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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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渐暗,正是达官显贵们开始享乐的时候,两人立于空中向下俯瞰,依稀可见广陵府城中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几处格外明亮的地方,想来就是城内的欢场所在了。
徐北游没有直接飞入城中的意思,而是在城外找了个僻静所在,御剑落下。
然后广陵府就来了两个行人,赶在关城门前进了这座纸醉金迷不输江都几分的城池。
进城之后,徐北游漫无目的地慢步缓行,这儿没有江都的坊市门禁,也未到宵禁时间,大可随意而行,冯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有点摸不准这位少主的意思,要说是来找乐子的,他感觉不像,毕竟家里那么多莺莺燕燕,也没见少主吃了哪一个,要说是访友的,也不像,偌大的江州也就只有谢家才能让少主亲自登门拜访,可这样的大世家又是规矩繁杂,要提前递交名刺拜帖,不能做不速恶客。
其实这里已经属于江左地界,江左不是一个州,也不是哪个府,而是泛指江州大半、湖州以东、徽州以南的这块地方,就像西河原囊括了整个西河州和小半个陕州。
谢家历代家主都号称是江左第一人,说白了不是因为谢家家主如何才华横溢,而是因为谢家在江左的滔天权势。谢家能够雄踞江左,其家主自然就是江左第一人。
只是谢家并不在广陵府中,而是坐落于距离广陵府不远处的会稽府上虞县。
众所周知,本代康乐公谢苏卿是实实在在的帝党中人,又与萧氏兄妹关系密切,所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徐北游在江南的第一位盟友,两家关系密切。不过徐北游此行的确不是来访友的,他仅仅想到处走走而已,说到底他只是个刚刚及冠两年的年轻人而已,整日俯首案牍,也会想要放松一二。
转悠了一遭之后,徐北游终于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对冯朗笑道:“女人就算了,一满口腹之欲吧。”
冯朗自然不敢多言,以少主为马首是瞻。
退一步来说,如果少主真来这里找女人,这事要是没人知道还好,若是泄露出去,他可不敢保证江都城里的那帮娘子军会是如何的反应,肯定没人敢对少主说三道四,但保不准就要治他一个教唆之罪。
进了酒楼,伙计谈不上冷眼,但也不算热情,毕竟两人身上还是那身粗布衣裳,人靠衣裳马靠鞍,百姓们大多都是肉眼凡胎,没了那身锦衣华服,除了觉得徐北游的满头白发有点扎眼,看不出什么气态不凡。
徐北游也不以为意,在二十岁之前,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冯朗却是极有眼力价,立刻从腰间摸出一小块银裸子,冲伙计吩咐道:“准备些你们这里最有名的招牌菜,再来两壶会稽黄酒。”
不得不说,有了银子就是大爷,伙计见到银子立刻热络起来,不过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笑道:“客官这话说得,哪有先付钱再吃饭的道理,您两位先找个地方坐着,好酒好菜立刻上来,等吃饱喝足之后再结账。”
冯朗毕竟也是富商出身,也不在意这点银钱,将银裸子扔给伙计,“拿着吧,若是少了,我再补上,若是多了,就当是赏你的了。”
伙计满脸堆笑地接过银子,头前引路。
两人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冯朗本不敢入座,只是徐北游执意让他坐下,这才略带拘谨地与徐北游同桌而坐。
徐北游伸手倒了两杯劣茶,然手虚手一压,示意又要站起来的冯朗坐下,开口道:“架子这东西,都是在外人面前端着,自己人面前就算了,以后你跟着我的日子还长,难不成要天天这样?再者说了,这次我们是便服出行,不用那么多虚礼。”
冯朗赶忙点头应是。
不多时后,酒菜陆续上来,这次冯朗不敢再让徐北游倒酒,主动拿起酒壶满上。
徐北游以两指捏住小巧酒杯,笑道:“倒是许久没有用这种小酒盅喝酒了,当年先生教我不可沾染酒色二字,如今已是破了酒戒,不过以我今日修为而言,是否饮酒都无大碍,只是女子一事,还是莫要轻易沾染,冯朗,你可是成亲了?”
冯朗摇头道:“未曾。”
徐北游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轻声道:“没有好啊,成家立业之前还能有几分逍遥,之后就要背起千钧重担,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冯朗听得莫名其妙。
徐北游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自顾自语道:“大丈夫立世,顶天立地,总是要扛起什么,人力有时而穷,少不更事不知难,只有真正去做之后方知脚下之坎坷,前路之艰难。”
徐北游说得词不达意,断断续续,让冯朗云里雾里,酒至半酣,徐北游略有几分微醺之意,“这次北上帝都,我先行,你后到,至于其他人,都留在江都,毕竟江都是我们的根本,这儿不能出半点乱子。”
冯朗轻轻点头。
徐北游放下酒杯,平淡道:“到达帝都后,我应该会住在韩府中,那里的人我不是很熟,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冯朗咧嘴笑道:“人在屋檐下,自然要低头,少主放心,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徐北游忽然想起一事,打趣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去帝都是为了什么,那位公主殿下身边有五位贴身侍女,银烛、秋光、画屏、轻罗、流萤,那些可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女子,能耐不凡,你小子若是能娶到其中一个,那就能偷着乐了。”
冯朗起先也是跟着乐呵,可他转念一想,若是自家少主去见那位公主殿下,只要应付公主一人就行了,自己岂不是要跟五位侍女都在一旁候着,再想起剑宗里的师姐师妹是如何待他的,冯朗就感到一阵头疼。
冯朗赶忙道:“少主,我可是听说这种贴身侍女都是要跟着主人陪嫁的。”
刚刚端起酒杯的徐北游愣了一下,缓缓把才把酒杯送到唇边,含混道:“女人多,是非也多,萧知南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做这等蠢事。”
冯朗小声道:“可是一个女人看久了,难道不会厌吗?”
