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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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游理解他们的感受,也认同他们的作为,只不过徐北游是最幸运的那个人,所以对于许多事难以做到感同身受。
他一路行来,见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
他见过鲜衣怒马的权贵公子,诸如端木玉、徐仪之流,也见过高来高去的地仙高人,以秋叶和慕容玄阴最是玄奇,但他很少再去接触那些身处底层的市井百姓。
他经历过被杀尽满门的崇龙观之事,也一手谋划并亲自参与了诱杀张召奴的江都之变,但却很少再去关心生活中的蝇营狗苟。
即便是有,也是以一种凌驾其上的超然姿态。
如今的徐北游还是过去的徐北游吗?
徐北游回忆着这些年的经历过往,不知不觉地在这儿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一名从门前经过的女子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徐北游,吓了一跳。
女子,或者说少女,年纪不大,大概也就十五六岁左右,身材瘦瘦小小的,面带菜色,只是一双大眼睛颇为灵动,相貌颇为不俗,综合来说差不多是中人之姿,不过若是细细雕琢一番,也未尝不能渐入佳境,再上一层楼。
徐北游认得这名少女,她姓李,名字叫做小香,在徐北游离开小方寨的时候还只是个小丫头,没想到才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已经初显少女的体态了。
名叫小香的少女略带戒备地看着徐北游,警惕问道:“你是谁?在韩先生的家里做什么?”
徐北游起身笑道:“小香,灰灰都还认得我,你就不认得我了?”
小香先前见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坐在哪里,没往别的地方去想,此时听到这个熟悉嗓音后,先是一愣,然后惊喜道:“北游哥?”
徐北游笑了笑,“是我。”
小姑娘推开门扉小跑进来,来到徐北游的面前,脸色微微红润道:“北游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北游笑道:“昨天晚上回来的,寨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下,怕吵着你们,就过来这边坐一坐,没想到一坐就坐到了天亮。”
小香虽然很奇怪北游哥不知怎么白了头,可她也没有多想,问道:“北游哥,你吃早饭了吗?”
“我不饿。”徐北游摇头道,他知道少女这么早起来多半是要去寨子外头捡些柴火枯草回家生火,不想给她平添麻烦。
果不其然,少女哦了一声之后说道:“北游哥,那我先去捡些柴火,待会儿再来找你。”
徐北游恩了一声,“去吧,我去寨子里走一走。”
目送着少女一溜烟地跑远之后,徐北游将剑匣放在屋内,带着灰灰离开院子。
小方寨还是过去的小方寨,区区两年的时间没有在这儿留下太多痕迹,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也包括住在这里的人们,起初见到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多半是好奇,得知是从寨子里出去的徐北游后,又转为震惊,其中还夹杂了些许羡慕和嫉妒,然后便是各种询问,比如他在外面到底混出个什么名堂,成亲没有,韩先生去哪了,过得怎么样等等。
徐北游按照早已想好的托词一一说明,寨子里中人的气氛又变成了感叹,多半是感慨于徐北游的好运气,竟然被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看上,一下子便能飞黄腾达,其中也不乏少数恶意揣测和心有不甘的嫉妒,徐北游对此也能感知到一二,不过他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人之常情。
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逃不出这座窠臼。
一番寒暄客套之后,徐北游重新返回韩瑄的院子,脱掉了那身华贵外袍,换上一身常服,开始着手清理已经是杂草丛生的院子。
过了没多久,小香抱着一捆柴火从寨子外头回来,不过身后却多了一位背着书箱的书生。
这位书生是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衣着朴素,风尘仆仆,身后背着的竹制书箱倒是个有些年头的好物件,光亮可鉴,有几分圆润之色。
书生略微打量四周一眼之后,目光落在徐北游的身上,猛然眼神一亮,拱手道:“在下豫州丁泽园,游历至此,见过这位兄台。”
徐北游停下手中活计,直起身子还了一礼道:“在下姓徐,是本地的私塾先生。”
小香不解问道:“私塾不是韩先生的吗?”
徐北游笑眯眯道:“小香,你这就不懂了,韩先生是我的义父,所以这叫做子承父业。”
丁泽园一愣,又是拱手一礼,笑道:“见过徐兄。”
徐北游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丁兄,请屋内说话。”
第五十八章 西北狼烟染青天
屋里还是韩瑄走时的样子,挂着一副中堂,上书韩瑄亲笔写就的“太平”二字,下头是张黄花梨木的方桌。平心而论,屋里的家具也不算差,都是韩瑄初到小方寨时置办的,毕竟那时候韩瑄刚刚卸任内阁次辅,有些银钱,还很是阔气。
不过读了一辈子书的韩瑄,无论是公门修行也好,还是为官之道也罢,都堪称炉火纯青,唯独在最基本的维持生计上,却是一塌糊涂,不到十年就把那笔为数不少的银钱败了个精光,徐北游不得不小小年纪就出去自谋生路,在这方面,徐北游可以挺直了腰板说,自己比先生要强出十几倍。
进到屋内之后,两人分而落座,徐北游笑道:“前段时间外出游历,刚刚回来,家中无茶也无水,有失礼之处,还望丁兄海涵。”
丁泽园赶忙道:“不敢劳烦徐兄,对了,徐兄说刚刚外出游历归来,不知是去了哪些地方?”
