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之刃-第3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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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夏尔说。
“先是你,然后是你这背信弃义的叛徒,猪狗不如!”女巫尖锐大喊,“我要为初苇家族复仇!”
夏尔将辛达瑞尔完全抽出,红刀出鞘,嚓啷作响。
随着一阵轰雷般声响,刀光分散,向他们一众激射而去。
“啊啊——”奥里法玛看到夏尔红刀上绽放强光,赶紧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避免被血色眩光致盲。
片刻后世界被卷入无尽喧嚣。
奥里法玛耳里听到数不清的尖叫声,惨嚎和痛苦大喊响彻四周,简直就像误入屠宰场一样。
他将手放下,揉了揉眼睛,只见周围万事万物都在崩塌,花草林木、藤蔓顽石皆化作齑粉,沉入水中,哗啦作响,更有无数巫师横死当场,身体滑入水中。沼泽巨人亦跪倒在深水里,身上覆盖着七八处伤口,负痛大喊,伏在水中,高高抬手,祈求怜悯,丑恶的脸上竟显出求饶般的神情。
女巫及她身下的蛤蟆巨兽更是情况惨淡,身负致命重创,开放性伤口中血如泉涌,在水中挣扎扑腾,和同伴们一齐大声求救,却不可避免地往下沉,鲜血在水面上飘起,随波纹荡开,染红一池白花,幸存者屈指可数,魂飞魄散。
夏尔收刀入鞘。
第510章 祖先树木
最后的巫师们聚集在安阿萨斯祖树之下,默默等待夏尔决定他们的未来。
有个来自洛曼的恶魔猎人将来参拜祖树,这在历史上还是头一回,他们对这起事件无比重视。
莎拉穿着一件厚重宽大的长袍,脸戴丛影家族的木制面具,站在沙洲一角,看夏尔划船穿过湖面,靠近安阿萨斯。
薄雾笼罩整座巨大古树,巫师们相信这棵树中寓居着祖先巫师的精魄,他在树皮上留下三百个巫文字,留待后人参阅。
整棵树光直径就达到几十米,高度更是参天,树枝交错,树叶茂盛,当莎拉站在树下的时候,仿佛安阿萨斯将整个世界都挡在了外面,再强烈的风雨都无法透过它的碧绿屏障,这里就是巫师的圣地。
沼泽中有各大学派、无数家族、成百上千的分支,但每个巫师都不敢在安阿萨斯面前造次,祖树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切。
他们望向湖面,不时又望向祖树,树皮上有着血红的文字,尺寸巨大,刀削斧劈般留在树上。
想到夏尔之前扬言要进入沼泽,将祖树烧毁,人们就感到担心。虽说可能是诱引攸尔刻利奇的策略,但想到他真的放出过那样的话,他们还是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紧张不安。
也许之前一切亲善举措都是幌子,他真正目的是将整棵宏伟祖树烧毁?
抱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也许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攥紧了魔杖,指关节紧紧扣住魔杖小枝,几乎都快发白。
“一切都会过去的。”莎拉说。
“我们独立存在的历史,将不复存在,你是这样的意思吗?”她旁边的巫师说。
“在那样的未来里,我们都会好端端地活下来。”莎拉说,“你希望大沼泽永远保持这样的面貌,这样你就开心了吗?生活在深水边上,跟怪物们同寝同住,被外人视作怪物和异端,永远抬不起头,你的意思就是这样?”
“希塔尼亚会给我们什么?”
“住所,机会,尊严,我们迄今为止所渴望的东西,未来也都会有的,而且比之前更加丰盛。”莎拉说。
“你凭什么保证?”
