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第3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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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虽说强悍,但经不起人潮一次又一次冲击,徐志穹能清晰的感受到法阵正在开裂。
等法阵破碎了,接下来只剩下了画卷。
画卷若是再破碎了,就剩下了徐志穹自己。
手中又多了两根丝线,又找到了两具傀儡。
这不是李沙白找到的,是常德才找到的。
常德才不能快速分辨叠念傀儡,但他一路小心翼翼往回摸索,终于找到了藏在乱军之中的彭修年。
常德才猛然抓住彭修年的手腕,手指一钩,彭修年的右手突然没了力气。
宦门五品技,钩指抽筋,常德才从他手心里抢下来这两条丝线。
怎么只有两条?
常德才将这两条丝线交给了陶花媛,上前和彭修年撕打了起来。
彭修年右手被废,左手拔出长剑,和常德才厮杀在一起。
虽说彭修年有五品修为,但被常德才近了身,还废了一只手,他没有半点胜算。
可常德才一直惦记一件事,他手里的丝线哪去了?
右手里只有两根,左手拿着长剑,好像一根没有。
他把其余的丝线藏在哪了?
管他藏在哪,我杀了他就是了。
杀了他就没有恶念了!
他小指怎么还钩了一下,那里藏着罪业么?
思索之间,一股威压袭来,常德才出手之间,忽然有些滞涩。
“阉竖,焉敢无礼!”
糟了,儒家循礼之技!
常德才时才注意力不集中,被彭修年钻了空子,施展了技法。
莫慌,我心神不宁,是因为他先用了乱意之技,让我意念无法集中。
不要多想,先杀了他再说。
就算他还有别的帮手,而今杀了他也没坏处。
徐志穹握着五具傀儡,营盘之外,放下武器的平民越来越多。
六品技,中郎无畏!
徐志穹的六品技,波及范围甚广,与恶念的波及范围不相伯仲。
动用到心境一层,徐志穹让暴走的平民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如此真切的一幕,影响力超过了施加在他们脑海里的恶念。
有叠念傀儡的堆叠,徐志穹正在六品技,迫使数万人放弃战斗。
唯一的问题是,六品技的消耗远在恶念之上,甚至十倍不止,徐志穹的意象之力迅速耗尽了。 …
彭!彭!彭!
连声脆响,桃儿的法阵被潮水般的平民攻破。
挡在徐志穹面前的只剩下最后一道屏障,李沙白的画。
画中的数万大军冲了出来,与平民扭打在一起。
平民们出于畏惧,稍有后退。
一个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杀呀!不杀都是死,杀呀!”
平民们很快发现,画卷里冲出来的士兵很脆弱,一刀一斧就能轻松砍杀。
一个中年男子拿着一把柴刀,在画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冲到了画卷之后,高声喊道:“都是假的,是妖术,乡亲们,冲啊!”
画卷被冲破,徐志穹被包围了。
满眼血红的百姓,各自拿着兵刃咆孝着冲了上来。
徐志穹抓住一名男子,吸干了他的力气,将意象之力荡开,将六品技扩散到周围,让周围人也尽可能放弃战斗。
可这么做意味着更大的消耗。
一名少年砍了徐志穹一斧头,斧刃在肩头刺进去一寸,少年把斧头松开了。
原本血红的双眼,忽然充满了泪水。
少年看到了他的母亲,站在门口,默默张望的母亲。
“娘……”
少年哆哆嗦嗦蹲在了地上。
半山之间,何芳带着五千大军,看着营盘之中的激战。
她不知道徐志穹还能坚持多久,她的任务是守住这条要道。
如果徐志穹守不住,也绝不能让这些发疯的平民冲过这条山道。
所有的士兵都没带武器,否则他们会在恶念的驱使下,大肆杀戮平民。
只能用血肉之躯抵挡,能拖延一刻是一刻,直到李沙白找到所有傀儡。
伤痕累累的徐志穹放开了一个平民,凭着吸来一点力气,艰难的维持着六品技。
掌心一动,又多了一根丝线。
等不多时,手中又多一根丝线。
七具傀儡了。
李沙白搜寻傀儡的速度变快了。
徐志穹制定的战术到了最关键的一环。
营地之外,大量的平民放弃了战斗,继续疯狂冲杀的平民不断集中,他们集中在了叠念傀儡周围,反而暴露了叠念傀儡的位置。
这是徐志穹最想看到的结果!
