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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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就邀请他去参加自己家里?的诗会花会不说,还有先生想将女儿嫁给他呢。”
说到这里?,林世仁面上明?显流露出羡慕,道:“那可是太学博士的女儿啊!想必与普通女子不同,会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吧。
“也亏秦兄他如?此心高?气傲,竟将那些先生也都一一拒绝,若是我,早就答应了!真不知道对秦兄而?言,究竟要怎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
谢知秋吃着凉拌清藕,默然?不语。
林世仁叹道:“其实?我还没?娶亲呢,若是先生们也能看重我就好了。可萧兄,你刚才也瞧见了,我明?明?是连夜写了好几晚才作出来的文章,没?想到先生们竟然?只随便扫了两眼就贬得一文不值。
“也不止今日,我已经去问了好几个先生了,人人皆是如?此。
“其实?我自以为写得不错,可结果却如?此……不知是不是我与秦兄真的差这么多,竟连让先生细看一眼都不值。”
林世仁摇头叹息,一副受挫的样子。
而?谢知秋听到这里?,开口了,她道:“在太学这里?,每日找先生评卷的学生是很多的,有像你这样上完课去拦的,也有上门去找先生的,还有人甚至就在路上候着,遇见先生就上去递卷子。
“先生平日里?也有事,若是上来的学生人人的卷子都看,人人都细细坐下来点评,先生忙不过来。再者他本来也不认识你,你上去就问也突兀,想来是因此,他们才不耐烦。”
林世仁一愣,说:“可是我看先生们对秦皓兄就很好啊,秦皓有时会特意约先生,一次递好几篇文章呢,他们不但全都看了,还对秦兄赞许有加。
“我本来以为是不是我也该提前约好先生的缘故,可先生只对我笑,都不愿告诉我他们何时有空。”
谢知秋道:“秦皓不同。他父亲是御史秦多龄,母亲更是世家嫡女,他背后?有蒸蒸日上的秦家和百年?世族高?家作为支撑,关系门路更是沟沟道道、曲折复杂。
“书?院的先生看你,只是看个陌生学生,但看秦皓,看到的是同僚之子、名家后?裔。以秦皓的背景,只要他考中?进士,仕途会比常人顺遂很多。
“你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平日对秦皓多有指点的先生,本也是在官场上与秦家立场一致之人。
“那些先生欲与秦皓结亲,结的不单单是秦皓这个人,还有他身后?的秦家、母族的高?家。
“要知道所谓的世家,也不是人人都能品行端正、学识出众的,能找到一个像秦皓这样有君子之风又没?有短板的人,并不容易。他受欢迎,丝毫不奇怪。”
林世仁听得傻眼。
他是一个穷学生,能以平民之身考中?举人,在家族中?已经算是少见的聪明?伶俐,可以说是全族的骄傲,所以家里?缩衣减食也要供他读书?。
过往他只要埋头读书?,家里?人便会夸奖他,乡里?私塾的先生就会说他是做官的好苗子,林世仁自然?便接受了“好好读书?就能出人头地?”的简单规则,即便偶尔受到区别对待,也只当是秦皓文章写得比他好的缘故,哪里?想得到真正的差距,竟是在这种地?方。
还有什么这些先生本就在官场上与秦家交好……他家里?又没?有人做官,根本看不出来。
可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他忽然?食不知味,筷子上的东坡肉都没?那么好吃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家境不如?秦皓,但过往只当是秦皓生活条件能比他好些而?已,二人同样可以读书?,前途上限好似并无差距。
读书?好坏,只要努力就有追赶的机会,可这种投胎上的问题,要如?何弥补呢?
“萧兄你为何会……”
林世仁本下意识地?想问萧寻初为何知道这一层,可他猛然?想起,两人虽然?看似是朋友,但萧寻初本也是将军之子,门第?比他高?到不知哪里?去了,只不过萧寻初离家出走以后?,给人感觉比较贫穷落魄而?已。
谢知秋并未接口。
萧家对这些事情什么看法不太清楚,但她之所以知道得如?此详细,是因为她的家人也想将她嫁给秦皓,其中?的利弊,祖母和父亲都逮着她说了千百遍。
林世仁道:“那……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若是太学的先生只愿意指点秦兄,而?对我们其他人不闻不问,那岂不是只有秦兄一个人遥遥领先,我等这辈子拍马都赶不上?”
“说到这个。”
谢知秋回过神来。
“既然?你问的先生多,你可知道,书?院里?是否有哪个先生性格刚正不阿,是那种无论学生出身派系,都会一视同仁给予教导的?”
“那你说的一定是严先生!”
林世仁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紧接着,他又不解道:“萧兄,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又不像我,半点背景都没?有。既然?先生挑学生也看家境,你是萧将军的儿子,先生总不会像对我一样不给你面子,随意找人帮你评卷就好了。”
谢知秋一顿,说:“我不想要的,就是被给面子。”
有些事情她不好对林世仁明?说。
实?际上,谢知秋这里?有一个大问题。
她以萧寻初的身份参加科举,是为了有办法娶到“谢知秋”,好让两个人不必继续处于现?在各处一地?的窘境。
可是,两人成婚以后?呢?难道她还要以萧寻初的身份继续做官吗?
