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8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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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雁冰手上轻轻用力,掌中握着的锦鲤开始挣扎,想要挣脱这只手掌。
陆雁冰忽然问道:“我师兄让你来帝京,是要你联络四大臣的旧党和那些饱读圣人之书的清流?”
张白昼一惊,没有说话。
陆雁冰一笑道:“看来我没有猜错,我这位师兄啊,从来不是蛮干之人,他这是要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分而治之。”
张白昼下意识地说道:“这是、这完全就是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谈不上。”陆雁冰松开了手中的锦鲤,“只要你到了他的那个位置,你也会这么做。”
张白昼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陆雁冰取出一块手帕擦拭手上的水渍,“你以为报仇就是打打杀杀?除非你是天上的仙人,才能用这个法子报仇,否则还是要用些手段。你觉得我来帝京城是干什么的?逛窑子吗?”
张白昼下意识地问道:“你来帝京做什么?”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陆雁冰气笑道,“就连小皇帝都知道清平先生要来帝京城了,难道堂堂清平先生就孤身上京?”
张白昼终于明白过来。
为什么秦大小姐同意兰姨放下北邙山的事情上京,为什么上官莞作为客栈之人却主动邀请兰姨上京,当然不仅仅是见面那么简单,准确来说,两人见面反而是顺带之事,真正的目的还是为李玄都进京打一个前站。
陆雁冰道:“想明白了?要不是这个缘故,白鹿先生为什么要问东问西?其实他们也是如临大敌啊。”
张白昼无言以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过迟钝了,身为客栈中人,竟然没有去深思这些,倒是陆雁冰这个不是客栈之人看得更明白。
陆雁冰叹了口气,“我那位师兄好为人师,这些年来培养了几个年轻人,加上你总共有四个,另外三人分别是沈长生、裴玉、周淑宁。你们四人之中,裴玉的心思最为灵活,能堪大用;周淑宁与师兄关系亲厚,师兄视如己出;沈长生性子淳朴,合乎师兄的心意;想来师兄已经为他们三人做了一些安排,那么你呢,你就没想过自己吗?”
张白昼摇头道:“我只为了报仇,不想那些。”
陆雁冰道:“眼光短浅了不是?报仇是当然要报的,可报完仇呢?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就此远离庙堂江湖吧?走一步看一步是不行的,有些事情,还要早做打算。”
张白昼听完这席话,陷入沉思,忽然说道:“陆姐姐,我有两位朋友,也许你们能谈得来。”
“哦?”陆雁冰来了兴趣,“什么朋友?”
张白昼道:“到了合适时机,我会引荐给你认识的。”
“卖关子?”陆雁冰伸手点了下张白昼的额头,“好,我等着就就是。”
……
夜幕落下,
满春院中灯火辉煌,无一处不亮,几乎照亮了小半个天幕,与天上的群星明月一争短长。
虽然今晚会来许多大人物,但因为客人实在太多的缘故,最终选择了一座露天平台,占地一亩,可以容纳数百人。
时值初冬,帝京又地处北地,晚上的室外十分寒冷,不过这也难不倒行院之人,他们花费了大价钱购买了许多太平宗出产的“龙睛子”,与“凤眼子”不同,“龙睛子”的体积更小,不易爆炸,反而可以作为取暖照明之物。他们将这些“龙睛子”放置于灯笼之中,热气使得灯笼自行悬空,环绕整个露天平台一周,不仅将整个平台照得灯火通明,而且暖意融融,犹如在室内一般。
当陆雁冰带着张白昼来到此地的时候,便是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张白昼环顾四周,满是灯火,甚至有些晃眼,忍不住咋舌道:“这一晚上的灯烛不知耗费几何?”
“这算什么?”陆雁冰满不在乎,“他们从一个客人身上就赚回来了。”
张白昼低声道:“国家如此,百姓如此,这里却还夜夜笙歌,如此奢靡浪费,国焉能不败?”
