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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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老人其人,真实姓名不祥,天人无量境的大宗师,位列太玄榜的第四位,出身于北邙山皂阁宗,是为皂阁宗的宗主,不过因为皂阁宗依附于阴阳宗,阴阳宗的宗主徐无鬼被人称作是阴阳、皂阁两宗之主,藏老人又被人戏称为皂阁宗副宗主。
不过不要因此就认为藏老人不是高手了,要知道天下三玄,除了少玄榜因为有年龄限制而有所偏颇之外,另外的太玄榜和老玄榜可谓是名副其实,凡是能登上此两榜之人,皆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几乎囊括了江湖上九成之数的高手,就算有些许隐世不出的高人,也绝对不会超过老玄榜上的几位老神仙,如此算来,藏老人就算不是全天下前十的高人,也已经相去不远。
如果李玄都还是鼎盛时候,与颜飞卿联手之下,能够取得这样的结果并不奇怪,但以李玄都如今的修为而言,可以说是十分侥幸了。
两人沉默片刻之后,往村子更深处走去,方才一番斗法,藏老人主动现身迎敌,有意无意地将两人挡在了村子的北半边,可见藏老人的本尊便是藏身于村子以南的某个地方,现在藏老人已经遁走,两人自然也要去一探究竟,毕竟此事不仅仅是关乎到藏老人炼制邪术之事,还牵涉到了荆州市舶司的库银,波谲云诡,既然两人遇到了此事,便没有就此置之不理的道理。
两人沿着村子中唯一可以称之为“街道”的道路缓缓而行,因为用碎石铺路,倒也不显泥泞,来到街道尽头,是一片不大的开阔空地,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村民便集合于此地,平日里的时候也会用来当做晒粮食或打谷子的所在。
在空地的后面是一座祠堂,这种小村子,多半是全村同姓,若遇到什么大事,便要在祠堂中议事,只是东山村的这座祠堂规模不大,不足以让许多人在其中议事,若是村中宗老召集村民,只能站在祠堂的台阶上说话,倒是与皇帝乾门听政有异曲同工之妙。
刚刚踏足这处空地,两人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如河水起伏翻滚不休,继而变得绵软如血肉,李玄都低头望去,只见有十数只苍白人手从地下探出抓住他脚踝,仿佛地狱中的恶鬼要带他一起沉入无边冥域苦海,永世不得超生。同时还有数不清的低语呜咽从四面八方传来,眼前有无数黑影在不断晃动。
颜飞卿催动“九阳离火罩”,以“纯阳真火”化作一道火龙,火龙当空盘旋一周,将这些手掌一扫而空,道:“看来藏老人还留了许多暗手,不过现在他已经离开,倒是不足为虑了。”
说话间,颜飞卿又是连续掷出数块桃木符,桃木符一一炸裂的同时,也不断有黑色雾气散去,雾气中隐隐有狰狞面孔,最终也只能不甘消散。
两人进到祠堂,其中摆放的诸多牌位已经不知去向,多半是藏老人嫌弃碍事而将其毁去,此时的祠堂中只剩下一个用无数符篆组成的诡异阵势,就像一张铺在地面上的巨大蛛网,在“蛛网”的正中位置,则躺着一个年轻村民,如果不出意料之外的话,就应该是井子镇失踪的牛二了。
颜飞卿蹲下身,伸出手指在其中一道纹路上轻轻一抹,在鼻子下嗅了嗅后,说道:“虽然血腥之气已经近乎于无,但贫道可以断定,绘阵所用之物是心头之血。”
李玄都问道:“是人血?”
颜飞卿点了点头。
李玄都也蹲下身望着已经隐隐发黑而无半分血色的纹路,丝毫没有因为颜飞卿道破的事实而惊讶,皱眉道:“想要用心头之血绘制如此大的阵法,仅仅靠一个东山村远远不够,按照我们先前的推测,藏老人的本意是想要用东山之下的井子镇百姓来祭炼邪术,可是因为我们插手的缘故,未能成功,现在他又是从何处找来如此多的心头之血?”
