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18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多时候,雅间的门被推开,先前引领张鉴进入芳华阁内的老鸨走进来,轻声道:“玉先生,都按您吩咐的办好了。”
正在品茶的男子嗯了一声,“去告诉苏大家一声,可以开始了,记得态度要恭顺些,毕竟苏大家是公子的人,若是她不愿演这出戏,那我们也不能强求。”
老鸨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不敢有丝毫不敬。
虽然这位玉先生是刚回江都城不久,但早些年在江都城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尤其是那时候神仙一般的公孙先生还在江都,放眼整个江都,谁敢不卖这位公孙先生的亲随一个面子?
即使到了现在,公孙先生已经不在了,可还有徐公子,玉先生仍旧是当年的玉先生。
玉同音御,玉先生即是剑气凌空堂剑师御甲。
虽说御甲年纪大了,再没有年轻时的锋芒,但在处理这种事情上却愈发熟稔,也算是有得有失。
老鸨退出去后没过多久,又有一名中年推门而入,也不是旁人,正是玄乙。
御甲头也不抬地问道:“鬼丁呢?”
玄乙缓步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朝外头花厅望去,看着已经摆好的瑶琴,回答道:“鬼丁正在安排人手,待会儿捉奸的差事就由他亲自来做。”
御甲点了点头,鬼丁名中有鬼,擅长易容之术,平素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种事由他来做,既不会留有把柄,又不会出什么纰漏,再好不过。
玄乙眯起眼睛,忽然道:“想不到我们剑宗也会沦落到做这种事情的地步。”
御甲叹息一声,道:“其实公子曾问过我,是否可以让那人直接暴毙在江都城中。”
玄乙转过头来,安静盯着他,问道:“你怎么说?”
御甲笑了笑,“还能怎么说,杀人容易,善后却难,如今的大齐朝廷不是当年的大郑,如今的剑宗也不是当年有上官宗主坐镇的剑宗,我们前脚杀了张鉴,暗卫府后脚就会登门,到时候还不是要靠公子甚至是韩阁老的面子才能过关。”
玄乙沉默不语。
天下事不过一剑事,这句霸气话语说起来轻松,真要做起来可就千难万难了,没有当年上官宗主的修为境界,根本是想也不要想。
御甲放下手中茶杯,平淡道:“其实现在的境况已经很好了,仰仗少主手腕,再也不用像前些年时如过街老鼠一般,如今剑宗先败镇魔殿,再杀张召奴,甚至连道术坊都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这可是当年上官宗主在世时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玄乙脸上终于是有了点笑意,敬佩道:“少主的确很了不起,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心机手腕,老主人的眼光果然不凡。”
御甲笑道:“要不咱们两人打个赌,我赌在有生之年,少主肯定能带领我们剑宗再次中兴,赌注就是那把水斐剑炉的最后一柄铸剑,怎么样?”
玄乙大摇其头,笑骂道:“你这老滑头,就知道算计我,少主必然能登临天下,这种必输的赌局有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苏青奴已经来到花厅,开始抚琴。
第七十四章 苏大家一曲销魂
张鉴听着悠扬琴声,脸色先是略显惊愕,继而惊喜,最后则是完全沉浸其中。
他是清流出身,也曾效仿名士之风,精通音律,甚至曾经自己谱曲,今日乍一听苏青奴弹奏凤求凰,只觉将此曲的精髓完全展现出来,融楚辞骚体的旖旎绵邈和乐府的清新明快于一炉,指法娴熟,趋于圆融如意,琴声急促时如狂风骤雨,缓慢时如窃窃私语,不急不缓时则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当真不愧大家二字。
一曲终了,满堂寂静。
苏青奴起身向众人行礼,然后便要按照规矩选出一位客人留下谈论诗词音律,既然要谈论这些,那些胸无点墨之人自然是多半无望了。
苏青奴环视四周一圈,然后轻轻开口道:“奴家的问题其实也很简单,不用在座各位作诗,这首凤求凰乃是古琴曲,其中有个典故,更有一首怨郎诗,不知哪位客人可以背诵?”
苏青奴的话音刚刚落下,雅间中的张鉴已然是起身推窗,吟诵道:“一别之后,二地相悬。虽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黄,我欲对镜心意乱。三月桃花飘零随水转,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苏青奴望向张鉴,微笑道:“那么今天便请这位客人与奴家谈论诗词音律。”
另外一处雅间中的玄乙合上了仅仅是被推开一道缝隙的窗户,轻声道:“鱼儿上钩了。”
御甲起身道:“那就让鬼丁准备动手吧,到时记得不要惊扰了苏姑娘。”
玄乙默默点头,转身离开此处。
御甲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后,轻声道:“来人呐。”
一名剑气凌空堂剑士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御甲吩咐道:“去请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的大人们过来吧,就说请他们喝花酒。”
这名剑士恭敬应诺后匆匆转身离去。
御甲又是叹息一声,伸手轻轻揉按着自己的眉头。
当初握剑杀人的自己,如今竟是只能做这些不入流的勾当了吗?