倒不是谢知秋不想做,如?果这是她自己的身体,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实?现?理想。但可惜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她以萧寻初的身份做官,萧寻初所处的状态就会离他正常的环境越来越远,等到两人再度换回来的时候,就会惹上许多麻烦。尤其以萧将军之子的身份,萧寻初入仕,本身就是有风险的。
最坏的情况,萧寻初会被卷进朝堂斗争里?,牵一发而?动全身,难以脱身。
所以,谢知秋如?果真考中?进士,她很可能不会做官,而?会在高?中?不久后?就找理由病退。
但单从秦皓这里?看,秦皓平时请教的老师,几乎都与秦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她一旦请教某位先生,很可能会和对方建立一种类似于她当年?与甄奕的师生关系,若是受对方的关照多了,也会欠下人情。
再者若是有人顾忌她表面上是萧家之子的身份,讨厌萧家的人或许会故意挑她卷子的刺,亲萧家的人又或许会对她过于宽容,都不利于她找准自己的位置。
科举本是天?子为打破世家对官场的垄断地?位、笼络寒门子弟所设,因此为了防止世家高?官再凭借着位高?权重,在其中?动手动脚,经过一代代改革发展,有十分严格的防作弊体系。
学生在春闱交上去的卷子,最后?会经过遮掩名字、誊录官誊抄等步骤后?才送到考官面前,防止考官和考生利用字迹和约定好的卷面标记进行作弊。
一旦被掩去姓名,无论家里?是官是农,都要站在同一起跑线。
无论这些先生对萧家是喜是恶,谢知秋最终要靠的还是客观公正的评价,听太多有个人偏向的想法反而?会影响她的判断,总不能指望到时候正好碰到一个崇敬萧将军、爱屋及乌偏袒“萧寻初”的考官吧?
这就是谢知秋虽进了太学,但迟迟未请人帮自己评卷分析的原因。
若是可以的话,她希望能找到一个学识可靠、不会随意因为学生的身份动摇,最好也不会轻易和学生建立过于密切的关系的人。
谢知秋顿了顿,问林世仁道:“你说的那个严先生,具体叫什么?是教哪一门学问的先生?平时在哪里?能找到?”
林世仁见谢知秋是来真的,慌慌张张地?又摆手,改口道:“严先生叫严仲,专讲《尚书?》一学,但你真要找人评卷,还是不要找他为好。你看我问了这么多天?,只有严先生一个人肯细看我的卷子,我还不是不敢去找他。”
谢知秋侧目:“为何?”
林世仁压低了声,对她道:“我听其他学生说,这严先生当年?科举殿试是拿了第?四,虽然?没?进三甲,但学识没?得说,起初也得到重用,但后?来因为性格太过刚直、口没?遮拦,得罪了不少人,被贬到太学成了太学博士。
“而?且他这一被贬便十余年?没?挪过位置,导致这严先生自觉怀才不遇得很,平时看有前途的学生很不顺眼,说话又难听。虽然?他愿意给所有学生看卷子,但大家都说他时不时就会拿学生的文章发泄,肆意批评,给的建议也很不好。
“我的文章也是,被他大骂一通,倒不如?今日这位先生只是随便一扫。我只去了一次,就再也不去了。”
谢知秋听了,倒没?有立即下结论,既然?这人当年?能考到前四,至少说明?会考试。
谢知秋问:“给的建议不好,怎么说?”
林世仁道:“就拿我得到的评价说吧。他说我文笔花里?胡哨,措辞华而?不实?,通篇卖弄文采,不讲实?质。
“可问题是,这两年?科考甚重文辞,前些年?名次高?的进士,哪个不是以文笔华美见长??
“我写那些生僻复杂的词汇,也是看了很多书?、背了很多文章,才好不容易用得出来的,本以为能得个夸奖,谁料被大骂一通!你说,他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到底想不想让人考上啊?”
林世仁说的,倒确实?是实?情。
包括谢知秋这个解元,在参加解试的时候,也是卖弄了不少辞藻,方才得了这么个第?一的名次。
在当下的举试里?,绚丽的文风,就是比朴实?无华的文字要来得赚便宜,因此现?今的学子也个个往这种方向努力,这严先生给的评价,简直是逆向而?行之。
不过,谢知秋倒不觉得他说得完全不对。事实?上,她的师父甄奕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说当代士人过于追求文风浮夸富丽,而?失了为官之人本应有的实?干之心。
谢知秋有些犹豫。
她只有三个月准备春闱,现?在最需要的是立竿见影应考技巧,而?非再像以前那样,脚踏实?地?地?步步积累。
听林世仁的描述,这个严仲脾气不好,且为人处世过于死?板、排斥应举之学,不算太对谢知秋的想法。
但是,要再找一个一视同仁的先生也不容易,或许这种人,本来也不可能个性圆滑。
谢知秋想来想去,觉得与其不停拖延,倒不如?先去试试,万一这先生不行,再去找别人便是。
谢知秋一定,有了决断。
*
次日。
太学小院凉亭中?,那位先生严仲,正在给一个前来找他的学生点评文章。
恰逢一位与严仲关系友好的同僚提着鸟笼过来找他。
那同僚还未走上凉亭,正撞见那学生怒气冲冲地?自行夺回卷子,道:“先生不必说了,照先生这么讲,我堂堂一个举人,岂不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我这篇文章也给其他先生看过,其中?不乏有比严先生名声更甚之人,先生不妨去问问其他人是怎么说的,而?不是在这里?高?高?在上地?随便指手画脚!学生先告辞了!”