陆雁冰道:“就算换了一个人坐天下,换一个普通百姓来坐天下,就不奢靡浪费了?这是人之常情。”
张白昼哑然,过了许久才说道:“我不喜欢这样的常情。”
陆雁冰忍不住笑道:“这样的话,你该跟我师兄说去,他喜欢听,我可不乐意听。我就是要及时行乐。”
陆雁冰忽然抬手一指,说道:“在那个方向有一座望楼。”
张白昼顺着陆雁冰手指的方向极目望去,可只看到了满眼的灯火,根本看不到什么望楼。
陆雁冰继续说道:“你信不信,此时望楼中就坐了几个老家伙,羽扇纶巾,故弄玄虚,指点江山,谈玄论道,总之就是不说人话。”
张白昼点了点头,“我信。”
陆雁冰哈哈一笑,“老家伙们,占着位置,也该换成年轻人来坐一坐了。”
陆雁冰是一棵墙头草不假,但也要认清局势才能做一棵墙头草,所以她说中了。
在她手指着的方向的确有一座隐藏在夜幕中和灯火后的望楼,其中坐了两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两人能如此特立独行,自然是身份超然。
一位着石青色鹤氅的老人是社稷学宫的大祭酒黄石元,世称玉斋先生,在身份上,与万象学宫、天心学宫的大祭酒们一般无二,都是儒门中的实权人物。
另一位身着青衫的老人齐佛言,世称松风庵主,是金陵书院的山主,都说三大学宫四大书院,金陵书院便是四大书院之一,书院山主的身份地位不逊于学宫的大祭酒。
自从心学圣人离世之后,儒门上下群龙无首,虽然有七隐士暗中操纵,但许多大事还是要共商而决,便是七隐士加上三大学宫大祭酒、四大书院山主,满打满算也就是二十个人,共同决定了儒门的走向。
第二百一十六章 仇人
陆雁冰有很强的逆反心理,因为师兄李玄都的缘故,她讨厌说教,因为师父的缘故,她讨厌故弄玄虚、云里雾里。此二者都被她统称为不说人话。只可惜师父和师兄就像两座大山压在她的头上,她只能唯唯诺诺听着,不敢反抗。
不过她倒是不讨厌二师兄的阴阳怪气、言辞刻薄,所以此时才会出言讥讽望楼中的两位儒门大人物。
其实在外人看来,清微宗的大人物们,都有怪癖。老宗主李玄都对人不假辞色,说话总是云遮雾绕。清平先生李玄都好为人师,喜欢说教。海石先生张海石脾气古怪,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动辄嘲讽揭短。五先生陆雁冰随风摇摆,张口就来,不说实话。六先生李太一恃才傲物,言行傲慢,不将旁人放在眼中。
细数下来,只有司徒玄策和李元婴正常一些。
这样一个宗门,也难怪被人称作是东海怪人。
不过对于张白昼这种半个儒门弟子来说,说教倒不算什么,长辈不说不教才是咄咄怪事。
便在这时,有行院的管事迎了过来,看过陆雁冰手中的两张请柬之后,引着陆雁冰和张白昼来到他们两人的位置。这管事并不认得陆雁冰,心中暗暗心惊,在这行当里,见过带着自家女眷的,这女子带着小白脸来看其他女子的还是头一遭,倒是有些明空女帝年间的女子风范了。
这位置的顺序自然也是极为考究,今日是师横波坐在平台上的主位,离她越近的位置也就越贵,而且还要身份不俗,早有定数,陆雁冰的帖子上写着“甲子”,“甲”是第一排,“乙”是第二排,以此类推,刚好凑足十天干,“子”是从第一排从右往左数第一个位置。可以算是极好的位置。至于如何区分位置的大小,倒也简单,每个位置都放置了矮案和坐垫,可以盘膝而坐,矮案上放置味道清淡的酒类和一些从火室里种出来的时鲜瓜果。所谓“火室”就是筑炉烧火,提升温度,种植出反时令的瓜果,价格极为昂贵,一根黄瓜就要卖二两银子,只有高门大户才吃得起。
至于行院管事曾经说过的几位殿下,他们自然不好公然露面,在平台周围都修建有大约二层楼高的望楼,隐在重重灯火之后,坐在平台上看不到望楼中之人,可在望楼中却可以俯瞰平台。
