是县太爷又为难他了,捧着一大摞的文书,绕过弯弯曲曲的回廊,走过两三片小池子,这才在一间屋子前停下,捧着文书不便敲门,就单在门沿上磕了一下,里面传来懒洋洋一声“进来吧”。
推了门瞧见里面软塌上斜躺着个人,翘着二郎腿捧着本《博物志》乐的不行,手边的碗盏里是洗净了的枇杷果,颗颗浑圆饱满,也不知是费了多大人力财力才运过来的。
他这儿看的入迷,都不看进来的是谁,更没空剥果子,拿过来连啃带嚼,一手的汁水都快滴下去了也不管。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这位,就是天虞镇的县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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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应是旧相识
县老爷这厢翻过了两页书来,眼瞅着一章都快看完了,突然想哎我这儿不是刚进来一人吗?怎么半天了没动静。一抬头,刚看清封城那张黑得不行的脸,就被劈头盖脸的文书砸地一顿吱哇乱叫。
封城是真气恼了,为这案子前前后后衙门里都快翻了天了,唯独这县老爷稳坐江山乐的自在。
他心里恨呐,想着这么多年了,我连老张这种半大毛孩子都快带出来了,怎么就带不动你这么个糊涂东西呢。
心里生气,手上就容易没把控,那文书一脱手就给县老爷砸懵了,看着他伸手来挡,枇杷汁也不知具体沾了哪一页,封城就心疼师爷,白白辛辛苦苦写了半天字。
县老爷倒是不生气,反是看着封城气急的脸色,咧着嘴来哄他,“哎哟,封城是你啊,你别动你别动,我来捡。”
封城看他果真弯腰要捡,登时就是一声怒喝“手!”县老爷这儿伸手够着呢,被吓得一哆嗦差点从软塌上翻下去。
封城也知道是自己反应过了,看着桌边上正好有块锦帕就给他扔了过去,“把手擦干净了。”
县老爷接过帕子来擦完手正要撂边上去,想想又拿过来把嘴边擦了擦,封城见他擦完手再去擦脸,白弄得一张脸更脏,当真是被他没心没肺的样子给气乐了,拉过桌边的椅子坐下来问他,“你案子到底审没审?”
“我审了啊!”县老爷委屈的要蹦起来。
“你看,我不但审了,我还让师爷把前六个案子的东西都调出来了,方便我晚上对比调查,我怎么没审啊!”
封城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方便你调查,是方便你造假吧。想着好歹给县老爷留点面子,也就不驳斥,顺着问他,“那你跟我说说,你都审出什么了。”
“审了什么,我想想啊。”县老爷重新在软塌上躺下来,“哦对,那个死了的,叫穆楚的,他爹好像是教书的,他自己也念书,据说挺老实本分的,差不多见着蚂蚁都绕着走的那种,就是这半年跟青楼里一个姑娘好上了,早上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