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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红唇-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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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掌的人一旦误入歧途,十分阴险残暴,会闹出人命,下手狠,心机深重。

    我迟疑着将手指搭在他掌心,他轻轻握住,他皮肤很暖,有些粗糙,我一直以为白皙的男人比女人还娇嫩,原来不是,他指缝许多茧子,磨在我手背很痒,丝丝痛。

    我问他,“纪先生之前干过重活吗。”

    他说,“什么都干过。”

    我笑着说,“怪不得。”

    他关掉卧房的壁灯,“二十年前,你还在喝奶,我已经学会砍人。”

    “纪先生这么说好像自己很老一样。”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牵着我手推开房门走出去,何堂主没有坐在车里等,而是站在客厅的一处角落,他抬头看到纪先生和我从楼上下来,他上前询问是否带着我同行,纪先生说,“是。”

第二十五章 金戈铁马

    我们坐上车后纪先生吩咐何堂主开到皇家餐厅,皇家餐厅是一家需要提前三天预约排位的顶级西餐厅,提供各式高档生鲜料理和煎炸乳酪食物,人均估价在两千元左右,这还只是食物不含高档酒饮,而晚餐相对午餐还要更高昂一些,餐品精致,江边夜景更是美不胜收。

    姜环算是道上混出点头脸的人物,但皇家餐厅,他也仅仅陪着金老板进去过,根本等不上号。

    人就是这样,你所以为的圈子中最优秀的存在,再往上迈一步,就真的连鸡毛蒜皮都谈不上了。

    我非常畏惧一个高档又陌生的环境,我怕出丑,因为刚到华南来打拼,我出了太多丑,我甚至做梦都梦到过当时被别人嘲笑和冷眼旁观的窘态,最臊得慌时候都恨不得杀了自己。所以到达皇家餐厅我始终都不太敢往前走,何堂主去停车,我就站在纪先生旁边随着他,他不动我也不动。

    门口的迎宾小姐看到纪先生走过来立刻露出甜笑,她打了招呼询问是否还老规矩,纪先生说是,她伸手引领我们进入,绕过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珊瑚和贝壳特别漂亮,不像是野生的,应该是人工雕琢饲养,大得惊人,绚丽夺目,好想能发光似的。

    我们靠着窗边落座,这个位置特别好,稍微偏头就能看到落地窗外的夜景,外面延伸出去一块木板地,就类似船舱的甲板,有差不多十几米长,前方一条望不到边际的江面,上面点着渔灯,足有几百盏,这么看过去火红一片,像日出江花。

    江对面高楼大厦被夜晚迷雾蒸腾得十分模糊,我感觉不到风,可我像是能看到风。

    何堂主从二楼带下来一名男人,他戴着眼镜斯文儒雅,走到纪先生旁边朝他鞠躬,我看了眼他胸口佩戴的标牌,是这家餐厅的经理。

    纪先生没有接他递来的餐单,而是直接报上我在家里和他说的两道西餐,点了双份并配备一份水果拼盘,他非常细心告诉经理将蟹肉剥开垫在生蚝壳里烹制,以免我吃的时候不方便,还需要剥肉。

    经理记录下来细节后,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他似乎在辨认我的长相,看看是否之前见过,他发现我很陌生,朝我抱歉的笑了一下,“请稍等半小时。”

    我想到纪先生点了双份食物,我问他,“您不是有规律的用餐时间吗,这个点您一般都不再进食。”

    他拿着方帕一角掖进颈口,在胸前铺平,“今晚破例,陪你一起少吃点。”

    我笑着说,“那我受宠若惊,您是我的大债主,按说要我陪您才对。”

