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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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也未可知。本钦差今夜便在刺史府里讯问他……”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孔禹彭泪如雨下,武重规大为讶异,忙问:“孔大人,你这是为何?”孔禹彭哽咽着道:“钦差大人,这杜灏大人为了扑灭山火,身犯险地,已经、已经殉职了!”“什么?!”武重规也不由大吃一惊。
孔禹彭一边拭泪,一边叙述了前后经过。原来那杜灏前日凌晨发现山火后,除派人给刺史府送信之外,就只带了几个自己的贴身手下赶来火场。山火太过凶猛,他们几人进入山区后就被大火围困,而孔禹彭这边为了调动伊吾军,请示武重规又花了些时间,等大批人马赶至现场,那杜灏大人和手下早已不见踪影。本来大家还指望着救火的过程中能发现他们,结果却只是在山火扑灭以后,发现了几具烧得像木炭似的尸体,连衣服鞋帽都烧得灰飞烟灭了。
武重规听得张口结舌,愣了愣才问:“那、那你们怎么断定那些就是杜大人和他手下的尸体?”孔禹彭满脸悲戚、说不出话来,只是招手换来一名副官,那人含泪捧上块黑色绸布,上面齐齐整整地排放着几个小小的物件,都被烧得黑黢黢的。武重规探头一看,也不由长叹一声,原来那些小物件都是当时文武官员革带上必佩的东西,包含小刀子、砺石、算带等等,即所谓的“蹀躞七事”,这些小东西倒是质地坚硬没有被烧毁,却也由此证明了杜灏的身份。
一时间愁云惨淡、众心悲戚。暮色更深,眼看着面前焦黑灼败的景物越来越幽黯,死亡的气息遮天蔽日,恐惧攫牢心房,悲凉反而退居其位。武重规干咳几声,孔禹彭会意,强忍悲伤吩咐回城。
回到刺史府已是华灯初上。坐在亮如白昼的正堂上,武重规和孔禹彭的心情却犹如暗夜无光,两人都垂头丧气地,长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不需要再探讨什么,下午之行他们都看得很明白,折罗漫山毁坏严重,肯定是找不到任何与瀚海军有关的线索了。武重规只顾头疼如何理清案子的头绪,而孔禹彭则要面对折罗漫山火和折损伊州第二号官吏的善后,也顾不上其他了。
枯坐良久,堂外有人来报,杜灏大人的尸首已运到刺史府中,还待杜大人定夺。杜禹彭惨然应承,忙问杜长史的夫人是否已请到,正说着,外面报说杜长史的夫人到了。杜禹彭询问地望向武重规,不知道钦差大人是否疲累了先去休息,还是愿意一同会见下长史遗孀。武重规叹道:“咳,就顺便安抚了吧。”
随着通报声,正堂门口袅袅婷婷地走入一个妇人。在二位大人面前深深地道了个万福,口称:“妾身吕氏,见过二位大人。”武重规正不自在,低头喝茶,这声万福颤微微地钻入耳窝,却是娇媚非常、柔情似水。武重规不觉瞩目细瞧,只见堂口红烛映照之下,侧身站定一名通体素白的女子,微低着头,薄施脂粉的脸上泪痕闪闪,还不时举起手中的丝绢在鼻翼边擦拭,可不知怎么的,就是看不出有多么悲伤,通身上下倒有种别样的风情,武重规向来好色,乍一见这别有异趣的西域脂粉,钦差大人微张着嘴,有些看呆了。
孔禹彭显然认识这个女人,悄悄掩饰起一丝鄙夷之色,他郑重地起身施礼道:“夫人快请坐。”吕氏点头,刚刚坐下,便握着帕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孔大人,妾身刚才听说,我那夫君,他、他……”武重规不由自主地接口道:“夫人请节哀。那孔大人嘛,是为了扑灭山火而殉职,朝廷必会重重给予嘉赏!”