与此同时,常德才用兰花削骨废了彭修年的另一只手,再用点指穿心,点穿了彭修年的心脏。
彭修年呕出一口血,失去了意识。
可弥漫在空气中的恶念还在。
怪不得这厮手里没有丝线,他把一部分丝线交给了其他人。
在这军阵之中还有恶道修者,恐怕还不止一个。
杀了彭修年没有用处。
那就接着杀,有多少,杀多少!
常德才一咬牙,来到李沙白身边,继续沿着断线搜寻。
李沙白又找到一具傀儡,交给了陶花媛。
陶花媛利用法阵将断线送到徐志穹手上,忽然觉得徐志穹气息很是虚弱。
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徐志穹满身是血。 …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丝线,在人群之中奋力躲闪。
膝弯被人砍了一菜刀,左肩被长矛戳了个窟窿,右手还挂着一个人,在疯狂的撕咬。
他已经没有力气把技能扩散到周围,只能把残存的力量全都灌注到丝线当中。
又多了一根,李沙白再次找到一具傀儡。
九具了。
常德才也找到了一具傀儡,直接撕成木屑。
继续战斗的平民越来越少,越来越集中,陶花媛找到其中一具,用火烧成了灰尽。
李沙白找到了第十二具傀儡,打了个粉碎。
众人环顾着战场,寻找着还在战斗的平民,搜寻着下一具傀儡的位置。
没有下一具傀儡了,一部分平民目光呆滞站在原地,恶念在慢慢散去。
大部分平民坐在地上,挂着满脸眼泪抽泣不止。
李沙白看着常德才,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仿佛看见了七郎茶坊的画室,眼前有个美人,正在等着他作画。
这是徐志穹的六品技,李沙白心里非常清楚,但这一刻的画面太美,李沙白不舍得移开视线。
常德才也笑了,李沙白很好奇。
常德才笑得如此甜美,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笑过片刻,幻境突然消失不见。
常德才一惊,这才想起了徐志穹,撒腿朝营地冲去。
“主子!主子!”
陶花媛早已经冲进了营地,看见徐志穹满身伤痕,如泥塑一般,站在营地一角。
“贼小子!”陶花媛嘶喊一声,冲上前去,刚要抱住徐志穹。
却见徐志穹猛然转过脸,对他笑了笑。
“嘿嘿!咱们赢了!”
这场不能杀戮的战争,打赢了!
第528章 无法解释的供词
见徐志穹并无大碍,陶花媛又惊又喜,上前想要抱住徐志穹。
没想到楚禾从半山之上冲下来,冲进了营地,抢先一步抱住了徐志穹。
“兄弟,我以为你扛不住了,我真想冲下来帮你,可他们说我挡不住恶念,我真是吓坏了……”
徐志穹紧紧抱住楚禾,从他身上吸走了一大半气机。
楚禾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徐志穹恢复了些气力,从营地中央,一直走到营盘外面。
到处都是坐在地上痛苦的百姓,他们很委屈,很难过,但看到徐志穹的一刻,眼中的恨意犹在。
有些百姓想要逃走,被何芳带着军队驱赶了回来,无论出于何种缘由,他们终究是叛军,如何发落,还得看长乐帝处置。
常德才把彭修年带了过来。
被常德才点穿了心脏,他还没死,毕竟他五品的体魄。
看到徐志穹的第一眼,彭修年惊呼一声道:“肖司徒!”
