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7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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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不能称之为‘难’,而应称之为‘苦’,故而有诗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老人道:“天底下的事情,关键不在于发现弊端,而在于如何解决弊端。这样的话,在
万象学宫中,天天都有儒生说,可办法呢?却是一字无有,只是一味指责肉食者鄙,自己也是未能远谋,没有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就算把朝廷拆了,这世道也只会变得更坏,而不会变得更好。”
这一次,李玄都终于是认可了,“老先生这是老成谋国之言。”
老人笑道:“能被小友认可一次,着实不易。”
说罢,一行人离了玄武殿,继续前行。
李玄都发现大概是因为庙会的缘故,在太和山上竟然还有小贩,从这一点上来说,神霄宗倒是很接地气,最起码要比正一宗的大真人府要好上许多。有人在卖馄饨,馄饨这种吃食,皮和馅,都在其次,关键是汤底,许多老字号都有一锅老汤,熬了几辈人,不断加料,味道香醇无比。
一行人来到摊子前,老人指着那锅老汤,问自己的儿子:“这是什么?”
老人的儿子一怔,回答道:“汤。”
老人又问店家,“店家,这汤里都有什么?”
若是寻常人来问,店家万不肯如实相告,可他见一行人衣着华贵,气态不俗,一看就是士绅人家,那便没了那么多讲究,这等人家还会跟自家抢生意不成?于是店家笑着回答道:“回老爷的话,这汤里是我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除了寻常的底料之外,我太爷爷加了鸭的口条,我爷爷加了一条狗尾巴,我爹又加了猪骨髓,传到我这一辈,我就想着,我也得加点什么,老爷您猜,我加了什么?”
老人淡笑道:“加了什么?”
“我加了一个羊头。”店家稍稍拔高了嗓音,“所以说这锅汤,不一般,真是不一般。”
“又加了一个羊头。”老人望向自己的孙子,“听到羊头,会想起哪句话?”
小孩子想了想,高声道:“挂羊头卖狗肉!”
老人又问道:“说到汤,会想起哪句话?”
小孩子道:“换汤不换药!”
“对喽。”老人脸上露出笑意,“这锅汤熬了这么多年,加了各种各样的佐料,可说到底,换汤不换药。现在又加进去一个羊头,可汤还是那个汤,没什么改变。”
说到这儿,老人望向李玄都,问道:“秦小友,不知老夫这番话,你认不认可?”
这一次,李玄都脸色凝重,没有言语。
老人当然不是在说这锅老汤,而是借物喻事。因为老人没有李玄都这般“大胆”,所以说的十分含蓄隐晦。
不过李玄都听懂了,老人的儿子也听懂了,已经是变了脸色。只有小孩子不明所以,满脸疑惑。
过了片刻,李玄都缓缓说道:“这锅汤熬了这么多年,想要靠一个羊头去改变汤的味道,已经是不可能之事。想要换一个口味,那么就要先把这锅汤全部倒掉,然后丢掉锅底,把锅好好洗上一洗,最后再放入新的佐料和清水,只要这样,才能换汤又换药。”
第八章 阁老
老人真正沉默了。
摊主听得忐忑不安,心想这个病秧子该不是想把自己这锅老汤给掀了吧?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如果这个病秧子胆敢有什么异动,那么他就是拼着得罪了这几位老爷,也得护住老汤,瞧这病秧子的样子,不像个有力气的,多半不是自己的对手。
已经是深秋天气,又是在山上,可老人儿子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汗珠,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忽然有些明白自家老父的用意了,恐怕这个年轻人不是寻常人等。
李玄都又猛地咳嗽了一会儿,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勉强说道:“都是戏言,当不得真。”
老人叹息一声,“是不是戏言,要看说话的人是谁。若是店家来说这话,那还是有些道理的,可是食客来说这话,那店家肯定是不从的,非要打一架不可。”
李玄都道:“那就打一架。”
听到这话,那坛主猛地拎起了自己的菜刀,上身微微前倾,护住了自己的一锅老汤。
老人摇了摇头,迈步离开摊子,目光第一次望向秦素,“令尊可好?”
