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8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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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李玄都并不惊慌,这是颇为常见的走火入魔,若是不慎,便会误入歧途,不知归路,故而除了坐死关之外,江湖高手每逢闭关时,都会请同门好友为自己护法,既是防备外敌,也是预防出现走火入魔而难以自拔的情形,以期通过外力将自己唤醒。
对于李玄都来说,这种情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早年的时候,因为“走”得太快,贪功冒进,时常陷入此等境地之中,所以不算陌生。
李玄都紧守心神,不失灵台清明。
骤然有风起,在他的面前逐渐凝聚成人形。
道门素有“赤子”之说,即返璞归真,通过修炼达到清净无为之境犹如婴儿,故而又有“修炼神魂,显化婴儿”之说。抵达长生境之后,又被称作金丹大道,金丹本是无形无质,不过如果主动显化,就会脱离丹室,化做一颗莹莹灵丹,上冲中宫位置,寻本性而炼化神魂,谓之“明心”。神魂炼化纯圆,飞腾而上于脑中,谓之“见性”。
两者聚结合体在上丹田紫府之内,霞光满室,遍体生白。
一战将息,而又回归于腹内气海处,合化为命胎。叠起莲台,虚养命胎,进而胎化神魂,默默温养,直待紫气虚来时节,婴儿养育健全,冉冉而出天门,旋而又回,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此谓之“元婴”,成就元婴之后,不是鬼仙也可以神魂出窍,神游物外,不过多与自身实际年龄不符。此等境界,已经是驻世不朽,谓之“长生久视”。
世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之苦,故而才会有人求长生之途,千百年来,络绎不绝,前赴后继。
李道虚有六个弟子,三个是外姓之人,三个收为养子,也可以视作儿子。当年他给长子取名“元婴”,寓意便是得证金丹大道的长生境,给次子取名“玄都”,指代“玄都紫府”,其实也是与长生大有干系,可见李道虚对于两人寄予的厚望,在这一点上,倒是没有太多的高下之分。至于三子,期望就更高了,只是其未来到底如何,尚且不得而知。
李玄都初入长生境,也就是刚刚成就金丹大道,就连脱胎换骨成就地仙之体都未能完成,更遑论是凝聚灵丹明心见性、叠起莲台虚养命胎、成就元婴神游物外了。张静修和徐无鬼两人也是在跻身长生境多年之后才有了如此境界,类似于一劫鬼仙和二劫鬼仙的区别。
此时李玄都连续大损元气,又落入半是走火入魔状态之中,看似是劫数,其实也暗藏着机缘。长生一途,从来都是福祸双至,是机缘还是劫
数,常常就在一念之间,通常都是劫数在前,机缘在后。
就拿李玄都的两次大机缘来说,其实都是大劫数。第一次的时候,李玄都被地师徐无鬼取走了心魔,一身修为付诸东流,整个人变成废人,这本就是劫数。第二次的时候,在五行洞天之中,李玄都被徐无鬼断绝生机,也是劫数。这两大劫数稍有不慎,便会让李玄都直接身死道消,也就没有后来的机缘了。就好似公门修行,不做不错,原地不动,想要往上走,必然要做出些成绩,若是做对了,就能青云而上,可如果做错了,不但不能青云而上,可能连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简而言之,倒是风险与机遇并存了。
以前李玄都没有长生境修为,不识此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一切不由己,看不分明。如今抵达长生境,就好似登临绝顶,虽然还是在此山之中,但已经可以遍览山势走向,识得真面目了。
所以李玄都明知走火入魔极为凶险,却不惊不慌,只是紧守灵台,反而窥见了元婴的雏形。