吕氏又抹了抹眼泪,从绢帕下瞟了一眼武重规,细声细气地道:“这位大人是……”孔禹彭闷声道:“夫人,这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高平郡王爷武大人!”“哎呀,是钦差大人啊,妾身冒犯了!”吕氏娇声连连,站起身来便拜,武重规差点儿就要期身向前去搀,孔禹彭在旁咳嗽一声,武重规才稳了稳心神,装腔作势地道:“啊,夫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一边说着,眼睛在吕氏的浑身上下滴溜溜乱转,那吕氏居然让他看得脸色绯红起来。
孔禹彭把此情此景看在眼里,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滋味,便道:“夫人,杜大人的尸身现在后堂,夫人要不要去辨认一下?哦,其实也……也面目全非看不出什么了,本官倒是劝夫人不看也罢,以免伤心过度。”吕氏听他这么一说,干脆举帕掩面大哭起来,武重规和孔禹彭面面相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呆坐着看她哭。
总算吕氏哭够了,又按着胸口娇喘片刻,才有气无力地道:“二位大人,妾身新丧,而今是六神无主、心胆俱裂。现妾身领回为夫的尸身,今后还要二位大人多多关照我们这孤儿寡母的一家人,呜呜……”孔禹彭耐着性子道:“夫人请放心,杜大人乃为公事殉职,本官必会向朝廷禀报,请求朝廷好好抚恤。哦,恰好钦差大人也在,事情的原委这位武大人都很清楚了……”他的话音未落,武重规就抢道:“对,对,夫人请放心,本钦差会为你做主的。”
吕氏闻言面露春色,含羞带怯地又瞟了武重规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道:“那么妾身就告辞了,还要去料理先夫的后事……”孔禹彭道:“好,夫人还请节哀顺便,保重身体,不要过度劳累。哦,这里有杜大人的几件遗物,唉,水火无情,只抢出来这么几样小东西。夫人请收好。”说着,命旁边的差官将黑色绸包捧到吕氏面前。
吕氏盈盈拜谢,接过绸包打开,若有所思地将那几个小物件细细看过来。突然间,她的脸色大变,双手剧烈颤抖,绸包从手中掉下,“蹀躞七事”撒落在脚旁。孔禹彭和武重规十分诧异,互相望了一眼,再看那吕氏已经面无人色,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孔禹彭忙唤:“快搀扶夫人!”一名差官犹豫着伸手过去,被那吕氏猛地甩开,这女人突然抬头盯住孔禹彭,双眼似要冒出火来,方才的娇媚容颜顷刻变成了母夜叉,只听她一字一句地问:“我、我那先夫的尸身现在何处?”
孔禹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含糊答道:“唔,就在后堂。本官这就命人护送孔大人的遗体随夫人回府。”“不!”吕氏嘶声尖叫,状似疯婆:“我、我现在就要去看他!”孔禹彭吓了一大跳:“夫人,这……尸身已成焦炭状,恐怕夫人要受惊吓……”“让我去看!”吕氏猛扑过来,一把揪住孔禹彭的袍袖,孔禹彭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赶紧拉开她的手,边道:“这,夫人一定要看,本官就命人带夫人过去。”
吕氏跟着差官匆匆而去,留下孔禹彭和武重规冲着堂口直发呆。对方才吕氏的那番风云突变,两人都有点儿懵头转向,搞不清楚出了什么问题。孔禹彭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将那散了一地的“蹀躞七事”捡起来,重又包裹上黑色的绸布,揣入怀中。武重规本来倒对吕氏颇有些兴趣,经刚刚那一折腾彻底没了心情,打个哈欠准备先行告退了。
还未等武重规开口,就听外面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惊得孔、武二人都直蹦起来,听声音就是吕氏的,紧接着后堂一片喧哗,夹杂着吕氏凄厉的呼号哭喊,犹如天塌下来一般绝望疯狂。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口,一名差役满脸慌张地跑进来,大声叫道:“大、大人!那吕夫人她、她疯了!”
“什么?!”孔禹彭张口结舌,武重规也叫:“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疯就疯了?”差役双手一摊:“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后堂一瞧见杜大人的尸身,这吕夫人就狂呼乱喊起来,还去扯那黑炭样的尸身,吓得我们……哎呀,大人您快去看看吧!”