秦素一惊,含糊道:“一切都好。”
老人继续说道:“当年老夫有幸曾经与令尊、大先生有过一番长谈,两位当真是风采卓绝,让人心折。”
秦素不是愚钝之人,自然明白老人已经看破自己两人的身份,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轻声道:“秦素见过孙阁老。”
老人自嘲一笑,“什么阁老,已经致仕还乡了。”
老人正是在张肃卿之后的内阁首辅孙松禅,出身松江府,故而世人又称孙松江,与李北海、秦龙城、张江陵等称呼是一样的道理。
早在去年,就盛传孙松禅也告老还乡,由荆楚总督赵良庚接替孙松禅的首辅位置。当时许多人只是半信半疑,李玄都却是已经肯定赵良庚接替孙松禅成为定局,因为当时负责与赵良庚洽谈此事的就是玄真大长公主和御马监掌印大太监,正是因为这件事,玄真大长公主才加入了清平会,成为“撼庭秋”。
到了今日,这场首辅更替终于尘埃落定,孙松禅离京返乡,皇上下诏褒奖孙松禅,加少师致仕,赐宴与居第,令部院堂官并集,发帑治装,并且还提及行日,将由百官祖线,驰驿归里,驿道二十里内有司送迎。
朝廷规制有三公、三孤、三保之说,三公,即是太师、太傅、太保。三孤,即是少师,少傅,少保。三保,则为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
一般来说三公三孤三保都是有衔无职,只作为勋衔加封,其
中三保为从一品,而且各有一个正二品副职,分别为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
三孤和三保尚且好说,功勋之臣不乏被加封之人,可三公之职,一般只有死后追封,本朝能在生前加封三公的,屈指可数。当年张肃卿先是加封太傅,后来加封太师,随后就身死族灭,一切加封都被剥夺。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孙松禅的太傅就显得尤为可贵。
致仕老臣,得此殊荣,还真是天宝朝第一人。
就算往前算,穆宗年间和世宗年间,得到这般体面地老臣,也寥寥无几。
正因为如此,孙松禅的离京并不狼狈,更不凄凉,倒是有些好合好散甚至是衣锦还乡的意思,所以孙松禅的处境也远远谈不上人走茶凉。
至于秦素为何能猜出孙松禅的身份,倒也简单,姓孙,松江府人士,致仕还乡,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既然孙松禅识破了秦素的身份,那么李玄都的身份也不是秘密了。
李玄都也不尴尬,坦然道:“江湖人的做派,倒是让阁老见笑了。”
孙松禅道:“老夫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也耳闻过玉虚斗剑之事。清平先生与宋政对弈,为斗剑收官,名震天下。当今天下,谁敢笑话清平先生?”
孙松禅的儿子,如今的孙家家主孙云岩,此时终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眼前之人正是那位清平先生,再联想到他方才说的话语,孙云岩只觉得背后涌起一抹寒意,正如他的父亲所言,是不是戏言,要看是谁说的。如果是一个无名小辈,那就是口吐狂言,指点江山,可换成某些人,那就不是指点江山那么简单了。
孙云岩抬眼望向三人,只见老父的脸上透出几分凝重,那位秦大小姐神色颇为严肃,清平先生李玄都则没有表情。
对于孙松禅的话,李玄都一直都很强硬,从这一点上来说,可以算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孙松禅并非刻意来见李玄都,只是偶然遇上,可既然遇到了,那就没有随便错过的道理。孙松禅心里明白,他说每一句都被顶了回来,说明李玄都心意甚坚,他不是李道虚,没资格对李玄都说教什么,甚至就是李道虚,也未必能管得了这个弟子了,否则当初何必将他逐出师门,所以此时必须要迂回一二。
孙松禅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了头,对身旁的孙云岩道:“你说这世上什么关系最为亲近?”
