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第17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难道你对面前的这位老人就没有丝毫的怜悯吗?他已风烛残年,时日无多,不管曾有什么样的怨恨,真的就不可以放开吗?
“唉呀,三少爷!三少爷!您小心着点啊……”喊声连连骤然打破狄府后院的宁静,狄仁杰和曾泰吃惊不小,一齐朝外望去,就听到门外传来踢里趿拉的脚步声,仆人忙乱的呼喊中突然冒出狄景辉的嗓音,扯着长腔高声吟颂:“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狄仁杰的脸色一沉,快步来到门前把门一拉,正好狄景辉在两、三个家仆的搀扶和簇拥下,跌跌撞撞而来,差点儿撞到狄仁杰身上。曾泰紧跟上前,就见狄景辉满脸通红、醉眼斜睨,浑身酒气扑鼻而来,不由心中暗惑:这位三公子,怎么故态复萌了?
狄景辉摇晃着站定,使劲瞧了瞧狄仁杰,笑道:“爹啊,儿子今天多喝了两杯,您别、别生气。我……也是为公、公事应酬。”狄仁杰鼻子里出气:“公事应酬?就应酬成这样子?!总算你还认识家、认识我!”狄景辉打了个酒嗝:“呃……爹,我没醉!今天纯、纯属意外!谁知道太监也、也那么能喝?儿子想,无论如何不能……不能输给几个阉、阉货吧?”
曾泰差点儿笑出声,这才想到尚药局如今确是由几名内侍把持着。狄仁杰也给气乐了,摇头叹息:“左一个阉货,右一个阉货,你这副口齿还想当好皇商?我真替你担心啊!”“没事!”狄景辉一挥手:“爹您尽管放心,儿子心里有数着呢!今天请客的那位内给事段公公,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人物,可、可是给足他面子的!”
“段沧海?”狄仁杰不觉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地道:“内给事段沧海公公,是内侍省的主管,却与尚药局没有直接的关系,他为何会请你饮宴?”“这我哪里知道啊。”狄景辉接过仆人端来的醒酒汤,一口饮干,撇撇嘴道:“渴死我了!”他的一双眼睛虽然红红的,但其中光彩熠熠并不混浊,只听他语带狡黠地说:“这位段公公还真是好学之人,呵呵,硬要我给他讲西域的风土人情……嗯,还和我聊经书辞赋,端的是满腹才学啊!”狄仁杰目光深邃:“你方才吟的‘大司命’也是今晚谈到的?”
狄景辉敲了敲脑袋:“啊?想不起来了……我吟‘大司命’了?哦,似乎是……谈到了生死什么的……这大司命主宰人之生死嘛……”他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我可撑不住了,爹,儿子先去睡了啊!”“去吧。”狄景辉朝父亲和曾泰拱了拱手,踉跄着刚要走开,又从怀里摸出张字条来,双手递过来:“呃……我这脑子,糊涂了!爹啊,今天那段公公还、还给我看了几件宝器,说他爱好收藏,那些都是一向收罗来的……我也不太懂,就说了几句好话。结果他、他就列了个单子,说让我呈给您看看!”
狄仁杰接过单子,狐疑地问:“为什么要给我看?我并不擅长收藏啊。”狄景辉已经走出几步,又扬声道:“咳,让您看您就看看呗!我觉得这位段公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哦……”曾泰望着狄景辉的身影歪歪斜斜地消失在树荫深处,突闻身边狄仁杰在说:“曾泰,你也来看看这张单子。”“哦?”曾泰忙接过来浏览,忽然惊道:“恩师!这、这里列的器物名称怎么如此眼熟?”狄仁杰面沉似水,慢吞吞地道:“是的,这里所列的全都是当初鸿胪寺少卿刘奕飞监守自盗,至今下落不明的国之瑰宝!”