    何堂主等到食物全部上齐摆上桌后,走到外面去接打电话,他就站在玻璃窗外的甲板上,回头注视着餐厅里的一举一动,时刻防备着有不怀好意的人靠近纪先生威胁他安全。

    纪先生用餐前半段时间比较讨厌别人说话,等到接近吃饱,他才会稍微说两句,所以我也没有不识趣去打扰他,我一边吃一边打量四周,这里位置比较好,能够将整层楼的每个角落都一览无余。现在过了餐点,人不多,稀稀拉拉的散布在东南西北方位,服务生都很笔挺站在各自区域等待服务,我看到其中一桌时,忽然愣住,那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背对我,看气质应该是夜场里的,胭脂味很浓,她对面坐着的女孩正面对我,烫着大波浪卷,抹着阿宝色的唇,她正要给自己点烟,可能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她也同样观望过来,她看到我的霎那,手上香烟应声而落。

    是陈粟粟,那天被我撞到和金老板在办公室啪啪啪的姐妹儿。

    我抿着嘴唇,没有错过她脸上一丝表情的变化,她很慌张。

    她确定我不是幻觉后,她朝我点了下头,不动声色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我心领神会,我放下刀叉对纪先生说,“我去洗下手。指甲沾到了酱汁。”

    他眼皮都没有抬,喉咙内挤出一声嗯,十分优雅往口中送入了一小块鹅肝。

    我和粟粟一前一后进入卫生间,她还没等我完全站稳,就从后面把我一推,她进来扒着门口左右看了看,我被她的紧张兮兮搞得不明所以,我笑着说这是怎么了,莫非找我是要做毒品接头。

    她把门关上又拧了锁,她转身看我,一脸严肃和沉默,我近距离才看清她化了这么浓艳的妆容,比席情的狐狸妆更妖媚抓尖儿,我甚至都很难从那厚重的脂粉下记起她原本清秀的样貌。

    粟粟张了张口想说话,可大约不知道该怎么讲,她咬着牙冲到水池前面,俯下身拧开水龙头,把整张脸都凑到水流底下,直到连头发都浇湿了,她才拧掉开关站起来,我意识到她要和我讲什么,我默不作声靠住一堵墙壁,抱着双臂等她开口,她站在那里好久,忽然朝我跪下,我想了很多开场白方式,唯独没想到这个,我过去要扶她,她拂开我手臂对我说,“冯姐,原先我最困难那阵,你救济过我,到现在那钱我也没还,这恩情我始终记得,你可能以为我忘了,你自己也没当回事,但我没忘。”

    她说着话从手指撸下一枚戒指,是粉钻,大概一克拉的样子,她双手捧着递到我面前,“我身上没带现金,我把这个给你,还你之前借我的钱。”

    我可实在没想到,她一个穷乡僻壤的可怜姑娘,能够一步步爬到今天,也穿金戴银珠光宝气了。我将戒指接过来,举在手上打量了一会儿,我由衷觉得物是人非,当初凄惨到连吃鸡腿都是我丢到碗里给她,现在也拿着戒指打我的脸。

    我笑着说,“真好看,款式好钻石成色也好,一看就知道金老板很疼你,怕是值不少钱吧。”

    我说完后脸上笑容在一瞬间敛去,我将那枚戒指朝她脸狠狠丢过去,正好砸中了她鼻梁,她本能偏过头躲避,戒指在受到撞击后弹到一个角落,灯光折射在上面,我却觉得无比黑暗。

    “陈粟粟,你让那些老男人操换来的钱,我不要。你留着给自己看病去吧。”

    我说完转身要走,她忽然从地上爬过来抱住我的腿,她泪流满面仰起头看我,“冯姐我没办法,我是真的没办法我不想过这日子了,我过够了”

    我听到她凄惨的哭声,握在门锁上的手用力紧了紧。

    她断断续续诉说了她悲苦和无奈,她告诉我这是她深思熟虑的选择,她想出人头地。

    我问她出人头地难道只有委屈自己给男人当小老婆这一条路吗。

    她说,“不是,有很多条,可摆在我眼前的只有这一条,我攀不上郭局长,更没你的好运气,能够有纪先生赎身,脱离苦海,我跳入了这个火坑,我就只能被烈火焚身,我要赚钱,我要让所有人羡慕,让所有骂我乡巴佬的人都能亲眼看到我过得多好。我在这个大城市,拼不了爹,更没有人脉背景,我什么都要靠自己,我想走捷径,我想一步登天,少奋斗几年,少耗点青春。冯姐,你告诉我,除了讨好金老板,我还有更好的路吗。”

