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攻略手册-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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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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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鼓响,传过了六部外值房的回廊,在寂寥空旷的清晨庭院里回荡着。
政事堂今日有人来得早。
圣人最近连续发作癔症,已经接连三四日没有早朝了。王相凌晨入宫,惯例地直入政事堂。
年纪大了,人起得早,他今日又是第一个到,看守政事堂的小内侍替他把各处烛台点上,又奉命推开了四边的窗。
登闻鼓声,就在四更三刻准时响起,通过大开的窗户,传入了王相的耳朵。
李相今日也来得早。
此刻正对坐在王相对面,微笑捻须,听着登闻鼓响。
裴显走进政事堂时,正好踩着登闻鼓的最后几声声响进来。
他走去惯常的坐席处,撩袍坐下,侧耳细听着沉闷的鼓点声消失。
“听着不像是每日早晨钟鼓楼的晨鼓。”
他注意到了对面李相脸上隐约的笑意,窥望他的不寻常的眼神,扫了眼气定神闲饮茶的王相,淡淡问了句,
“请教王相,李相,这是什么鼓?什么寓意?”
王相笑而不答。
李相笑呵呵道,“裴中书入京尚不满一年,或许之前并未听过。这鼓,乃是太皇帝时放在宫门外,为天下万民伸冤的——登闻鼓哪。”
听到鼓声出去打探动静的人不少,片刻后,薛夺冲到政事堂外,把裴显叫出去急禀。
“督帅,大事不好了,刚才在宫外敲响登闻鼓的是卢四郎!人已经被带入宫了。督帅,要不要现在半路把人截了,就地——”他做了个斩杀的姿势。
裴显思忖着问,“圣人最近身子不好,卢四郎被带去何处了?”
薛夺道,“正在往政事堂方向过来!”
入宫不卸的长剑此刻正悬挂在腰间,裴显的拇指搭在鲨皮剑鞘上,缓缓抚摸着,沉吟不语。
通往政事堂的长廊尽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哒、哒、哒,轻快又调皮。
裴显抬眼去看,昏暗的长廊的另一侧转角处,转过来一片海棠色的衣角。
下一刻,鲜妍姝丽的大片艳色跳入了他的眼帘。
姜鸾今天穿得利落,海棠色银线缠枝纹的交领窄袖短上襦,茭白色长裙,两支长玉簪簪住了乌发,眉心花钿点了一朵嫣色海棠,衬托得肌肤瓷白,人显得气色极好。
姜鸾脚下的乌皮小靴踩着步廊里的青石走近政事堂门口,路过了廊下低声说话的裴显和薛夺,停步看了一眼。
裴显带着薛夺避让行礼,“殿下安好。”
“听说了卢四郎敲登闻鼓的事了。”姜鸾打招呼,“人要来政事堂?本宫过来听听热闹。”
薛夺忍耐不住,在姜鸾走过身侧的时候,上前一步,
“殿下心里如何想的——”
“薛夺。”裴显喝住了他,“这里轮不到你多嘴。退下。”
薛夺咬着牙往后退,姜鸾却脚步一转,走近了过来。
她原本走在步廊中央,往旁边走了两步,人就停在木栏杆边上。步廊地势高,她站在步廊里往外探,正好和廊下站着的裴显视线齐平。
她兴致盎然地打量裴显此刻的神色。
惯常的波澜不惊。什么也没看出来。
“越是大风大浪越端着?”姜鸾不满地说,“没意思了啊裴中书。说说看,你现在想什么。”
裴显一个字也不说。
他往政事堂那边做了个请的姿势,“崔中丞尚未至。王相,李相,都已经就座了。”
姜鸾掂起脚尖,往灯火通明的政事堂里远远探了一眼。
她转过身来,又打量了几眼廊下沉稳静立的裴显,忽然噗嗤一笑,
