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4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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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为虑,便交给李非烟负责。
让天人境大宗师亲自做这些事情,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可效率也是惊人,不用月余时间,就能拉拢起一个百余人的小帮会,更有甚者,宁忆已经坐拥千余马贼,浩浩荡荡,如同一支骑军。
李玄都关于太平客栈的布局已经初见雏形。
在李非烟离去之后,李玄都连续颁下了两道宗主令,第一条命令自然就是明告全宗上下讨伐北邙山之事,由代宗主李玄都和大长老沈元重亲自领队,名义上则是为了老宗主报仇和救回宗主沈大先生。
太平宗上下无人反对。
李玄都的第二条宗主令是个密令,只有李玄都和陆夫人知悉此事,因为陆夫人在太平宗中主掌太平钱庄的部分事宜,由她出面,提拔一个名叫李云风的人出任太平客栈在龙门府的分掌柜,同时还兼掌龙门府中太平客栈的掌柜。
陆夫人没有多问,在她看来,堂堂一宗之主,没有自己的嫡系人手是不可能的,李玄都既然肯将此事托付于她,既是信得过她,也是表明他并无其他心思。
这个李云风自然就是客栈的账房先生李如是了,同时也是清平会中的“青玉案”。
李如是虽然境界修为不像李玄都这般出类拔萃,但年纪轻轻就能出任天微堂的堂主,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今日,有一名衣着普通的年轻人造访了万象学宫。
在世人的想象中,万象学宫这等地方,定然是门禁森严,等闲不得入内。事实上并非如此,万象学宫在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并不禁止旁人入内,甚至允许寒门子弟在其中旁听,只是入夜之后,所有学子都要返回居舍,外来之人自然也会被赶出学宫。
今日恰逢八月十五,中秋月圆。许多来学宫求学的学子因为路途遥远之故不能返回家乡与家人团圆,学宫中便组织众多学子同乐。
在万象学宫中有一处风景形胜之地,名作“观星台”,山并不高,但胜在视野开阔,不远处有一方大湖,名为“星野湖”,在月光星光之下波光粼粼,如梦似幻。相传当年曾有术士在此观星测算天下大势,由此得名。
黯淡暮色中,学宫学子们呼朋引伴,陆续登上观星台,要共赏中秋明月,遥寄思念。观星台上没有坐的地方,书生学子们要么席地而坐,要么自带毯子,甚至还有家底厚实的学子准备了酒水糕点等物事。
今夜上山者,近乎千人之众,鳞次铺排而坐。视野最开阔的绝佳观景之地,有一拨人无形中与周围学子泾渭分明,好似一条无形的线,让众多学子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其中为首老人须发皆白,身着石青色鹤氅,姿态略显随意地盘腿而坐。
那名衣着普通的年轻人来到了老人不远处,被一位学宫祭酒拦下。
年轻人也不硬闯,恭敬行礼道:“李如是拜见大祭酒。”
万象学宫有三位大祭酒,就好似古时朝廷的三公之位,尊崇无比。而眼前这位老人则是三位大祭酒之首,复姓司空,与张肃卿、秦襄的私教甚笃。
老人转过头瞧了他一眼:“‘如’字辈,是清微宗之人了,是李先生派你来的?”
李如是道:“在下的确是受李先生指派,却非大祭酒口中的那位李先生。”
老人笑道:“是了,如今有了两位李先生,一位老李先生,一位小李先生。”
李如是默然不语。
所谓老李先生自然是指李道虚,小李先生则是指李玄都。不过寻常人却是不敢贸然称呼“老李”、“小李”。也就是这位年长位尊又德高望重的大祭酒才敢如此称呼。
大祭酒挥了挥手,示意拦路的学宫祭酒退下,放李如是来到他的身旁不远处。
大祭酒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道:“请坐。”
李如是略一犹豫,恭敬谢过之后,坐在这位大祭酒的身旁。
大祭酒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星野湖,问道:“不知小李先生让你前来有何要事?”
李如是答道:“李先生想要请教大祭酒一事。”
大祭酒道:“是温大祭酒的事情?”李如是道:“大祭酒明鉴。”
大祭酒转过头来望着他:“老夫刚刚想起了一句青词,如是先生,你先听老夫念了这句青词,再听你要说的那件事可否?”
李如是恭敬道:“请大祭酒赐教。”
“旁人之言,流传世间,我有何赐教?”大祭酒笑了一声,然后念道:“离九霄而膺天命,情何以堪。御四海而哀苍生,心为之伤。”
李如是一怔,然后略微迟疑道:“这是当年徐阁老写给世宗皇帝的。”
大祭酒道:“膺天命和御四海,的确是只有帝王才能做到,不过哀苍生和心为之伤,却是人人皆可。小李先生的为人,老夫素有所知,也是极为佩服的。”
李如是这才明白了大祭酒先说这两句青词的意图,心中有了感激,话语中便透漏出几分亲近:“在下可否向大祭酒请教了?”
