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4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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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极为重视,给了他两千两银子的赏银,这才让他有了在金陵府中逍遥快活的本钱。
至于后续之事,他也不担心,且不说江湖上这种神秘组织只多不少,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高个子顶着,他只管将自己刺探的消息上报上去,然后等着领赏就是了。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风尘仆仆的书生,这书生身后背着一口书箱,书箱上别了一把雨伞,头上戴着方巾,一副穷酸模样,似乎赶了极远的路途才来到这里。
张法瞬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见那书生没有让路的意思,一脚踹了过去,同时口中大骂道:“不长眼的玩意,好狗不挡道!”
他是玄元境的修为,又是出身于浑天宗,一脚之力破土裂石不成问题,如果这书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不死,也要变成一个残废。
下一刻,张法瞬感觉自己好似踹在了一面山壁之上,那书生巍然不动,反而把他的脚震得生疼,骨头都要断了。
他不是傻子,眼前这个书生显然不是寻常人等,而是有修为在身的,他的这一脚下去,在江湖上已经可以算是结仇。
张法瞬一个机灵,立时惊醒过来,下意识地便要后退。
可书生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朝他轻轻一点。
一时间,张法瞬感觉自己好似坠入冰窖,肌肉块块僵硬,血气凝结成冰,一身修为竟是不能动用分毫,就像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遇到了正值壮年的男子。
张法瞬努力张嘴,想要开口求饶。
可书生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屈指一弹:“无规矩不成方圆,客栈不是能进不能出,可就算是要走,也得按照规矩来,此罪一。泄漏客栈机密,此罪二。当诛。”
话音落下,张法瞬整个人炸成了一团血雾,随风而散。
在一座春楼的锦绣大房中,场景旖旎,只见得一名女子衣衫半褪,正与一名清瘦男子行欢好之事,就在张法瞬身死的一瞬之间,清瘦男子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抽身而退,甚至顾不上穿好衣物,便从窗户一跃而出,拼了老命向那条贯穿了金陵府的秦淮河掠去。此人正是李四,他与混日子的张法瞬不同,他城府深沉,之所以投奔青鸾卫,并非是贪图赏钱,而是看中了青鸾卫的各种秘传功法,以及通过青鸾卫向上攀爬的青云之路。在江湖中想要显贵,非要宗门出身不可,江湖散人是没有出头之日的,所以他只能向朝廷去求。否则以他归真境宗师的身份,怎么会来做这等差事。对于这次打入客栈内部,他是颇为后悔的,那名与自己交手的归真境高手在客栈中都不算是顶尖,就说明客栈中还有天人境的大宗师,所以他在逃离客栈之后,很是忐忑不安,特意在张法瞬的身上做了些手脚,也算是个遮挡,故而在张法瞬出事的同时,他便已经知道不对,第一反应便是客栈的幕后之人现身斩草除根。
他深知这次自己惹到了不得了的对手,所以没有半点动手的想法,只想着逃命。
对于他而言,只要遁入河水之中,随波逐流,便还有一线生机。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来人。
就在他已经遥遥看到秦淮河的时候,在夜幕上方也出现了一道身影,凌空御风。
李四的眼瞳猛地一缩:“御风而行,果真是天人境大宗师!”
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感觉到呼吸骤然变得困难起来,一股浩大磅礴的气势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如山崩一般轰然压下,弥漫四周,让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背负了一座山岳,动弹不得。继而在他眼前又生出无边血色,血海滔滔。
相较于张法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死在谁的手中,李四更为见多识广,立时想到了一个在江湖上赫赫凶名之人,骇然道:“血刀!”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太玄榜第十人的“血刀”宁忆,一个不起眼的江湖组织中,竟然有此等人物,那么这个江湖组织的首脑又是何等人物?