颜飞卿继续仔细观察着这个大阵,沉声道:“根据藏老人刚才所说,牛二只是他找的第九个命犯天煞之人,想来前八个命犯天煞之人都已经被他成功炼化,藏老人手中还剩下一些还未用完的心头之血也在情理之中。至于藏老人为何明明有备用之血还要‘就地取材’,我想应该是他顺手为之,这等邪道巨擘一向视人命如草芥,而且心头之血的用途极大,也不仅仅是用于绘阵一途,自然是多多益善。”
李玄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又问道:“玄机兄还看出什么端倪?”
颜飞卿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座阵法:“这座阵法,果然是出自皂阁宗‘三炼’之一的‘炼神阵’,皂阁一派的阵法与我们正一不同,他们出自于阁皂一脉,讲究符必有正形,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所以最容易辨认,只是皂阁宗的理念与阁皂一脉不合,故而将两字颠倒,自称皂阁。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皂阁宗如何大逆不道,其阵法符篆一道还是有独到之处,‘炼神阵’作为‘三炼’之首,可谓是皂阁宗符篆阵法的精华所在,玄妙之处当然不止于此,这座阵法只能算是小半个‘炼神阵’,舍去了对敌功用,只留下抽取魂魄的效用。”
李玄都问道:“要不要将此方大阵拓印下来带回正一宗?若是能将这方大阵堪破,日后交战,也能多些胜算。”
颜飞卿摇头道:“先不说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仅就阵法而言,虽说阁皂一脉讲究符有正形,但阵法符篆的关键仍旧在于灵气流转,现在此阵的灵气逸散,徒有其形而无其神,如人尸体而已,再者说了,我们正一一脉讲究符无定形,一气则灵,两者刚好相反,所以也没这个必要。”
李玄都起身道:“既然如此,便将此阵毁去吧,以免其留于此地再生事端。”
颜飞卿同样站起身,道:“不用我们动手,它马上就会自行消散,什么也不会剩下。”
李玄都对于阵法之道不甚精通,不由问道:“此话怎讲?”
颜飞卿解释道:“这便是‘炼神阵’的玄妙所在,以活人鲜血绘阵,阵法便如一活物,此时这座阵法灵气已尽,便是油尽灯枯之相,已是如人弥留,不用旁人出手,它自己也要死去。”
话音落下,这方阵法便如被火焰烤灼的白纸,先是逐渐焦黄,然后逐渐化为寸寸灰烬,最终随风散去,地上的所有痕迹也果真如颜飞卿所言,半点痕迹也没剩下,最后只剩下一个还躺在地上的牛二。
一番大战,虽说罪魁祸首必然是藏老人无疑,但起因却是从牛二而起,且不论其为人如何,现在人已经死了,李玄都和颜飞卿也没有看都不看一眼的道理,不过也不能就这么过去,万一藏老人在临走之前又在牛二的身上留下了什么隐秘布置,两人就这么贸然上去,也是不妥。毕竟无论庙堂还是江湖,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两个老江湖若是就这么着了道,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最后,还是由颜飞卿祭起了“九阳离火罩”,独自一人走上前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祸之所伏
颜飞卿蹲在牛二身前,此时牛二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只是脸色依旧红润,唯独印堂发黑,怀里抱着大锭大锭的官银,与井子镇牛二家中发现的官银并无二致,嘴巴大大长着,里面也被塞满了银子。他至死都未能闭上双眼,眸子大大地睁着,不似望着屋顶,倒像是望着某个远处,黯淡的眼神中似乎还残留着狂喜的光芒。
颜飞卿从“乾坤袋”中取出“万象”,在牛二的身上轻轻戳了一下,毫无动静,又以“万象”撩起牛二的一条胳膊,细看手背和露出的手腕,同样没有任何痕迹,最终颜飞卿小心翼翼地将“万象”刺入牛二的心口,牛二的额头印堂处才猛地浮起一抹黑烟,其中隐隐有喊叫之声。