不过就算满春院占地不小,平台本身已经十分宽阔,周围还有各个独立院子,再去修建这种小型望楼的空间已经不多,所以满打满算,望楼也只有四座而已,分立四方,望楼之间又修建廊道相连,只留出一个进出平台的口子,使得此处露天平台倒像是一个极为开阔的天井。
这时候其他客人也陆续进来,不乏相识之人,互相打着招呼。
便在这时,有一人缓缓行来,在陆雁冰不远处站定,开口道:“陆都督,许久不见了。”
陆雁冰抬眼望去,却是个熟人,正是以前与她共事的青鸾卫都督府都督丁策,江湖人称“大奔雷手”,修为远在陆雁冰之上,不过没有陆雁冰的靠山,
所以当初两人共事的时候,倒是陆雁冰更强势一些。
陆雁冰微微一笑,“你这位大忙人怎么有闲情逸致来听曲?”
丁策哈哈一笑,“师大家的曲子怎么能错过,无论多忙都是要听的。”
陆雁冰道:“公私兼顾,各不耽误。”
“陆都督就不要取笑我了,我可比不得陆都督,谁不知道陆都督有大剑仙呵护,又有清平先生照看,还有海石先生帮衬,自由自在,我是在樊笼中,不得自由。”丁策摇头道,“今日也不过是忙里偷闲罢了,人就像弓弦,一直紧绷着会断的,总要松一松才行。”
陆雁冰不置可否。
丁策把目光转向坐在陆雁冰身旁的张白昼,问道:“这位是?”
张白昼低着头,不去看丁策。
陆雁冰道:“我的师弟。”
“师弟?”丁策玩味道,“原来如此。”
陆雁冰面不改色,“既然是来听曲的,师姑娘马上就要到了,就不要叙旧了。”
丁策点头道:“那我们改日再叙。”
说罢,他转身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丁策走后,张白昼才松了一口气。刚才丁策看的那一眼,目光有若实质一般,压得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毕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人境大宗师,不是现在的张白昼可以匹敌的。
丁策走后,陆雁冰的脸色有些阴沉,显然被丁策搅扰了好心情。
不多时后,其他客人也陆续到了,大多都是年轻公子,其中就有杨天俸等人,可以说既有满腹才学的年轻才俊,也有胡作非为的混世魔王,前者爱才,后者爱色,反而是在此有了交集。
客人陆续到齐之后,正主才姗姗来迟。
一袭青衣的师姑娘当空姗姗而来,好似九天仙子下凡尘。
很显然,这位师姑娘是有修为在身的,也不似牝女宗弟子那般藏着掖着,不忌惮在别人面前展现,说明师姑娘的修为来得光明正大,不会因此而被人猜疑什么。
陆雁冰轻声道:“儒门的功夫,看来这些儒门中人还真把她当做自己人,什么也教。”
张白昼有些不以为然,只觉得这些儒门中人满口仁义道德,什么理学心学,什么存天理灭人欲,可私底下却是满肚子男盗女娼。他以前就听说过类似传说,一位理学大家尝以“目中有妓,心中无妓”自诩,他的朋友乃趁其酒醉时请一位大大有名的名妓去衣共榻,试试他是否真有柳下惠的本事。那位名妓可没什么抵死不从,欣然往之,尽弛亵衣,就是脱得一丝不挂,还随手把门也上了锁。虽说那位理学大家没有上当,无可指摘,但这件事从里到外都透着“荒唐”二字,什么名士名妓,可没话本里那么风雅。
张白昼并不反对男女之事,只是厌恶这些人做了荒唐事还要立牌坊罢了,就像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本来一个好好的理学大家,反而被他们这些人拖入了这等艳俗荒唐的故事之中。若是理学大家醉酒
时认错了人,岂不是一生清名尽付东流?