徐北游道:“所谓游历,便是从熟悉的地方去往不熟悉的地方,增益见识,开拓格局,不外乎是南人北游,北人南归,小弟既然是西北人士,自然是往南而行,所以这次去了江南,见识了繁盛江都,也顺便走了走江州和湖州,有幸在大报恩寺旁观诸多大儒名士谈空说玄,也有幸在大泽之上看江南驻军百舸争流。”
丁泽园见徐北游不像是胡吹牛皮,于是心底便信了八分,神往道:“江南士林,天下读书种子菁华所在,徐兄能去那边地界走上一遭,此行不虚,此行不虚啊。”
徐北游点头赞同道:“此去江南,的确是受益良多。”
丁泽园感慨道:“有朝一日我也当效仿徐兄,去江南走上一遭。”
徐北游看了眼被书生放在脚边的书箱,忽然自嘲一笑。
人家都是负笈游学,自己却是负剑游学,一路走来,不仅仅是看遍名山大川,还割了为数不少的血淋淋人头。
酒入豪肠,未能酿成诗篇,反倒是啸出一腔剑气。
当年太白剑仙诗、酒、剑三绝,可不是谁都能效仿的。
接下来,徐北游又与丁泽园谈了些风俗地理,名家学说,甚至是圣人之道,也算是相谈甚欢。
小香也曾跟着韩瑄读过几天书,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两人好生厉害,她中途离开过一次,再回来时已经中午,竟是给两人捎来了两个白面馍馍,丁泽园兴许不太明白,徐北游却是知道这两个白面馍馍在小方寨代表了多大的份量,逢年过节才能吃顿白面,吃些香油,小香从家里拿出两个白面馍馍,指不定要受多少苛责为难。
徐北游接过还带着热气的馍馍后,很认真地一口一口吃完,然后对着小丫头笑道:“好吃。”
小丫头脸上立刻浮现出两坨淡淡红晕。
小方寨不养闲人,劈柴、烧火、做饭、洗衣,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小香不比可以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莲公子,她能在这儿待上一整个上午已经很不容易,下午就得回家干活,不能久留。
徐北游送着小丫头出去,在临别时掏了一颗银裸子放到她的手里,不等她开口拒绝就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拿着,不是因为这个馍馍,而是因为北游哥在外头发达了,送给你的。”
小丫头接过这块银子,再度涨红了脸,呐呐不知该如何言语。
徐北游转身离去,没有回头,挥了挥手。
这一刻,小丫头忽然感觉到,北游哥的确不是以前那个北游哥了。
她忽然有些伤感,不知为什么,虽然现在这个北游哥懂得好多,相貌好看好多,本事也大了好多,可她还是更想念过去那个北游哥。
如果小丫头有机会走出这处方寸天地,去外面的广阔世界看一看,她就会知道自己为何会更喜欢当初的徐北游。
因为今天的徐北游多了太多世故、野心、机心算计,甚至是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居高临下,而唯独少了当初的那份质朴,或者说赤子心性。
徐北游没能察觉到小姑娘的细微变化,反身回了院子,丁泽园不知何时从书箱中取出一本书籍,正在慢慢。
徐北游瞥了一眼,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太上感应篇》,徐北游也曾读过,源出于道门的《抱朴子》,后经几番发扬光大,流通于世,影响深远,上至朝廷,下至民间,刊印传播者众多,到大郑朝时达到高峰,旨在劝善,简称《感应篇》,又被誉为古今第一善书,就连白云子编撰道藏时,也曾将此篇收入其中,归于太清部。
徐北游现在还能背诵几句白云子写就的《太上感应篇集注》,“太上者,道门至尊之称也,由此动彼谓之感,由彼答此谓之应,应善恶感动天地,必有报应也。”
说白了,好人有好报,这也是道门积善派的根本路数。
看不出这位书生还是个积善功之人?
徐北游没有妄下结论,笑问道:“丁兄有向道之心?”
正在埋头苦读的丁泽园抬起头来,苦笑道:“徐兄莫要取笑我了,就我这个愚钝资质,哪里敢奢求道门仙人的逍遥自在,能养出几分浩然之气,便已经是平生所愿。”
徐北游笑了笑,起身从剑匣中取出一壶酒,“西北寒苦,西河原是西北的寒苦之地,而咱们脚下的这座小方寨在西河原上又属于排得上号的贫苦寨子,少有读书人前来,能在这儿遇到丁兄,可谓是莫大的缘分,我这儿还有一壶在回来路上买的汾酒,正宗的陕州老窖,烈得很,都叫它烫喉咙,若是丁兄不嫌弃,咱们二人小酌几杯?”