徐北游面无表情,慢慢饮酒。
冯朗察言观色,赶忙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徐北游把一壶酒喝尽后,望着窗外夜色,喃喃道:“此去帝都,深知以此为权宜之计,背负剑宗之未来,以求宗门之中兴,舍此之外,无所他求。”
第一百章 陈年之风今朝起
就在徐北游度过难得轻松的一天时,萧知南从齐州启程,踏上返回帝都的归途。
萧白本想一路亲自相随护送,不过被萧知南以“藩王无故不得擅离封地”的理由劝下,最后她还是乘坐来时的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琅琊府,萧白一直送到平原府后,方才孤身原路返回。
出了平原府的地界也就是出了齐州的地界,只要再穿过直隶州便能抵达帝都。
赶车的马夫仍旧是陈知锦,不过车厢内却是多出一位女子,正是从帝都专程赶到齐州“接驾”的大姑姑墨书。
墨书的出现让萧知南心中多少升起几分暖意,看来父皇还是在意她的。
银烛等丫鬟都暂且避了出去,只剩下二人于对坐,萧知南望着板着脸的墨书,终于缓缓开口道:“大姑姑,你是侍奉过先帝和父皇两代帝王的老人,按理说什么凶险都已经见过,你能否告诉我如今的帝都到底是怎样的形势,可是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面无表情的墨书摇头道:“未曾,其实殿下这次遭遇暗算就是有人在幕后推手,想要借此让帝都内的形势彻底激化失控,就在殿下抵达齐州的当日,张百岁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此事,所以请殿下放心,在一个合适的时候,陛下一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说到这儿,墨书本就不算柔和的声音再度低沉几分,“萧家得天下已经五十年,大齐也已立国五十年,原本属于大郑的老人已是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天下之人哪个不是大齐之人?若是陛下铁了心要让谁消失在这个世上,真不算什么难事。”
萧知南何等聪慧之人,很快就想通其中关键,脸上浮现一抹惊讶神情,“如此说来,父皇要彻底放弃端木家了?”
墨书轻声道:“不是陛下放弃端木家,而是端木睿晟自行取死灭亡之道。”
萧知南沉默许久,然后长长叹息一声,“大姑姑,你说端木睿晟之所以会走上今日这条路,也有我不愿嫁给端木玉的原因吗?”
这位看着这位公主殿下长大的宫廷女官犹豫了一下,稍稍缓和了语气,柔声道:“与殿下无关,如果端木睿晟真是忠心耿耿,陛下又何必用联姻手段拉拢?说到底还是一颗墙头芦苇,随风而倒,都说升米恩,石米仇,当年若无先帝的看重提拔,哪来他端木氏今日的风光,他却拿着先帝赐给他的权势反过头来与当今陛下讨价还价,这哪里是人臣之道?”
萧知南苦笑一下,“我知道父皇为何会派大姑姑来接我了,想来是父皇已经默认了韩阁老的提议吧?”
这下轮到墨书沉默不语,许久后她缓缓点头道:“毕竟韩阁老膝下无子,那年轻人又是韩阁老唯一的养子,而且说不定与当年那事有关,所以陛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年什么事?”萧知南问道。
墨书犹豫了一下,摇头道:“这些陈年旧事,是否要让殿下知道,还是要由陛下来决定,若是殿下实在好奇,也可以去问陛下,毕竟此事与殿下也有些干系。”
萧知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孩子,这些年来也陆陆续续接触到一些内幕,这个“当年”多半就是指太平三十年和承平元年这两年。
在那两年,庙堂上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大事,先是大齐开国之帝萧煜驾崩,继而是新皇萧玄即位登基,然后又是蓝韩党争,接着太后林银屏垂帘听政,将韩瑄罢官去职,张无病等韩党中坚也遭贬谪,鼎盛一时的韩党就此退出庙堂。
承平元年三月,太后林银屏也随先皇而去,帝后二人合葬于梅山皇陵。
就在太后林银屏驾崩的前一天,本该在新朝大展拳脚的国舅徐琰暴毙身亡。
萧知南轻声自语道:“都姓徐吗?”
墨书微微一愣,低声道:“其实,按照太后娘娘的意思,在韩阁老罢官去职之后,蓝相也应以太师身份告老,尊荣至极,空出来的首辅之位则由徐国舅接过,只是最后出了些变故,这才变成了今日这般样子。”
萧知南伸出手掌轻轻按在自己的额头上,自问道:“变故,到底是什么变故呢?”
