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克街13号-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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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伦只看见莫桑先生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其他的“异端”。
伸手,拖来身旁的一张下面带着轮子的圆凳,坐下,脚翘在担架车的下面栏杆处。
卡伦微微歪着头,
就这么一直盯着莫桑先生在看。
同时,
眼角余光时不时地透过办公室敞开的门,注意过道……嗯,主要是过道尽头的斜坡处。
时间,一过就是一刻钟。
在这一刻钟里,一切平静。
是人是鬼,
你现个身,
给点反应啊?
卡伦叹了口气,准备走了,大晚上的还是温暖的被窝更吸引人。
起身,
在走过莫桑先生身边时,
卡伦留意到莫桑先生脖子上的纽扣拉开了,他也就下意识地伸手去帮忙系回去。
然而,
就在指尖触碰到莫桑先生的脖颈皮肤时,
卡伦忽然脑子里产生了眩晕感,
这感觉,像是晕烟,身子也随之踉跄了一下。
卡伦马上稳住身形,后背靠在了墙壁上。
“呜呜呜…………”
哽咽声,再度传来。
卡伦马上抬起头,
在他正前方,莫桑先生依旧躺在那里;
但在斜侧角落里,像是又出现了一道抱着膝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正在哭泣。
见到这一幕的卡伦,没有害怕得尖叫出声,他其实早就有了足够的心理建设;
且对于卡伦而言,见了“鬼”,比“不见鬼”要好很多;
后者的话,他得怀疑自己“脑子”和“精神”是否出问题了。
所以,相较于“我是神经病”,卡伦还是更倾向于接受“这是个神经的世界”。
“莫桑先生?”
卡伦向蜷缩在角落里的那道身影发出问询的声音。
但那个身影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依旧自顾自地在那里抽泣。
卡伦站起身,向“莫桑”先生走去,但他的“视线”却和“现实”形成了一种“隔离”,他本人在向莫桑先生走去时,双方的距离,并未拉近,而是一直维系着恒定。
等卡伦的脸都几乎要贴到对面墙壁时,
“莫桑”先生依旧蜷曲在“远处”角落里。
“见鬼”的场景,到现在都没让卡伦害怕,而这种“超自然的恒定距离”,更是让卡伦起了探寻的欲望。
“所以,我看见的,不是真实的存在?”
说完这句话后,卡伦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
“我说了句废话。”
紧接着,
卡伦尝试摊开双手,慢慢挪动自己的站位方向。
下一刻,
“莫桑”先生蜷缩的身影,也开始随之移动,不,是平移。
这种感觉,
像是自己脑门上挂上了一台投影仪。
这是……灵魂么?
卡伦不确定这东西的“材质”,毕竟距离在这里,他也没办法伸手去触摸。
但,
卡伦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伴随着卡伦的不断转向,抽泣的“莫桑”先生和躺在担架车上的莫桑先生,被归置到了同一个方向上。
方向调整好后,
卡伦又开始“聚焦”,
前后挪动步子,将“莫桑”先生与莫桑先生,尽量贴合到一起。
其实,卡伦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但好像又理所当然,“鬼魂”,当然要和他的尸体放在一起,至少试试吧?
当双方重叠时,
卡伦清晰地看见原本呈蜷缩状的“莫桑”先生忽然停止了哭泣,然后,他很是迷茫地站起身,在卡伦的“注视”之中,“莫桑”先生躺到了莫桑先生的身上。
整个流程,很快,无比顺滑与流畅;
而在双方完全重叠之际,
卡伦只觉得像是有一只手,猛地攥住了自己的“脑子”,是的,就是“脑子”,不是额头,不是后脑,也不是头皮,而是在自己的大脑深处;
“吧唧”一声,
直接攥紧,
向外猛拽!
“唔……”
卡伦发出一声痛苦的冷哼,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得亏下意识地双手撑着地砖,否则就要对白天的霍芬先生进行致敬。
但饶是如此,
卡伦也清晰地看见一滴滴鲜血滴落在了面前蓝白色的瓷砖上。
鼻孔……又流血了。
一只手,捂住鼻子,卡伦开始很是勉强地重新站起身。
在他起身的同时,
担架车上躺着的已经上完妆容的莫桑先生,也缓缓地坐了起来。
二人的动作,几乎同步,无声的同步。
“唔……”
卡伦发出一声低呼。
虽然他清楚这一切的“作死”行为都源自于他自己的主动,但当看见一具尸体就这么坐直在自己面前时,还是无法避免那来自心神上的冲击。
冲击中,带来些许慌乱、些许疑惑、些许茫然以及……绝对的兴奋。
莫桑先生逐渐变换着姿势,从坐在担架车上改成跪伏在担架车上,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但并没有色彩,是那种很单调的灰白色。
“求求……求求你……不要烧了我……不要烧了我……火化肉身……不得宽恕……火化肉身……不得宽恕……”
卡伦咽了口唾沫,
看着正以宗教仪式向自己做着“膜拜”与“乞求”的莫桑先生。
听玛丽婶婶说过,莫桑先生所信奉的教义里,不允许信徒火化自己的肉身,而对于一个虔诚的信徒而言,表明自己信仰忠诚无非两件事……“生”与“死”。
生是入教时的“生”,死,则为自己的结束,同时承接宗教意义上的“生”。
先前自己听到的“哭泣”,就是来自莫桑先生的悲怨。
“莫桑先生?莫桑先生?”