    她没有,我们这群女人,深知在赌场长久不了,什么饭都有吃到头的时候,为自己打算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到最后等待我们的结局只有两个,一个是捞够了钱洗白,把自己变成良家妇女,嫁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过平淡如水的日子,想起那段奢靡的过去,也许会怀念,但最终还是抚摸着眼角的皱纹一笑而过。还有一个就是粟粟和席情,以及这圈子里大部分姐妹儿的选择,它冒险很大,可习惯了贪婪膨胀的生活,谁又能真的跳出戏忘掉自己曾经的角儿,安于度过几十年沉寂得没有半点波澜的日子。这条路千军万马,可道却很窄,挤不好的就掉下去,坠河里淹死。

    我懂,我比谁都懂。

    我低下头看粟粟,她还跪着,身上价值不菲的连衣裙浸泡在地面的水渍里,我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选择路别人没权利管,你觉得快乐就好,不要后悔,不要埋怨,好自为之。”

    我说完这番话,她紧抓我不放的手也渐渐松开,我没有回头看她,直接拧开锁拉门离开卫生间,直到拐出走廊,粟粟都没有从里面出来,我似乎听到了啜泣,是她不甘向贫穷低头屈服的、以及她悔恨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的哭声。

    万丈深渊金戈铁马,原本就是一个赌注,多少人下了一辈子最珍贵的筹码输得血本无归,多少人只是轻轻一翻牌,却赢了金帛笑到最后。

    一幕幕锦绣时光,它真的美吗,它背后的尔虞我诈和残酷肮脏谁又看得透。

    我站在原地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恢复了最开始的平淡无波,就像从没遇到过谁一样,我重新走回前厅坐在纪先生对面,他已经吃饱,放下刀叉耐心吃水果,他指尖正灵巧剥着一颗硕大红提果的皮,他不经意抬眸看到我脸色僵硬,问我是否不舒服,我说没有,洗手间里有点热。

    他将剥好的红提放到我盘里的勺子上,“撒谎会噎到。”

    我没听清,啊了一声,“什么会什么”

    他用方帕擦了擦手,“你很喜欢骗人吗。”

    我将红提塞到嘴里,用咀嚼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心虚,纪先生斟了半杯红酒,何堂主此时从外面走进来,他手上握着屏幕还没暗下去的手机,上面显示通话结束,他这通电话打得可真长,他躬身在纪先生耳边说,“您帮冯小姐为难马太太的事,马总知道了,现在在金苑,正大闹场子。手下人镇不住,请您早点过去出面。”

第二十六章 名伶

    纪先生将系在颈间的方帕扯下来丢到桌上,“他闹场子了。”

    何堂主说是,“傍晚到的,彪哥给安排在钻石包,除冯小怜之外最好的四个头牌都给凑齐了,马总老实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进去送果盘的陪侍打了,还掀翻了酒桌。”

    纪先生靠在椅背上,他颇有兴味说,“几天没见,不想他这么厉害了。还说了什么。”

    何堂主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好说出口,有点欲言又止,他不露痕迹扫了纪先生一眼,“马总让彪哥把纪容恪叫去见他。”

    纪先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全无,他眼底凶光毕现,看上去寒意透骨,在华南都是靠着江湖地位说话,尤其混这条道上的热人,非常清楚谁的背景门道,有几斤几两,因而很少有人敢直呼他名,最不敬的也要喊一声道上的尊称大爷,马总却连请这个字眼都没用,直接开门见山让人把纪先生叫去。

    席情和马太太接触比较多,因为马总包了她一阵,当时也花了不少钱捧,席情能够坐上华南首席交际花的宝座,和冯小怜平起平坐,极大关系是马总给捧起来的,他也算为了她一掷万金,但我从没有听她说马总身世背景多么牛逼,连纪先生都被压了一头。

