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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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和阴阳家是宿敌,好在屈金山的职位高一些,牛玉贤没有回嘴。
牛玉贤从袖筒里拿出一副手套交给了徐志穹,手套的掌面上有细毛,让徐志穹能像壁虎一样在树上攀爬。
徐志穹爬到树顶,在树冠之上一窜一跳,奔着安淑院去了。
屈金山冷笑一声:“志穹修的是杀道,他自有这身手,你能上树么?就算上得去,还能在树上跳么?”
徐志穹不是杀道,但判官的身手比杀道更加敏捷。
可墨家与阴阳家的修者却没有这么好的身手,不过牛玉贤早有准备,他往身上裹了一层黑衣,且往树木中的缝隙里硬挤,这一身黑衣看着普通,但无论荆棘枝杈,碰到他身上,立刻断折,在荆棘从中蜷着身子一直朝前走,牛玉贤竟毫发无伤。
屈金山恨一声道:“后生何其猖狂!”
恨过之后,还得加紧计算,牛玉贤的背影越来越远了。
徐志穹第一个到了安淑院,贴着院墙走了一圈,大致测算了一下距离。
皇家外院,面积自然不小,前墙到后墙,大概一百多步。
大宣一里有三百步(左脚、右脚各迈一次,算一步),这院子的纵深不到半里,完全在徐志穹的掌控范围之内。
趁着那两个人还没来,徐志穹找个僻静地方先把自己藏好,然后找一只老鼠,准备进去大致探查一番。
老鼠不是随时都有的,但徐志穹事先有准备,他从背囊里掏出了一些米粒,洒在了地上,这些米粒经过特殊炮制,香气能传出好远,童青秋以前常用这些米粒拌上毒药诱杀虫鼠。
不多时,有一只老鼠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尝了尝米粒。
这些米粒里自然没毒,老鼠吃的差不多了,和徐志穹交换了一下眼神,走了。
徐志穹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附身没成功。
不应该呀,自从徐志穹升到九品中,附身于老鼠的技巧,就再也没失手过。
具象于双目,意出于百汇,这能有多难?
徐志穹又洒了一些米粒,很快又有老鼠来吃,吃完了米,老鼠走了,留下徐志穹一个人蹲在原地发愣。
又失败了!
徐志穹发现了其中的原因,意与象之力竟然无法调动。
难道这里有法阵,夺走了我的修为?
徐志穹又洒了些米粒,没等老鼠过来,牛玉贤过来了。
“你这是作甚呢?”
“我种米呢!”徐志穹拍了拍手,起身道,“屈灯守呢?”
“谁知道他何年何月才能过来,阴阳之学,并非正途,日后你要想兼修其他道门,我可以引你入墨家门下。”
好意心领了,墨家是不去的,徐志穹可不想讲吃那份苦。
等了片刻,不见屈金山出现,牛玉贤道:“咱们先进去看看,我去开大门。”
牛玉贤带了开锁的器械,却被徐志穹拦住了:“走门不合适,跳墙进去吧。”
安淑院的院墙两丈多高,牛玉贤借助锁链越过了墙头。
徐志穹趁机抓了只老鼠,藏在袖筒里,随即翻过了院墙。
进了院子,徐志穹这才发现,安淑院的构造和正常宅院不一样。
普通宅院分前院、正院和后院,但安淑院是“回”字形结构,分外院和内院。
大宣也有这样的宅院,但并不多见,“回”字形结构更适合于城池。
沿着外院走了半圈,却见屈青灯早已站在了内院门前。
“墨家少年,老朽阴阳术法,却比你那手段慢么?”