“你继续忍着吧。我就跟你说一句。都五更了,崔中丞还没来,说明今早登闻鼓的事崔中丞没掺和。以后可以放心用他。”
说完迈开脚步,哒哒哒地往前走过去了。
薛夺满腹疑窦,目送着皇太女走远,探过来低声说,“督帅……最后一句什么意思?殿下她把卢四郎说扔就扔了,对我们究竟是……”
裴显同样目送着姜鸾的背影,消失在政事堂门里,抬手按了按眉心。
“原以为是她年少心性,做事疏漏……”他自语,“或许并非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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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天边亮起了初春的晨光; 透过敞开的四面窗,透进了政事堂。
卢四郎被卸了绳索,推到了灯火透亮的明堂下。
李相温煦地跟他说话。
“来者何人; 为何敲登闻鼓。不必太过拘谨惧怕,就在这里一五一十地说。若你击鼓鸣奏的是大事的话; 我等定然转达圣人天听。”
卢四郎在亮堂灯火下抬起了脸,“草民……卢凤宜。出身范阳卢氏; 露山巷长房嫡次子。”
御史中丞崔知海就在这时匆匆跨过门槛; 走得太急; 差点被门槛绊了下,正好走到门边的裴显拉了一把; 把他扶住了。
“两位来了。”王相神色如常地一指座位,“请坐。皇太女殿下也到了。”
姜鸾盘膝坐在明堂正中; 黑底大牌匾下的红木罗汉床上; 捧着杯热腾腾的清茶; 打开东宫带过来的百宝嵌花梨木提盒,拿了双长筷; 在里头挑挑拣拣。
“今日过来瞧热闹,你们议你们的,本宫听着就是。”
李相今日却没打算让她置身事外。
他捋须笑问,“卢四郎; 老夫依稀记得; 去岁冬日里,卢氏嫡系定的都是死罪。你理应在狱中受绞,如今怎么却逃出生天; 来宫外敲登闻鼓啊。”
卢四郎垂目盯着政事堂的水磨石地; “皇太女殿下在御前求情; 圣人开口,免了草民的死罪。草民在东宫苟活了几日,又被送去城外别院居住。”
李相没有顺利问出他想要的“东宫把人当做狸奴养”的荒唐事,卢四郎隐瞒不提,又提到了圣人开口赦免。
李相的心头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还是办下正事要紧,其余事先搁置一阵无妨。
他话锋一转,直击正事,“卢四郎,你逃出生天,本应感恩戴德,度过余生。今日敲登闻鼓,又是为了何事?”
“太皇帝设立登闻鼓,乃是为天下百姓洗刷冤情。卢四郎,你曾经是罪臣之身,既然得了圣人御前赦免,如今依旧是大闻朝的子民。有什么冤情,今日直说无妨。”
卢四郎俯身拜下,开门见山说,“草民家族蒙羞,贪腐军饷,私铸甲兵……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卢氏举族尽殁,以全族性命偿还死罪,草民无甚可说。但草民听说裴中书抄没卢氏家产当时,上奏朝廷,抄没出十二万两金。草民有疑虑。卢氏家产远不止十二万两金……”
卢四郎的供状里牵扯出了裴中书三个字,崔知海的脸上登时变色,迅速地瞥了眼在座的裴显。
裴显纹风不动地坐在原处,并未显出任何震惊神情,也未开口阻拦卢四郎说话。
他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仿佛被牵扯出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不相干的人,听着听着,甚至还端起茶盏,啜了口茶。
裴显的养气功夫,崔知海是佩服了。但他毕竟是久经官场的人,从卢四郎短短一句话的供状,他已经看到了前方的深渊,再往前几步,京城才稳定下来的局面又要地动山摇。
崔知海开口阻止,“卢四郎身份存疑。登闻鼓多少年没人敲了,哪能随便出来个人敲几下鼓,就能动摇了政事堂的肱股重臣。本官觉得,可以先把此人押入牢中,细细查问——”
