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8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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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液’,又叫‘长生酒’。把唾液引出来,再咽下去,这叫‘舌下生液,倒咽玉液长生酒’。”
天宝帝只得也效仿谢雉的样子,将莲子羹含在嘴里,过了好一阵才咽下去,便说不得话。
只是晋王从来不信这些,已经开口说道:“一个李玄都,还能把堂堂大魏朝廷闹翻了天?赤羊翁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谢雉淡淡道:“是否言过其实,儒门自己知道。据说在玉虚峰上,儒门已经是精锐尽出,最后还是铩羽而归,甚至还赔上了一位隐士的性命。”
燕王因为老迈的缘故,坐在椅上,眯着眼,昏昏欲睡,此时抬了抬眼皮,说道:“李玄都闹出的动静不小了,就连我这个足不出户的老头子都听了好些关于他的说法,说什么他要重回帝京,为张肃卿报仇。以前我只当个笑话,可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小觑了,就算他震动不了朝廷,如果他打定主意要摘去哪个人的头颅,还是不难。也许李道虚和澹台云会为了大局来制约李玄都,不让他闹个天翻地覆,可在这种事情上,难道李道虚和澹台云会做哪个人的护卫吗?”
便在这时,殿外又传来一个声音,“杀人?不仅他会杀人,我们也会杀人,他要是在外面惹是生非也就罢了,我们管不了,可如果他敢到帝京城来,还不知道谁杀谁呢!”
话音落下,一名身着亲王服饰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正是姗姗来迟的唐王,他要比晋王年轻一些,不过也年过三十,是宗室诸王中的第三号人物,放在整个宗室之中,也是仅次于太后、天宝帝、晋王、燕王的第五号人物。
柳逸轻声道:“殿下说的是,如今儒门高手悉数云集帝京,在这件事上,李道虚不会支持李玄都,如果李玄都敢来,我们索性顺势设个局,把李玄都和他的死党,一起赶尽杀绝。”
“且不说能不能杀了李玄都,就算能杀掉李玄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杨吕悠悠道,“诸位王爷应该知道上个月十五发生在大真人府的事情了,大天师张静沉也是这种想法,想要设局除掉李玄都,可结果呢?大天师还没等到朝廷的真人封号,就被李玄都打死在自家的大真人府中,还被李玄都这个外人废黜了大天师的称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最后李玄都又扶持了一个新的大天师,这大真人府俨然成了李玄都的大真人府。”
唐王坐在晋王的对面座椅上,问道:“杨公公是什么意思?区区一个大真人府岂能与偌大的帝
京城相提并论?”
“殿下所言极是,大真人自然不能与帝京城相提并论。张静沉做不到的事情,我们未必做不到。”杨吕先是微微欠身,然后话锋一转,“关键是杀掉一个李玄都要死多少人?如果他在临死前大开杀戒,要拉人垫背,只怕是……”
燕王开口道:“杨公公这是老成持重之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实乃再无其他办法的下策。”
唐王望向燕王,“四叔,您老有什么上策、中策?不妨说来听听。”
“这不是正在商议吗?”燕王人老成精,打了个哈哈,“若是有了对策,那我们也不必在这里议了嘛。”
唐王轻轻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便在这时,谢雉开口了,“议事就议事,不要置气。”
所有人都微微低头,以示恭敬。
过了片刻之后,谢雉又说道:“不过他七叔说的也没错,从金帐到西北,再到辽东,要造反,总是要镇压的,既然是镇压,哪有不死人的。”
燕王道:“可现在的问题是,打仗要花钱,平叛要银子,手里没把米连鸡都哄不住,国库亏空,这就是朝廷最大的实情。”
唐王道:“辽东有钱,李玄都也有钱,还有那么多的宗门世家,都有钱。”
谢雉猛地抬高了嗓音,“唐王,够了!”
唐王猛地闭口不言。
谢雉望向燕王,“您老说该怎么办?”