只是颜飞卿仍旧没有掉以轻心,反而是露出凝重之色,抬手示意李玄都不要轻举妄动,沉声道:“小心连环套。”
如今大魏军中便有太平宗专门研发的“钢轮发火”,根据火龙经记载:“炸炮制以生铁铸,空腹,放药杵实,入小竹筒,穿火线于内,外用长线穿火槽,择寇必由之路,连连数十埋入坑中,药槽通接钢轮,土掩,使贼不知,踏动发机,震起,铁块如飞,火焰冲天。”因为其声震如雷,掩埋地下,又称“地雷”。
当年秦襄为应对金帐汗国的骑军,便曾以“钢轮发火”设伏,在当敌人踏动机索时,钢轮转动与火石急剧摩擦发火,引爆火雷,使得金帐汗国的骑军损失惨重。金帐汗国为了应对,遂以下马士兵进行搜索挖雷,步步为营。于是秦襄军中的太平宗高人又顺势创出“连环雷”,由两颗或两颗以上的火雷组成,两颗火雷使用同一根引线,若是有人挖出上面的火雷,便会引发下面的火雷炸开。
其实这种手法最早源自于江湖,许多人为了暗算他人,便是提前设下两重机关,就算第一重被人破去,在其心神松懈下来之后,第二重机关往往能够建功。此时藏老人便是如此,那道藏于印堂位置的黑烟只是障眼法而已,真正的杀手锏在于牛二嘴里塞着的银子。
不过也许是藏老人走得太过匆忙,这个手段并不算如何高明,被颜飞卿识破之后,没花费什么力气便将其彻底破去,直到此时,李玄都才缓缓走上前来,问道:“牛二明明已经死了,为何尸体上还有一丝生气?”
颜飞卿提着“万象”,说道:“很厉害的手段,藏老人之所以要以财帛诱之,而不是出手强掠,正是因为抽魂炼神一事,最是不能强求,魂魄脆弱,唯有他人自愿献上魂魄,方能不受半点损伤,如果出手强行掠夺魂魄,任凭藏老人的道行通天,也难以做到不伤分毫,如此得来的魂魄便有极大缺陷。如今牛二便是落入藏老人所设下的陷阱之中,自愿奉上魂魄,故而与寻常的失魂症有些类似。”
所谓“失魂症”,便是百姓俗语中的“丢了魂”,因为惊吓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三魂七魄中一魂或是一魄离体而出,使人浑浑噩噩,通常需要到丢魂的地方“叫魂”。此时的牛二便是如此,所不同的是,他是一口气丢掉了三魂七魄,故而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死人,只是躯壳还未彻底死去,还残留了一线极为微弱的生机。
李玄都想了想,说道:“还是把牛二带回去,让井子镇的百姓处置吧。”
颜飞卿点了点头,伸手取下腰间的“乾坤袋”,松开袋口的捆绳,轻轻一丢,只见原本只有锦囊大小的“乾坤袋”自行飞起,袋口大张,足有水缸之大,凭空产生一股吸摄之力,将牛二的躯壳收入其中。
在袋口合拢之后,又变为原本的锦囊大小,落于颜飞卿的手中。
李玄都玩笑道:“真正的贵人不会显贵,只有半满的钱袋子哗哗作响,玄机兄的乾坤袋半点响声也没有,想来其中定是珍宝无数。”
颜飞卿一笑置之。
两人又将此处祠堂查看一番之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决定离开此地,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个事情需要解决,那便是这个村子应该如何处置,经过藏老人的一番肆虐之后,村子已经再无半个生灵,完全变成了一方死地。虽说颜飞卿已经将藏老人布下的“三炼”阵法破去,但也难保不会剩下什么残留之处,若是不处理好,待到哪天有人到此,从中得了什么机缘,再以此出去为恶,那可就不是苍生之福了。
江湖中许多所谓的机缘,说白了便是前辈高人斗法留下的痕迹,当年李玄都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在老剑神与“魔刀”宋政一战之后,李玄都就在两人决战的地方,仔细观看每一道刀痕和剑痕,细细品味每一道沟壑中所蕴含的磅礴剑意或是狠厉刀意,与自身剑道相互印证之下,受益无穷,这便是李玄都的机缘。
