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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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萧白紧接着就是话锋一转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人算不如天算,前朝时就是堂堂太子都能暴毙城下,又何况一个小小的徐北游?他是死是活还要看他的造化如何。”
“现在帝都那边很热闹,韩瑄与蓝玉之间互相掣肘,但总得来说还是这位坐镇庙堂几十年的蓝相爷占着上风,韩瑄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往江南这边伸手,端木睿晟这个与韩瑄同为齐初三杰的老狐狸,仍是在蓝玉和韩瑄之间摇摆不定,就等着我那个妹妹嫁入他们端木家后才肯明确表态。”
禹匡冷然道:“端木家那么个藏污纳垢的腌臜地,也敢妄想迎娶公主殿下!”
萧白淡然一笑,对于自己心腹属性的言语颇为赞同。
当朝几大权贵世家,皇室萧家不去多说,传承千余年,底蕴深厚似海,自有规矩法度,即便是坐拥皇位后也绝少有狂悖无知的纨绔子弟,若真有不成器的子弟,若是安安分分还好,如果想要仗着家世为非作歹,那就是被圈禁到死的下场。
徐家,西河郡王徐林和齐初三杰之首的徐琰先后担任家主,后来又出了一位皇后娘娘,自是煊赫无比,只是如同大都督魏禁的魏家和首辅蓝玉的蓝家一般,都是子嗣单薄,鲜少有族人仗势横行之事。
唯有端木家,在从龙之前就是规模不下于谢家的庞大世家,人多心杂,又没有谢家的底蕴规矩,一朝得势后难免会飞扬跋扈,在帝都中风评甚差,再加上端木睿晟作为家主自己也持身不正,上行下效,故而族内多有龌蹉之事发生,虽然被端木氏极力遮掩,但还是不免被萧白这些权势人物看到眼中。
这其中就包括端木玉置办多处外宅之事,还有端木睿晟在七十岁那年连纳数房十六岁小妾,甚至影影绰绰有传言说他跟自己的侄媳还有苟且之事,若非如此,禹匡也不会将端木家称作是腌臜之地。
反观萧白,以藩王之尊至今也只是娶了一名王妃,平日里对女色极为克制,不纳侧妃妾侍,不蓄养歌女舞姬,不去烟花之地,自然对纵情声色的端木氏父子很是看不上眼。
在萧白看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即是自制,你连最起码的修身自制都做不到,齐家之道更是一塌糊涂,还谈什么治国有道,饶是有些小聪明,得一时之势,也终究是难成大器。
半柱香的功夫后,马车来到已经关闭的江都城神策门前,禹匡递交了齐王印信后,畅通无阻地打开城门出了江都城,往城外的谢园驶去。
车厢内的萧白收回纷乱思绪,轻声自语道:“姓徐的小子有点意思,如果他能活着去帝都,做不做驸马我都不会反对。”
第十九章 成败输赢在今夜
这次募捐,江都富商们可谓是大出血了一番,肉疼也心疼,事后说没有怨气那是骗人的,他们不敢去怨恨齐王萧白,就把一腔怨气转移到了徐北游的身上。
要不是你带头捐了一百万两银子,我们会捐这么多?你倒是在齐王殿下跟前卖乖讨好,我们可什么都没捞着!不怨你还能怨谁?
这些富商大多都有不小的势力,不敢明面上与徐北游为难,却敢背地里动些小手脚,若是放在平时,让他们动动手脚也是不敢的,打落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吞,可偏偏这时候徐北游刚刚接权,根基未稳,说是内忧外患也不为过,这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江都城里里外外多少年了,在这儿步步登天的人很多,折戟沉沙的也大有人在,而且还不乏大人物。远的来说,当年后建皇帝南下中原就是止步于江都城下,近的来说,玄教教主慕容玄阴已经是两次败走江都。
更不用说南方鬼帝直接就是死在了江都,要不怎么说江都城的水深,稍不小心就要淹死人。
当下的江都,怨气横生,暗流涌动。
徐北游不是没想过这个后果,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一则是因为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则就是因为他志不在江都。
江都繁华不假,更是天下半数钱财汇聚之地,但有一点,它不是权力之中心,地位重要却无法左右天下大势。
位居江南是偏安,徐北游想要重振剑宗还是要到江北去,到那座名列四都之首的城池中去。
徐北游要想在那座城中站稳脚跟,除了萧知南和韩瑄,他还需要更多的助力和人脉,正如公孙仲谋当年构建的人脉大网,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一个人一根线是织不成网的,要极多的线交织在一起才是一张网。
——转眼间来到七月的末尾,萧白筹募的钱粮早已由东江大运河运往江北,只是他本人还停留在江南,在这段时间里,他陆续参劾了大小七名官员,上至正三品的右布政使,下至七品知县,老虎苍蝇一起打。
齐王殿下摆明了要整顿吏治,可天下乌鸦一般黑,出来做官的又有几个是干净的,一时间江南官场人人自危,让江都这潭本就不清澈的水变得愈发浑浊。
——江都城,群贤坊。
这儿名为群贤,实则却没有什么真正的贤人,更多是一些江湖修士。
如道门这般家大业大的,独霸道术坊一坊之地,门下弟子来到江都后自然是去道术坊挂名栖身,可其他小宗门或是干脆就没有宗门的修士来到江都后,就只能来群贤坊落脚。