燕王稍稍坐直了身子,说道:“依老臣之见,此事还要着落在儒门的身上。”
谢雉立刻明白了,儒门提出的条件就是让天宝帝亲政。于是谢雉将目光转向了天宝帝,此时天宝帝已经将手中的莲子羹喝完,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听到一般,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
谢雉拿起手帕掩嘴,开始轻声啜泣。
一瞬间,天宝帝、晋王和唐王立刻从座椅上起身,接着是燕王拄着拐杖艰难起身,然后连同两位司礼监的大太监,一起跪在地上。
谢雉哽咽说道:“这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晋王直起身来,高声道:“虽然先帝不在了,但还有满朝文武和天下臣民,定能铲除乱党。”
便在这时,一场秋雨落下,敲击出沙沙声响。殿内却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默在那里。
谢雉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那就要拜托晋王了。”
晋王磕下头去,“臣领旨。”
谢雉又望向唐王,“他七叔,你也要上些心,给我们娘俩一个安生日子。”
“是。”唐王挺直了身子。
谢雉看了眼杨吕和柳逸,“还不快把燕王扶起来。”
两位大太监一左一右,搀起了颤颤巍巍的燕王。
燕王扶着拐杖,喘了口气,“无论如何,终究是绕不开儒门。”
谢雉又擦拭了下眼角,“还要您老多费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 孤儿寡母
三位王爷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大门外,谢雉起身推开一扇窗,望着外面的雨幕,外面的天地已经是灰白一片,灰暗的天幕,白茫茫的雨幕,整个帝京城都笼罩在这萧瑟的秋雨之中。
谢雉轻声开口道:“皇帝。”
天宝帝立刻道:“儿臣在。”
皇帝日常是自称我,有时也会文绉绉地自称吾,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自称“朕”。而当对象是天地神祇和先皇先后则是自称臣。
皇太后是先帝之后,太后只是她活着的尊称,待她殡天,也是要尊为大行皇后而享有先后的地位。
过去谢雉是皇后,天宝帝是太子,天宝帝是臣;将来谢雉做先后,天宝帝做今上,天宝帝还是臣。所以天宝帝面对太后谢雉的时候要自称为“臣”。
更何况,大行皇帝没有选定继承人,或者行“正常”废立之事时,多是以太后懿旨之名。这便说明,太后是作为先帝留在人间的代言人的地位而存在的,那么皇帝对面太后称臣就更没什么不妥了。但因为毕竟是皇帝,所以正式称呼是“儿皇帝臣”,简称才是“儿臣”。
与之相对应,皇帝还是至高无上,所以太后也不能直呼皇帝姓名,要称呼“皇帝”二字,不过倒是不必用“圣上”、“圣人”等敬称。
谢雉望着雨幕,问道:“你怎么看?”
天宝帝迟疑了片刻,回答道:“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谢雉有些不满,说道:“我不是问皇帝怎么做,我是问皇帝怎么看。”
天宝帝只好道:“唐王太过激进,燕王太过保守,至于晋王……”
谢雉轻叹了口气,“皇帝,你我母子二人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太平盛世,你要亲政,我哪里会阻拦半分!”
天宝帝万没想到谢雉会突然挑明了那件燕王也没敢挑明的事情,不由大吃一惊,跪倒在地,“儿臣万没有此等心思。”
谢雉缓缓转过身来,语气柔和了几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外有强敌,内有内患,刚才你也听到了,辽东和李玄都,一者在关外厉马秣兵,一者在关内安插密探,联络传统各地豪强,只待时机一到,便要里应外合,大军南下,你如何应对?”
“这……这……”天宝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雉的语气愈发柔和,又道:“这是外忧,还有内患。三位宗室王爷,各有心思,各有势力,他们要是看中了你的位子,你该如何防备?”
天宝帝迟疑道:“杀?”
