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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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是凡酒,解酒的醒酒汤自然也不是凡物,乃是用诸般珍贵药材精心调制而成,不但能清神醒脑,而且最是温养肝脾。
一碗醒酒汤下肚,少顷之后徐北游便清醒过来,不得不说这百鸟酿是个好东西,酒劲虽然猛烈,但醉后却不伤人,不会有宿醉之苦,配上醒酒汤后反而会觉得周身舒泰,神清气爽。
徐北游躺在一张躺椅上,微微侧头望去,发现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大雨过后是个晴天,夜幕上挂着一轮皎皎明月,不见半分乌云遮蔽。
徐北游稍稍收回视线,转到身旁的宋官官身上,开口问道:“几时了?”
宋官官坐在躺椅旁的绣墩上,双手交叠置于膝盖,闻言后轻声回答道:“酉时一刻。”
徐北游翻身坐起,宋官官下意识地想要搀扶一把,徐北游笑着摆了摆手。
徐北游定定了神,起身来到书案旁边,随手翻了翻几本卷宗,轻声问道:“这几天那些管事们怎么样了?”
说到正事,宋官官多了几分郑重,沉声道:“自从赤丙死后都老实了许多,不少人都去走张师姐的门路,想来是这些年没少上下其手,如今见赤丙都死了,这回是真的害怕了。”
宋官官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也有人来找奴婢的,不过都被奴婢一一回绝了。”
徐北游点点头,说道:“都是人之常情,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还是糊涂一些为好,你去跟张安说一声,以后再有人找她,可以酌情应下一些,但是那些太不像话的不在其列,我要用几个人头立威。”
宋官官点头记下。
从赤丙身死到参加东湖别院的家宴,这段时间里徐北游没有闲着,多半时间都是在翻阅各大管事报上来的账册卷宗,并没有没理睬登门请罪的御甲和玄乙二人,而是将两人晾在门外,打定了主意要将两人最后仅存的傲气给彻底消磨干净。
徐北游放下手中的卷宗,缓缓道:“明天你就去上官师伯那边,你能早一天踏足人仙境界,剑气凌空堂的事情也就能早一天落实。”
宋官官不是愚钝之人,立刻听出徐北游的话外音,不由惊讶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要让奴婢统领剑气凌空堂?”
徐北游点头道:“我现在不求剑气凌空堂能帮上我什么,只求先将剑气凌空堂牢牢抓紧,不要再生出什么乱子,官官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统领剑气凌空堂的差事非你莫属。”
宋官官柔声道:“奴婢资历浅薄,修为也不过是鬼仙境界,怎么能担此大任?还是请公子再斟酌一二。”
徐北游摇头道:“不用再斟酌了,我说你能担当得起,你就能担当得起,再者说,我目前手上能用的人就这么几个,张安倒是资历够了,可修为实在是不入眼,难以服众,所以我才要你尽早踏足人仙境界,难道你也不愿意帮我?”
听到徐北游如此说,宋官官急忙摇头道:“奴婢愿为公子赴汤蹈火……”
徐北游抬手制止了她还未出口的后半句话,笑意温醇道:“我不要你为我赴汤蹈火,我只要你去上官师伯那儿好好学艺,争取早日踏足人仙境界,然后回来帮我掌管剑气凌空堂,能不能做到?”
宋官官瞧着他的笑脸,脸颊莫名有些发烫,低敛了眉眼,不敢与他对视,最后才低低地说了一个能字。
徐北游满意地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去吧。”
宋官官嗯了一声,退出屋外,顺手帮徐北游把门掩好。
徐北游又从桌上拿起一本卷宗,翻开几页后眯眼沉思。
如今有了赤丙的前车之鉴,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没人再敢跟他正面硬碰硬,多半会是一些绵里藏针的阴损手段,不但防不胜防,而且也不易让他抓住把柄。
用剑杀人,徐北游自付还能算得上精通二字,若要是说到经营产业,徐北游可就真的是一窍不通了。
徐北游既然要下决心整顿各大产业,甚至杀鸡儆猴,那么被损害了自身利益甚至是身家性命的管事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底下的这些管事们,让他们去像赤丙那样造徐北游的反,借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过这些老油条们浸淫商道多年,深谙商场上的各种规矩尺度,只要联起手来动些手脚,就能让剑宗赔上好大一笔银子,而且还能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即便你这位少主知道是我们做的手脚,可是你没有半分证据,法不责众,纵使你手段再厉害,难道还能把我们全都砍了不成?
到那时候,你徐北游焦头烂额,弥补亏空就要费好大一番手脚,还谈什么整顿二字?最后我们再出手帮你收拾了烂摊子,卖你一个大大的人情,你又怎么好意思再拿我们开刀?