武重规望着杜禹彭道:“莫非是急痛难当,失心疯了?”杜禹彭皱眉道:“应该不至于啊。她此前已经得到杜大人亡故的消息,刚才在这堂内举止也很从容,未见得有多悲伤。怎么会一见到杜大人的遗体就丧失理智了呢?”两人边说边往后堂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前面甬道上奔来好些个人,为首的竟然就是吕氏,后面跟着刺史府的几个差役。
只不过一小会儿时间,这妇人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惨白的月光下,她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向前猛跑,身上的白色披纱褪到腰间,酥胸袒露,一只脚上的绣花鞋也不见了踪影。她边跑边喊,正撞到孔禹彭的身上,一把将他死死地揪住,嘴里语无伦次地嚷着:“夫君,夫君,救我!救我!有人要杀我!要杀我!”
孔禹彭想要挣脱,不料这女人疯得一股子蛮力,孔禹彭费尽力气甩她不下,旁边差役一齐动手才算把她摁牢。孔禹彭也弄得衣衫凌乱,狼狈不堪地吩咐道:“快、快把夫人送回长史府去。”“不!我不回去!我要和夫君在一起!”吕氏声嘶力竭地狂呼起来,趁几个差役不备,她突然脱身而出往旁边的树上就撞,虽然立即又被抓住,还是将一张俏脸蹭出大片血痕。
闹到这个时候,孔禹彭心中悲不自胜,一夜之间,折罗漫山被毁,长史夫妇死的死,疯的疯,真是祸从天降。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摇头吩咐:“还是先把吕夫人安顿在刺史府吧。派人去长史府中接几个丫环仆妇来照料,另外,再去请个郎中来给夫人看看吧。”
也怪了,那吕氏听说要把她留在刺史府里,即刻安静下来。自己理理衣衫起身就走,经过孔、武二人面前,还对他们嫣然一笑,衬着她散乱的头发和青紫的脸庞,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武重规看得心惊肉跳,刚要扭头,就听吕氏冲着他如泣如诉地唤道:“夫君,夫君!”武重规和孔禹彭相视苦笑,这女人刚死了个丈夫,就到处认起丈夫来,倒也是件奇事。
差役过来拉吕氏,她依然嘻嘻地笑着,深情款款地对着武重规抛媚眼,一边哼着:“夫君,你说要带妾身回庭州娘家的,你这就带妾身去吧……”武重规浑身的汗毛直竖,往后连退两步,那吕氏才算是让差役给搀走了。
众人散去,孔禹彭苦着脸对武重规作揖道:“钦差大人,让您受惊了。”武重规若有所思地望着吕氏远去的身影,喃喃道:“庭州,庭州……”突然眼前一亮,正视孔禹彭道:“而今折罗漫山被烧,伊州上下官员又审理不出结果,本钦差要赶往庭州调查瀚海军的案子!”