屈灯守平素稳重,没想到遇到墨家,竟然露出了孩子脾气。
“你既然不慢,还等在这作甚?”牛玉贤也不含糊。
“你不想等,只管往里走!”屈金山做了个请的手势。
牛玉贤头铁,拿着开锁的工具,还真就往门前走,徐志穹一把将他抓住了。
情况明摆着,屈金山不敢进门,证明门里有蹊跷。
隔着院墙,徐志穹似乎能闻到一股血腥味,意与象之力好像也恢复了一些。
屈金山叹道:“还是志穹稳重,内院有阴气,有戾气,有杀气,有血腥气,各色气息混合一处,却不知有多少凶险。”
牛玉贤嗤笑一声:“说的却好像你亲眼所见。”
屈金山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去见见就是了。”
徐志穹道:“屈灯守,您先在此查探气息来源,我在外院看看有什么异常。”
屈金山点头道:“你且小心,没我消息,切不可进入内院。”
牛玉贤对徐志穹道:“我跟你一起去。”
徐志穹道:“你且在这给屈灯守做个帮衬。”
虽说不情愿,可牛玉贤从不违抗徐志穹的命令。
徐志穹绕到后墙附近,从袖子里取出了老鼠,时才这老鼠挣扎的厉害,险些露出马脚。
屈金山说的没错,内院有一股让人骨寒毛竖的气息,墨家对气息迟钝,牛玉贤没有察觉,但徐志穹察觉到了,这只老鼠也察觉到了。
徐志穹坐在墙角,对着老鼠又用了一次技能,意与象之力果真有恢复,这次技能成功了。
说来也奇怪,在院墙外面,徐志穹的技能受到了限制,应该是由于某种法阵的作用,就像童青秋被夺走了修为。
但在院子里面,为什么技能又恢复了?
这法阵却让人摸不着规律。
徐志穹附在老鼠身上,慢慢靠近了院墙,顺着墙下的地沟爬进了院子。
他知道这很危险,但既然来探路,肯定得探出个究竟,用老鼠总比用真身硬闯要强得多。
借着月色,徐志穹看到了院子的全貌。
这院子里没有建筑,只有一棵树!
偌大的安淑院只有一座大院套着一座小院,连一座房屋都没有!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当年的安淑妃就住在这个地方?
徐志穹扫视着院子,除了院子中央一棵榕树,再没看见其他陈设。
榕树很粗,差不多要两人合抱,但树并不高,只有九尺上下,和楚禾差不多。
庞大的树冠几乎覆盖了整个院子,树冠之下垂着大片的气生根,就像头发一样,随着夜风慢慢飘舞。
呼~
一阵夜风刮过耳畔。
“仇……”
有声音。
徐志穹听到有人在说话。
声音低沉嘶哑,连徐志穹这么好的听力,都听不清楚。
“恨……”
“血……”
“杀!”
这次徐志穹听清了三个字,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三个字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离近些看看?也许有人藏在榕树后面。
徐志穹向前迈了两步,老鼠的本能让他又缩了回来。
不能靠近,千万不能靠近。
风中血腥味越来越浓,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应该是个女人在唱歌。
不是徐志穹的听力变好了,是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密集的根须也越发清晰,不是徐志穹的视力变好了,是那些气生根正在迅速生长。
该走了,必须走了。
徐志穹刚一转身,眼前出现了一双满是泥污的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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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有人在身后。
老鼠缓缓抬起头,从靴子上方看到了一件脏兮兮的白袍,在白袍上方看到了一张被头发覆盖的脸。
透过发丝,徐志穹看到了高耸的鼻梁,深陷的眼窝,和眼窝里一双血红的眼睛。
血红的眼睛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老鼠。
这人是谁?
安淑妃么?
根须生长到了地面,正在向老鼠蔓延。
在根须之中,徐志穹终于听清了那歌声:
吾仇,谁人知?
吾冤,谁人解?
吾恨,无绝期!
吾血,犹未干!
我杀!
第80章 白衣人是谁?
