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贼凶悍-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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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嗣满脸委屈又迷惑,他不是装糊涂,他是真糊涂呀!
武三思满脸惶恐,心里却是一阵急思,难道房州的事把他二人也牵连在内了?
不应该呀!
他们一直没查到李显的具体所在,就算想动手也找不着人在哪啊!
上官婉儿立在皇陛之下,安静的好像不存在,眼眸里多了几分忧色。
武则天呼哧一下站起身,走下御座陛阶,怒叱趴在地上的二人:“朕警告过你们,庐陵王那里,不许任何人插手!你们倒好,往房州派遣大批密探不说,竟然连刺客也用上了!朕以前就说过,有些东西你们可以争,但有些手段,你们绝不能用!谁敢逾越界限,就别怪朕手狠!”
武则天像是气不过,竟一脚踹在武承嗣的肩头。
武承嗣倒也机灵,顺势朝后一倒,来个四脚朝天,看上去模样无比狼狈滑稽。
“陛下!陛下!”武承嗣惊惶之下眼泪说来就来,慌忙爬回到武则天脚边,仰着脖子哭诉道:“姑姑冤枉臣侄!臣侄何时向房州派过刺客?”
武三思满脸肃然,重重磕了几下响头:“陛下,臣等的确在房州打探过庐陵王的下落,可早已及时收手,派遣刺客一说,实在不知从何而来!”
武则天气得捂住胸口急喘气,上官婉儿忙上前扶住,又被武则天一摆手推开。
“孙其平、周禛这两个名字,你们可熟悉?哼~朕派人查过,此二人出自隆武堂,若非受你们指派,为何会出现在房州?团练兵袭击九梁山时,这二人也参与在内,被当场斩杀!要不要朕命人把人头带回来你们看看?”武则天厉声怒叱。
武承嗣和武三思吃惊的张大嘴巴,孙其平和周禛是他们派去房州的不假,可又不是去刺杀李显的!
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跟团练兵搅和在一块?
“陛下。。。。我。。。。我们。。。。那二人。。。。”武承嗣吭吭哧哧不知道该怎么说,脸憋的涨红。
难道跟皇帝说,他们派两个高手去房州,是去除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这要是说了,皇帝岂会相信,怕是会更恼怒吧!
武三思一怔,急忙道:“陛下明鉴,我们派二人去房州,不过是想暗中寻访庐陵王的下落,岂敢有加害之意?定是二人受了张彦起的蛊惑,利欲熏心之下,伙同张彦起的人袭击庐陵王潜居之地,但绝非我二人授意!
若此言有假,臣甘愿在陛下面前自刎以谢死罪!”
武三思郑重其事的大声说道,眼底深处划过一丝狠色,用力“咚”地一下脑门磕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
抬起头时,武三思已是额头破裂流血,满脸血污,神情无比肃穆,任凭血流满面不为所动。
武承嗣瞪大眼,低头望望自己身前那倒映人影的地砖,咽咽唾沫,还是不敢就这么磕下去。
上官婉儿禁不住掩嘴娇呼一声,满目忧虑和疼惜。
武则天回到御座坐下,目光依旧冷淡,但蕴含的怒气却是消散了大半。
“堂堂武氏亲王,弄成这副样子,成何体统?朕今日要是不原谅你们,难不成,你还想撞死在这殿中?”武则天呵斥道。
武三思跪在地上,挺直腰杆,拱手道:“陛下若不信臣,臣指派刺客行刺庐陵王,自当是死罪!姑母若不信侄儿,侄儿谋害表兄,手足相残,为道义所不容,同样是死罪!”
武则天盯着他看了会,轻叹口气,挥挥手:“婉儿,拿东西给他擦擦。”
上官婉儿忙拿了块丝帕帮他擦拭额头面颊上的血迹,武三思道了声“不敢劳烦上官舍人”,便接过丝帕自己动手擦。
武则天闭着眼挤按眉心,片刻,才睁眼满是疲倦地道:“这次,朕就姑且相信,孙周二人参与袭击九梁山,不是受你二人指派。。。。。。”
武承嗣大喜过望,连忙“咚咚”磕两个响头:“陛下明察秋毫,多谢陛下开恩。。。。。。”
武则天不耐烦的瞪他一眼:“闭嘴!朕话还未说完!”