    可他这话的风头,出得可是不小。

    纪先生盯着窗外愈发模糊的江景,他唇角沉下的弧度越来越大,我看他极其阴沉的面庞气都不敢喘,他静坐了片刻,起身从何堂主手上把黑皮手套接过来,戴上后一脚踢开椅子,“去会会马樟莱。”

    马樟莱能走到今天,也有一部分依靠了他夫人,这也是他和马太太貌合神离双双肉体背叛对方还仍旧维持着这段婚姻的关键。

    世上许多感情都是露水情缘,它虽然非常美好非常热烈,但无法长久,因为它最终将败给现实和时间。而掺杂了利益的婚姻,只要一方的利用价值还在,这条链子不崩裂,就可以一直心照不宣的持续下去。它本身感情浓烈还是浅淡已经不重要,关键在于它的存在能否为彼此带来价值,马樟莱和他的夫人就在互相利用和依靠,马樟莱需要马太太娘家的权势,只要马太太娘家一天不没落,这个位置就一天不会禅让,而马樟莱在商业界的地位也十分高贵,马太太需要一个满足她虚荣让她在贵妃圈子炫耀的丈夫,同样也需要给自己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即便私生活再如何荒唐,权衡利弊双方都会妥协。

    我和姜环也是这样,我们起始于他喜欢我,渴望占有我,而我想要攀附一棵大树遮荫蔽凉,得以在华南风光生存,可以不被人看扁被人踩踏被人嫌弃,我只需要在姜环一人面前低头承欢,就可以在无数人面前昂首挺胸,这对我来说算不上诱惑,但却是让我可以非常骄傲自尊生活的途径,再冷血的人类也比其他物种多了七情六欲,三年时光让我爱上姜环,也因为他很多次弃我不顾的选择开始对这段感情质疑和失望,我有时候在想,倘若我没有失掉这颗心爱上他,我也不用在乎他的选择,会不会我仍旧过得很快乐,为了姜环做一个没有主见的女人,管他对我好不好。

    可惜这世上没有倒回的时光,也没有让一个人把心失而复的机器。

    我们在乘车去往金苑的路上,何堂主又接到了场子的电话,那边语气很急促,叮咣乱响,何堂主十分冷静告诉对方稳住,容哥马上就到。

    他挂断电话后,让司机再开快一些,侧身从副驾驶回过头看着纪先生说,“彪哥扛不住了,马总带人过去动手。”

    “动手。”纪先生的语气显然不太相信马樟莱竟然敢这么放肆,“他哪来的胆子。”

    何堂主压低声音,显得有几分讳莫如深,“听说他老岳丈和马总的后台也是故交,知女莫若父,当爹的肯定清楚自己女人脾性,马太太玩儿鸭子玩出了人命,第二天就把消息递到娘家,马总后台当然要保这个世交的独女,已经到局子打了招呼,所以这案件始终撂着,估计局子那边想法就是等风波过去,再悄无声息的封掉,反正华南这片花花世界,每天风月场上都会死人,久而久之人们麻木了,谁也不会再关注。”

    纪先生听明白了原委,他冷笑说,“怪不得这样猖狂。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他说着话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纪先生语气发了狠,“再退让下去,等我赶到金苑还不成了废墟,让彪子带人动手。”

    何堂主听了有些迟疑,“和马总动手可他后台”

    “华南地界上,我说了算。”纪先生目光阴森得仿佛罩了一团寒气,从骨子里往外渗透出来,“敢在我场子撒野,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他放点血。”

    何堂主只得执行命令,他重新将电话拨回去,他转达了纪先生的意思,那边彪子非常爽快的大喝一声,“操,看马樟莱早不顺眼了,就等容哥这句话干他”

    彪子甚至没来得及挂断,就吵吵着叫来一群场子的保镖冲进了包房内,紧接着那边便爆发出非常剧烈的摔打声音,我吓得蜷缩着肩膀不敢动,纪先生余光扫到我的惊恐,他吩咐何堂主挂断,那声音也就随着屏幕晦暗下去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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