孔禹彭微微一愣,随之坦然道:“钦差大人如此决断,下官遵命。不知道钦差大人打算何时动身?”“从伊州去庭州路上需要多久?”“日夜兼程的话,两天一夜足矣。”武重规点头:“很好,本钦差明早就动身。除我带来的钦差卫队,你再派五百伊吾军护卫吧。”“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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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突变 (4)
第二十三章:突变 (4)
在梦中,他又一次嗅到了令人心碎的幽香,馥郁悠长,沁人肺腑。眼前的一片漆黑中,她的面容闪闪发光,清丽明亮的双眸中流露出动人的温情和怜惜,让他心醉。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这近在咫尺的爱意,但是突然,她的脸像水波中的倒影般破裂成一个个碎片。当这些碎片重新凝聚汇拢时,他看见了谁?……啊,是她,是她……那依旧绝美的容颜,那不曾改变的幽深目光,自他记忆的最深处悠悠浮起,伴随着让他至今无法面对的巨大痛苦,向他袭卷而来。
兰花的香气充塞在每一次呼吸中,这香气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莫大的享受,可惜对他却从来不是这样。像过去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那样,李元芳从床上猛跳起身,难以形容的窒息和压抑令他通体大汗,恐惧、绝望,还有无尽的悲伤,与那股若隐若现的香气一起萦绕在他的心头,许久无法摆脱。他环视周围的深重黑暗,真切地感到自己是这样孤独、无助。
在床上坐了片刻,李元芳才平静下来。探手入怀,他从贴身的衣襟里掏出那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思忖着把纸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不觉微笑了一下。这香气果然神奇,弥久不散,而且贴身放置的话,它还会随着人的体温变得浓郁。好多年都不能闻花香的他,还是头一次喜欢上这种清淡而苦涩的味道。
李元芳起身走到桌边。临睡前点起的一支小蜡烛,还未燃尽。借着微弱的光线,李元芳展开那张纸,又看了一遍神符的图案和律诗,仍然没有丝毫灵感。他摇摇头把纸重新揣好,一边颇为沮丧地想,自从被钱归南软禁在这里以后,他几乎把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可是仍然休息不好。疲劳好像已经深入骨髓,怎么也驱赶不出去。本来还指望庭州的干燥天气能够缓解伤痛,偏偏又突变成连日阴雨,后背上的疼痛绵延不绝,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桌上放着看守从裴素云处给他带来的药物,封装在一个精致的小瓷罐子里,蜡封上印了个小小的五芒星。由于这个蜡封在盖子底下,很不容易察觉,只要罐子被旁人打开过,李元芳立刻就可以察觉出来。事先裴素云和李元芳并没有对此做过任何约定,但他一拿到这个罐子,就心有灵犀地发现了裴素云设下的这个小小记号,这个发现让他怦然心动、倍感温情。
但是当他打开罐子时,却又十分不解,里面盛的不是黑乎乎的苦药,却是透明的汤汁,尝一尝,甜甜的,很是清香。李元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嘟嘟就一口气喝了大半,非常可口,滋味他能分辨,这是用刚刚成熟的库尔勒香梨燉的汁,多半就是裴素云从自家院子里的梨树上摘下的果子。李元芳不明白裴素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给他送来这个,原以为里面会有帮助休息的药物,结果却让他很失望,他仍然睡不好,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四周万籁俱寂,从蜡烛的长短来看,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睡多久,看来今夜又要睁着眼睛等待天亮,不过反正也习惯了。他把罐子里剩下的梨汁喝光,倒是很解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鼾声。李元芳一惊,来了这里三天,房门上虽然不挂锁,门口却一直都有至少两名看守,院门外再守上四个,他留意观察过,看守们分日夜两班,所以整个夜晚都是精神抖擞的。
李元芳凑到门缝朝外看了看,发现那两名看守东倒西歪地躺在屋外,睡得烂熟。雨停了,这两个家伙的鼾声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他猛然想到,院外的那四个看守一定也睡着了,否则绝不会毫无察觉。
这是怎么回事?李元芳仔细思索着,眼睛无意中扫到桌上的罐子,顿时灵光乍现。肯定是裴素云在给看守的药物里做了手脚,之所以没有给李元芳同样作用的药物,就是为了让他保持清醒,以便趁夜逃跑。也就是说,虽然昨天他拒绝了裴素云帮助他离开此地的建议,她依然自作主张地为他做了安排,提供了她认为必需的条件。立刻,他好像又听到她在说着拒绝的话,但眼神和行为却总是暴露出她截然相反的内心。这真是个喜欢自作聪明又固执己见的女人,让他十分无奈,却又深深地爱怜。
莫非这傻女人真的希望,他抛下她独自逃走?李元芳觉得啼笑皆非,她把他看作什么人了?谁知道这女巫是怎么想的,难道自己表达得还不够明白?也许,是她看透了他的软弱吧。这软弱虽然他竭力掩饰,恐怕还是没能完全瞒过她的眼睛。他记得,自己只有十年前在绛帐的时候,才有过类似的软弱,结果也同样没能瞒过另一个人的眼睛。他们都看出来他的彷徨、恐惧和依恋,却用了截然不同的方式来对待。好在,两种方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