如果老鼠死在这里,徐志穹就没办法回魂了。
他想逃跑,可得想清楚往哪跑。
是往前冲向这个白衣人,还是掉头冲向那片根须。
首先可以确定,唱歌的不是眼前这个白衣人,是那棵树。
这个白衣人也不是鬼魂,鬼魂的轮廓没有这么清晰。
要真是鬼魂; 徐志穹倒也不害怕,鬼魂他见得多了。
思路迅速理清,徐志穹要怕的不是这个白衣人,而是这棵树,这个不明生物。
趁着根须还没有爬到身上,老鼠一步跃起,冲向了白衣人; 白衣人吓了一跳; 闪在了一旁,老鼠一头冲进了地沟里,眼看脱身成功,尾巴却被根须给缠住了。
根须气力极大,绞缠之间,就要把老鼠拖回去。
徐志穹猛地一回头,把尾巴咬下来半截。
对不住了,兄弟,我就疼这么一下,你可要好好疼上一阵子。
断了尾巴的老鼠奋力冲出地沟,和徐志穹交换过眼神,一路惨叫冲出了院子。
徐志穹长出一口气,正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哪成想,一片根须竟然从地沟里钻了出来。
得赶紧离开安淑院,这地方太邪性!
……
屈金山在门前研究了许久,没找到气息的来源; 也没听见内院的动静。
“罢了; 你且把门打开吧。”
牛玉贤道:“为什么不跳墙进去?”
屈金山道:“开了门,可以看看里面状况,跳墙进去,你我可能都出不来!”
牛玉贤哼了一声:“早知这般去处,又何必故弄玄虚?”
内院大门上了两把铁锁,经年累月无人打理,锁孔都锈住了。
牛玉贤技艺精湛,轻松除去锈迹,转眼之间打开两道铁锁,开始往下扯锁链。
屈灯守在旁暗自赞叹:这孩子虽然说话惹人厌,这技艺确是不可多得。
锁链刚刚扯下来,门缝里突然钻出一片根须,扑向了牛玉贤。
牛玉贤毫无反应,远处的屈金山鞭长莫及,眼看牛玉贤要被缠住,徐志穹突然窜出来,奋力把牛玉贤从根须中抢了出来。
牛玉贤惊魂未定,一片根须冲出大门扑向了众人,徐志穹喝一声道:“快走!”
徐志穹身手最好,一步跳上墙头,俯身将屈金山也拉了上来。两人坐在墙头上看了半响,却没找到牛玉贤。
这小子去哪了?
满院子根须蔓延,可这些根须始终不敢触碰外墙。
在墙角里,牛玉贤披上一身黑衣,竟然冲向了大门。
这小子疯了怎地?
他那黑衣也是厉害,根须碰到黑衣,尽数折断,牛玉贤蜷缩在黑衣里,想把大门关上。
门口全是根须,任凭他拼尽力气也关不上,徐志穹坐在墙头上喊道:“快些回来!”
牛玉贤从腰间取下五条条绳索,一条挂在了锁门的铁链上,一条挂住两个铁锁,两条分别挂在两扇大门上,剩下最后一条丢给了徐志穹。
徐志穹接过绳索,连拖带拽,把牛玉贤拖到墙下,想把他拖到墙头上,死活拖不动。
他怎么这么沉?
屈金山在旁帮忙,两人费尽力气把牛玉贤拖上了墙头。
三人坐在墙头上奋力喘息,徐志穹骂道:“你不要命是怎地?”
牛玉贤道:“不能留下手尾。”
手尾?
手尾却比命还重要?
三人在城头坐了片刻,根须在外院游荡片刻,慢慢缩进了内院。
牛玉贤从身后拿出一个长宽两尺的木盒,这么大的木盒带在身上,竟然看不出痕迹。
他将四条绳索挂在木盒上,用力转动木盒上的绞盘。
难怪他那么沉,也不知他身上到底带了多少器械。
绞盘转动,绳索牵引,徐志穹惊呆了。
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机械手臂。
两条绳索牵引之下,大门关上了。
一条绳索牵引之下,铁链缠在了门上。
剩下一条绳索最为神奇,它把两个门锁挂在铁链上,锁住了。
牛玉贤收回四条绳索,从怀里拿出一把弹弓,装上一枚弹丸,砰的一声打在了门锁上。
弹丸碎裂,药水涌出,眨眼之间,门锁的锈迹恢复如初。
徐志穹张着嘴,说不出话,牛玉贤嘿嘿一笑:“这样就没人知道我们来过了。”
徐志穹指着内院大门,问道:“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么?”
