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7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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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微微一笑,转动佛珠,口诵佛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话音落下,就见天幕上氤氲出七彩之光,隐约之间,响起阵阵禅唱诵经之声。
然后一道光柱从空中落下
,只见这道光柱声势浩大,其中却不蕴含一丝一毫的杀意,好似暗室之中射入了一道天光,照亮暗室,可见光束中漂浮的灰尘,没有任何威力可言。
秦素被这道光柱罩住,心神竟是有了片刻的恍惚,然后她便明白过来,这正是佛门神通“度世佛光”,只要佛光一照,对手便要当场跪地悔悟,也就是佛门所说的立地成佛,这种悔悟的时间最长可达几十年。其中根本原理就是以佛光将对手的本我彻底压制束缚,然后再塑造一个对立的“心魔”,与“太阴十三剑”不同的是,“太阴十三剑”的心魔为恶,佛门塑造的“心魔”为善,只是两者殊途同归,都是将人变成另外一个人罢了。
随着佛门凋零,已经无人修成此等佛光神通。唯有白绣裳怀有“六字光明咒剑”,可以借助这件半仙物用出“度世佛光”。那日在玉虚峰上,饶是王天笑这等高手,也没能逃脱出去。
秦素不过是天人无量境,如何能与王天笑相提并论。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老僧竟是要以“度世佛光”强行将她度化。
秦素只觉得在这一瞬间,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佛国之中,金光重重,无数莲台上端坐着佛陀、菩萨、冥王、金刚、罗汉,由内到外都散发着慈悲光明之意,让人生出安宁祥和之感,周围是数不清的比丘尼,顶礼膜拜,口诵经文,宏大的诵经之声响彻天地,让她的念头转动渐渐凝滞,继而生出困倦之意,想要昏昏睡去。
此为金刚胎藏曼陀罗之界,引一切有情众生本具菩提心显现起,证得涅磐,最终一切皆回归如来,终归大寂灭之胎藏曼陀罗,并于寂灭之中蕴养新生。
秦素心中明白,若是在就此睡去,只怕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秦素了。可她没有太好的抵御之法,若是她手中的“三宝如意”还是完整状态,如意上的诸多宝珠自然能护得秦素周全,可昆仑洞天之中的一场激斗,已经使得六颗宝珠全部黯淡,要等到百年之后才能恢复如初。
就在此时,有个声音骤然响起,“太上道祖云:‘吾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又云:‘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虽然这个声音不大,但是响起之时,整个金刚胎藏曼陀罗之界轰然作响,摇摇晃晃,其中的诸多佛陀、菩萨、金刚、伽蓝、罗汉都变得扭曲不定,仿佛镜中之花水中之月,一切威严浩大气息随之散去,同时也惊醒了昏昏沉沉的秦素,使得秦素重新恢复清明。
老僧猛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骤然亮了起来,就像太阳。
佛光也越来越盛,几乎要照亮整个天地。
可不管老僧如何催动佛光,一道人影还是缓缓走来,不仅佛光对他没有半点作用,他所过之处,一切佛光为之寂灭,就像一片黑暗大潮涌了过来,吞没了光明。
老僧极目望去,只见来人不住掩嘴咳嗽,可身上的黑衣上却有无数黑影游走,好似域外天魔,不时黑
影有脱离衣袍,从佛光中撕扯下一块“光明”,大口吞食,心满意足之后才重新回归衣袍。
老僧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凝重,然后就听来人说道:“若是有缘,心中自有佛祖,若是无缘,便是身在沙门也要谤佛。大师何必强求?佛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大师身为沙门得道高僧,早应是了世间一切相的痕迹,此举可对得起本心?”
老僧双手合十,沉声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来人声音微冷,“佛门讲因果,大师今日贸然沾惹因果,就不怕来日众比丘遭血刃截割之厄?”