孙云岩一怔,没想到自己父亲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不敢贸然回答,想了想才答道:“当然是父子。”
孙松禅轻摇了摇头,“未必。”
孙云岩立时想岔了,以为父亲在责怪自己,不由更加小心,轻声问道:“请父亲赐教。”
孙松禅道:“人生在世,最大的恩情就是父母生养之恩,可这种恩情,大多数父对子亲,几曾见子对父亲?”
孙云岩愈发不敢接言,只能静待下文。
孙松禅继续说道:“除了生养之恩之外,还有教导之恩和知遇之恩,也就是在父子之外的另外一种关系,师徒。儿子将父母之恩视为当然,弟子将师傅之恩视为报答。”
孙云岩立时明白了,父亲的这番话虽然是对他说的,但是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李玄都听的。
李玄都自然也听明白了,终于是开口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自小就没了父母亲人,是家师将我养大,故而我虽无父,既受师父养育之恩,师即我父。这师徒和父子,却是是没什么区别了。”
孙松禅缓缓说道:“杀父之仇,自然不能不报,可也不宜牵连太广,诛戮太多,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
“阁老也认为我仅仅是为了报仇?”李玄都笑了一声,让人听不出喜怒,“而且我并非佛门中人,乃是道门中人。正所谓,道不同,不相谋。”
孙松禅长叹一声,不复多言。
李玄都拱手道:“就此别过。”
说罢,李玄都带着秦素往人烟稀少的方向走去。
孙松禅则是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过了片刻,孙云岩轻声问道:“父亲,不是说清平先生已经是地仙之姿了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说在玉虚斗剑受了重伤?”
孙松禅的脸色略显凝重,缓缓摇头道:“不要妄自揣测,更不要招惹是非。”
孙云岩脸色一肃,恭敬应下。
李玄都和秦素一路往后山行去,对于寻常香客来说,后山乃是禁地,中途也有神霄宗的弟子把守,劝退部分游人。不过对于李玄都和秦素来说,却是拦不住他们。两人很快便来到宋老哥的墓前。
李玄都虽然重病在身,但还是亲自除去杂草,又从“十八楼”中取出几样供品,放在坟前。
秦素轻声问道:“孙松禅是什么意思?”
李玄都淡然道:“从中斡旋罢了,两方相斗却又斗而不破,才有墙头草左右摇摆的空间。此人可用不可信,且看看吧。”
秦素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们要不要去见一见神霄宗的三玄真人?”
“没什么私交,又涉及到宋幕遮的事情,还是不见了罢。”李玄都摇了摇头,“扫墓之后,我们就去芦州。”
第九章 新榜
玉虚斗剑之后,除了少玄榜未曾有明显变化之外,老玄榜和太玄榜都有了变动。
众所周知,三玄榜并非是以境界修为来区分,而是作榜之人评估战力排名。以前的时候,许多登榜高手不曾交手,只能靠揣测来排一个高下,通常会有争议,可这次不一样,玉虚斗剑是实实在在的交手过招,谁高谁下,一目了然。
首先是老玄榜,变动不可谓不大,少了大天师张静修和地师徐无鬼,多了一个清平先生李玄都,从六人变为五人,分别是李道虚、李玄都、宋政、秦清、澹台云,双剑双刀一女子。
