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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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屋内灯火通明,上了年纪的韩瑄看得仍是有些吃力,捏了捏鼻梁道:“平安,你的来意我知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当年太后还没嫁入萧家,蓝相就已经是王相府左相,说句不客气的话,蓝相扎根庙堂一甲子,拔起萝卜带着泥,真要把他扳倒,大半个朝堂都要受牵连。”
来客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唯有张百岁才能瞒过帝都中的众多眼线耳目,悄无声息地来到韩瑄的府中。
韩瑄翻过一页书页,接着说道:“现在的朝廷,要用蓝相的人主政地方,要用蓝相的人处理朝政,要用蓝相的人为国库挣银子,甚至还要用蓝相的人镇守边关,咱们大齐朝暂时还离不开这位当朝帝师。”
张百岁嗓音阴柔道:“文壁公,还要等多久?”
韩瑄抬起头来,道:“这个时间不在于你我,而在于陛下和蓝相,虽然陛下已经有意要动一动蓝相,但迟迟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陛下在等,等蓝相出错的时候,只要蓝相出了差错,陛下也就有了理由去倒蓝。”
张百岁轻声道:“五十一年的首辅,有的是把柄,何必要等?”
韩瑄笑了笑,反问道:“平安,你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会不知道陛下的心思?”
张百岁沉声道:“我当然知道,毕竟蓝相是陛下的启蒙之师,也是从陛下小到大的授业之师,更是跟随先帝打天下的功勋老臣,凌烟阁功臣排名第一,陛下不想留下一个苛待恩师老臣的骂名。只不过有些事情陛下不好去做,我们这些臣子就要懂得上体圣心。”
韩瑄合起面前的承平大典,平淡道:“那就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第七十三章 千仞壁无欲则刚
次日早朝,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鱼贯入皇城。
朝会之上,文左武右,文官以内阁四位阁员为首,武官则以大都督府大都督和五位左都督为首,只是如今大都督府中的六位都督中只有一位中军左都督在朝,其余五人分别镇守地方,故而朝堂之上愈发显得文强武弱。
本就是文强武弱,又有蓝玉这位执掌朝政五十载的内阁首辅坐镇,于是朝堂上愈发像是文官的一言堂,往往是文官慷慨陈词武官们沉默寡言的场面。文官以内阁为首,内阁的四位阁员全部授予大学士之位,分别是首辅蓝玉、次辅韩瑄、群辅李贞吉、群辅赵宗宪。
首辅蓝玉总掌内阁票拟大权,并将吏部、兵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紧紧握在手中,一应人事任命及言路都尽在其掌握,次辅韩瑄重新起复入阁之后,掌管户部和工部,可以说把持了朝廷的钱袋子,群辅李贞吉掌管刑部,群辅赵宗宪执掌礼部,后两者远远无法与蓝玉和韩瑄相提并论。
承平元年,韩瑄罢官隐退,一应亲信和门生故吏都陆续遭贬谪罢黜,庙堂再无明确党派之说,因为庙堂已经成为蓝玉的一言堂,唯一能制衡蓝玉的是掌握了批红大权的司礼监,于是就成了内廷和外廷之争,直到承平二十一年韩瑄重回庙堂,沉寂了二十年的蓝党之说才重新浮出水面,与之同时“倒蓝”的说法也开始在私底下悄悄流传。
至于谁能领头“倒蓝”,自然就是蓝玉的老对手,二十年前就曾与蓝玉庙堂争锋的韩瑄。
论起庙堂资历,韩瑄虽然比不上蓝玉,但也相差不远,他同样是跟随萧皇打天下的老人,在凌烟阁功臣中排名十三,受封上柱国,太子少傅、特进光禄大夫、明英公。
除了蓝玉和韩瑄这两位众人瞩目的庙堂大佬,今日的庙堂上还多了一位扎眼人物,是从江南赶回帝都的暗卫府右都督魏无忌,按照规矩,暗卫府一般只有掌印都督参加朝会,若无特殊情况,另外两位都督不会轻易露面。
若是另外两位都督露面了,那就多半表明有特殊情况。