在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掠过许多想法,正当他想要开口求饶的时候,眼前血海之中骤然泛起一道大浪,然后是一道雪亮刀光破浪而至。
李四瞪大了眼睛,脸上表情彻底凝结,在他的咽喉位置出现了一道细细红线,然后有血珠从这道红线中渗出。
天空中的书生消失不见,只剩下李四一人赤着身子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一阵夜风吹来,李四的头颅滚落在地,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站在原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深夜造访
李玄都和秦素在龙门府的清平园中盘桓数日之后,终于随同补天宗和忘情宗的大部队,离开龙门府,启程前往辽东。
从中州去辽东,要经过晋州和燕州,方能进入辽州境内。这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风波,几天的工夫便来到中州与晋州的边境。这一日,天色渐暗,一行人就地在野外扎营歇息。补天宗的弟子精通兵家之道,在此类事情上自有法度。李玄都身为贵客,有专门的帐篷,甚至还能分出内外两间,内里歇息,外间待客,极为精细。
入夜,李玄都并未打坐入定,而是继续参详“太平青领经”。李玄都自修为有成以来,从未在一门功法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可见这门大成之法的精妙所在,丝毫不逊于正一宗的“五雷天心正法”,也不愧是玄门正道之法,远胜“北斗三十六剑诀”和“太阴十三剑”这等旁门左道之法。
李玄都在参详感悟的同时,还动笔记录自己的感悟和见解,将其汇编成册。这部分是李玄都已经吃透的“太平青领经”,大体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以神魂修炼为主,可以治疗石无月的疯病,一部分是以修炼气机为主,可以助秦素早日踏足天人境。
在江湖中立足,最为可靠的还是境界修为,秦素自与李玄都相识以来,境界修为可谓是突飞猛进,虽然还未踏足天人境界,但如果重新排列少玄榜,除去李玄都和已经坠境的颜飞卿,唯有李太一能与这位四嫂相提并论,且不敢说有必胜把握。正因为如此,秦清才同意将一百万太平钱交予秦素,也是看出了李玄都的诚意。
李玄都估摸着多则一年少则月余,秦素就能晋升天人境,若是秦素今年就能晋升天人境界,因为她比李玄都小了一岁的缘故,便是近数十年来最年轻的天人境大宗师,而且还是女子之身。因为女子天生体弱的缘故,在武夫一途远逊于男子,秦素以女子之身走武夫的路子,反而能压过一众男子,固然有李玄都相助的原因,也可见其本身资质极为不俗。
想到这儿,李玄都有了片刻的走神,可惜秦素不在这儿,否则他便能体会一下红袖添香夜读书是什么感觉。李玄都又想到秦素的雪白皓腕,久不起波澜的心中竟是泛起点点涟漪,在“心湖”中扩大开来,有些痒痒的,有些蠢蠢欲动。
李玄都猛地一惊,回过神来:“我虽然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道士,但对于素素从未有过这等欲念,更多还是两情相悦,今日怎会如此异常,莫不是心魔异动?”
念及于此,李玄都深吸一口气,闭目运转自己刚刚总结出来的“太平青领经”清心法门,祛除杂念,平复心境。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声音,然后就听秦不四在帐篷外说道:“李公子。”
李玄都睁开双眼,问道:“什么事?”
秦不四道:“有人来访,要见李公子。”
李玄都将自己的手稿和《太平青领经》收好,起身出了帐篷,见秦不四正站在帐篷外,问道:“什么人?人在哪里?”
秦不四道:“是个老儒生,看不清深浅,不知道是不是儒家的高人,毕竟儒家高人是少有在江湖上行走的。如今秦伯正在招待他。”
李玄都略作沉吟:“带我过去。”
秦不四领着李玄都来到一座帐篷前,掀开门帘:“李公子到了。”
此时帐篷中只有一点灯火如豆,两位老人相对端坐,其中一人正是秦不一,而另外一人是个清瘦老者,身上衣着不算豪奢锦绣,却也没有故作寒酸之态,峨冠博带,蓄有五柳长须,两鬓霜白,面容有雅气,整个人有出尘的隐士之态。
听到秦不四的话语,两名老人同时向李玄都望来,秦不一当先起身道:“李公子。”
那老人也慢慢起身,冲李玄都一拱手:“老夫宁奇,冒昧造访,还望小李先生见谅。”
李玄都脸色微微一变,道:“竟然是宁大祭酒!”
万象学宫有三位大祭酒,分别是司空道玄、宁奇、温仁,在对待李玄都一事上,三位大祭酒也分成了三派人,分别是支持李玄都的司空道玄,反对李玄都的温仁,再有就是秉持中立态度的宁大祭酒。
李玄都万万没想到宁奇竟会亲自到访,不由问道:“不知宁大祭酒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宁奇道:“老夫这几年来一直在外云游讲学,并不在万象学宫中,此番返回中州,刚好遇到了小李先生,于是冒昧拜访,还望小李先生切勿见怪才是。”
李玄都立时摇头道:“不敢不敢。”
秦不一已经退了出去,将此地留给李玄都和宁奇二人,李玄都便顺势坐到秦不一方才所坐的位置上。
关于这位大祭酒的传闻,李玄都听过许多。在三位大祭酒中,这位大祭酒最为闲云野鹤,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不在万象学宫之中。对于万象学宫中的议政风气,他不闻不问,既不赞同,也不反对。不过这位大祭酒的学问极高,因为不介入士林是非的缘故,在士林之间威望极高、名声极好,故而话语的分量很重。李玄都想要收拾山河,求得天下太平,注定绕不过号称天下正统的儒家,与儒家打交道,也多半绕不过万象学宫的三位大祭酒。此时宁大祭酒亲自到访,李玄都自是要小心对待。
宁奇说道:“小李先生的过往,老夫素有耳闻。我们读书人有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之说,当年的张肃卿便是立功一道,对外驱逐鞑虏,对内鼎故革新,若是把这件大事做成了,不说开万世太平,求得百年太平还是不难。小李先生愿意襄助张肃卿,可见是认可张肃卿的理念,如今小李先生从世外重履尘世,可是要以尽前人未尽之事?”