武承嗣脖子一缩,讪笑着不敢再多言。
武则天冷声道:“这件事朕不想闹得满朝皆知,所以朕不会追究你们的过错。但是,朕把账给你们记在心里,倘若还有下次,哼,别怪朕新账老账一起算!”
“臣谢陛下洪恩!”武氏二王叩谢。
“朕乏了,退下吧!”武则天挥挥手,闭上眼斜倚着身子。
二武撅着屁股一步步朝后退出殿门。
上官婉儿拿来一件貂领羊毛披风,轻声道:“陛下,膳食都凉了,奴让尚食局重新上一份。”
武则天睁开眼,已是满脸困倦,起身披上披风:“叫他们弄碗清粥送来,其余的朕不想吃。”
武则天朝内殿走去,脚步一顿回身问道:“对了,狄怀英可有奏章送来?”
上官婉儿摇摇头。
武则天挥手示意她去安排膳食,掖了掖披风,披散着满头黑少白多的长发,身形微晃地步入内殿。
她的背影显得孤寂,稍显颤微的步伐也透出浓浓老态。
“狄怀英啊狄怀英,你可千万不要死在河北。你不回来,朕与何人商谈身后事。。。。。。”
上官婉儿迈出殿门前,忽地听到一声叹息从大殿深处传来。
她倚在门边停顿片刻,眼眸里划过丝丝异色,迈过门槛身影消失在廊庑尽头。
第八十九章 二武商谈
出了长乐门,武三思坐上魏王马车,梁王府的马车跟在后面。
“贤弟,今日可多亏你了。”
马车里,武承嗣望着武三思满脸干涸的血迹,感慨连连的拍拍他的肩膀,“我府里还有几株辽东送来的老山参,回头让延基给你送去,好好补补。”
武三思笑道:“兄长客气了,我无甚大碍,无需担心。”
“唉~~”武承嗣叹口气,“一开始看到二张小儿吃瘪,我还暗自高兴,以为是去看热闹了,没想到绕了一圈,竟然把你我兄弟牵扯进去,这叫什么事!二张手下人惹出来的祸,跟我们有何相干?”
武承嗣越说越是忿忿不平,“嘭”地一拳砸在车厢上。
武三思沉声道:“孙其平、周禛二人许久不见消息传回,我就料定出了事,以他二人的身手,竟然死在房州,看来那边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武承嗣满脸疑惑道:“可他二人不是去收拾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曹悍。”
“对,去收拾那个曹悍吗?怎么会死在九梁山?这二人死了,岂不是说,那曹悍还好端端活着?他到底是什么人?不是说,只是个房州乡民吗?”
武承嗣脸色难看,一个房州乡民,先是在坛山坏了他们掳劫陈子昂的行动,而后派人前去报复,反倒好,敌人没除掉,反倒是自己这边折损两大二品高手。
武承嗣有种见了鬼的荒诞感。
武三思冷冷一笑道:“依我看,那曹悍根本不是什么乡民,而是李显李旦早早埋下的伏兵,暗藏在竹山保护李显安危。”
武承嗣想了想,连连点头道:“不错,某也是这样想的。一个普通乡民,哪里会有这种本事!”
“不论如何,让房州的探子都撤回来吧!陛下正在气头上,这种时候万不可轻举妄动!”武三思说道。
武承嗣一脸不甘心,但看看武三思脸上血迹,耳边回响起皇帝严厉警告,还是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你说二张小儿命人袭击九梁山,究竟想干什么?逼李显现身?我记得你说过,二张小儿可是想迎回李显,来个引狼入室,然后他们作壁上观,坐看李武争斗。”武承嗣满脑子问号。
武三思紧锁眉头,摇摇头:“这也是愚弟想不明白之处,二张派人袭击九梁山,毫无道理!况且又将孙其平和周禛二人牵扯在内,最后牵连到你我身上。此事怎么看,都透露一股怪异。”
两位武王爷各自拧眉沉思。
安静了会,武三思忽地道:“兄长说,此事一出,哪方势力最受益?最乐见其成?”