曾泰悚然无语,狄仁杰沉吟着又道:“曾泰啊,你记得吗?当初我们曾就刘奕飞的死与周梁昆有过一番对质。”“是的,恩师。当时您用严密合理的推断,逼使周梁昆承认了他杀死刘奕飞的罪行。”“嗯,”狄仁杰轻捋胡须,慢慢踱下台阶,在书房门前的院落中散起步来:“当时,周大人供称的理由就是刘奕飞盗取四方馆库藏国宝,他担心自己被牵连才下杀手。而我对周梁昆真正的杀人动机却始终有所怀疑,因此让你先将此案压下,同时派了沈槐监控周梁昆的行止,期望能够发现新的线索,同时也设法找到失落的宝物。”“是这样的。”曾泰连连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沈将军那里的监控始终没什么进展,倒是这周梁昆大人前些天莫名其妙地死在赛宝大会上,又成一桩新的谜案。”
狄仁杰看了曾泰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沈槐的监控确实没有进展,当然了,周梁昆受到惊吓后收敛言行,其间我们又跑了趟陇右道,沈槐那里没有什么发现也不能怪他。只是今天的这张单子,让我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哦,什么新想法?恩师?”“我在想,莫非所有这些事情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你看,去年腊月周梁昆因为鸿胪寺的宝物杀了刘奕飞,大半年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毁了鸿胪寺的宝毯后自杀。而今天我们又收到了这样一份显然是刻意经景辉之手送到我面前的、鸿胪寺遗失宝物的清单……曾泰你想想看,会不会这几件事情本身就是一脉相承的呢?”
曾泰似有所悟地颌首:“有可能,真的有可能啊。这桩桩件件都离不开鸿胪寺的宝物……不过,学生有个疑问:当初周梁昆供称,就是为了不让刘奕飞盗宝的案情外传,才冒险将他杀害。因此知道鸿胪寺失却宝物详情的只有您、我和周梁昆三人,那么内侍省的段公公又是从何而得这份单子的呢?”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狄仁杰思忖着回答:“我觉得,段公公特别接近景辉,向我传递这份名单,想表达的意思无非是:他知道部分内情,并且还想与我们在某些方面进行合作。此外,方才我听景辉醉意朦胧中在吟的‘大司命’,仿佛也有些玄机。”“玄机?!”曾泰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狄仁杰微笑:“司命就是主宰生死的意思。景辉不会无缘无故吟起此辞,听他刚才的醉言醉语,应该也是酒席上有人特别提起的。生死,生死,曾泰,你不觉得这个词很耳熟吗?”
………………………………
第三十七章:孤魂 (2)
第三十七章:孤魂 (2)
曾泰大声道:“生死簿?!”“是的,生死簿。还记得去年腊月二十六日那个不平静的夜晚吗?一连发生三桩和‘生死簿’有关的案件,看来直到今天,‘生死簿’还在纠缠着我们,还在持续不断地牵扯出新的案情,新的人物……”狄仁杰低下头,自言自语道:“看来我应该去会一会这位段公公,想必他会有些话要对我说。”
“这样吧,曾泰。”狄仁杰沉思片刻,又道:“你设法去帮我查一查段沧海公公的来历,以及他与周梁昆大人之间的关系,年代越是久远的事情越需留意。要快,我想尽快面晤段公公,在此之前若能多做些准备,知己知彼最好。”曾泰连忙应下,看看天色已晚,就要告辞。
他还没走,沈槐大踏步地迈进月洞门,满面春风地向狄仁杰和曾泰抱拳致意。狄仁杰上下打量着他,面露微笑道:“哦?怎么沈将军今天有空过来啊?这几天听说你很忙,都不怎么照面。”沈槐身躯笔挺,神态自若地回答:“大人,您天天阅卷忙得头也不抬,沈槐每日都在门前应卯,只是不敢打搅您。”