老僧沉默不语。
来人正是李玄都,他没有料到,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秦素的主意,着实是胆大包天。
在李玄都看来,这老僧之所以能用出“度世佛光”,不是因为他已经得证长生境,而是因为他胸前那串佛珠的缘故,而且老僧的一身修为也颇为奇怪,不似是苦修得来,倒像是通过外力得来,这一点上与李玄都十分相似。
李玄都想起真言宗中有一门灌顶之法,真言宗向来与中原道门甚至于佛门都迥然不同,所谓灌顶,就是将自己的一身修为灌输至后来人的身上,后来人带着前辈的一身修为修行一世,再传后来人。这样便可以不断累积,使得有些高僧可以身怀九世修为。
在中原佛门中,有“金刚神力”、“移山大力”等神通,在西域佛门中,也有一门“龙象真力”的神通。这门功法共分十三层,第一层十分浅易,纵是下愚之人,只要得到传授,一两年即能练就。第二层比第一层加深一倍,需时三四年。第三层又比第二层加深一倍,需时七八年。如此成倍递增,越往后越难进展。这功夫循序渐进,本来绝无不能练成之理,若有人得享数千岁高龄,最终必臻第十三层境界拥有十三龙和十三象之力,只是人寿有限,练到第七层、第八层便非得躁进不可,这一来,往往陷入了欲速不达的困境之中。可如果以灌顶之法修炼,身怀九世修为,这门神功便能轻松练成了。
依靠这门灌顶神通,真言宗不仅在千年来都没有传承断绝之危,而且底蕴深厚,可以称雄于西域。
眼前这老僧就是身怀前人修为之人,一身修为通天彻地,秦素不是对手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真言宗出手的意图,李玄都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那日未曾出现在玉虚峰上的宗门,只怕已经在暗中联起手来,要抗拒道门一统,毕竟都是一方豪强霸主,哪里肯让自己头顶多出一位大掌教!
李玄都本想在帝京之事结束之后再来处置这些道门内务,如今看来,却是要先安于内了。
下一刻,李玄都的身形出现在老僧面前,一掌平平推出。
如撞响天钟。
老僧全身一颤,整个胸口都凹陷进去,身周金光尽褪,修炼多年的佛家金身被李玄都一掌摧破。
第十九章 杀子之仇
老僧周身一震,迅速向后退去。
他避世多年,竟是不知江湖中有了如此高手,前不久他听闻地师飞升,将衣钵传于了清平先生,难道眼前之人就是清平先生?
便在这时,李玄都的身形化作阴火炸裂开来,下一刻在老僧的身后重新凝聚成人形,然后一掌抵住老僧的后心位置。
李玄都用另外一只手掩住嘴巴,不住咳嗽,问道:“大师因何而来?”
法空并不言语,手上用劲力,将脖子上挂着的那串人骨念珠直接捏碎。
那日在昆仑洞天之中,地师徐无鬼连续祭出得自静禅宗的佛祖舍利,将一劫地仙巫阳压制得动弹不得。这串念珠乃是真言宗中传承数百年的宝物,爆发的威力不逊于佛祖舍利。
一瞬间只见得无数犹若实质的金光迸射开来,浓稠似水银,又似是蜡烛燃烧的烛泪,将李玄都和法空两人包裹其中。
此时李玄都与法空站在一处,那些金光不伤法空分毫,反而经过金光的冲刷之后,法空已经破碎的金身又灿然一新,可对于李玄都而言,这些金光却是灼热逼人,其中似是蕴藏着太阳真火,焚毁万物。
李玄都修炼的阴火和太阳真火刚好是阴阳两面,互为克制。受到金光的侵袭,李玄都的“太阴十三剑”自行激发,使他身周瞬间燃烧起熊熊阴火,将汹涌金光阻挡在外,两者水火不相容。
李玄都以阴火护住周身,因为这老僧算是正道中人,他还不想直接撕破脸皮,所以也不急于出手,而是静观其变。
老僧这次得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沉声道:“贫僧久不在江湖行走,不曾想如今的江湖已经是天翻地覆,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清平先生吧?”