说到底,还是要靠我们才能将这大大小小的产业正常运转起来,你虽然是“少东家”,但也逃不过被我们这些“掌柜的”架空的下场。
还是那句老话,凡是能在江都城里立足的,哪个没有点真本事?哪个身后没有各种各样的牵扯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要谈整顿二字,就是张雪瑶亲自出手,也要讲究时机、分寸、火候、手段,缺一不可。
徐北游心里明白,虽然如今这些管事们还在观望,没有真的出手,可一旦出手,所带来的震动未必就比赤丙之事小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将它立在指尖,想起离开东湖别院时上官青虹送给他的两句话。
繁花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
风狂雨急时,立得住,方见脚跟。
如今的他算是立住了脚跟,可接下来挡在他面前的是一大丛荆棘,这片荆棘不会要命,却能让他狼狈不堪,甚至是止步不前,如何不显狼狈地走过这片荆棘就成了当下的难题。
徐北游屈指一弹,指尖的铜钱碎裂成两半,掉落在桌面上,刚好一正一反。
韩瑄曾经对徐北游说过,做事若是没有头绪,那就从小处着手,以小见大。反过来,若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着手,那就从大处着手,由上而下。
徐北游沉思片刻,一拂袖将两半铜钱收回袖中,接着从众多卷宗翻出一本最厚的卷宗,封皮上书三个大字,多宝阁。
第三十六章 书圣真迹多宝阁
多宝阁,说起来那可就真是历史久远了,论起成立时间的早晚,别说剑宗的其他产业,就是东湖别院也远远不及。
当年剑宗十二代宗主无衍子在还未继承宗主大位时曾经游历天下,途径江都时心血来潮地创立了这家商号,并亲自手书多宝阁三字。
多宝阁,这名字很俗气,也很大气,可实际上成立之初的多宝阁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商号,没钱没背景,只能算是在江都城中勉强立足而已,而作为商号创始人的无衍子结束游历返回碧游岛后不久,便继任成为新任剑宗宗主,那时候正值剑宗与道门的又一次对峙,作为宗主的无衍子忙碌于宗内大事,很快就把这个随手为之的游戏之作彻底忘到了脑后。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竟是在寸土寸金的江都城中活了下来,而且历经周折之后,最终成为剑宗的一处分支产业。
有了剑宗的支持,多宝阁终于是苦尽甘来,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商号慢慢成长为江都城里为数众多的中等商号之一,不过仍旧比不了今日的蔚然气象。
在随后的许多年来,历经十三代宗主许麟和十四代宗主上官仙尘两代剑宗宗主,多宝阁一直保持着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势,直到上官仙尘身死,剑宗倾覆,多宝阁才迎来了自己最大的转机。
当年大齐立国,萧瑾被萧煜册封为魏王,与老将羊伯符率军渡海征伐卫国,顺势灭去与剑宗牵扯极深的张氏和公孙氏两家,张雪瑶带着张氏一族的万贯家财来到江都,扎根于江都多年的多宝阁自然而然地进入到张雪瑶的视线之内,有了张雪瑶的大力扶持,沉寂多年的多宝阁也算是厚积薄发,终于一鸣惊人,在十余年时间中一跃成为江都城内乃至是整个江南都首屈一指的大商号。
如今张雪瑶交权,多宝阁也在其列,大小分号几十家的账本都被摆在了徐北游的书案上,若是单纯地从账本上来看,多宝阁堪称是个聚宝盆,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可即便是如此,徐北游还是决定从多宝阁入手。
徐北游深信家底越大,家当越多,猫腻就越多,把柄也就越多。
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既然多宝阁能够日进斗金,那么里面的人能得到的也绝不会少了,不管是张雪瑶也好,还是他徐北游也罢,都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总会有些贪得无厌的,伸手太长越过了规矩,而这些人就是徐北游切入局势的关键所在。
说来也巧,次日徐北游刚刚把宋官官送走,张安就特地赶过来,说多宝阁今天有一场声势不小的售宝会。
所谓售宝会,名字与多宝阁一脉相承,直白且俗气,但放眼整个江南却是独此一家,张雪瑶在这个售宝会上陆续投入了不下二百万两银子,曾经售出过一位上古地仙遗留的续命丹药,由此名声大噪,又经过十几年的经营后终于有了今天这般声势。
如今能来参与售宝会的,非富即贵,甚至还有地仙高人参与其中,论规模虽然比不得当年的巨鹿会,但也算是一场不小的盛会了。
售宝大会的举办地点并不在江都城中,而是在江州玄武湖附近的一处偏僻地方,四周山林幽幽,罕无人烟,僻静清幽,在这儿有一片典型江南风格的脸面庭院,黑瓦白墙,临湖而筑,卧于青山绿水之间极具清雅意境。
这次的压轴宝物是书圣的亲笔墨宝,当年书圣以书法一道名动天下,其年少时先后遍访名师,中年时拜入道门门下,精于符篆一道,不惑之年时以制符之术而名传天下。道门符篆派多是精于书画之人,既精通制符,又能挥毫泼墨,书圣亦是如此,晚年时归隐于第二十七洞天,书道合一臻至圆满大成之境,遂被誉为书圣。
书圣的书法兼善隶、草、楷、行各体,精研体势,心摹手追,广采众长,备精诸体,冶于一炉,摆脱了前代先人笔风,自成一家,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与其子并称为书道二圣。
书圣的兰亭之帖更是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如今大名鼎鼎的曲水流觞的来源典故也是由此而来,不过兰亭帖已是被前朝帝王陪葬于陵墓之中,如今再难见得真迹。