同理,不管怎么说,藏老人也是一代宗师,他亲手绘制布下的两座大阵,又岂能小觑,若是有什么江湖散人,或者干脆就是不知轻重黑白的乡野少年,在机缘巧合之下学去了一二精髓,从此祸害江湖人间,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除恶务尽,两人在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将整个东山村彻底毁去,不留半点痕迹。
正所谓能者多劳,所以此事还是交由颜飞卿来做,颜飞卿也不推辞,先是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捆捆桃木,分别浇上太平宗的秘制火油,将其分别安置在村子各处之后,以“三丙三丁起火之法”将桃木和火油瞬间引燃。
顷刻之间,整个东山村变成了一片火海,所有的东西都都被熊熊烈火笼罩其中。
为了防止火势蔓延,将整个东山都烧毁殆尽,颜飞卿还专门以“青云”在村子的四周生生“开垦”出四道宽有“丈余”的沟壑,刚好将整个村子框柱,使得火势不易向四周蔓延开来。
当火光冲天而起的时候,不仅仅是山下的井子镇中可以清晰看到,在百里之外的一座高山之上,同样可以看到。
一个身着斩衰丧服的高大老人,站在一块探出山崖的山岩上,任凭天风凛冽,将他身上的白衣丧服吹得猎猎作响,他面容阴鸷,眼神阴狠,望向火光升起之处,冷冷道:“李玄都,颜飞卿,今日之事,老夫记下了,这笔账咱们日后再算。”
他又把之视线转向西南方向,“天师山大真人府,真是好一个南国无双地,吴州第一家,老夫倒要看看你这个第一家,还能嚣张几年,待到家破人亡之日,悔之晚矣。”
最后,他一手掐诀,开始以今日之事为契机,趁机推延日后有关自身的一点蛛丝马迹。关于术算一道,老人因为身上因果极重的缘故,一直谈不上精通,比不了太平宗和阴阳宗,但因为他与阴阳宗宗主徐无鬼来往密切的缘故,也算是略知一二,在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情形下,还是有望推算出一些结果。
片刻之后,老人的脸上绽出些许笑意,啧啧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尸王出世,却是与老夫有缘,也罢,老夫先回中州就是。”
他一步踏出山崖,悬而不坠,面前有一道阴阳门户缓缓开启,门内漆黑一片,阴气森然。
老人迈步走入门中之后,门户自行关闭,然后迅速缩小,最终化为一个黑点,彻底消失无踪。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百姓多苦
李玄都和颜飞卿下山时,井子镇的宗老早已带着镇子里的百姓守在进山的路口上,翘首以盼。
当众人看到两人的身影之后,立时迎了上来,宗老嗓音微微发颤道“敢问二位仙师,那妖、妖孽,可是除去了?”
颜飞卿如实相告道“不是妖孽,而是修炼邪术的妖人,也未曾除去,只是将其赶走。不过也不用忧心,此人只是为了牛二而来,现在牛二已死,镇子应该无事了。”
宗老仍是面有忧色,李玄都也开口安慰道“那人自恃宗师身份,就算是记仇,也记仇于我们二人,不必担心会再来报复镇子。”
见两人都是如此说,宗老这才稍稍安心,赶紧请两人回到镇子。
来到镇子,颜飞卿将牛二的尸首从“乾坤袋”中取出,同时还有牛二怀中抱着的十几锭雪花官银,现在百姓们都已经知道这是官银,私藏官银是杀头的重罪,又有沈霜眉这位捕头大人在此,不但没人敢于生出贪念,反而一个个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颜飞卿将牛二的尸首交予宗老,并嘱咐宗老将牛二的尸首以桃木焚化,宗老不敢再多打扰,领着村民,按照仙师教的法子,将镇外的几棵桃树砍掉,就地架起柴堆,便要将牛二的尸首烧去。
这边只剩下一行五人之后,沈霜眉蹲下身,数了下银子,共是十二锭,一锭银子是二十两,十二锭便是二百四十两银子,对于寻常百姓家而言,可能是笔不小的银子,足以买宅置地,但是对于岁入千万两白银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