许多江湖人还是怀念当年东、南、西、北、中的格局,于是又给五位老玄榜高人作为区分。首先对应东方的李道虚、对应西方的澹台云、对应北方的秦清,都是老面孔,是不必改变的。剩下的两个位置中,李玄都是李道虚的弟子、秦清的女婿,说东说北都可以,不过这两个位置已经有人,李玄都只能从南、中两个方位中选择一个,虽说李玄都与大天师张静修的关系不错,但身上的“阴阳仙衣”却是地师遗物,等同继承了地师道统,所以便让李玄都继承了中地师的位置。至于宋政,与江南关系不大,可只剩下这个位置,便让他顶替了南天师的位置。
于是新的老玄榜五人就是东剑仙、西圣君、南魔刀、北天刀,中地师。
不过对于众多江湖人来说,老玄榜虽然名头很大,但是太高太远,甚至已经逐渐脱离了江湖的范畴,就像天上的神仙,可望不可即。反倒是太玄榜,虽然同样是难以触及的大人物,但好歹还在江湖的范畴之内,运气好的时候也能有幸得见。所以相较于老玄榜,太玄榜的谈资就更多一些。
不似老玄榜人数不定,太玄榜自设立以来就是雷打不动的十人之数。上次的太玄榜十人分别是:白绣裳、王天笑、张海石、极天王、李玄都、张静沉、上官莞、悟真、唐周、李元婴。其中极天王、张静沉、悟真、唐周、李元婴没有参与这次的玉虚斗剑,在这五人之中,极天王和唐周又已经明确身死,自当移出太玄榜,而参与玉虚斗剑的五人之中,李玄都已经升至老玄榜中,所以也当移除。
如此一来,太玄榜需要补入三人,无道宗的左尊者仍旧没有登上榜单,实在是此人太过神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厉害,所以太平宗这次选择的三个人选是秦素、宁忆、司徒玄略。这三人都是曾经在玉虚斗剑中出场之人,秦素和宁忆就不必说了,两人俱是胜出,而且对手俱是天人造化境,毋庸置疑。司徒玄略虽然败了,但对手是儒门七隐士中的金蟾叟,天人造化境无疑,而且还刺瞎了金蟾叟的一目,也可以算是虽败犹荣了。
这次太玄榜开篇明言,以玉虚斗剑战绩为准。新的太玄榜十人中,白绣裳胜了王天笑,仍旧维持榜首位置。王天笑败给了白绣裳,张海石胜了青鹤居士,所以两人位
置对换,张海石成为太玄榜第二,王天笑屈居第三。原本的太玄榜第四人是极天王,可极天王已经身死,排名第五的李玄都进入老玄榜,于是排名第六位的张静沉递补至第四位。这也算是名副其实,毕竟张静沉得了老天师张静修遗留下来的“天师印”和“天师雌雄剑”,就算想要争夺太玄榜榜首的位置,也大有把握,只是他没有参与玉虚斗剑,故而居于第四。
按照道理来说,排名第七的上官莞应该递补至第五的位置,不过在玉虚斗剑中上官莞败给了秦素,所以上官莞原地未动,还是第七,宁忆、秦素这两位玉虚斗剑的胜者分列第五、第六的位置。至于两人如何区分高下,就要看排榜之人的意愿了,最终宁忆居于第五位,秦素居于第六位。宁忆重回太玄榜并不奇怪,可秦素如此“青云直上”,却是十分骇人了,不过考虑到秦素的丈夫、父亲、公公都位列老玄榜,又不那么惊人。
最后三人中,李元婴和悟真没有参与玉虚斗剑,分列第十、第九,在玉虚斗剑中大放异彩的司徒玄略居于第七位。
至于儒门中人,无论修为境界如何,都不入三玄榜的范畴。
老玄榜和太玄榜加起来总共是十五人,清微宗无疑是最大的赢家,如果加上李玄都,那便是师徒同登老玄榜,一宗三人名列太玄榜,加起来占去了三分之一的名额。不过明眼人却知道,清平先生已经离开清微宗,是太平宗的宗主,李元婴与张海石不合,这清微宗看似势大,却是人心不齐。更何况现在已经是道门了,共尊太上道祖,不要老是有门户之见。
七月十五,玉虚斗剑结束。七月十六,这份崭新的榜单就已经现世,在随后的几天迅速传遍天下各处,到了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