当然,并非是说李玄都可以趁此时机成就元婴,而是说李玄都看到了前路。
此时这个凝聚的模糊人形便是李玄都,只是李玄都的视角并非常人的视角,而是好似天神观天地,可以从外在各个角度观察自己,十分玄妙了。
李玄都尝试着回归到这个模糊人形之中,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视野瞬间开阔,好似神游物外,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李玄都看到了正在大真人府外大坪上激斗的“帝释天”和宋政,又看到了颜飞卿、张鸾山、张岱山三人已经召集正一宗弟子,压服反对声音,张岱山以老天师张静修和张氏一族列祖列宗的名义,废黜张静沉的大天师尊位,又派人将重伤的东玄道人拿下,颜飞卿重新恢复宗主身份,声明先前依附张静沉的正一宗弟子,只要诚心悔悟,从此既往不咎,众弟子各司其职,准备抵御进犯之敌。
接着,李玄都看到了一众女子们,苏云媗、玉清宁、陆雁冰,受了重伤的周淑宁和秦素,以及刚刚赶来的李非烟和石无月。
当正一宗弟子们看到李非烟身后所负的“青云”时,立时明白大势已去,张静沉已死,支持张静沉的正一宗弟子们纷纷放弃抵抗,跪倒在地。
李玄都又看到了镇魔台上,此时镇魔台上的两根巨大刑柱已经黯淡无光,虽说镇魔台的阵法独立于“太上三清龙虎大阵”之外,但毕竟是在云锦山上,李玄都打破“太上三清龙虎大阵”的举动,还是波及了镇魔台。
在镇魔台外,还有许多阴阳宗弟子正在与守卫此地的正一宗弟子交战,虽然正一宗弟子有镇魔台的地利优势,但是因为没有高手坐镇的缘故,还是节节败退。
最后,李玄都的视线越来越高,云锦山不过是一个黑点,也感受到了其他长生地仙们投来的“目光”。
第七十三章 大罪十二
大真人府素有“南国无双地,西江第一家”之称,占地广阔,内有玄坛殿、真武殿、提举署、法篆局、赞教厅、万法宗坛、大堂、家庙、私第、三省堂、味腴书屋、敕书阁、观星台、纳凉居、灵芝园。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万法宗坛继,其次就是大堂。
“大堂”虽然名字简单,没有任何修饰,但却是宗主、大天师召集议事的地方。在绝大多数时候,大天师和正一宗的宗主都是同一个人,比如老天师张静修当年便是集大天师和宗主于一身,直到天宝二年,他才将宗主之位传于颜飞卿。如果宗主和大天师不是同一人,那么宗主移至上清宫中,大天师居于大真人府。
此时的大真人府大堂之中,纯阳巾攒攒,蓝袍满殿。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的大堂之内泾渭分明,一拨人站在左边,另一拨人站在右边,双方相互对峙,大堂里一片沉寂。
还有三人站在大堂的中堂牌匾之下,牌匾上“声闻于天”四个金色大字格外显眼。
《鹤鸣》有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可用在此大真人府中,再联想到祖天师与太上道祖的师徒关系,一个“声闻于天”却是别有意味了。
三人正是颜飞卿、张鸾山、张岱山,颜飞卿居中,望向大堂中的众人,沉声道:“诸位同门,也许有人已经知道了,也许有人还不知道,张静沉勾结宋政和儒门中人,意图坏我正一宗千年基业,幸而有清平先生代天行罚,张静沉、张岳山、王南霆等人俱已伏诛,唯有宋政还在负隅顽抗。”
张静沉身死,尽管李非烟背负着“青云”进来的时候,许多人就已经有所预料,不曾依附张静沉者心存疑虑,依附张静沉者则心存侥幸,现在听到颜飞卿当堂宣示,不啻天风浩荡,惊雷乍响!
七月初的时候,老天师张静修飞升,张静沉接任大天师之位,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半月的时间,堂堂大天师竟然死了,还是死在自家的大真人府中,恐怕是在位时间最短的大天师了。
站在左边的正一宗弟子立刻望向颜飞卿,难言兴奋激动。
右边的正一宗弟子则有人已经跪了下去,就算没有跪下的,也是垂下了头,一个个脸色灰败,惊惧茫然!