王相就在这时开口了。
他和蔼地说,“卢四郎身份并无任何疑问。此人确实是露山巷卢氏嫡系子弟,老夫和他相识。让卢四郎说下去。”
崔中丞震惊地住了嘴。
惊骇的视线陡然看向王相。
王懋行,太原王氏嫡系出身的老臣,文武百官之首,声望卓著,朝廷的定海神针。
无论朝臣们如何政见分歧,互相攻讦,王相始终不偏不倚地站在正中,从不轻易偏帮任何一方,也从不轻易和任何一个派系交恶,多年以来,在朝堂上起到了制衡的作用。
今日的政事堂里,王相却亲自下场了。
崔中丞惊骇的目光又唰地转向身侧的裴显。
裴显依旧是那副安然如山的神色,似乎王相亲自下场、意图掀翻他根底的举动也不能让感到他震撼。
崔中丞最后看了眼坐在明堂中央的皇太女殿下。
姜鸾在吃蒸饼。
东宫女官拎进来的百宝嵌花梨木提盒,里头放的似乎是珍香斋的四色蒸饼,她拿筷子夹起一只热腾腾的小蝶儿,小口小口地吃得香甜。
注意到崔中丞的视线,姜鸾还冲他抿着嘴笑了下,笑完了继续低头吃蒸饼。
崔知海绝望地转开了视线。
——这位纯粹是来看热闹的。
京城又要地动山摇,仓促间他也做不了什么,明哲保身吧。
崔知海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坐席上,视线盯着面前的水磨地,再不说话了。
卢四郎继续往下陈述:
“草民有疑虑。卢氏家产远不止十二万两金。卢氏家族认罪伏法,草民无话可说,但裴中书借着查抄名义,侵吞草民家族的私产。草民要敲鼓鸣冤,冒死奏上朝廷!”
王相看他的目光更加和蔼了。
“卢四郎,以你估算,卢氏家产应有多少。裴中书贪墨国库,贪墨了多少啊。”
卢四郎迟疑着,看了一眼姜鸾。
姜鸾已经吃完了一个蒸饼,放下长筷,盘膝靠在罗汉床边,手肘撑着小巧的下颌,目光专注地望着他。
卢四郎对着姜鸾的方向大礼拜下,低头肃然道,
“草民的估算,卢氏家产至少有十二万六千两金,裴中书贪墨国库,至少贪墨了六千两金!”
李相捻须微笑的动作停在原地,半晌没动弹。
王相脸上和蔼的笑容也消失了片刻。
崔知海被口水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裴显撩起眼皮,扫了眼上首位托腮聆听、满脸兴致盎然的姜鸾,拿起茶碗,喝了口温茶。
姜鸾听到这里,悠闲地开口了。
“哎呀,六千两金,虽然不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数目,但也不算很小了。抄家入库向来是个肥差,搜罗个一千两金、两千两金,悄悄落入兜里,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六千两金,圣人知道了,也要下诏斥责的啊。”
她劝慰裴显,“裴中书,贪墨的罪名不好听。为了六千两金,白担了个贪墨国库的大罪名,何必呢。当着政事堂诸位重臣的面,你认了吧。三日之内把六千两金归还国库,本宫做主,不多追究你的罪名。”
裴显起身请罪:“殿下恕罪。一时起了贪念,贪墨了六千两金铤,事后整日后悔惭愧不已。六千两金至今放置在兵马元帅府未动,臣明日就运去户部,归还国库。”
姜鸾拍手赞扬,“知错即改,善莫大焉!”
又好声好气地和其他几位重臣商量:“抄家卢氏抄出了十二万两金,贪墨六千两金。数额不算很小,但也不算巨大。裴中书又答应全归还了。为了这点事,把二品政事堂重臣革职查办,追究贪墨国库的罪名,有点太过了。圣人那边也会觉得小题大做。诸位觉得呢。”
李相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冷冷地对卢四郎开口喝问,“登闻鼓可不是好敲的。鸡皮蒜末的事惊扰圣听,你可知,你已经犯下了不敬大罪!”
卢四郎高声道,“并非鸡皮蒜末的小事。罪臣另有件大事,秉明圣听!”