不过张白昼是这么想的,毕竟是个少年人,没那么高深的定力,还是忍不住望向那位帝京第一花魁。
师姑娘飘然落地之后,敛容向四周行了个万福礼。
就见她庄妍靓雅,风度超群,鬓发如云,桃花满面,弓弯纤小,腰支轻亚,当真是一个绝色美人。
师横波坐在盘膝坐在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案几之后,也不多言,开始抚琴。
就在这时,张白昼忽然感觉一个视线始终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循着那个视线望去,发现注视自己之人正是刚才与陆雁冰说话之人。
此时众人其实围绕着师横波坐成一个半圆的弧形,同是一排却并非一条直线,有人可以看到师横波的正面,有人可以看到她的侧脸。丁策同样在第一排,刚好处于张白昼的斜对面,两人可以互相看到。
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丁策露出一个笑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然后将杯中之酒慢慢饮尽。
落在张白昼的眼中,只觉得此人的笑容和眼神都十分阴沉,就好似在看一只猎物。
张白昼不由向身旁的陆雁冰轻声问道:“陆姐姐,刚才与你说话的那人是谁?”
陆雁冰随口道:“他啊,青鸾卫都督丁策,太后娘娘的忠实走狗。”
张白昼猛地怔住,过了片刻才一字一字地问道:“丁策?”
“对,江湖人称‘大奔雷手’的丁策。”陆雁冰的目光仍旧落在师横波的身上,没有去看张白昼。
一瞬间,张白昼双目通红,放在膝盖上的双拳紧紧握起,乃至于手背上青筋暴起。
陆雁冰也察觉到了张白昼的不对劲,转头望向张白昼,“你怎么了?”
张白昼半低着头,整个人轻轻颤抖,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当初青鸾卫都督府派兵将相府团团围住,足足围了十天,把府中之人全部活活饿死,是不是就是他干的?”
陆雁冰立时明白了张白昼的意思,伸手布下一道隔音禁制,压低了声音,“是他干的又怎样?你还要报仇不成?他是天人无量境的高手,不要说是你了,就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你要现在找他报仇,他一只手就能捏死你。”
张白昼死死咬牙,不说话。
陆雁冰叹息一声,柔声道:“我知道你的苦楚,可你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今天这么多帝京权贵都在这里,你若是身份暴露了,会是什么下场?记住我一句话,咱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张白昼缓缓扭头看着陆雁冰,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嗓音嘶哑道:“我……听陆姐姐的。”
陆雁冰脸上有了些许笑意,“这才是我的好弟弟,放心吧,他跑不了,咱们就等着师兄入京就是。”
不过张白昼的异常也落在了丁策的眼中,他是青鸾卫的老人了,不知办过多少大案,自然察觉到了不对,眼神愈发阴沉,微微皱起眉头。
第二百一十七章 针锋相对
师横波一曲终了,从案后起身,身形向后退入重重灯火之后。
这是稍作歇息,众多来客也得了片刻闲暇。
便在这时,丁策再次起身来到陆雁冰和张白昼的面前。
陆雁冰顿时露出了不悦神色,不过丁策恍若未见一般,直直望着张白昼,轻声道:“刚才忘了问,这位小兄弟贵姓?”
张白昼这次没有避让,抬起头来与丁策对视,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缓缓说道:“免贵姓张。”
“姓张。”丁策点了点头,“在清微宗中,这个姓氏倒是不多,我还以为小兄弟姓李,要说张姓,那是正一宗中的大姓。”
在丁策过来的瞬间,陆雁冰就已经意识到刚才张白昼的异常被丁策看在了眼中,所以她才要故意摆出不悦的神态,此时听丁策如此说,她便不得不开口道:“谁说我们清微宗没有张姓之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