颜飞卿故意停顿了片刻,给大堂内的众人足够的反应时间之后,方才缓缓说道:“张静沉继任大天师以来,专横独断,肆意妄为,欲将老天师多年苦功毁于一旦。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同门族人不能逃脱其毒手。犹复包藏祸心,因一己之私怨,意图毁坏道门一统,忤逆大势,险些使正一宗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如此则正一宗安得不失人心?道门安得不起纷争?外敌灾祸安得不迭至?”
颜飞卿说罢之后,张鸾山轻咳一声,开口道:“犹记得当年大先生玄策公接任清微宗宗主大位,主事清微宗,促成了以补天宗为首的辽东五宗与正道十二宗罢战修和。此事之后
,老天师邀请玄策公前来大真人府一晤。明雍三十四年,玄策公登临云锦山,老天师亲自出迎,清微宗和正一宗的第一次和议就是老天师和玄策公在这座大堂里谈定的。我当时跟随在老天师身旁,今日回想起来,老天师和玄策公的风采仍在眼前。”
张鸾山微微一顿,“玄策公遇难之后,又有清平先生承其遗志,于天宝七年,再度与老天师面谈和议之事,终是在今年促成了道门一统。从明雍三十四年到天宝八年,道门一统足足用了三十年的时间。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距离七月十五的中元节玉虚斗剑刚刚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张静沉就公然破坏盟约,想要通过三十天的倒行逆施来毁掉过去三十年的苦功,这是大逆不道,也是公然忤逆老天师。”
张静修执掌正一宗多年,支持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张鸾山此言方落,左边众人就纷纷应和,有人高声道:“就算老天师不在人间了,我们也要遵照他老人家的遗志,不可动摇半分。”
反观右边众人,主心骨张静沉、张岳山都已经不在,均是面露惶然之色,只觉得天塌地陷就在眼前。
张岱山见此情景,立刻高声道:“众弟子平时有察知张静沉及其党羽罪行者,都可以立刻检举揭发,至于平日依附张静沉者,也望尔等翻然悔悟,反戈一击,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宗内自会酌情恩宽!”
大堂内一片沉默。
突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请问三位师兄,张静沉死了,那么谁是大天师?”
众人随之望去,说这话的人正是张非山。
颜飞卿的目光落在张非山的身上,轻声道:“此事稍后再议。”
张非山又道:“请问宗主师兄,何谓是‘依附张静沉之人’?张静沉成为大天师是全宗上下公认之事,大天师之令,自然是无人不从,也不敢不从。适才三位师兄说依附张静沉者,不知是不是听了张静沉号令行事之人,就是依附张静沉之人?”
此言一出,满堂轰然。站在左边的张青山立刻说道:“你这是混淆视听!”
张非山淡淡一笑,“还是说,只有三位师兄的人才是不曾依附张静沉之人,而不是三位师兄的人便是依附张静沉之人?”
张非山此言一出,原本不敢作声的右边众人也纷纷抬起头来,望向颜飞卿、张鸾山、张岱山三人。
三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张岱山开口道:“倒要请教,哪些人是我们三人的人?哪些人又不是我们三人的人?”
张非山一怔,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张鸾山接口道:“这里没有什么我们的人,都是老天师的人,都是正一宗的人,我们三人只是代行老天师既定之策而已。”
张非山无言以对,又不甘心,强自说道:“老天师飞升仓促,没有任何文字留下,何来老天师既定之策?”