正因为这个原因,群贤坊内可谓是鱼龙混杂,有成名已久的豪客,也有初入江湖的雏儿,有名门正派的弟子,也有不入流的下三滥,有资质平平的无名小卒,也有姿色出众的仙子女侠,角落里的木讷汉子说不定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门口老乞丐也说不定是隐世的高人。
这个地方,暗卫府不愿管,道门不想管,三司衙门管不了,久而久之就成了个半个无法之地,要在这种地方立足,首先就要擦亮了眼睛,谁是龙谁是虫,分得清楚才行。
在群贤坊的西北角上,有一座不起眼的两进院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来历归属早已是无人知晓,最近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老仆守在这儿,直到今年才陆续出现许多生面孔。
这些人看相貌是既有南人也有北人,口音更是天南海北都有,为首的是一名高大男子,背着一柄火红巨剑,气势很是摄人。
高大男子住进这处院子之后,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平日里很少露面,直到近几天,他才开始频繁露面,整个院子也骤然热闹许多,许多身怀剑器之人来往不绝,若是在别的地方自然要惹人注目,不过在群贤坊却是司空见惯,甚至是习以为常。
进了院子正门,绕过影壁便是正堂,此时正堂大门洞开,屋内已经坐满了各色人物。
主座上坐着本地的主人,高大的身躯上随意套着一身黑色短打扮,将每一块肌肉都完美凸显出来,赤色大剑斜靠在座椅一旁,剑气隐隐。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从不掩饰这一点。
他出身于一个乡野之间的百姓之家,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娘亲则是个勤快贤惠的传统女子,没什么家世背景,也没有关系门路,不过老天还是给了他一些馈赠,那就是他从小就有一股异于常人的力气,用教书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天生神力。
这是他往上攀爬的唯一凭仗。
在他九岁那年,他遇到了一个外乡人,那外乡人背了一把剑,一把很大很大的剑,说了一些他不甚明白的话语,最后问他想不想出去闯一闯,看一看。
那时候的他虽然还小,但也懂得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是没有出息的,所以他没有犹豫,毅然决然地告别了父母,跟着那个外乡人离开了家乡。
顺理成章,那个外乡人成了他的第一个师父,教导他剑术,教导他如何修行,引领他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成为了一名修士,一名剑宗弟子。
二十岁那年,他在师父的举荐下加入剑气凌空堂,成为剑气凌空堂二十四剑士之一。
后来,在他二十四岁那年,师父死了。
死在道门镇魔殿一位大执事的手中。
然后他作为师父的唯一传人被带到了这座城中,在一座华贵府邸里见到了一名威严老人,那时候的老人还是花甲年龄,不像后来那般老态毕露,让当世的他觉得有如高山一般难以逾越。
老人打量审视他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
再后来,他终于知道了那名老人的身份,是剑宗的宗主,也是他师父的主人。
那座城叫江都,那座府邸叫公孙府吗,那名老人叫公孙仲谋。
在他三十岁那年,他再次被宗主召见,这次他继承了师父的位置、名号和遗物,成为剑气凌空堂十二剑师中位列第三的赤丙剑师,他在幼年时见到的那把大剑也随之变成了自己的佩剑,并在自己手中斩人染血无数。
三十二岁那年,宗主出走江都,游历天下,他们这些剑气凌空堂剑师也追随左右,只是不曾想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后,威严如山岳的宗主也死了。
死在道门的掌教真人手下。
他们这些剑气凌空堂剑师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群没有主人的野狗。
其实宗主在死前还留下了一名少主,不过他不服气,真正原因他从未对人说起过,其实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这名少主的经历与他很是相似。
同样是出身山村乡野,可为什么那小子就能被宗主青睐,甚至一步登天?凭什么我兢兢业业效力几十年还只是个剑师?
凭什么?
他不服气。
如果这少主是宗主的儿孙,他兴许也就认命了,可这小子却与宗主非亲非故,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机缘?
去他娘的机缘!
赤丙看向自己身旁的赤色大剑。
单纯以修为境界而论,他自信不输御甲和玄乙二人,若是以性命相搏,活下来的也一定会是他,巅峰人仙境界的他甚至可以力敌三名初入人仙境界的散修,然后战而胜之,区区鬼仙境界的徐北游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
现如今,徐北游已经得到了主母的认可,依仗着背后的地仙高人要他们低头俯首。
他不愿低头,那就只能行险一搏。
他相信主母不会为了一个死掉的少主大动干戈。
人,大多时候还是活着才有价值。
要不然杀人是为了什么?