李玄都道:“是我。”
老僧说道:“贫僧虽未亲至玉虚峰,但曾有耳闻,说清平先生得了地师传承,又在玉虚斗剑中胜了‘魔刀’宋政,实在是少年英雄,后生可畏。”
李玄都淡然道:“英雄不敢当,也算不得少年人了。我十岁踏足江湖,至今已有十数年之久,算是见惯了这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也经历过起起伏伏,大师莫要当我是那等一步登天的少年人。”
李玄都话语中的意思十分清晰明白,我虽然年轻,但不是初出江湖的愣头青,莫要动其他心思。
法空自然听出了李玄都的话外之音,微微一笑,“自然不敢把清平先生视作少年郎,道门大掌教不同于朝廷的九五之尊,不是少年人能坐得稳的。”
李玄都轻哼一声,道:“听大师话语中的意思,是对道门一统之事甚是不以为然了?”
法空微笑不语。
李玄都淡淡道:“虽说佛本是道,但毕竟佛道有别,你们佛门中人不愿加入道门,我也不会强求,可
如果你们想要对我们道门指手画脚,却是由不得你们。”
法空诵了一声佛号,“贫僧几时插手过道门内务?清平先生何以谤我?”
李玄都道:“秦宗主是我道门中的忘情宗宗主,大师方才欲以‘度世佛光’将秦宗主强行度化为佛门中人,这还不是插手道门内务?”
法空摇头道:“清平先生此言差矣,这‘度世佛光’是让人大彻大悟、忏悔罪孽的法门,并非是魔道之中操纵他人心智的手段,贫僧以‘度世佛光’并非是要度化这位女施主,而是要让这位女施主为过去的罪孽忏悔,然后随贫僧走上一趟。”
李玄都皱起眉头“走哪里去?”
法空道:“去见苦主。”
李玄都冷然道:“秦宗主与我已经定亲,夫妻本是一体,我却不知道她有什么罪孽,还要请大师道来。若是大师能说得服我,我不仅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而且愿意代她受过,给所谓的苦主一个公道。可如果大师不能说服我,那就休怪我出手无情,就算大师身怀天人造化境的修为,只要未及长生,恐怕都不能生离此地。”
李玄都这话说得十分露骨,威胁意味十足,而且任谁也不会怀疑李玄都是否有付诸于行的能力。
法空感受到李玄都的气机已经锁定自己,就算他身周有无数金光环绕,还是感觉几分凉意,不由脸色一肃,沉声说道:“敢问清平先生,大仇有几?”
李玄都回答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法空又问道:“除此之外呢?”
李玄都沉声道:“都说父母妻儿,除了父母之仇和夺妻之恨,就是子女的仇怨了。”
“清平先生所言极是。”法空双手合十,“贫僧有一故友,他的膝下只有一子,却死在了这位女施主的手中,请问清平先生,这个仇该不该报?”
李玄都身形一掠,已经脱离金光笼罩的范围,让老僧一惊,不过李玄都没有对老僧出手,而是来到秦素身旁,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才说道:“内子也是江湖中人,手上难免沾染血债,还请大师明言。”
法空深深看了李玄都一眼,道:“请问清平先生,忘情宗的上任宗主是谁?”
李玄都道:“正是家岳,江湖人称‘天刀’。”
法空又道:“那么‘天刀’之前又是谁担任宗主?”
李玄都心中一动,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不过还是回答道:“是韩无垢,我的几位长辈都与她与深交。”
法空朗声道:“韩宗主膝下有一子,名为韩邀月,请问清平先生,韩邀月是死于谁手?”
老僧辞锋咄咄逼人,一步紧于一步。不过这次不等李玄都开口回答,已经稳住心神的秦素已经是主动开口道:“韩邀月数次对我不轨,终是死
在我的刀下,有何不妥?”