曾泰听得一愣,虽然狄仁杰私底下挺随和,没什么架子,连狄春偶尔也敢与他调笑几句,但像这样直接的顶撞还是绝无仅有的。曾泰偷瞥了狄仁杰一眼,却见他面不改色,笑容中似乎更添了几分慈祥,曾泰的心中又是隐隐抽搐,情不自禁地暗暗感叹:还真是从未见过李元芳用这种态度对待过狄仁杰啊……可惜斯人已去,莫非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哦,如此还是老夫错怪你了。”狄仁杰依旧和颜悦色地和沈槐说着话:“不过我可真听说,你这些天老往周府上走动。正巧老夫和曾大人谈起刘奕飞的案子,你最近在周府可曾有些新的发现?”“新的发现?”沈槐略显诧异,想了想才道:“关于刘奕飞大人的案子,卑职的确没查出什么线索。至于最近卑职常去周府嘛……并不是为了查案。”他突然住了口,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有些尴尬又似有些喜悦。
曾泰看得困惑不已,正等着狄仁杰发问,哪知他又转换了话题:“沈槐啊,老夫上次对你说起过,景辉一直想找机会答谢你那堂妹,老夫也有这个心愿。假如你堂妹不惯赴宴,老夫倒想出个法子,花朝节时她与靖媛小姐曾陪老夫同游天觉寺,玩得很尽兴啊。要不然过几天的重阳节,老夫做东请大家一起再游天觉寺,如何?我让景辉把蒙丹公主也请上,大家热热闹闹地赏个秋。只可惜靖媛小姐还未出七,这次无法同行……”
沈槐垂下头不搭腔,狄仁杰稍待片刻,很耐心地问:“沈槐啊,你觉得如何?”沈槐终于抬起头来,神色变得很阴沉,他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大人,我堂妹阿珺好几天前已经离开洛阳了。”“离开洛阳,她去哪里?”“去西域。”
“去西域?!”狄仁杰和曾泰齐齐惊呼。狄仁杰少有地急迫:“沈槐,你堂妹去西域做什么?”沈槐深吸口气,目光中隐现寒光:“大人,日前您的公子狄景辉给卑职带来一封书信,是突骑施部落王子乌质勒,哦,也就是梅迎春写来的。他在信中向阿珺求亲,说要娶她做未来的汗妃。我问了阿珺自己的意思,她很愿意,因此我就做主让她西行了。”
曾泰惊呆了,等回过神来再看狄仁杰,只见老大人的脸色发青,花白的胡须连连颤抖,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曾泰有点儿担心,上前想要搀扶,狄仁杰一把将他伸出的手打落,大跨步逼在沈槐的跟前,劈头便问:“沈槐,你这是故意所为吧?!”
在他凌厉的目光下,沈槐不得不低头,但语气仍旧强硬:“大人,这是卑职的家事,您就不必操心了吧?”狄仁杰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只急迫追问:“阿珺姑娘是什么时候走的?”“已走了五天。”“她一个人走的?有没有人相送?”“没有。我给她雇了辆车,和一位很可靠老实的车把式。乌质勒说收到书信后会亲自去凉州迎亲,因此阿珺只要到凉州就行了,问题不大。她没有多少行李,何况又不是娇小姐,向来能吃苦……”“够了!”一声愤怒至极的吼声打断沈槐的话,曾泰震惊地望过去,看到狄仁杰一张气得变形的脸。
“沈槐,我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让如此柔弱纯朴的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前往西域,身边连个送亲的人都没有,沈槐,你不觉得你太无情、太冷酷了吗?!你、你……”狄仁杰点指沈槐,双唇直抖,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沈槐,不要以为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更不要以为我对你容忍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知道,你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取悦周靖媛,为了攀附侯门,但你扪心自问,这样做就真的值得吗?如此对待唯一的亲人,你的良心就能过得去吗?!”