“草民被圣人恩赦免死,皇太女殿下心慈,安置草民在城外别院度日,了此余生。不想十二月里,竟有一拨豪强将草民掳走,运送去了京畿某处防守严密的庄园。自称是草民家族的旧友,威逼利诱,要草民敲响登闻鼓,栽赃给裴中书,把裴中书贪墨的六千两金,说成二十万两金!”
卢四郎大礼拜下,“草民昔日不成器,却也入仕数年,略认识官场几人。那口口声声自认卢氏旧友的人,并非卢氏旧友,昔日从不登门。草民以为,此人冒名顶替,把草民推出去攻讦朝廷重臣,背后必定藏着极大的阴谋!”
“草民敲响登闻鼓,一来是为了保住草民自己的性命,二来恳请朝廷彻查到底!所谓‘卢氏旧友’早上亲自驾驶牛车送草民来宫外,盯着草民敲响登闻鼓,应该不会走远,还在附近守候消息,草民恳请朝廷立刻发兵,围捕此人!”
话音刚落,政事堂里响起一阵清脆的鼓掌声。
姜鸾正好吃完了第二个蒸饼,拍手称赞,
“说的极好!可见卢四郎经历了生死一遭,如今是彻底回头是岸,一片忠心向着朝廷了。北衙禁军神武卫中郎将,薛夺何在!”
薛夺就在门外,借着当值,竖起耳朵偷听里头的动静。忙不迭地戴好红缨头盔,疾奔进来,
“末将在!”
姜鸾冲他摆摆手,“还忙着戴什么头盔,赶紧带你的兵,出去外头抓人呐。”
“末将尊令!”
姜鸾起身,在明堂里溜溜达达地走了一圈,走到李相面前。
“哟,李相,面色不好看。早上吃坏了肚子了?”
李相面沉如水,原地默然坐了片刻,挤出一个笑容,“皇太女体恤。老臣早上没吃早食,腹中空空,或许因此面色不太好看。”
姜鸾点点头,回身从提盒里取出一个寿桃蒸饼,包在干净帕子里,递给他,“吃吧李相。裴中书大清早从珍香斋买来送去东宫的。还热乎着。”
她从李相跟前走开几步,看了眼对面的崔知海。崔知海哑口无言,坐在原处猛喝茶。
“崔中丞,大清早地喝那么多茶水,你早上也没吃东西?你也吃个蒸饼?”
崔知海接过一个芝麻馅的兔儿蒸饼,不知滋味地啃了一口。
姜鸾又拿了个牡丹蒸饼,说,“王相——”
自从卢四郎咬死‘六千两金’的贪墨,王相就再也不发一言。
他并不接姜鸾递过来的蒸饼,起身行礼,“老臣告退。”说罢官袍飘荡,拂袖出门而去。
“啊,王相不肯吃你的蒸饼。”姜鸾遗憾地,把牡丹蒸饼递到裴显面前,“裴中书,你自个儿吃了吧。”
裴显从容接过蒸饼, “谢殿下赏赐。”
姜鸾瞅了眼他此刻的神色,还是瞧不出什么端倪。
牡丹蒸饼是蜜汁鹿肉馅的,裴显慢条斯理地吃完,起身擦手时,李相和崔中丞早已经告退了。
不只是他们,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看出今天政事堂里情形不对,平静深海翻涌起了骇人旋涡,周围值守的宫人全都悄然退出去,站得离旋涡中央远远的。
四面窗户敞开的明亮政事堂里,只剩下最后两个没走的人。
姜鸾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就着手边的茶壶和空杯倒了杯温茶,推过去对面。
“吃完蒸饼喝杯茶,压压惊。喝完茶尽早把六千两金铤送去户部,再给二兄秘密上个认罪奏本,骂自己骂得狠一点。六千两金也不算少了。二兄应该会下密旨训斥一顿,罚你三五年的俸。你身上那堆零零碎碎的散官职衔,说不定也会被削去几个。”
“谢殿下。”裴显接过那杯温茶,啜了一口,感慨说,
“送来六千两金铤,换走了狸奴一只,城外狸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