“因为是那家伙的承诺,看吧,他来了。”莎拉手指水上小舟。
奥里法玛划船,载夏尔造访安阿萨斯。
“好大一棵树。”夏尔抬头仰望无比宏伟的巨树,他从未见过这么巨大的植物,哪怕是在红木山中见过的精灵古树也没这般宽阔,眼前的巫师祖树简直就像一座硬木打造的城堡,粗树枝干就是它的塔楼。
“是啊,您能在树上看到属于您自己的巫文字吗?一般来说,孩童们看到的是最多的,但成年人偶尔也会有机会看到一些。”奥里法玛热切地说。
夏尔走到岸上,向巫师们致意,然后环绕安阿萨斯行走。
巫师们警惕万分,目光紧盯着他,想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不轨之举,而夏尔只是一边走,一边平静地观察那些像是用血写成的文字。
然后他……真的看清了。
在那些错综复杂的符号和刻录中,他的确看到一小段文字在闪闪发亮,那些字符在召唤他,在祈求他接近,都是属于他的文字,他真正能理解的内容。
夏尔走向树木一侧,仔细观察这些浩瀚如繁星的文字,连片字段在夏尔眼前不再是难以形容的鬼画符,而是确切的真理,通向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律和唯一真相。
然后他又看到更加虚幻的情景,他看到整个世界在他面前裂开,从中喷出无穷无尽的火海,一张张或愤怒或凶恶的恶魔面孔接连浮现,对他刺耳咆哮,对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从百鬼穿梭奔行般的图景中,夏尔分明看到一个渺小的身影,被那些更加真实、更加神秘的符号环绕着,潜藏在画面一角。
那个身影,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
夏尔·格拉尼,披着斗篷,背对着他,手握一把利刃,直指地狱之门。
画中影像及它身边那些符号,接连注入夏尔心中,自此永远无法忘记。
那些并不是巫文字真解,而是对他自己的记录。
安阿萨斯知道我。
夏尔定了定神,可怖图画又从他心中一扫而空,他渐渐恢复清醒,巫师们正在凝视他。
“你看到什么了?”莎拉问,“安阿萨斯将什么交给了你?”
“没有,我只看到我自己,”夏尔喃喃道,“我本来应该看到一些巫文字的,但最后只看到我和那些……怪物,它们正在闯入这个世界。”
“你应该喝下这个,”莎拉转身,给夏尔端来一碗绿色的汤水。
“啥玩意。”夏尔自觉地避开。
“这是通灵魔药,”莎拉说,“喝下去之后,可以和祖树产生共鸣,祖树如果承认你,你就会和祖树建立联系。”
“我体质特殊,也会起效吗?”夏尔问。
“这是水獭学派的秘药,采集了安阿萨斯的汁液做成,对任何人都会有效。夏尔,如果想获得大沼泽的信任,你就要好好尝尝。”莎拉说。
“行吧。”夏尔拿过木碗装的绿色汤水,它闻起来像某种蘑菇汁。
他一饮而尽。
待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莎拉的动作已经凝滞了。
“莎拉?”夏尔一愣,她神情和动作突然完全静止,他看向周围,发现所有人和事都已凝固。
天外伸出一张大手,按入云霄,须臾间穿过天地之间的无穷距离,将夏尔带到世界之外。
他恍恍惚惚,被更加辽源宏大的力量所环绕,待到他恢复清醒的时候,发现世界忽然变得无比炎热明亮。
天空悬挂两个太阳,一个纯金,一个洁白,大地被照得空前明亮,空气酷热干燥。
周围一切看起来都和原先相仿,只是更加湿热,热得让人想脱光衣服。夏尔转头确认安阿萨斯的状况,发现树木年青许多,并无之前见过那样粗壮巨大,上面更没留下任何文字。
穿兽皮的顽童四处嬉戏打闹,手拿骨头做的玩具,男男女女在大树周围收拾食物,支立帐篷,架起石锅,对更远处的世界一无所知,更不敢探索分毫,因为那里正被潮湿炎热的雨林所覆盖,一米长的食肉蜻蜓在天空中飞掠,对他们很有进攻欲。
夏尔看到树下忽然多出一个半大孩子,最多不过十五六岁,他一脸倦容,黑发散乱,圆脸,脸上带些许雀斑,牙齿不齐,穿着一件旧麻布衣服。夏尔确信之前他还不在那里。