“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沈槐还要争辩,狄仁杰抬手往门外一指:“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老夫现在不想再听你说任何话,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沈槐的脸上红白交错,牙关紧咬着朝狄仁杰抱了抱拳,一扭身就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曾泰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耳边听到狄仁杰喃喃的话语:“他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这样?!啊?曾泰,你说、你说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恩师,我……”平生第一次面对向自己求助的狄仁杰,曾泰无言以对,况且沈槐的表现也实在太出人意料,太让人震惊。狄仁杰兀自摇着头:“不行,必须要把沈珺找回来,她很有可能就是……狄春!”他厉声喊喝,狄春应声而入:“老爷。”他的表情也很复杂、郁闷,显然已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狄仁杰竭力镇定心神,吩咐道:“狄春,我命你速速出发去追赶沈珺小姐,她一个女儿家必然走的是大道,晓行夜宿也不会走得太快。你就沿着官道一路追下去,沿途留意各处客店,细细打听,无论如何要把她找到,并且必须将她请回洛阳,否则你也别回来见我了!快去!”“是……”狄春苦着脸答应,又壮起胆子道:“老爷,我是可以想方设法追到沈小姐,但她愿不愿意跟我回来,这小的就没把握啊。”
“绑也要把她绑回来!”狄仁杰大喝一声,狄春垂下脑袋往门外退,狄仁杰又把他叫住:“你先去做些准备,我来写封短信,你带在身边,见到沈小姐后呈给她看,她看后必会随你回来。”“是。”
狄春急促的脚步声消失,院子里骤然安静下来。狄仁杰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曾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自踌躇,却听狄仁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掏尽了肺腑一般空虚、无望:“曾泰啊,难道是我错了?是我的判断失误,还是我的应对不当?怎么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把沈珺赶走,绝不单单是为了得到周靖媛,他是想阻止我们从沈珺那里了解到更多的线索,从而揭露他的身世……乃至阴谋!我考虑到了他的戒心,我也考虑到了他的怨恨,我煞费苦心、步步为营,想方设法地周旋,在暗中引导他,就是为了让他不要在歧路上越滑越远,谁知他竟因此更变本加厉……曾泰,你说说,老夫何曾这样办过案!我、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真的错了吗?是错认了人,还是错待了人?抑或这一切从最初起就是个误会?是命运向他开得一个大大的玩笑?月上中天,在秋风中婆娑摇摆的树枝间晴光如霜,洁净而寂寥。狄仁杰跌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心痛难抑:谢岚、谢岚!难道自己人生中最后一点发自内心的愿望,竟要堕入这样卑劣可耻的结局?!他不甘心,不甘心呐……
“是身如焰,从渴爱生;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是身如影,从业缘现;是身如响,属诸因缘;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是身如电,念念不住!”衰老的嗓音颤抖地念着经文,却听不出空灵与觉悟,只有越来越尖厉的悲苦和绝望,频频冲击听者的心房。终于,身边那聚精会神聆听着的年轻人忍受不下去了,轻声打断道:“了尘大师,了尘大师!您累了吧,请稍歇片刻。”
了尘丝毫都不理会,反将手中的木鱼敲得更响,他枯槁衰败的脸上已泛出死灰,仍执着地喋喋不休:“是身不净,秽恶充满;是身为虚伪,虽假以澡浴衣食,必归磨灭……是身如丘井,为老所逼;是身无定,为要当死;是身如毒蛇、如怨贼、如空聚、阴界诸入所共合成!”诵到末句,凄惨悲恸如濒死的哀鸣,撕裂人心,身旁的年轻人坐立不安,刚一抬头,就见了尘两手一松,木鱼锤和佛珠齐齐落地,身子直挺挺往后便倒。
“糟糕!了尘大师,了尘大师!”李隆基眼明手快,一把托住了尘的背部,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一边朝禅房门外喊:“风太医,快请进来!”风太医疾步而入,与李隆基一起将了尘放平在禅房中,开始凝神切脉。
李隆基焦急地盯着风太医的脸,片刻见风太医放下了尘的手腕,忙问:“太医,大师情况如何?”风太医长叹一声:“已病入膏肓,只不过虚延时日罢了。”李隆基皱紧眉头,看了看了尘双目紧闭、毫无血色的脸,也不觉叹息:“难怪他诵经时哀音不绝,心里想必也很明白了。可真是……风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