然后还有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内相”张百岁,一袭黑色蟒袍,在一群朱紫色之中格外显眼。
除了武官之首的大都督魏禁仍旧缺席,大都督府估计要继续保持缄默以外,其余内阁、司礼监、暗卫府的头面人物都已经到齐,于是今天的朝会就显得格外隆重。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西北、江南、南疆三大边军都督的任职都已经陆续到期,今日朝会便是要议定新一任的边军都督人选。
按照律制,大都督府有统兵之权,却无调兵之权,更无一应人事任命之权,故而即便是大都督魏禁缺席也无大碍。即使是吏部,也只有三品以下的官员任命之权,几位左都督都是从一品的高位,掌管几十万的边军精锐,事关四方边疆安危,半分马虎大意不得,必须经由朝议,然后内阁票拟,呈皇帝陛下御览许可,最后由司礼监批红,方可正式任命。
如今张无病接任左军左都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本是韩瑄旧部,当年因为受韩瑄牵连而被罢官,韩瑄重新出山之后,对自己这位旧部提拔重用乃是顺理成章之事,却不曾想蓝玉先一步将张无病举荐为西北军都督,当下张无病到底该算是蓝党还是韩党,就令人颇感玩味了。
未央宫中,九阶丹墀之上萧帝高坐龙椅,坐北面南,在丹墀之下摆有一张紫檀大椅,坐着当朝首辅蓝玉。
师徒两人,一上一下,曾经齐心协力共同执掌庙堂二十载。
现在,已是知天命的徒弟不再需要这位老朽师父,只是大齐朝廷还需要这位老首辅,所以蓝玉还得安稳地坐在这儿,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能赶走他。
其实早在数月前,内阁就已经开始商酌几位左都督的人选,只是除了张无病之外,剩下两个由内阁票拟的人选并不合皇帝陛下的心意,迟迟未让司礼监披红,这才拖到了今日的大朝会。
其实西北和南疆两大边军的左都督人选都还好说,毕竟一个是苦寒百战之地,一个是瘴气横生的蛮夷之地,虽然位高权重,但算不得美差,反倒是江南军左都督的位置在当下至关重要。
江南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又涉及到江都,尤其是道门屡屡在江都出手,于是江南军的位置也愈发重要起来。萧帝和蓝玉之所以在这个位置的人选上产生分歧,说到底还是因为两人对待道门的态度有所不同。
萧帝有意新立一位左都督,而蓝玉则是想让陈琼继续留任。
只是朝会开始之后,萧帝对于江南军左都督的任命一事却闭口不谈,而是由暗卫府右都督魏无忌率先出列陈奏。
蓝玉皱了皱眉头,韩瑄老神在在。
这位曾经与张无病等人一起共事的人猫声音不大,却满堂清晰可闻,“启奏陛下,臣奉旨前往江南查案,现已查明左都督陈琼大罪有五。”
“承平十八年九月初三日,陈琼于江都私宅中密会魏王府清客孔逸箫,事后收受孔逸箫黄金五万两,其大罪一。”
“上年十二月内,海贼聚众千余,抢夺船队,掠夺财物达三十万两白银之巨,死伤数百,陈琼竟隐匿不报,全不以边务为事,此为其大罪二。”
“自追剿白莲教匪以来,陈琼奏报任意拖延,有心欺蔽,以至军务日久未峻,其大罪三。”
“奉陛下谕旨,彻查陈琼祖宅,家内藏有金八万余两,银一百二十余万两,另有珠宝等不计其数,共计约四百余万两,陈琼年俸不过三千六百余两,贪墨至此,莫此为甚,其大罪四。”
“今年入秋之后,陛下密旨谕令江南驻军调往江都城外三十里驻防,陈琼不尊谕旨,并私下交结道门之人于府邸之中密谈,其居心实不可问。其大罪五。”
“一应口供、赃物俱已登记造册,呈陛下御览,一应人证、人犯暂押于暗卫府诏狱。”
萧帝双手放置在龙椅的扶手上,面无表情。
韩瑄缓缓出列,平静道:“此五桩大罪,当诛。”
满朝寂静。
韩瑄想要与蓝玉抗衡,就不能做心慈手软的老好人。
韩瑄微微拔高了声音,朗声道:“陛下,如此种种,罄竹难书,将其明正典刑,方可以正视听。”
诸多摸准了皇帝陛下心思的朝臣纷纷出列附议。
几位蓝党重臣想要出列反驳,却被蓝玉一个眼神阻止,最终还是没有出列。
萧帝缓缓开口道:“魏无忌,此事仍由你督办,立刻捉拿陈琼入京,会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暗卫府会审,定罪之后报到司礼监。”