“你好。”那孩子先开口。
“是你将我带到这里来吗?”夏尔感觉燥热,浑身出汗,“这里是上古年代。”
“是啊。”他说。
然后周围光景又迅速变化,树木在夏尔眼前坍缩消失,云彩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接连暴雨,一遍又一遍冲刷大地,夏尔发现时间是逆向进行的,雨下的越多,整个世界却越荒芜,到最后变得寸草不生,只有光秃秃的岩石和干燥沙漠覆盖在大地之上,他还看到海水,浩瀚的海面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大多数陆地淹没。
夏尔眺望大海。
从那个方向站起来一条龙,它的鳞片是灰色的,头生四只巨角,体型无比庞大,比夏尔之前见过的龙还要大三倍不止,起码有五六十米长,和它一比,其他龙简直就像婴儿一样渺小,亚龙的体长都不及它手指。
巨龙就那样站在干燥的岩质海岸上,它凝视灰白色海水,海上汹涌翻腾着气泡,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某种难测的化学反应。
不知为什么,夏尔觉得这条古代巨龙非常孤独。
“这是……”夏尔呼吸,发现空气都变成了盐质的,闻起来非常难受,几乎不适合他在这里生活。
那孩子也默默看着巨龙。
然后一切又开始变化,整个世界颤抖动荡,那条龙振翼想飞,但身体却无可奈何地退化,蜷缩在地上,翅膀消失,角也褪去,无爪无须,全然变成一条丑陋的伏地之蛇,然后连蛇的影子也渐渐消散,越缩越小。
“够宏大吗?”那孩子问。
“很漂亮,很……神秘。”夏尔低语,这些见闻空前浩瀚,他需要仔细消化。
然后他所处的世界也突兀消失,它在火炉中遭受烘烤,在能量的射流中发光,回到时间的起点,它只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尘粒。
现在夏尔能看到“外面”的全貌了,无垠的深黑中,难以计数的光点分布在空无一物的背景之中,在时空尽头发出亮光,那些光线经过千万亿年旅行才能被他看到,而它的起点此时此刻已经天翻地覆,和此时眼中所见绝不相同。
这尘埃逆流而上,随时间倒序推移,来到一个更为巨大的星球之中,落在世界咽喉般的深谷之内。
这个更为巨大的世界,如今也正遭受可怕的进攻。
夏尔看到,在天幕之上,体态如恒星般的超巨型魔神已然抵达,它身体无边无际,与其尺寸相比,许多行星都黯然失色,时间倒退,此时恶魔正将拳头慢慢从地底深处向回收,崩溃的力学结构正在慢慢复原,轰飞四散的裂片和碎屑也向世界本身回归。
“我们的世界……原来来自其他的世界吗?而且是一个被恶魔摧毁的世界。”夏尔深呼吸。
“我只能看到这么远的故事了,”那孩子说,“从各种意义上说,这是我们世界的起点。”
“原来是这样,恶魔将这个世界一下砸碎,而我们的世界从这片废墟中剥离出来,飘到我们现在站的地方,然后形成了一个新的世界,龙、蛇……两个太阳……一个太阳,现世……您就是安阿萨斯,祖先巫师?”
“我是安阿萨斯。你来拜访我,到底所为何事?”安阿萨斯盘腿坐在地上,抬头看大气层之外那尊广袤无际的巨大魔神,时间是逆向进行,原本是一拳摧毁世界,此时却是将拳头往上收,重拳划过大气层,引发强烈摩擦与燃烧,犹如逆向升天的火焰流星。
“我想获得您的认可,”夏尔说,“获得更多的力量,用来保护我们的世界,让它不像它前身那样被恶魔毁灭。”
“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愿意帮你。”安阿萨斯说。
“请说。”
“我对你感兴趣,是因为你和我一样,见识过了更加‘上级’的一切。”
“是的。”夏尔心中浮现出那些异样的世界。
“星空如此广阔,没有目的又没有尽头,”安阿萨斯站起来,“你、我还有这整个世界,还有这个世界之外的诸多世界,诸多世界中无穷无量的生命,这一切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是文明的终极问题。”
“终极问题就没有答案吗!”