颜飞卿道:“老天师虽然没有任何文字留下,但是在过去的几十年中,老天师是怎么做的,大
家都是有目共睹。如果老天师在世,他会勾结儒门中人吗?他会勾结邪道中人吗?他会毁掉道门一统吗?这就是老天师的既定之策,张静沉违背了老天师的既定之策,自取灭亡,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拨乱反正。”
张非山看了三人一眼,心中明白,这三人已经结成了同盟,同进同退,此时大势已经不可挽回。其幕后推手毫无疑问就是那位清平先生,今日之后,正一宗也要对清平先生唯命是从了。
见张非山不再说话,张鸾山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耳旁忽然响起了李玄都的声音,他心中一惊,脸上却不显分毫,只是止住了将要出口的话语,静听李玄都的吩咐。
别人当然听不到李玄都的说话,只能看到张鸾山静默地站在原地。
李玄都说话很快,所以张鸾山只是沉默了不长的时间。待到李玄都说完之后,张鸾山重新开口道:“众弟子可以揭发依附张静沉者之罪过,现宣布张静沉大罪。”
颜飞卿和张岱山都是略感惊讶,显然当场定下张静沉之罪并非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不过他们也不好打断张鸾山,只能静观其变。
张鸾山缓缓说道:“张静沉结党营私,为一己之私怨,指使党羽暗中谋害张世水并污蔑构陷玄女宗弟子周淑宁,残害族人,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居心叵测,其大罪一。”
“为交好并取信于宋政,将宗内不传之秘‘五雷天心正法’传授于宋政,使得宗门功法外泄,此大罪二。”
“勾结真言宗、阴阳宗之人,妄图破坏道门一统,此大罪三。”
“勾结儒门大祭酒王南霆,妄图使儒门插手道门内务,此大罪四。”
“出手偷袭忘情宗宗主秦素,致使其重伤,险些身死,此大罪五。”
“老天师飞升之后,张静沉接任大天师尊位,独断专行,大肆安插心腹党羽于宗内上下,将宗内事务一人把持,不许他人有半分忤逆,其居心实不可问,其大罪六。”
“为一己之私,竟动用‘太上三清龙虎大阵’,意图以此刺杀清平先生,其大罪七。”
“使‘太上三清龙虎大阵’被破,云锦山、大真人府以及众多宫观受损严重,难以弥补,其大罪八。”
“使众多正一宗弟子无辜身死,损失之惨重,更甚于地师徐无鬼攻打大真人府,其大罪九。”
“与虎谋皮,引狼入室,导致镇魔台正在被阴阳宗之人围攻,其大罪十。”
“宗内机密要事,任意泄露于外人,种种专擅,不可枚举,其大罪十一。”
“如今正一宗损失惨重,危在旦夕,皆因张静沉倒行逆施之故。张静沉违背老天师既定之策,其大罪十二。”
张鸾山环顾四周,道:“如此十二桩大罪,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千年以降,竟是再无出其左右者,发众弟子、长老公议。如无异议,便请宗主在击退外敌之后,开坛祭告列祖列宗,正式废黜其大天师名号,并推举新任大天师。”
第七十四章 剑意
随着“帝释天”又一拳轰然落下,整个大坪已经是支离破碎。
宁忆站在万法宗坛的废墟之中,仍旧可以感受到细小的碎石从大坪方向激射而来,若是落在寻常江湖人的身上,就是一个个血洞。宁忆挥手打开这些细小碎石,转头望向身旁的李玄都。
不知何时,李玄都已经醒转过来,不过仍旧盘膝坐在地上。
宁忆问道:“宋政怎么突然修为大进?虽然我看不透宋政的深浅,但隐隐感觉到,如今的宋政与当日在玉虚峰尚的宋政有些不同。”
李玄都望向大坪方向的占据,身上的气息趋于平静,说道:“是‘五雷天心正法’,宋政学了‘五雷天心正法’,渡过了二重雷劫。”
宁忆已经捡回了“大宗师”,双刀归鞘,双手扶住双刀,轻声说道:“张静沉真是舍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虽然张静沉失败了,但他并不傻,反而是聪明过头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李玄都说道,“虽说正一宗的‘五雷天心正法’是玄门正道之法,但宋政毕竟是长生境的修为,不必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