言罢,学生按捺着火气一拱手,转身便走,恰遇提着鸟的同僚擦肩而?过。
同僚望了那学生背影一眼,对这场面见怪不怪。
“你又把太学生气走了?”
同僚手中?拎着个八哥金丝笼,笑眯眯地?进了凉亭,将鸟笼放在桌上。
“阿仲,你这臭脾气还是改改吧。学生嘛,都是年?轻人,对他们和颜悦色一些又何妨?你看现?在离会试只有三个月了,这么关键的时刻,太学哪个博士那里?不热闹,只有你这里?清净得连只鸟都没?有。”
那名为严仲的太学博士,年?约四十有余,正值壮年?,头发却已花白。
他生了一张铁面无私包公脸,皮肤偏黑,神情也黑,眉头经年?累月拧着,大约已经舒展不开了。
“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若是连这点苛责都受不了,还上官场当什么官?那可是真正的风雨莫测,稍有不慎,是要掉脑袋的!”
严仲没?半点好脸色。
不过,他转头看到同僚带来的鸟,略微有了几分兴致,对着鸟笼“啧啧啧”了几下,哄着鸟道:“小八啊,来说,床前明?月光,床前明?月光!”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八哥字正腔圆地?回话道。
同僚道:“你也知道官场上会掉脑袋?那你当初在朝堂上铁着头乱喷,把满朝文武得罪个遍,连圣上都骂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掉脑袋?你对人但凡有对鸟一半客气,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份上!”
严仲将视线从鸟身上离开,就又板起脸来。
他道:“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实?话总要有人来说的,都唯唯诺诺,怕承担责任,谁来出这个头?
“你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瞎搞,挥霍方朝的家底,一步步将国?家蛀成一个空心壳子吗?这我做不到!”
“做不到的结果就是你只能待在这里?,连学生都不愿意听你说话,闲到只有教鸟念诗。”
同僚叹了口气,劝着说:“肃山,必要的妥协是必要的。你想想,当年?尚书?大人看中?你,觉得你是少有的务实?派,力排众议提拔你,说是对你有知遇之恩,也不为过吧?
“结果你一下子把人得罪光,从此在这里?做了十多年?冷板凳,对不对得起尚书?大人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
“……”
被同僚提到当年?的恩师,严仲不说话了,显然?是被戳中?死?穴。
半晌,他道:“尚书?大人是对我有恩,但也不是他说什么,我就非得照着做的。
“结党营私是小人之行,我敬重尚书?大人,但不是事事对他言听计从的党羽,我只为国?家和圣上效命!”
“你啊,读书?读得太死?了。”
同僚叹气。
“你想想,你这样的君子只想清高?独行,可朝堂那些你认为的小人……个个都是抱团的。我等若不团结起来,如?何斗得过他们?难道你指望大家平时从来不互相交流想法,但一到朝堂上,就忽然?万众一心、合力对抗佞臣贼子?”
“大家都是人,不是你这样的棒槌,若没?有别人认同过的底气、不知道出头能不能有人支持,会害怕的啊!事先若不谋定策略,就算其实?有不少同道者,也只是一盘散沙,像孤狼一样一个个地?上去对抗,威勇有余,却只是送死?而?已!”
“……”
严仲又搭不上话。
同僚道:“既然?你不反驳我,就说明?你这十几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在想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同僚示意严仲靠近,然?后?在他耳边道:“齐相率领一众礼部官员向圣上上了书?,明?年?的春闱,终于要改革了!
“——以后?科考会更重经赋,诗文的内容大大减少,题目也会偏向务实?,不似往年?都是风花雪月。”
严仲听完大吃一惊:“那个齐慕先竟——?”
齐慕先是现?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俗称的宰相。
自当年?神机清相谢定安之后?,他是方朝名声最赫的宰相,已在此位上坐了二十六年?之久。
齐慕先是完全寒门的出身,如?今却身居如?此高?位,在读书?人中?很有威望,不少寒士将他当作毕生榜样。
“没?想到吧?齐慕先虽然?在主战主和的问题上与我们想法差异太大,但在科举改革的问题上和我们战线是一致的。”
同僚笑道。
“这浮夸不实?的破考试制度早该改改了!”
“所以,你给学生提的建议,全部是对的。他们若是不听你的话,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