法空叹息一声,“孰对孰错,不过是施主的一面之辞,有江湖有传言说,施主与韩邀月是为了争夺忘情宗的宗主之位才生死相向,如今也的确是施主得了忘情宗的宗主尊位,此中是非曲直,恐怕不能仅凭施主的一面之辞就早作定论。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贫僧老朽不堪,却愿意化解此中仇怨,故而对施主用出‘度世佛光’,希望施主能随贫僧去见一见苦主。”
李玄都冷笑一声,“如此说来,我们夫妻二人还要谢过大师了?”
法空双手合十低头,“不敢,不敢。”
李玄都道:“大师曾数次提过苦主,不知这位苦主到底是何人?总不能是已经身故多年的韩宗主吧?”
法空合十道:“当然不是韩宗主。这世上生灵,皆有父母,韩宗主是为人母者,自然还有为人父者。”
李玄都已有猜测,故而谈不上如何惊讶,说道:“原来是韩邀月的生身之父,只是我有一点不明,当年韩宗主走投无路的时候,此人何在?为何时隔多年之后才冒出头来,却是让人生疑。”
老僧叹了一声,“他自有苦衷。”
李玄都问道:“什么苦衷?竟是连妻儿都顾不得了。”
法空不紧不慢地道:“清平先生能促成道门一统,自然是功莫大焉,可在清平先生还未出世的时候,这江湖上却是正邪不两立,正道十二宗和邪道十宗之间不能有半点牵连,否则便要被处以极刑,如果清平先生生在那个年代,休说与这位秦施主结成夫妻,便是稍有情愫,也是大逆不道。直到大先生司徒玄策、‘天刀’秦清等人出世,这种情况才有所缓解。韩邀月的生父乃是正道中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与韩宗主相恋并生下了韩邀月,此事自然不能让旁人知晓。”
李玄都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不过并不急于点破,道:“据我所知,韩宗主修炼忘情宗的大成之法‘太上忘情经’,最终也是因为‘太上忘情经’的反噬而身故,可以说是因为他们父子二人而死,难道这位在正道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将名位看得如此之重,竟是连结发之妻的最后一面也不敢见?如此没有担当之人在多年之后却跳出来说要报杀子之仇,其动机和目的实在让人生疑。”
老僧满面悲悯,又叹了一声,“非是也不愿,实是不能也。贫僧的那位故友因为此事触犯了宗规,被他的兄长囚禁起来,其后的几十年中始终不能脱得樊笼,自然无法去见那母子二人。”
李玄都淡淡道:“大师所说的这位故友,可是正一宗的张静沉?”
法空双手合十,低头道:“正是。”
李玄都轻哼一声,“张静沉为何不亲自前来?你又凭着什么敢来替张静沉出头?难道我杀你不得吗?”
第二十章 留影石
老僧并不惊惧,“清平先生要杀贫僧,当然不难,可清平先生乃是志在天下之人,若是贸然杀了贫僧,只怕失了人心,于清平先生的大计不利。”
李玄都道:“这便是你的依仗?就凭你以‘度世佛光’对内子出手,我现在就可以打杀了你,这个罪名我还担得起。”
法空双眼低垂,“贫僧不怀疑清平先生能否杀掉贫僧,贫僧想说的是,这世上的事情,总逃不过一个‘理’字。”
李玄都冷冷道:“那好,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说说你的道理。”
法空也不客气,道:“请问清平先生,当初韩宗主为何要将忘情宗托付给‘天刀’?”
李玄都回答道:“因为当时宋政意欲合并十宗,对忘情宗虎视眈眈,若无家岳,无人能稳定大局,韩宗主怕忘情宗的多年基业毁于一旦,故而托付于家岳的手中。”
法空道:“据贫僧所知,就在去年,这位秦施主杀了韩邀月,紧接着‘天刀’派人清洗了忘情宗的上下,许多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