徐志穹点点头道:“是我,咱们都是自己人。”
彭修年四下看看众人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徐志穹压低声音道:“我是来救你的,你不要声张,我先找个地方把你安置下来。”
常德才找了座营帐,暂且看管住彭修年,徐志穹擦了擦血迹,换了身衣裳,走进营帐,看了看彭修年:“彭坛主,我来救你了。”
彭修年就是再傻,也看明白了状况。
营帐之中传来一阵骂声:“奸贼!恶徒!威道真神在上,待重临凡尘之时,定将你碎尸万段!”
徐志穹下压手掌,示意彭修年平静一些:“别喊,别把心腔震碎了,我有几件事情想问你,大司空到底是谁?”
“不必多问,我一个字也不想和你多说,横竖就是一死,你动手就是了!”
徐志穹对常德才道:“动手。”
常德才从彭修年身上撕下一块皮肉,她很有分寸,一次只撕下来指甲大小,撕了三十多块,彭修年肯说实话了。
“大司空是公孙文。”
话音落地,徐志穹对常德才摇头道:“接着动手。”
常德才又上前剥皮,彭修年哀嚎道:“我说的是实话!”
你说的是个狗屁的实话!
我特么亲眼看见那不是公孙文!
虽说只是个背影,但那也不可能是公孙文!
就算公孙文换了长相,他也不可能掌握叠念傀儡这种秘术,这是连李沙白都不知道的手段。
公孙文是儒家三品,如果在墨家上还有这么高的修为,他早就成精了!
常德才又撕了二十几块皮肉,彭修年哭喊道:“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
常德才把徐志穹拉到了营帐外,低声耳语道:“主子,撒谎的人我见得多了,这个人我应该不会看错,他没撒谎。”
徐志穹相信常德才的判断,他也感觉彭修年没撒谎。
可如果公孙文真是大司空,很多事情却又解释不通。
这事必须得查个水落石出。
徐志穹跟何芳商议,先从周围搜集些粮食,让百姓们吃顿饱饭,踏踏实实睡一晚,他亲自写了封书信,通过陶花媛的法阵,送往了皇宫。
陶花媛道:“你不是有那香炉,费这力气作甚?”
徐志穹道:“那香炉不稳当,你且把信送到阴阳司,找信得过人,亲自送到皇宫,送到皇帝手里。”
陶花媛点点头,随即又道:“按大宣律,谋逆是不赦之罪,这些百姓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徐志穹道:“我让他们活,你放心就是。”
傍晚时分,长乐帝收到了徐志穹的书信。
书信里讲明了前因后果,吓得长乐帝一身冷汗。
他叫来了梁季雄,把事情跟梁季雄说了。
梁季雄抖战半响,擦擦额头汗水道:“此事必须告知真神!”
他正要去苍龙殿祷告,却听长乐帝道:“运州那十几万百姓,该如何处置?”
梁季雄为难了。
他觉得这些百姓不该杀。
可该如何说服皇帝呢?
“谋逆叛乱,其罪当诛,可他们都是大宣的百姓,受了彭修年那奸贼的蛊惑,却才犯下了大错,依老夫之意,将叛军将校悉数处决,余者判处苦役吧。”
“判苦役?合适么?”长乐帝眯了眯眼睛。
梁季雄咂咂嘴唇道:“且,找些人出来,杀一儆百,也好。”
长乐帝还是摇头:“这事情,得和内阁商议,老祖宗,你先别回苍龙殿,我一会把内阁首辅严安清叫来,且看他怎说。”
不多时,严安清来到了秘阁,长乐帝没说梼杌临世的事情,只说徐志穹已经平定了叛乱,叫严安清来,只商议处置叛军的事情。
严安清思索良久道:“叛军当诛之!”
长乐帝一皱眉:“十余万叛军皆诛之?”
严安清点点道:“皆诛之!”