谢雉笑了笑,“你杀了三王,宗室之中就无人可用,谁来帮你稳固朝局?仅仅靠那些文官?当年太祖皇帝为何要分封藩王镇守各地,你想过没有?”
天宝帝的额头上渗出冷汗。
谢雉加重了语气,“你真以为那些文官让你亲政是安了什么好心思?现在他们帮你,日后是要向你讨债的,他们是要让你只能依靠他们,那么他们就可以架空你,让你
做个傀儡,什么圣天子垂拱而治?说白了便是皇帝什么也不要管,什么事都交给他们来做,如此一来,谁才是皇帝?”
天宝帝脸色苍白,无言以对。
谢雉道:“帝王心术,关键在于平衡二字。帝王置身事外,让底下的人互相制约,如此一来,底下的人想要胜过对手,就要求于帝王,所有人都有求于帝王,那么帝王说话才管用,才能掌握朝局。可如果你的下面只有一派人,没有制约,那么帝王便没有任何作用了,这个道理,你懂吗?”
天宝帝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谢雉。
谢雉忽然露出哀伤的神情,“有些话,我本不愿说,可到了如今,也不得不说了。你想过没有,如果真到了大势不可为的那一天,我站在你前面,好歹是个遮挡。世人都会说,国事蜩螗如此,朝政败坏至此,皆是太后的错,可皇帝还是好的,只要换成皇帝当政,拨乱反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么你就还有退路……”
不等谢雉把话说完,天宝帝已经是痛哭出声。
他抱住谢雉的一条腿,哽咽道:“是儿臣错了,儿臣上了那些文官的当……”
谢雉稍稍俯身,用手轻轻抚摸着天宝帝的头发,目光却是望向窗外的雨幕,湿气和寒气渗入殿内,谢雉心情十分灰恶,就如这天气一般。
大魏立国至今,多少风霜雪雨挥洒而去,可如今的这场冷雨,大魏还能撑得住吗?
……
唐王名叫徐载诩,今年三十二岁,在三位实权亲王之中,年龄最小。天宝二年的帝京之变时,他并不在帝京,不过帝京之变后,是他带着圣旨亲自前往西北,夺了秦襄的兵权,由此被太后和晋王看重,由郡王晋为亲王,不过称号未改,并未以一州名号为王号。
徐载诩离开皇宫之后,称作马车返回了自己的王府。严格来说,诸王在帝京的王府只能算是一个暂居之所,各自封地的府邸才算是真正的王府。齐王的王府在齐州,晋王的王府在晋州,燕王的王府在燕州,可大魏没有唐州一说,故而唐王的王府就是帝京中的府邸。
返回王府之后,徐载诩屏退侍从,只留下一名女子为他更衣,换下沾了湿气的亲王服饰,换上一身便服。然后他顺势将这名女子搂在怀中,将脸庞埋在女子如云的乌发之中。
女子娇笑一声,“殿下,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徐载诩沉沉“嗯”了一声,抬起头来,说道:“说是议事,还不是软硬兼施,让我们听她的命令行事,可也没办法,谁让她是太后呢?”
这女子肌肤胜雪,面带桃花,眼含春波,竟是个绝色美人。
她听徐载诩如此说,说道:“另外两位王爷呢?”
徐载诩沉吟了片刻,说道:“晋王不必说了,向来是跟太后一条心的,就算最近几年略有分歧,可到了关键时候,晋王还是站在太后那边,两人关系着实密切,要不当年也不会传出‘黑心王爷卧龙床’的谣言了。至于
燕王……”
说到这儿,徐载诩沉吟片刻,只是长叹一声。
女子轻哼一声,不依道:“王爷对我还要藏着掖着吗?”