赤丙坐直了身体,环视四周,沉声道:“诸位,是成是败,就在今晚了。”
第二十章 握玄冥不吝杀人
徐北游将自己师父的佩剑玄冥放在身前,略有踌躇。
时至今日,玄冥已经不再对他“不理不睬”,尤其是在徐北游截取了一段诛仙剑气之后,玄冥更是开始回应徐北游的试探,好似是原本八风不动的冰山美人动了春心,也从天上坠落凡尘。
只要再汲取玄冥的剑气神意,徐北游便可踏足人仙境界,甚至还能将无上剑体再往前推动一个层次,由炼骨变为炼体,到那时的他虽然不敢说地仙之下无敌手,但在同境之中绝对是罕逢敌手。
不过想要汲取玄冥的剑气神意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徐北游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玄冥,应蟾兔太阴之气而铸,以之指月,太阴为之倒转,与张雪瑶的白虹相对应,慕容玄阴的太阳真剑和太阴真剑便是参照此二剑创出。
虽然剑宗十二剑并无严格高下之分,但不得不说有些剑器因为主人的缘故,的确比其他齐名剑器要多出许多神异之处。如果徐北游日后能成为上官仙尘那样的大剑仙,那么他的佩剑天岚也一定会变得非同寻常。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徐北游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彻底降服师父的佩剑,虽说师父已经身死,玄冥按照常理而言已经是一把无主之剑,但是人死剑气犹在,这把无主之剑的抗拒阻力之大,远胜于先前天岚等三剑。
徐北游伸手握住玄冥,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玄冥剑内积郁有太多太多的杀气和戾气。
如果将剑比作人,诛仙就是一位已经看破生死的高人,灵台如明镜,不管再怎么杀人也不会动摇自己本心,更不会迷失其中,而玄冥则是火候还差一线,境界不稳,心神有缺,于杀戮之中渐渐遮蔽本性,灵明不存,剑胎染垢。
若是玄冥仍旧在公孙仲谋手中倒也无事,以公孙仲谋的修为自然可以压制其中的杀伐戾气,以后寻找时机慢慢化解便是,可如果被徐北游拿在手中继续行杀戮之事,玄冥迟早要走火入魔变为一把邪剑,甚至还会反过来影响剑主徐北游。
公孙仲谋曾说名剑如美人,正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但凡天下剑器,材质为表,神意为里,若是没了内在神意的支撑,便没了灵性,那就真的只是死物了。
佩剑会随着主人不断成长,正是因为主人本身的精气神会不断浸染佩剑,故而佩剑特性多是与主人相互契合,正如堂皇霸气的剑主绝不会有诡秘阴柔的佩剑,嗜杀成性的剑主也不会有浩然正气的佩剑。
当初公孙仲谋之所以把天岚交给徐北游作为他的佩剑,正是因为天岚除了锋锐难当以外,并无其他显著特性,是一把可塑性极强的剑胚,最适合初涉剑道的徐北游。若是当时公孙仲谋将玄冥送给当时的徐北游,徐北游难免会受其中杀意戾气影响,久而久之必然要心性大变,到时候剑宗少了一个横空出世的少主,江湖上倒是会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魔头。
徐北游握着玄阴缓缓起身,回头望向身后的一幅中堂。
中堂上书四个大字,九死不悔。
徐北游将玄冥负在身后,然后又将天岚挂在腰间,却邪藏在腰带下,迈步出了房间。
宋官官和张安正肃容守在外面,徐北游问道:“那边传过消息来了?”
张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赤丙已经开始召集人手,摆明了要动手的架势。”
徐北游点点头,面容古井无波。
张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少主,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暂避一时吧。”
徐北游平静道:“避得了一时,避得了一世吗?如果我这次不战而退,先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不但底下的人不会服我,师母也要对我失望。”
宋官官手里倒提着一把合拢着的纸伞,轻声道:“无论公子作何决定,官官都誓死追随公子左右。”
徐北游笑着说了个好字。
张安见此情景无奈叹息一声,竟是从宽大袍袖抽出一柄尺余长的短剑,轻声道:“张安既然上了少主的船,自然要跟随少主一路到底。”
徐北游点了点头,语气有几分凝重道:“张师姐,都说赤丙单以武力而论不弱于御甲和玄乙,那么他的人仙境界到底怎样?”
张安的神情骤然凝重起来,摇头叹息道:“我不过是鬼仙境界,不好妄言,不过有传言说此人已经是巅峰人仙,曾经一剑劈死了一名同境界的镇魔殿大执事,要知道镇魔殿的大执事远非寻常散修可以比拟,仍是死于此人剑下,此人的境界修为可见一斑。”
徐北游一手扶剑柄,一手按住腰带的玉质扣头,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赤丙时的景象。
当时的宋官官被宋帝王偷袭重伤,赤丙奉公孙仲谋之命出手救下了徐北游和宋官官二人。
赤丙给徐北游的第一印象就是狂傲霸道,尤其他身材高大,又用一把半人高的大剑,整个人仿佛是一把横扫绝伦的重剑,深得霸道剑精髓三昧,人如剑,剑如人,相辅相成。
如果徐北游没有练成无上剑体的剑骨篇,那么恐怕不是赤丙的一合之敌。
徐北游喃喃道:“这次我亲身入局,师母她们不会出手相助,道门那边的地仙高人也不会出手,是赢是输,是死是活,全看个人本事如何,如果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