另有一部书圣亲手抄录的黄庭经,乃是当年书圣于道门修行时所留,如今深藏于道门紫霄宫中,等闲难以见到。
除此之外,书圣流传于世的真迹大约有二十五卷,其中《佛遗教经》被佛门收纳,比较有名的《丧乱帖》、《平安帖》、《飞白贴》等被太后林银屏收入囊中,后来悉数传给了自己的孙女萧知南,再加上各大世家的收藏数量,大约还有十二卷流传在外。
今日打算售出的《都下帖》原本是张氏收藏,只是张雪瑶无意于此道,于是干脆将其与其他珍惜之物一起放到了多宝阁中。
只是不知为何,这件《都下帖》放在多宝阁中也有一段时间了,直到今日才被拿出来用作以压轴之物。
其中意味让人思量。
江南本就是名士集聚之地,此消息传出之后,可谓是轰动了整个江南士林,大小名士接踵而至,比起争抢最当红的头牌花魁还要热闹数倍,毕竟女子再美也终有红粉变骷髅的那一天,可这书圣真迹却是世世代代传承的珍惜之物,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售宝大会的规矩也像它的名字这般简单直接,价高者得,而且要现银。
这规矩无疑让许多自诩双手不沾黄白之物的大儒名士深为诟病,但这么多年以来却一直都是雷打不动,相传这是三位老佛爷之一张雪瑶亲自定下的规矩,其他人再为不满也只能无可奈何。
毕竟不是谁都有慕容玄阴的手腕,再者说了,即便是慕容玄阴,也已经两次折戟沉沙。
既然是众多显贵和珍宝云集之地,这里的护卫就不可谓不森严,除了剑宗弟子,还有临时从秦穆绵和唐圣月那边借调过来的人手,仅仅是鬼仙境界就有十人之多,另外有人仙境界高手三人,以及一位亲自坐镇的地仙高人,亲王府邸也不过如此。
徐北游与张安提前一步来到此处,下来马车进入庭院后,张安为徐北游介绍道:“售宝大会基本上一年召开一次,规矩不变,都是价高者得,而且每次压轴的宝物都很有看头,比如说这次的都下帖,以及上次压轴的宝刀冻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物事。”
徐北游神色平静,问道:“上次的宝刀卖出了多少银子?”
张安顿了一下,回答道:“因为冻雪当年在修行界也算颇有名气的缘故,所以大概卖出了九万八千两银子左右,是被一名散修买走的。”
“九万八千两银子?”徐北游饶有兴致道:“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将近十万两银子就买一把死物,看来江南的有钱人还真是多。”
张安摇头笑道:“少主你有宗主传下来的剑器在手,自是不好体会一把趁手兵刃的重要意义,这些散修终日里少不了搏命厮杀,遇到一把适合自己的好兵刃,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买下来,说不定有了这把兵刃就多了几分胜算,日后也就能在搏杀中存活下来。”
“张师姐也知道这些?”徐北游颇为诧异。
张安脸上骤然没了笑意,轻叹道:“早些年我也曾与人一起行走江湖,可惜那人被淹死了,死在了江湖里。”
第三十七章 淹死在江湖之中
张安是张雪瑶的堂侄女,如今已是年过中年,在她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中,并非都像今日这般平静无波,亦是有过大起大落和跌宕起伏。
张安还不是道姑时,也曾负剑走江湖。
哪个女子不怀春,当年张安行走江湖自然不会是孤身一人。
那人同样是出身剑宗,与张安是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长大成人后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其实游历天下也好,闯荡江湖也罢,亦或者是儒门所谓的负笈游学,道门所言的游方行道,佛门的托钵化缘,说到底都是一个意思,出去走一走,开拓自身眼界,心中格局自大。
只不过江湖很大,也很深,造就了无数繁华鼎盛,也埋葬了无数少年人的尸骨和梦想。
人和人的江湖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行走江湖如一苇渡江,踏在整个江湖的浪尖上,万众瞩目。
有的人行走江湖好似狗刨游泳,虽然难看,但好歹不至于淹死。
也有的人,刚入江湖,还未使出自己的一苇渡江或是狗刨式,就已经淹死在了江湖中。
徐北游刚入江湖的时候,差一点就要被朝廷和道门之间的大风大浪淹死,万幸他遇到了公孙仲谋,这才抱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从水底下浮了上来,只不过并非人人都能有徐北游这样的好运气,有些人被大风大浪一吹,尸骨无存。
对于这一点,张安感触犹深,因为她前半生中最重要的那个男人就是如此。
张安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形象,称得上英武不凡,资质根骨都是极好,年纪轻轻就摸到了鬼仙境界的门槛,甚至有望在四十岁的时候踏足人仙境界,不可一世的赤丙也不过如此。
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年轻才俊,甚至被张雪瑶相中收为弟子,若是细细论究起来,他才是李青莲名正言顺的正派师兄。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他大概会如徐北游这般步步攀升,若是再有些机缘,未必不能搏一搏剑宗首徒的位置,甚至在多少年后成为雄踞一方的巨擘大枭。
可惜,世上、江湖上都没有那么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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