夏尔看着安阿萨斯,那年轻孩子脸上透露出强烈渴望。
正是这份追逐真理的野心,不断滋润着整座巨大沼泽吗?
第511章 难测
这一切都开始于物质。
夏尔不由自主地这样想,然后决定坐下来,和安阿萨斯好好谈谈。
“这个世界荒诞吗?”夏尔说。
“它是荒诞的。”安阿萨斯说。
“我这样想,是因为有太多事情不合情理。”夏尔说,“我的生命中经历过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光是谈论他们都会让我觉得尴尬。”
“我又何尝不是?”安阿萨斯说,“在我生活的年代,龙帝国是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他们孜孜不倦地追求真理,他们有巨大的学宫、参天的书塔,最优秀、整个世界最早的一批哲学家、伦理学家和历史学家都聚集在瑞安堡,试图从最高的角度解构整个世界,剖析出它的诸多价值,并尝试用一种规范化的文字去描述和记录它们。可他们全都没有做到。反倒是我看到了一切。”
“这样很优秀。”
“啊,当我对着水洼凝视自己的倒影时,我看见我平平无奇的外表,简陋的衣装以及毫不得体的言行举止,我不仅感到深深羞愧,又因自己凭这卑下的出身摘取真理之门的钥匙而感到无边无际的狂喜,傲慢和自鸣得意淹没了我,强烈的优越感让我深感满足,那些衣冠楚楚的文明之士对唾手可得的一切毫无联系,而我这化外之民却能充分地接触以太。”
“这一定有什么原因。”夏尔本能地说,“它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巫文字不可能就这样被您轻易地发现。”
“然而这就是荒诞世界的本质,”安阿萨斯说,“这就像抽签一样,但几率要渺小得多,在那个时代,没有任何人和以太建立起联系,它的宝藏就放在我们身边,只要第一个人接触到以太质,他就能像打开新鲜生蚝一样吮吸里面的汁水。然后我做到了,每个人出生之初就有几率辨析真相,因运气区分而有所差异,但我的机会是满的,我曾经以为它源于我的苦工和奉献,然而随着我力量的增长,反观源头,发现这一切竟是天生成就。”
“天赋异禀?”
“是啊,天赋,我自从发出第一声啼哭就已获得绝对的可能性,这份天赋如此之大,以至于能够抹平我和那些孜孜不倦的术士之间的差别。我,这样一个大沼泽的野蛮居民,看到真理,令同代之人乃至后来者的努力悉数付诸东流,我看到他们,他们用一生去追逐我已经打开过的那个牡蛎,哪怕最终有所收获,得到的也是空空荡荡,生活在巨大的虚无之中,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夏尔渐渐理解了对方,“巫文字和之后一切,全都来自于‘运气’。”
“这个世界是没有互相关联的,这令我深感失望。”安阿萨斯说,“我的名字,我的辛苦奋斗,我的渴求和探索,全都来源于子宫里血肉成型的那个瞬间,而和我想做未做曾做的事情没有关联,倘若我没有这份天才,无论我完成多少次苦修,我都无法打开真理之门。这对我来说尚且悲哀,对于那些久久徘徊在门外的人而言更是如此,每当我观察他们,看他们无功而返的时候,我便屡屡陷入空洞困境之中,也许这是画地为牢,但我真的想知道,这一切东西,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
“您也付出了许多,”夏尔想到人们对祖先巫师的传述,“您在饥饿中寻找真相。”
“我放弃了一切,”安阿萨斯说,“我放弃了体内的水,放弃了脂肪和肌肉,让它们慢慢分解,我放弃了自己肉体的重量,放弃了对自我的感知,放弃了神经中的电流和肚腹中的火焰,放弃了我存在的价值和我身边之人生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