那么自己的剑道,想来已经是所剩无几了。
有些时候,他很羡慕那位少主,因为其心志之坚定,实属罕见,那位少主一直都很明白他自己该走什么道路,绝不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使自己剑心受损,如今的剑道修为更是一路突飞猛进,年纪轻轻便踏足地仙境界,眼看此生有望成为又一位登顶天下的大剑仙。
再看自己,虚活几十年,至今还是个小小的人仙境界,御甲只能是苦笑无言。
另外一边,张鉴在先前老鸨的引领下来到苏青奴的房间。
没有如何豪奢作派,地上铺了一张寻常地毯,一扇临摹了《踏春图》的轻巧屏风,分隔开内间和外间,在屏风不远处则是摆着一架蛇腹断纹的七弦瑶琴,旁边还有一张可供两人对坐的小桌,桌上茶具一应俱全,不算名贵,但却精致。
张鉴心中感慨,这位苏大家果然不同寻常,心中好感更甚。
苏青奴主动开口,谈及了如今士林间谈论最多的承平大典,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愈发让张鉴刮目相看,同时也在心中惋惜,如此一个才女,竟是沦落到了这等风尘之地,当真是暴虐天物。
张鉴坐在苏青奴对面,看她娴熟老道地摆弄茶具,问道:“苏姑娘可曾看过承平大典?”
苏青奴轻轻点头道:“我家公子收藏有一百册承平大典,我闲来无事时曾经借过。”
“你家公子?”张鉴疑惑道:“这部承平大典刚刚成书不久,就是帝都也没有几家能有一百卷之多,能有几卷就已经是莫大的体面,难不成……”
张鉴猛然想起什么,迟疑道:“你家公子是……”
苏青奴微笑着点头道:“我家公子姓徐。”
张鉴脸色微变,他毕竟是帝都官场上出来的人物,再怎么迟钝也终于是察觉出不对了,从先前老鸨的刻意献殷勤,再到苏青奴口中的徐公子,而这座芳华阁本就是徐公子名下的产业。
这位新任布政使后背一片寒冷。
苏青奴轻声问道:“张大人似乎不舒服?脸色怎么如此之差?”
张鉴已经顾不上苏青奴对自己的称呼,猛地起身,就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不过当他打开门时,却发现外面已经站满了青壮汉子,为首的是一名干瘦汉子,眼神阴鸷。
干瘦汉子似笑非笑道:“张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难道做了坏事就想一走了之不成?”
张鉴定了定心神,强自镇定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做了坏事一走了之,你们芳华阁要改做强盗不成?”
干瘦汉子嘿然道:“苏大家可是我们芳华阁的贵客,没想到张大人看上去道貌岸然,心地却是这般不堪,竟是想要用强,不妨实话告诉你,苏大家早就已经被我们公子梳拢,今天若是不给个交代,你就别想走出芳华阁的大门。”
张鉴脸色涨得通红,大声道:“我何时逾礼半分?尔等休要血口喷人。”
干瘦汉子笑道:“别冲我叫,没用,你的根底我们都查过了,从二品的布政使,这可是封疆大吏,而且先前还是清贵的翰林出身,那就更了不得,不过若是将此事传扬出去,大人的清名可就保不住了,到时候同僚们怎么看待大人?士林之间又如何看待大人?大人可要想清楚才是。”
张鉴双眼通红,转头想去看苏青奴,却猛然发现女子已经转身去了屏风后面,只能看到一个模糊剪影。
干瘦汉子眯起眼睛,语气渐渐阴冷,“我也不妨把话说明白了,大人上头有蓝相爷,我们上头也有韩相爷,谁也不比谁差,若大人来江都是升官发财的,那我们自然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来找不痛快的,那也别怪我们不让大人您痛快。”
张鉴脸色复杂,变幻不定。
干瘦汉子冷笑一声,添上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实话告诉大人,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诸位大人们,此时正在楼下喝酒,我只要在这儿一声招呼,他们便会上来,到时候大人就是浑身是嘴,又能说清几分?”