卡伦尝试呼唤他。
“求求你……不要烧我……求求你……不要烧我………”
莫桑先生依旧重复着自己的祈求。
哦,
是没办法进行对等交流是么,只留有一种“本能”?
又或者,用自己上辈子习惯的阐述,也就是……执念。
但,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
玛丽婶婶、梅森叔叔以及米娜他们,都从未说过尸体会产生“异变”,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在正常人眼里,应该是正常的。
但第一次是“杰夫”,第二次是莫桑先生,
一连碰到了两次这种源自于遗体的异变,
卡伦不得不怀疑……不,是几乎可以笃定,这一切,和自己有着不可分割的原因,触发的媒介,应该在自己这里。
到底是原本的“卡伦”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苏醒”的原因?
“求求你……不要烧我……不要烧我……不要烧我!不要烧我!不要烧我!!!”
卡伦注意到莫桑先生的语速开始加快,他的肩膀开始轻微的颤抖,原本没有丝毫光泽的眼眸,此时正逐渐被血丝所填补。
空气中,
开始弥漫起一股危险的气氛。
“莫桑先生?”
卡伦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声,同时身体开始挪转;
事情的开端,有些诡异,但事情的发展,似乎正按照他所能理解的“常态”去进行,就比如……一具尸体忽然“诈”醒后,它会做什么。
然而,正当卡伦刚从莫桑先生身侧绕过去时,
莫桑先生猛地抬起头:
“你们居然要……烧我!”
倏然间,
莫桑先生的眼眸彻底被血色所覆盖,其身体也猛地甩起;
是的,甩起,肌肉、骨骼、全身上下的协调性在此时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但硬是支棱了起来,如同一条被丢在岸上的鱼,蹦起!
“砰!”
卡伦只觉得自己后背被来了一记重击,整个人向前栽倒。
栽倒后,卡伦马上双手撑地,翻转身体,而这时,莫桑先生也随之攀附了上来,双手快速探向卡伦的脖颈。
卡伦提起膝盖,顶向莫桑先生;
但这具身体,一来确实有些虚弱,体质本就不行,二来则是莫桑先生现在的体重可以说比活着时还要重。
卡伦的膝盖非但没能顶起,反而在莫桑先生给予的压力下……直接躺平。
“你们居然……敢烧我!!!”
莫桑先生张开嘴,
对着卡伦胸口就直接咬了下来。
“咚!”
卡伦胸口像是被石子儿锤了一下,很痛,但预想之中的血肉模糊并未出现,因为莫桑先生生前牙齿早就掉得七七八八,吃饭得用假牙了。
故而,先前莫桑先生是啃了个寂寞。
但莫桑先生的双手,却已经攀附到了卡伦的脖颈处,开始发力,他的双腿,他的驱赶,更像是一条章鱼一样,将卡伦死贴缠绕住。
卡伦双手发力想要挣脱开,但他的挣扎在此时显得有些徒劳。
近乎绝境之际,
被压在瓷砖上的卡伦只能扭头看向工作室门口位置;
“竟敢烧我!!!”
莫桑先生如癫似狂!
“啪!”
像是金属撞击的声响,又像是灯泡炸碎,
亦或者,
像是一记响指?
卡伦现在已经无法清晰地辨别音色了,但心里却随之一松,呼……得救了。
然而,在那道声音传来后,
“啊啊啊啊啊!!!!!!!烧我!烧我!烧我!”
原本就“如癫似狂”的莫桑先生,这下子彻底陷入了暴走。
卡伦顿感掐着自己脖子的双手力道比之前更是大了许多,这是真真切切的脖子即将被掐断的状态。
如同一根火腿肠,两只手抓住两端开始反向扭动,随即,等待某一端的……爆开;
卡伦现在的“眼睛”“耳朵”“鼻子”,就有一种即将要爆开的错觉。
“居然敢……烧我!”
“居然……我!”
“居然……”
“烧……”
忽然间,
莫桑先生像是到达了临界点,身体一僵,瘫了下去。
脖颈上的束缚失去后,卡伦开始大口喘气,地下室的空气谈不上新鲜,但此时卡伦却觉得格外香甜;
这不是夸张的手法,而是自己喉咙里出血了,另外,鼻血也浸润到嘴里。
卡伦将莫桑先生从自己身上推开,双手撑地,慢慢挪动自己的位置,在后背靠住墙壁后,停了下来。
扭头,
又看了一眼门外,
近处有过道昏黄的灯亮,远处,依旧是黑黢黢;
卡伦用手撑着自己的脸,
少顷,
又用沾染了自己鲜血的手掌,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
“嘿嘿嘿……”
他笑了,
笑过后,又深吸一口气,
用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中文,
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这个世界:
“马勒戈壁的,这到底是什么狗屁世界……”
…
地下室通往一楼的斜坡处,
狄斯站在那里,
在其脸庞,是匍匐在一楼楼梯同一高度上的黑猫普洱;
狄斯扭头,看向普洱,
问道:
“他最后说的,是异魔的语言?”