武承嗣冷笑道:“还用说,肯定是李显和李旦,还有那些冥顽不灵的所谓‘唐臣’!”
愣了下,武承嗣拔高嗓门道:“你的意思,这件事是李家人在背后搞鬼?”
武三思竖起指头放到嘴唇上,示意他噤声,沉声道:“若我所料不错,这恐怕是李氏的一石二鸟之计!借袭击一事,触怒皇帝,以此打压二张和你我!”
武承嗣怒眼圆睁,压低声道:“李显被幽禁是个废人,此事定然是李旦的手笔!这李小八可是个笑里藏刀的家伙!”
武三思皱眉想了会,总觉得这番谋划不像是李旦在背后主使。
李旦的确颇有心计,但性子软绵,擅长绵里藏针,像这种令人措手不及的主动出击,倒是极为少见。
可是想来想去,除了李旦似乎也再无第二个人有此能耐。
武三思只觉思虑繁重,摇摇头道:“现在,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先想办法挽回圣心再说。”
武承嗣咬牙恶狠狠地道:“李小八敢在背后玩阴的,将来本王一定饶不了他!”
气恼了一阵,武承嗣又问道:“贤弟,你说皇帝把李显的藏身之地公之于众,是何目的?”
武三思微微一笑,捋了捋修剪精致的髯须,说道:“李显下落不明,朝臣们不得心安,皇帝此刻公开李显幽禁之地,一来是为了安稳朝堂,二来,也是警告二张和你我,不得再打李显的主意!这三来。。。。皇帝心中,对于立储之事,恐怕是有了想法!”
武承嗣顿时来了精神,紧张兮兮地道:“皇帝有意召回李显?”
武三思眯眼,神情略显凝重:“确有这层意思,但尚未拿定主意。”
武承嗣鼓涨双眼,浑身气得发抖:“糊涂!皇帝糊涂啊!好不容易得来的武周天下,难不成还要让一个姓李的人当回太子?唐改周,周又改唐?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武三思安抚道:“兄长莫急,皇帝心中依然摇摆不定,否则也就不只是公开李显藏身之地,而是直接下诏让其返回神都了。事情未定之前,我们依然还有机会。”
武承嗣深深吸口气,才压住胸膛翻涌的情绪波动,握住武三思的手,满面诚恳地低声道:“某自知智计不如你,储君之位,还要靠你多多替为兄谋算。倘若有朝一日我能得登大宝,定不相负,你我兄弟当共治天下!”
武三思也握紧他的手,神情谦恭地说道:“兄长放心,这是我武氏真正问鼎江山的机会,愚弟一定肝脑涂地,为兄长鞍前马后效死命!”
武承嗣嘴皮子哆嗦了一下,感动的连连低呼:“某有贤弟相助,何愁武氏大业不成!”
武三思谦逊的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背,转头朝车窗外望去,微凝的目光深若幽潭,让人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冬夜下的神都城,大部分的坊市已是漆黑一片,几座望楼顶闪烁火光,天街大道上不时有卫府兵马巡城而过,明义坊里还在传出美妙的曲乐靡靡之声。。。。。。
第九十章 李小八
数日后,一个劲爆的消息点燃朝堂舆论。
庐陵王李显,被幽禁在房州,竹山县境内的九梁山黄枫谷里!
更让朝臣们瞠目结舌的是,此消息竟然是从皇帝陛下金口中说出。
要知道,当初皇帝对于庐陵王的幽禁之地可是讳莫如深,严防死守,严禁任何人打探,朝堂上更是无人敢公开谈论。
而现在,皇帝竟然将此消息公之于众,并且宣称庐陵王一切安好。
其中用意,着实耐人寻味,值得细细品之!
离开神都十二年之久的庐陵王,再度公开出现在朝廷视野里,这代表着怎样的一个讯号?