魏无忌跪地,“臣领旨。”
萧帝从龙椅上起身,俯视满朝文武,目光最终落在蓝玉的身上,轻轻说道:“超擢齐王府都统禹匡暂代后军左都督一职,由韩阁老拟票呈送司礼监,退朝。”
人猫魏无忌率先出殿之后,文武百官也鱼贯而出。
蓝玉和韩瑄走到了最后,竟是破天荒地并肩站在未央宫门前,一起望着正依次走下台阶的群臣。
上次两次如此并肩而立,还是五十年前萧皇祭天登基的时候。
蓝玉缓缓说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韩阁老,你就不能留条退路吗?于人也是于己。”
韩瑄淡然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韩瑄无妻无子,无亲无友,不慕荣华,不好女色,孤身一人,且时日无多矣,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既无惧生死,又何须退路?”
说罢,韩瑄径直离去。
蓝玉站在原地,轻声自语道:“好一个无欲则刚!”
第七十四章 八月十五中秋宴
江都,富贵坊和荣华坊相毗邻,徐北游的府邸坐落于荣华坊,而李师道在江都的住宅就在富贵坊中,两家相距不算太远,自从徐北游救回了李师道的幼子李神通,两家就多了一些来往,尤其是李神通这小兔崽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三天两头就往徐北游这边跑,打着感谢救命恩人的旗号,却是一门心思想见漂亮大姐姐吴虞,让徐北游哭笑不得。
说来也是奇怪,李师道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跳脱儿子,半点不像是李师道的儿子,倒更像是赵廷湖的种。
恰巧这几日李青莲和吴虞时常会来徐北游的府上,这小子来得就越发勤快,恨不得干脆住在这儿,徐北游有公事要忙,这小子就一门心思跟着几位大姐姐小姐姐厮混,很快就混了个脸熟,而且这小子也挺讨人喜欢,经常把几个女子逗得娇笑连连,使得原本有些压抑沉闷的公孙府多了几分生气和暖意。
正因为如此,徐北游也就默认了这小子在自己家里胡闹。
与赵廷湖一战之后,徐北游大受裨益,闭关数日之后,虽然仍是身无半分气机,但其修为已经是与人仙境界无异。出关之后,他召见了御甲和玄乙等一众剑气凌空堂剑师,勉慰一番,接着又在张安的安排下,见了见各大管事,算是给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
这段时间里,吴虞就借住在位于富贵坊的张府中,她家教极好,为人和善,没有太多傲气,很对李青莲的脾气,两人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在徐北游的授意下,张安也常去张府那边,三人一起游览江州,在此期间,张安时常对吴虞旁敲侧击,只是吴虞总是推说还未想好日后的打算,直到一次饮酒之后,有了六分醉意的吴虞才借着酒意袒露心扉,说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那份志气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只想趁着年轻四处走一走,多看一看这个江湖,等到哪天出现了那个能让她心动的男子,便离开江湖,嫁人生子。
对于吴虞的想法,徐北游有些失望,但也尊重她的决定,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转眼间来到八月十五中秋节,徐北游、李青莲、宋官官、张安四人受张雪瑶的邀请前往东湖别院参加家宴。
既然是家宴,那就没有外人,徐北游是公孙仲谋的弟子,宋官官是上官青虹的传人,李青莲和张安则是张雪瑶那一脉的,一年到头都冷清无比的东湖别院终于热闹一次,几个女人兴致颇高地亲自下厨,还做了几个月饼,只不过心意是足够了,就是手艺上差点火候,话又说回来,团圆节的团圆饭吃的就是一个心意,总得来说还是瑕不掩瑜。
饭后,李青莲三人与张雪瑶的一名心腹弟子凑在一起玩马吊牌,张雪瑶则是和徐北游来到书房密谈。
张雪瑶坐在书案后的主位上,随手翻开一册刚刚从帝都送来的《承平大典》手抄本,笑道:“北游,我听说你最近看中了个叫吴虞的姑娘,怎么,不怕萧家丫头吃味生气?”