丁泽园眼神一亮,没有过多客套,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丁某就却之不恭了。”
徐北游又拿出两个小酒杯放到方桌上,一人满上一杯。
徐北游端起酒杯,刚要说话,突然朝门外望去。
丁泽园有些莫名其妙,也顺着徐北游的视线向外望去,猛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远处天边有一道黑色狼烟缓缓升起,整道烟气笔直而极黑,任凭如何风吹也不倾斜半分。
丁泽园喃喃自语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便是书上说的是狼烟吗?难道边疆有战事?”
徐北游脸色凝重。
有狼烟升起,必然是有外敌入侵,结合他一路所见所闻,此值秋季,想来是草原的白灾已经初露端倪,那么八成就是草原骑兵南下劫掠。
只是不知这次还是如往年一般小规模的劫掠,还是真真正正的大军南下。
徐北游轻轻呼出一口气,喃喃道:“西北升狼烟,墨色染青天。”
第五十九章 书生上师和马贼
丁泽园看着徐北游的神色,心情也骤然凝重起来,喝了口酒压惊,这才说道:“陕州与草原接壤,乃是西北军驻地,若是此地升狼烟,那岂不是说有草原骑军南下?”
徐北游平静道:“不知丁兄听说没有,今年的草原六月即落雪,到了秋冬二季,那便是万里素白无人烟的景象,白毛风一吹,人畜尽皆死绝,草原上的人将其称为白灾,白灾一起,草原上活不下去,就只能南下入关。”
徐北游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几年来,草原屡屡有小股骑兵南下,镇北王林寒给朝廷的说法是白灾严重,难以为继,诸多桀骜不驯的台吉又手握兵权,不听王庭号令,一意孤行。好在有朝廷多番安抚,尚不严重,只是今年……”
丁泽园悚然一惊,“虽然我不通兵事,但也知道六月飞雪绝非什么吉兆,如果今年的白灾超越往年,是否意味着今年会有草原大军全面压境?”
徐北游走到门外,望着那道直指天机的狼烟,轻声说道:“且看看再说。”
丁泽园也放下手中酒杯,来到门外与徐北游并肩而立,望向远方。
徐北游回想起离开中都前与张无病的一番对话,张无病先是与他说起了这几年的西北形势,然后直言不讳地挑明,西北与草原终有一战,因为事关存亡,就算林寒不想打,在愈演愈烈的白灾之下,其他的草原台吉也会绑着他一起南下,更何况这位草原汗王根本不是什么仁德之君,在萧皇驾崩之后,便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被朝廷视作是心腹大患。
如今的西北与草原已经暗中进入对峙状态,在西北大军整军备战的时候,草原骑兵也开始磨刀霍霍,只差撕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就会完全兵戎相向,不过在张无病看来,今年应该不会发生大规模战事,林寒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挑衅整个大齐,还是力有不逮。
徐北游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如果我所猜不错,这次应该是小规模的试探,那位草原汗王想要看看朝廷是什么态度,是战是和,总能做到心中有数。”
丁泽园没有说话。
徐北游不动声色道:“同时也看看我们那位新任左军都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能否御敌于外。”
丁泽园忽然问道:“那么依照徐兄看来,这位张都督可是明将?”
徐北游平淡道:“我不怀疑张都督的带兵本事,不过平心而论,张都督是将才而非帅才,如果真的开战,是据城而守,还是借着这个机会来一次北伐草原,都要看庙堂上的抉择。”
丁泽园轻声说道:“可如今庙堂上有蓝相爷和韩阁老两者相争,自古以来都是党争误国,须知攘外还要安内。”
徐北游说道:“治国书生,误国也是书生。”
兴许是徐北游这句话的囊括范围着实有些太大了,同样身为书生而遭受无妄之灾的丁泽园当下有些无奈,更不知该如何接话,憋了半天,只能强行把话题转开,“徐兄接下来打算如何?”
徐北游指了指北方,“我本打算从这儿出关,去小丘岭,然后再从小丘岭转道去巨鹿城。”
听到徐北游想要去草原,丁泽园难免咋舌,要知道草原可不比关内,那里马贼成群结队,来去如风,可不是关内的小股流寇可以比拟的。
徐北游满脸难掩遗憾神色,接着说道:“不过以当下的情形而言,怕是难以成行了。”
接下来,丁泽园有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客套寒暄几句之后,告辞离去。
徐北游回头看了眼屋内桌上的两只酒杯,若有所思。
过了不久,小香又过来了,发现不见丁泽园的身影,不由问道:“北游哥,丁先生呢?”
徐北游回过神来,道:“丁兄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了。”
小香哦了一声,对于这个萍水相逢的书生没有太过在意,进屋开始帮徐北游收拾屋子。
两人忙活了一通之后,徐北游抬头看了眼天色,对小香道:“小香,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也不要太忙了,早点回家吃饭。”
正在擦桌子的小香嗯了一声,回头时徐北游已经不见踪影。
徐北游出了小方寨,没有御剑而飞,而是紧贴着地面身形急掠,一步数丈,如同道门所言的缩地成寸。
大约一气行出二十里路左右之后,徐北游差不多快要来到西河原的边境,在这儿已经略有些草原地貌,利于大队骑兵纵马驰骋。
此时天色已暗,秋夜本就清冷,从草原上袭来的寒流使得深夜里的寒意又彻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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