“我与你之间自然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而且有些地方也没想明白。”徐载诩笑道,“正好我说与你听,你也帮我参谋参谋。”
女子伏在徐载诩的胸膛上,手指轻轻画了一个圆。
徐载诩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当初太后能够进宫,燕王功不可没,按照道理来说,燕王应该站在太后这边,可今天议事的时候,燕王却是一再提起儒门。”
女子讶道:“儒门?文官们背后站着的就是儒门,如今儒道相争,儒门一败再败,如今道门又打起了朝廷的主意,儒门不得不亲自下场,鼓噪着让当今陛下亲政,好便于他们彻底掌控朝局。想要让陛下上来,先要让太后娘娘下去,燕王在这个时候提起儒门,太后娘娘可不会高兴,更不会善罢甘休。”
徐载诩点头道:“谁说不是呢,看来燕王这个老狐狸是把宝押在了儒门的身上。真要说起来,儒门比道门更可恶,一再操纵皇位继承,只要是不合他们心意之人,便要想方设法除掉,燕王之所以会与儒门联手,说不定是儒门已经向他许诺,要把他的子孙扶上那个位子。”
女子若有所思道:“王爷的推测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其中还有一个变数。”
徐载诩来了兴趣,道:“倒要请教。”
女子轻轻挣脱开徐载诩的怀抱,背负双手来回踱步,说道:“我且问你,为什么儒门不敢直接动太后娘娘?”
徐载诩略微思量,说道:“是东海大剑仙。”
女子点头道:“大剑仙是道门中人,支持的是太后娘娘,这就让如今的局势变得很有意思。儒门中人打定主意要扶陛下上位,在这一点上,儒门和大剑仙意见相左。可偏偏又来了一个清平先生李玄都,要把太后和当今陛下全部赶走,换一家来坐天下,在这一点上,儒门和大剑仙反而意见一致了。如果王爷是大剑仙,王爷会怎么选?是帮助自己的弟子,全部推倒重来?还是先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徐载诩只觉得豁然开朗,道:“你的意思是说,局势如何发展,都在大剑仙的一念之间?”
女子轻轻点头,“正是如此,虽说大剑仙与太后娘娘牵扯甚深,可辽东的秦家也是他的亲家。”
徐载诩笑了一声,“大剑仙必然不会支持秦家。”
女子疑惑道:“殿下何出此言?”
徐载诩道:“太后娘娘今天的一句话点醒了我,大剑仙可以在暗中掌控一对没有依靠的孤儿寡母,大剑仙能掌控秦清、李玄都吗?这翁婿二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女子点头道:“王爷所言极是。”
徐载诩笑了一声,忽然将女子打横抱起。
女子先是一声惊呼,然后双臂环住徐载诩的脖子,娇笑不止。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新避暑行宫
人老成精,自然稳重。兰玄霜虽然被困“玄都紫府”多年,但年龄摆在那里,做事不说滴水不漏,却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她不仅把去帝京拜访上官莞之事如实告知了秦素,而且在准备动身前又一次前来拜别,询问秦素还有什么吩咐。
于是秦素便将张白昼交给了兰玄霜,请她带张白昼上京,将张白昼交给李如是。
兰玄霜一口答应下来。对她而言,带着一个小家伙去帝京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实实在在的举手之劳。兰玄霜把自己位置摆得很低,秦素也不会倨傲,处处以礼相待,两人自是相谈甚欢。
兰玄霜并非今日动身,剑秀山和北邙山同在中州境内,相距不远,于是她离开剑秀山之后,干脆先带着张白昼回了一趟北邙山。
兰玄霜毕竟是天人造化境的大宗师,可以带人御风而行,而且张白昼本就有先天境的修为,也让她省力不少。
张白昼倒是听裴玉说起过这位兰夫人关于北邙山的事情,据说她以皂阁宗的名义向太平宗借款六百万两修缮北邙山,不增收利息,共分六十年还清,每十年一百万两,也就是一年十万两。若是日后皂阁宗想要赖债,太平宗也不必大打出手,可以直接到终南山状告皂阁宗,自有道门出面,查封皂阁宗的相关产业来抵债。而促成这笔借款的正是李玄都,甚至作为仲裁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