李玄都不知虚实,没有立刻给出明确答案:“前人之路,终究是前人的路,后来人虽然会依循前行,但也未必要亦步亦趋,一步不差。”
宁奇何等阅历,立时听出了李玄都的话外之意,微微一笑:“小李先生的意思,是不完全认可张肃卿当年的做法了。”
李玄都道:“张相爷工于谋国却拙于谋身,若是此身不存,则人亡政息,欲要谋国,要先学会谋身,大约与修身治家平天下的说法类似了。”
宁奇抚须笑道:“小李先生所言有理。老夫冒昧问上一句,小李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李玄都沉默了,少顷说道:“朝政败坏,官场贪墨横行,外有强敌,内有内忧。朝廷暗弱已久,地方豪强纷纷坐大,已是亡国无日。”
宁奇道:“以老夫之见,亡国无日……倒也未必。不过如今天下,再不整治,的确是亡国有日。”
李玄都道:“既是整治,又当如何整治?”
宁奇微微一笑:“小李先生此去辽东,不就是已经在做了吗?”
李玄都一震:“大祭酒何出此言?”
宁奇笑道:“儿女情长,固然重要,可也不妨碍家国大事,难道小李先生此去辽东,不打算见一见那位辽东总督?还有以辽州秦氏为首为首的辽东豪强,若是小李先生能迎娶秦氏千金,那便是秦氏的女婿,都是一家人了。”
李玄都道:“大祭酒倒是消息灵通。”
宁奇摆了摆手道:“谈不上消息灵通。”
李玄都问道:“大祭酒,你此番前来见我,是想看看我李玄都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若是不甚合意,大祭酒是不是就要站在温大祭酒那边与我为难?”
宁奇摇头道:“好不容易出了个小李先生苦心孤诣地想要做些事情,为天下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老夫若再视若仇雠,连一个小李先生都容不下,这也是万象学宫的气数尽了。”
李玄都神色稍缓,道:“是李玄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宁奇笑道:“小李先生言重,老夫此来的确是有求于小李先生。”
李玄都正色道:“大祭酒请讲。”
宁奇缓缓道:“辽东总督赵政之所以能虎踞关外,是因为在他身后有一众辽东豪强的支持,如今天下大乱,这些辽东豪强虎视天下,心心念念之诉求只有一个,那便是入关。”
李玄都道:“关外虽好,但毕竟只是一隅之地,比不得关内地域之广袤繁华,有此念想是意料之中。”
宁奇道:“可若是辽东铁骑南下,免不得又是血流成河。”
第一百七十七章 道不相同
李玄都没有说话,对于宁奇的话语,不置可否。
宁奇也不以为忤,淡淡一笑:“小李先生这是不认可老夫的话?”
李玄都道:“刀兵一起,自然是人头滚落无数,血流成河,没什么不认可的。”
宁奇问道:“那小李先生为何沉默不言?”
李玄都嘿然一声:“就算关外的辽东铁骑不曾南下入关,难道关内就不死人了?没有血流成河,却有饿殍遍野。若非流民遍地,青阳教如何得势?大祭酒可曾知悉?”
宁奇叹息一声:“老夫自是知道的。”
李玄都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有些话便不妨放到台面上来说。如今的朝局早已是土崩鱼烂之局,之所以能够维持,全靠着穆宗朝留下的底子,等到这个家底消耗殆尽,再难维持的时候,整个天下也就从里到外全烂掉了。而在这个过程中,衮衮诸公们便以大义之名光明正大地苦一苦百姓,剜百姓的肉,补朝廷的疮,若真能补给朝廷也就罢了,只怕还要有多半被层层盘剥,落到那些贪官墨吏和地方豪强的手中,因此而家破人亡的百姓,不知凡几,大祭酒知否?”
这次变成了宁奇沉默,过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小李先生一番言语,可谓是振聋发聩,那么小李先生的意思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百姓们受数十年的盘剥之苦,不如以数年战乱换来百年太平。”
李玄都点了点头:“正是。”
宁奇不甚认同:“这些死于刀兵乱战的百姓,何其无辜。”
“难道那些死于苛政的百姓就不无辜吗?今不起刀兵亦死,起刀兵亦死,等死,死国可乎?”李玄都道:“每逢天下大变,没有不死人的,不因哪个人而改变。亦或者说大祭酒有更好的办法?是让江南豪族献出家财救济百姓?还是让朝廷推行张相爷的新政整顿吏治?”
宁奇陷入沉默之中。
李玄都继续说道:“大魏是徐家的大魏,但也是天下众生的大魏。一姓之兴亡,私也;而生民之生死,公也。我不是为了自家富贵行扶龙之事,也不是为了自家恩仇去意气用事,我只是为了求‘太平’二字,为此我曾求教于诸位贤达之士,也曾独自上下求索,可惜没有两全之法,世上多是畏威而不怀德之人,以仁和求太平则太平亡,以刀兵求太平则太平存,太平是目的,刀兵只是手段,正如佛家中人所言,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便是如此了。”宁奇长叹一声:“老夫不能说小李先生是错,但也不认为小李先生是对。”
李玄都道:“我知道大祭酒的意思,无外乎是整顿吏治、抑制豪强、反对兼并,使国库充盈,继而再整军经武,御敌于外,如此可得太平。当年的张相是如此想,也是如此做的,并差一点便可成功。”
宁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