牛玉贤摇头:“不知!”
“你知道这些根须从何而来么?”
“不知!”
“你知道你刚才差点没命了么?”
牛玉贤一脸淡然道:“我们是来探路,不该留下痕迹。”
徐志穹咬了咬牙,他觉得这小子傻乎乎的模样很是欠揍!
他该不是和我一样,也是装的吧!
屈金山倒是对牛玉贤赞赏有加:“这还真是墨家该有的样子!”
牛玉贤道:“也请灯守大人让我看看阴阳家该有的样子,开条道路带我们回去吧。”
屈金山一笑,带着两人翻下了墙头,拿出木楔布置好法阵,却发现他的阴阳术失效了。
“没道理!”屈金山连连摇头,“我来时,却靠法阵开出道路,一直进了院墙,怎么现在却用不出手段了?”
徐志穹不觉得意外,他在墙外用不出技能,到了墙里技能恢复了。
这地方邪性,邪性的毫无规律可言。
玄学不灵,只能依靠科学。
徐志穹把手套给了屈金山,让他跟着自己爬树,有了此前的经验,徐志穹就算不借助手套,也能在树冠上腾跃。
屈金山一路跌跌撞撞跟的辛苦,牛玉贤披着黑衣在密林之中穿梭。
走出一百多步,屈金山感觉阴阳术回来了,跳下树冠,重新布置法阵。
徐志穹站在树冠上,回望着安淑院。
一阵寒风吹过,徐志穹又听到了凄厉的歌声:
吾仇,谁人知?
吾冤,谁人解?
吾恨,无绝期!
吾血,犹未干!
我杀!
徐志穹打了哆嗦,低头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屈金山抬头道:“哪来的什么曲子?”
牛玉贤也一脸费解,看来只有徐志穹能听到这首歌。
屈金山的法阵成功了,开辟了道路,带着二人走出了森林,一路疾行,回了衙门。
到了明灯轩,讲述了事情始末,武栩紧锁双眉道:“内院之中全是根须?这根须从何而来?”
屈金山和牛玉贤纷纷摇头,表示不知,徐志穹默而不语。
武栩又问:“除了根须,你们看到些什么?”
屈金山对牛玉贤道:“你去关门时,可曾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牛玉贤摇头:“院子里一片雾气,什么都看不到。”
徐志穹还是不说话。
武栩支走了屈金山和牛玉贤,单独留下了徐志穹:“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徐志穹道:“我偷偷翻进了内院,看见了里面的情形,内院里没有房子,只有一棵树,那些根须是从树上长出来的。”
“是棵什么树?”
“榕树。”
“除了树之外,还看到什么?”
“看到一个白衣人。”
“是什么模样?”
徐志穹努力回忆着那人的模样:“高有七尺五六,蓬头垢面,鼻梁很高,眼窝很深,眼睛很大,瞳仁是红的。”
武栩沉默良久,猛地一捶桌子,咬牙道:“老匹夫,焉敢戏耍我!”
哪个匹夫敢戏耍你?
到底什么情况?
武栩起身道:“走,跟我去阴阳司!”
去阴阳司?
难道戏耍他的是太卜?
武栩怕惹人怀疑,没有骑马,穿着一身便装,从后门离开衙门,带着徐志穹去了阴阳司。
进了阁楼,还在原来的地方,找到了太卜。
太卜坐在青灯下,似乎算准了武栩会来,见面第一句话:“千户,息怒。”
武栩怒目相视:“为何要我去安淑院?”
太卜眨眨眼睛,给武栩倒了杯茶:“那里确实是养蛊的好地方。”
武栩把茶杯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