坐在一旁客位上的徐北游摇头道:“师母您是知道的,我那边很缺人手,吴虞是个可造之材,我只是想把她收入咱们剑宗门下,可不是有什么其他念头。”
张雪瑶翻看着承平大典,没有抬头,“有没有歪念头,你不要跟我说,跟萧家丫头说去,男人就像猫儿,没有不偷腥的。”
徐北游笑道:“师父不就是洁身自好?”
张雪瑶抬起头,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偷过腥?往前推三十年,咱们的公孙宗主也是让不少女子以身相许的美男子,你以为我们两人为何要分居几十年?”
听到张雪瑶的语气不对,徐北游知道自己八成是说错了话,不得不转移话题道:“师母怎么会问起吴虞的事情?”
张雪瑶轻哼了一声,没有在这些陈年旧事上继续纠缠,道:“还不是青莲那丫头,说舍不得这位吴姐姐,三天两头来我这儿撞钟,说吴姑娘如何好,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我也将她收为弟子。”
“那师母的意思是?”徐北游轻声问道。
张雪瑶道:“那孩子的身世背景我已经派人查过,的确是清白人家,经历也比较靠得住,不像是哪个人的棋子,如果能将这么一块良才美玉收入剑宗,那也不失一桩美事。”徐北游端起青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道:“我让张师姐从侧面提过此事,被吴虞回绝了,她似乎不想掺和我们这滩浑水。”
张雪瑶笑了笑,“浑水?这么说倒也没错,如今的剑宗正是多事之秋,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保证自家香火传承。”
徐北游若有所思道:“请师母指教。”
张雪瑶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依我看来,吴虞之所以不同意,还是因为你的诚意不够,她原本是烟雨楼的掌门接班人,就算重新投入我们剑宗门下,也不至于做你的弟子,毕竟她还长你几岁,做你师妹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做你徒弟却是有些为难了。”
徐北游问道:“师母可是要亲自收她为徒?”
张雪瑶道:“我们剑宗现在大致可以分为三脉,我这一脉,你师父的一脉,还有上官师兄的一脉,日后你要做剑宗的宗主,最好在三脉之间不偏不倚,所以我的意思是由你代师收徒,为你师父再续一炷香火。”
徐北游沉思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会亲自去说,若是吴虞答应了,便由师母挑选一个合适的日子,正式拜师。”
张雪瑶点点头,接着说道:“说完吴虞的事情,也说说你的事情,现在你是剑宗主事人,已经有资格传道授业,若是有合适的,不妨收入门墙,早些着手培育。”
徐北游微微一愣,然后点头道:“我会留意。”
张雪瑶合起手中的承平大典,道:“另外,我知道你很喜欢读书,送你份礼物。这是由蓝玉亲自任总裁官编撰的承平大典,包罗万象,集古今经典之成,全套共有万余册,韩瑄送给我百余册手抄本,说是给我们夫妻二人的谢师礼,不过我不喜欢这些经史典义,所以转送给你,待会儿我会派人给你送到府上。”
徐北游起身拱手作揖道:“谢师母。”
张雪瑶挥手道:“去吧。”
徐北游告辞离去。
这一夜徐北游等人全都留宿于东湖别院,直到第二日清晨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