黑猫抬起头,
看着狄斯,
下一刻,
竟发出了女人的声音,口吐人言:
“我活了两百年,还没听说过哪头异魔……会自创语言。”
紧接着,
普洱又补充道:
“还如此的……复杂晦涩。”
第8章 降临!
天蒙蒙亮;
“是谁,到底是谁!”
地下室里,传来了玛丽婶婶愤怒的尖叫声。
然后,
她气鼓鼓地走上斜坡,
看见了穿着神父衣服的狄斯。
“父亲,地下室里的莫桑先生不知道被哪个该死的给……”
“我为他做了个仪式。”
“哦,原来如此,赞美您的仁慈,愿莫桑先生安息。”
玛丽婶婶马上祷告。
随即,
她转身回到工作室,安安静静地重新为莫桑先生“补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家里收来的遗体被弄得“乱”了,自己的公公也曾几次为遗体做过仪式,让遗体破了妆。
但,
既然是公公弄的,
玛丽婶婶是不敢对他发火的,一点都不敢。
昨晚,离开这里的卡伦将莫桑先生的遗体重新安置回了担架车,地上自己的鲜血也擦去,莫桑先生的衣服也整理了一下,但脸上的妆容……卡伦实在是没能力去复原;
所以,他只能重新洗漱之后,就回屋睡觉了。
醒来时,
和自己睡一个屋子的堂弟伦特已经不在。
卡伦从床上坐起,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这具身体,长得确实好看,哪怕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也是好看的;
但就是太孱弱了点。
上辈子的卡伦虽然经常熬夜也抽烟,但会坚持跑步和健身,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
“看来,得把锻炼提上日程了。”
卡伦给自己进行了洗漱,下到二楼,看见餐桌上放着的牛奶与面包。
倒了一杯牛奶,拿起面包在里头蘸了蘸,凑合着吃了两片再把混合着面包屑的牛奶一饮而尽,卡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与袖口,下到了一楼。
一楼留声机正播放着钢琴曲《远去的故人》,算是罗佳市以及附近几个城市里,哀悼会场所使用频率最高的曲目之一。
卡伦在留声机旁站定,一楼已经被布置过了,显得庄严与肃穆;
罗恩与保尔正将棺木放在小高台上,米娜与克丽丝正忙着点燃蜡烛;
堂弟伦特手里拿着拖把,正清理着地上可能存在的脚印。
玛丽婶婶坐在角落里喝水,显得有些疲惫,她为什么疲惫,卡伦也清楚,原本昨晚就做好的活儿变成早上的赶工,肯定累得不轻。
温妮姑妈则拿着一个册子,正清点着用具。
一楼屋子里的所有陈设,除了“鲜花”之外,都是老演员了。
虽然都是循环使用的东西,但要是遗落丢失了补办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爷爷站在小高台边,看着罗恩与保尔将棺材安置好。
卡伦已经下来有一会儿了,爷爷也没特意地将目光投向卡伦这边。
家里人,都在工作,唯有卡伦起晚了也没人叫,这算是属于“卡伦”的优待吧。
“您请,您辛苦了,这么早就过来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应该的,呵呵。”
梅森叔叔迎进来一名穿得很便宜但看起来派头很足的中年秃顶男子;
卡伦搜索了记忆,知道他叫“马尔默”,是区政府某办事处的副主任。
“记忆”中,玛丽婶婶对这个人很瞧不上,觉得他太贪心了,吃相也不好看,还很喜欢拿捏身份,偏偏他所在的那个办事处,除了一位主任之外,其余人都是“副主任”;
办公室其他人都是走后门挂职的,就他得跑腿忙活,所以,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办事员,
马尔默先生注意到了卡伦,伸手想摸卡伦的头;
卡伦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呵呵,上次来得知你病了,现在看来身体是恢复了?”
“是的,多谢您的挂念。”卡伦回应道。
“嗯,好。”
马尔默没再耽搁,走上台阶,拿起随身携带的老式“沃福慈”照相机,对着棺材内的杰夫拍了一张,然后又退下了台阶;
身穿神父衣服的爷爷站到棺材前,低头,做祷告;
“咔嚓!”
马尔默又拍了一张;
最后,
马尔默又退到客厅入口处,选择了一处光线好一点的地方,照相机镜头对向客厅全局,举起;
卡伦看见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玛丽婶婶也站起来了,所有人,包括堂弟堂妹们也都一本正经地都低头哀悼。
“准备好,各就各位……”
卡伦也站直了身子,低下头。
“咔嚓!”
“好了。”
马尔默放下了照相机。
梅森叔叔则将一个黑色笔记本递给了马尔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