心念李唐的朝臣们奔走相告,更多的武氏附庸却是噤若寒蝉,私底下偷偷聚在一起紧急闭门磋商。
以魏王、梁王为首的武氏宗亲,对此事反应平平,不作任何表态。
而就在朝野议论纷纷之时,另一个消息的爆出同样令人惊掉大牙。
恒国公张易之、邺国公张昌宗,竟然在徽猷殿受到武皇当面呵责,兄弟俩罚俸一年不说,张易之还被免去职事,张昌宗连降三级!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稀罕事。
谁不知道,自二张进宫,那是备受武皇宠爱,成日里五郎六郎的叫着,无比亲昵。
这次却不知道是何原因,竟然触怒龙颜,惹得皇帝降旨责罚。
这点处罚实际上不痛不痒,但对于如日中天,进出宫禁比逛自家后花园还方便的二张来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那些不愿趋炎附势,受到二张排挤打压的官员们,得到此消息后纷纷为之一振,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陛下还没有被二张妖人彻底蒙蔽了心智,大周朝的未来还是有希望的啊!
神都,临近天街大道,位于洛水河南岸的积善坊,皇嗣李旦的宅院坐落于此。
这座宅院还是李旦登基之前,当豫王时的潜邸旧居,始建于显庆二年(657)年,至今已有近四十年历史。
起初这座宅子挂的是豫王府的牌匾,后来李旦被废迁出太初宫,回老宅居住,顶着一个皇嗣的空头名号,连正式的王爵封号也没有。
所以豫王府的匾额摘下后,竟然不知道该挂什么,只能空着。
单从外表看,这座无名无号透出一股腐朽暮气的老宅,任谁都想不到,里面竟然住着一窝龙子龙孙。
大宅后院,有一片百十平呈葫芦状的小湖,时值深冬,湖面结起一层薄冰,空气中弥漫白白雾气,湖畔几棵光秃秃的柳树,孤寂的屹立在寒风里,稀松的干柳枝无力地垂向水面。
距离湖边不远有一片菜地,坑坑洼洼有耕种过的痕迹,几块破裂的石砖在菜地正中铺出一股小路,小路一头通向一间泥瓦房,几把锄头和犁耙斜靠在土墙边。
布满裂纹的木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瞧见屋内一名身穿粗布麻衫,外套一身灰扑扑旧袄褂,三十几岁模样的白胖男子,手里攥着几枚黑白棋子,来回走动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屋内有一张矮桌和几个草团子,还有一张铺着旧褥垫子的床榻,墙角堆着一摞簸箕和蔑筐,扔着几把柴刀。
矮桌上摆放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厮杀惨烈。
白胖男子思索一阵,落下一枚白子,走两步琢磨一会,又落下一枚黑子,脸上不时露出笑容,自己跟自己对弈倒也乐趣无穷。
李隆基提着袍服兴冲冲地从远处石子小路跑来,小心踩踏着那些碎裂石砖,从泥土和雪块混杂的田地间穿过。
石砖湿滑又不稳当,李隆基脚下一滑一只脚踩进泥地里,弄得鞋子上满是泥雪,脚上又湿又冷,连袍服下摆都沾上些黄泥浆。
李隆基恼火的骂了声,“咯吱”推开屋门,抱怨道:“冬日时节,又不能翻耕土地,父亲为何来此?”
李旦正摆弄着棋盘,回头笑呵呵地道:“习惯了,每日不来此坐坐,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李隆基不满的诉苦道:“冬官几次派人来说,要拨一笔款子修葺房舍,要是父亲答应就好了,还能让他们顺便在外面铺一条路。还有,这座老宅年头太久,好几间屋子漏雨透风,二兄成义、四弟隆范住的那两间,甚至连大梁都裂开,哪里还敢住人!父亲应该跟朝廷要一笔钱,再让冬官派人把宅子好好翻修一遍。”
李旦捻着一颗黑子落下,仍旧笑呵呵地道:“朝廷也不容易,河北战事正值紧要关头,花钱如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