张鉴脸色骤变,颓然道:“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请大人立下个字据。”干瘦汉子轻声吩咐道:“笔墨伺候。”
半个时辰后,张鉴失魂落魄地走出灯火辉煌的芳华阁,再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
第七十五章 道术坊中起高楼
官员手中权势多少,其实要看个人如何,纵观庙堂,从来都不乏空有高位却被架空的正职,也有不少手掌大权的副职,就拿蓝韩党争来说,为何次辅之位非韩瑄不可?就是因为换成其他人做这个次辅,那么内阁还是蓝玉的一言堂,次辅也只是个摆设,只有韩瑄来做次辅才能和蓝玉分庭抗礼。
官员其实也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背后有家世支撑,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有父祖辈积攒下的庙堂香火,足以让其一路畅通无阻,还有一种就是寒门出身,孤身一人,宦海沉浮,即使骤然高位,没有个几十年辛苦经营,也谈不上根基二字。
张鉴无疑属于后者,寒门出身,本就是个翰林院的清流,没有什么权势可言,纵使他一跃成为从二品的布政使,可毕竟是新官上任,就连布政使司衙门的都未必完全握到手中,更遑论一个江都,反倒是徐北游在江都的权势如日正中天,以有心算无心之下,张鉴自然是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徐北游收到御甲送来的字据后,打开看了一眼,字是好字,不过就有些下笔太重,可见这位新任布政使大人落笔写就这副字据时,内心是何等悲愤不堪。
示意御甲退下之后,徐北游将这份字据放入一本典籍中夹好,然后再将其放回书架。
虽然手段有点下作,但只要这张字据在徐北游的手中,就不怕那个张鉴能翻出天来,徐北游不相信这位新任布政使会舍得刚到手的官帽子跟自己来一个两败俱伤。
此事暂告段落,徐北游的注意力转移到已经归入自己名下的道术坊上。
先前一战,道术坊被毁了个七七八八,自去年开始,重建工作就已经展开,耗费银钱极大,再加上又出让了半条海路给玄教,剑宗财政一度捉襟见肘,让徐北游不得不动用一部分属于公孙氏的银钱补贴。
不过这座在承平二十一年下半年开始动工的新道术坊,对于徐北游和剑宗而言有着极为不寻常的意义。但凡宗门,必有驻地,如道门的玄都九峰,摩轮寺的碧罗湖大雪山,玄教的青冥山,哪怕看似落魄的白莲和闻香二教,同样也是如此,虽然唐圣月和秦穆绵久居江都,但其分别在蜀州和湖州都有宗门立派根基所在。
只有剑宗,自宗门重地碧游岛失守以后,就一直处于居无定所的状态,哪怕在江都立足,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宗门所在,以至于许多人以为东湖别院就是剑宗,如今有了道术坊,徐北游便着手将剑宗迁入道术坊中,也算是有个立足之地。
当然,徐北游不会满足于这区区一坊之地,若是他有朝一日能够登临人间,那么一定要夺回东海三十六岛,甚至是已经改名为魏国的卫国,重现剑宗当年鼎盛荣光。
做一个白手起家的开国之主很难,做一个力挽狂澜的中兴之主也未必简单多少,甚至更难。
徐北游有时候会在想,自己在最近两年来绞尽脑汁,心力交瘁,会不会如古人所说那般早生华发?可转念一想,自己早已是满头白发,该折的寿也折得差不多了,再也用不着担心这些事情。
次日,徐北游换下身上的锦衣,换上一身已经很久不穿的普通衣服,没带随从,也没带吴虞,孤身一人去了正在重建中的道术坊。
按照徐北游的设想,坊中的道观还是要继续保留,毕竟剑宗也是信奉道祖,但是也不必保留太多,最起码要削去一半,尤其是一些在剑道分家之后的道门祖师就可以“请”出去了,然后换成剑宗的历代祖师,而且还要仿照当年碧游岛的格局,重建剑气凌空堂、剑阁、藏剑阁,以及诸多剑炉。
更为重要的一点,徐北游打算在这儿建一座徐府,不是韩府,也不是公孙府,就是徐北游的徐府。
这是他自己的宅邸,也算是圆了他当初有一座大房子的儿时梦想。
孤身入坊,脱下了锦衣华服的徐北游并不惹眼。
正在忙碌的匠人们只当他是个寻常剑宗弟子,半点也不会与名动江南的徐公子联系起来。
徐北游漫步街头,发现先前被龙王以移山大力搬移道观而出现的大坑已经被悉数填平,到处都堆满了各种石料木料,再加上来回的匠人,倒是一副徐北游许久未见的热火朝天景象。
徐北游依稀想起了小时候在丹霞寨见过大户盖新宅的景象,只不过如今的道术坊比起记忆中的宅子大了无数倍,甚至比整个丹霞寨还要大。
这算不算是一步登天?
徐北游四下逛了逛之后,径直去了徐府的选址所在,这儿本是一座仅次于紫荣观的大道观,其中供奉着道门上代掌教真人,不过未曾见识过这位掌教真人的徐北游并无太多敬畏,干脆利落地将这位飞升神仙的塑像给“请”了出去,然后将其划归为自己的府邸选址。
来到此地后,有些出乎徐北游的意料之外,这儿竟还有一位负责监工的剑宗弟子,看上去与他年纪相差不多,身材单薄,面容清秀。
兴许是在这儿做监工很是无聊,这位剑宗弟子见到徐北游后,便立刻主动过来攀谈,“在下冯朗,这位师兄瞧着面生,敢问师从何处?”
毕竟不是每个剑宗弟子都有机会见到徐北游,认不得他也在情理之中,徐北游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回答道:“我叫徐南,剑气凌空堂的,师从宋堂主。”
冯朗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剑气凌空堂,那可是个好地方。”
然后他又不无羡慕道:“哪像我们剑阁,还要做这个劳什子监工。”
徐北游轻声道:“剑阁也有剑阁的好,能安稳练剑,不像剑气凌空堂三天两头就要出去跟人家拼命。”
冯朗不由苦闷道:“安稳是安稳了,可境界拔升也慢啊,咱们剑宗的境界拔升可不能闭门造车,少不得要与人争斗搏杀,师兄弟之间互相对练,终究是少了那么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