梁季雄一咬牙,看向了严安清。
圣威长老不能干预政事,但严安清的态度让梁季雄很是恼火。
长乐帝问严安清:“运州百姓受了知府彭修年的蛊惑,将州府这些年的苛政全都算在了朝廷头上,才卷入了这场叛乱,其中缘由,却不予以考量?”
严安清长叹一声道:“于情可原,于理不可饶,谋逆乃不赦之重罪,国法不可容情。”
梁季雄忍无可忍,在旁道:“十余万百姓人头落地,朝廷却与运州结下了多深的仇怨?却向这十余万百姓的家小如何交代?以后运州还有太平么?”
严安清摇头道:“无须交代,将其家小尽数充军,发配北境。”
梁季雄怒道:“如此一来,却要让运州绝种么?”
严安清道:“可将周围郡县百姓迁徙至运州,有十载光阴,运州定能重回旧貌。”
长乐帝血灌童仁,瞪着一双鲜红的眸子,看着严安清道:“这当真是你本意?”
严安清施礼道:“我知此举不合陛下心意,然为大宣江山社稷,必须严惩叛军,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此乃国法之本!”
长乐帝盯着严安清看了许久,突然笑道:“有罪必罚,说的却好,百姓因不堪盘剥压榨,愤而起兵造反,此虽州府假借朝廷所为,但朝廷有失察之过,这你得认吧?”
严安清一怔,没有作声。
长乐帝又道:“若是计较罪责,朝廷脱不开干系,连朕都脱不开干系,且问朕的罪过该如何处置?”
严安清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长乐帝轻叹一声道:“严爱卿,你先去龙图阁歇息片刻,待朕拿定主意,再与你商议。”
严安清告退,梁季雄怒道:“昔日陛下说朝堂之中,有怒夫教细作,老夫却还不信,而今观之,严安清定是细作!”
长乐帝摇了摇头道:“他不是细作,他此举是真心为朝廷考量。”
梁季雄愕然道:“陛下,当真要杀了那十余万百姓?”
长乐帝摇头道:“我若任地做了,却和彭修年口中编造出来的昏君,有什么分别?这朝廷却和彭修年编造出来的朝廷有什么分别?”
说完,长乐帝把徐志穹的书信交给了梁季雄。
书信之中,徐志穹请长乐帝宽恕运州的百姓,并列举了三条理由。
其一,朝廷有失察之罪,不能把罪责全算在百姓头上。
其二,若结下血仇,大宣南境当永无宁日。
剩下一条理由不能说出来,运州百姓知道自己犯下了谋逆之罪,满心都是恐惧,而今若是将他们杀害,等于启动了梼杌的降世祭礼。
梁季雄看过书信,长出了一口气。
多亏志穹想的周全。
他不光救了运州百姓,也救了大宣。
当夜,长乐帝下诏,谋逆首犯彭修年凌迟处死,从犯三十余人一并处死,余者不论。
此外,长乐帝还要筹集一笔钱粮,用于安抚百姓。
严安清对此颇为不满,但内阁现在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在王彦阳、邱栋才等一批阁臣的坚持下,内阁同意票拟,诏书次日便送往了运州。
行刑前一晚,徐志穹审问了彭修年整整一夜。
彭修年在受尽折磨之后,将其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来。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供述竟然和肖松庭完全一致。
彭修年没见过肖松庭,他俩没有串供的可能,为什么连谎话都编的完全一样?
难道他俩没撒谎?
可在逻辑上,他们的供述完全说不通!
次日正午,彭修年被绑在刑柱上处死,何芳集结十余万百姓观刑。
李沙白用九具叠念傀儡,做了一道法阵,让所有百姓把行刑过程的看的一清二楚,听的真真切切。
刽子手每割一刀,彭修年等人哀嚎一声。
观刑的百姓竟然为之落泪,曾和徐志穹闲谈的老兵哭道:“知府是好人,知府死了,就要轮到咱们了。”
这在徐志穹意料之中,徐志穹走到彭修年身边,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