车厢内一片静默。
……
大齐诸王,撇开双字的郡王不提,单字的亲王实在是屈指可数,其中排名靠前的分别是魏王萧瑾、齐王萧白、辽王牧棠之、燕王萧隶。
燕王萧隶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比不过魏王和齐王也就罢了,就连异姓王牧棠之也能压他一头,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手中没有虎符兵权,虽然齐王萧白和辽王牧棠之在名义上同样没有太大兵权,但两人在军中却有深厚根基,远不是他能媲美的。
既然没有兵权,那么萧隶就想着海螺里做道场,暗中培养一批修士,力求于方寸之间见大马金刀,可哪成想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昆山在转瞬间便风雨飘摇,说到底还是萧白这厮趁火打劫,可人家毕竟是当今天子的嫡长子、先帝的嫡长孙,虽说如今还差那一重太子身份,但满朝上下都已在心底默认其皇储地位。
萧隶再不甘心,也只能咽下这口恶气,谁让人家的老子是皇帝,等人家日后加封了太子,自己这个燕王见面之后还得行礼。
如今萧隶已经被萧白逼到了一个不得不做出决断的地步,是就此放手,算是与萧白结个善缘,还是殊死一搏,也让这个齐王长点记性。
毕竟他也是堂堂燕王,真要铁了心去为难萧白,也能让这位诸王第一吃个闷亏,只是如此一来未免得不偿失,毕竟萧白日后是要继承大位的,等到萧白即位之后,他这个燕王还能有好果子吃?老祖宗萧慎素来不爱管这些事情,而且老祖宗也不止一个玄孙,到时怕是连藩王之位也保不住。
因为此等缘故,这些日子里的燕王府一片凝重,侍女们走路都放轻了声音,生怕触怒燕王殿下。
书房中烟雾袅袅,身穿黑色蟒袍的萧隶坐在书案后,手持紫毫,奋笔疾书。
不多时后,一封由萧隶亲笔写就的奏折誊写完毕,洋洋洒洒百余言。
萧隶吹干墨迹,合起奏折,神色冷峻。
这是一封请求入京的奏折,既然萧白咄咄逼人,那他就去帝都城中走一趟,在陛下面前告上一状,也顺道见一见几位族叔。
萧隶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一名宦官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
萧隶亲自将奏折用火漆封好,交给宦官,“去吧。”
第一百零一章 明是知得难断割
徐北游和冯朗在广陵府逗留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才返回江都,徐北游让冯朗先去休息,他独身一人回到书房。
不出意料之外,吴虞已经等在这儿,看表情似乎是有些生闷气了。
徐北游走过去,问道:“师妹,有事?”
吴虞转过头来,见他一脸风淡云轻,不由更加气闷几分,故意板着脸道:“师兄不告而别,我还当是被道门掳走了,若是师兄再不回来,我可就要禀报师母了。”
徐北游笑道:“就是出去走了走,一不小心到了广陵府,尝了尝那儿吃食,还不错。”
吴虞听到广陵二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阴沉,“广陵瘦马?”
徐北游愣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想明白这个广陵瘦马是个什么东西,待他回过味来时,吴虞已经转身离去。
广陵自古就是盐商的集聚之地,盐商可谓是富甲一方,生活之奢侈不输公卿权贵,正所谓饱暖思淫欲,“养瘦马”也就顺势而生。
在广陵一地,多有人从事此等行当,先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根据资质分为三等,一等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如大家千金,二等记账管事,精明能干,三等烹饪女红,各有手艺。根据资质不同以不等价格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以此从中牟利。
因贫女多瘦弱,“瘦马”之名由此而来。初买童女时不过十几贯钱,待其出嫁时,可赚达千百两。一般百姓见有利可图,竞相效法,蔚为风气,自前朝大郑到如今大齐,广陵盐商垄断一国盐运,腰缠万贯、富甲天下,故而广陵府“养瘦马”之风最盛,广陵瘦马的名声也是通传天下,就连吴虞这等远在齐州的官家大小姐也有所耳闻。
吴虞作为女子,对于这等将女子视作货物的行当自然是深恶痛绝,有此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徐北游想明白之后,有心去解释几句,又觉得有越描越黑之嫌。
最后他还是走出书房,看到吴虞并未走远,就站在书房外的湖畔,显然是在等他一个解释。
此时的吴虞很不高兴,其实不是因为广陵瘦马,毕竟天底下的可怜人千千万,她没有因为一些可怜女子就要生气的道理,她只是因为……因为想到那个人有可能去寻欢作乐才有些不高兴,感觉就像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夺走了一般。
她之前就有些不高兴,此时就更不高兴了。
吴虞出门后就在心底默默数着,打算数到十后,如果他还不出来,那她就再也不管他的破事了,可真正数到十的时候,她还是没挪动脚步,反而是在心底默默说服自己再给那家伙一次机会,好在数到十七的时候,这人总算是出来了。
吴虞强忍住转身的冲动,背对着徐北游。
徐北游暗叹一声,果然是女人心似海底针,嘴上却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