大祭酒淡淡一笑:“你可以请教,但老夫不一定能‘教’你,你也不要希望老夫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如是点了点头,道:“听大祭酒方才所言,是认可李先生的。”
大祭酒点了点头。
李如是问道:“那大祭酒为何不阻止温大祭酒去太平山?”
大祭酒道:“万象学宫不是老夫的万象学宫,老夫更不是至圣先师。”
李如是立时懂了,司空大祭酒的言下之意是说三位大祭酒也并非铁板一块。
他又问道:“温大祭酒是代表了自己,还是代表了万象学宫?”
大祭酒道:“既不是他自己,也谈不上整个万象学宫。”
李如是怔了一下,说道:“承教。”
大祭酒问道:“还有吗?”
李如是沉声道:“请问大祭酒,如今学宫中,是您这样的人多一些,还是温大祭酒那样的人更多一些?”
大祭酒看了李如是一眼,道:“都不算多,更多人还是在观望之中,毕竟墨家也好,太平道也罢,都是隔了太久时间的老黄历了,不放在心上的也大有人在。”
李如是一颗心慢慢放回了胸膛里,起身又对老人恭敬一礼:“多谢大祭酒赐教,在下告辞。”
老人摆了摆手道:“倒也不必急着走,来者都是客,不妨留下来一起赏月,毕竟以后同在一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李如是闻言略微犹豫,复又坐下:“是。”
第一百零八章 以德服人
很多初入江湖的年轻人总会怀有一种想法,认为只要足够聪明,找到方法,寻到途径,便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脑子聪明便是无所不能的利器,能做一切事情,所有功成名就的大人物都是聪明人,淹死在江湖中的都是笨人,若是两个聪明人相斗,赢的那个肯定是更聪明的。
但是,老江湖们却在生与死之间感悟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要在江湖中生存,除了聪明之外,还要智慧。
聪明可以让人趋炎附势、权衡利弊,挖空心思钻营,用尽手段排除异己,最终成功。但是,单个人其实是很渺小的,在大势面前,一个人的小聪明是没有用的,就像大潮来临时,丢上几颗石子,又能翻起什么水花?纵观古今,帝王将相,英雄枭雄,哪个不是聪明人?可是最后还是得倒下。
智慧与聪明不同,都说小聪明和大智慧,高下一目了然。智慧不是手段,而是一种经历世事之后的感悟,对于造化弄人和天道无常的把握。
一人读史书,站在旁观人和局外人的角度去总揽全局。就好比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海潮再大,站在悬崖峭壁之上也看得清清楚楚,再愚笨的人,也能指点江山,知道大势由何而起,又往何处去。可换成自己所在的世道之中,就好像是被裹挟在滚滚大潮之中,身在水中,皆是浑浊海水和翻滚泥沙,不知上下左右,偶尔能将头探出水面,也只见得四周巨浪滔天,哪里分辨东南西北,更何况是辨别大势所趋,只能随波逐流。
能身在山中却识得此山真面目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浪尖上的弄潮儿,站得高看得远,一种是有大智慧的豪杰之士。
有小聪明的人很多,有大智慧的人很少。
李玄都不敢说自己有大智慧,但是经历的事情多了,也有一些感悟。
虽然他顺利做了太平宗的宗主,但并没有掌握太平宗的权力。
权力看似是来自头上,实质上是自于脚下。
皇帝也好,宗主也罢,只是一个虚名而已,不是只有天子才能做皇帝,而是做了皇帝才是天子。仅仅一个天子的虚名,无法掌控偌大天下,岂不闻当年权臣高氏的那句“陛下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宗主也是如此。
李玄都现在除了一个“宗主”名号之外,真正想要握有生杀大权,还需要脚下的权力,他的脚下是太平七老和众多太平宗弟子,只有太平七老和众弟子支持、认可、服从于宗主,愿意听从宗主的命令,宗主方能掌握宗门大权,若是宗主不能获得底下之人的支持,那么他就是被架空的傀儡,空有名号而已。
上下两个权力相辅相成。皇帝之所以被架空成为傀儡,是因为他缺少了来自于下方的权力,权臣手握大权却不敢篡位,是因为他缺少了来自于上方的权力,也就是正统名分。
现在李玄都便是占据了正统名分,却苦于没有下方的支持,坐上了宗主的位子,若是太平七老罔顾他的号令,那他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如果他想要彻底掌控太平宗,说白了就是要获取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其中手段,不外乎以德服人、杀人立威、笼络人心、拿捏把柄几种方法。
李玄都选择了第一种。以德服人又分两种,一种是自身德行和多年威望,一种是武德,世人常说一句话,携大胜之威如何如何,威德也是德。说句诛心之言,让人敬畏远比让人敬佩更加安全。
这也是许多帝王惯用的手段,当内部矛盾难以调和时,便对外发对战争,一则是转移注意力,二则是可以用大胜的威德压服内部反对声音。不过这也是一场豪赌,胜了,自然万事大吉,一旦败了,原本还能拖延一段时间的矛盾立刻就会爆发,发动战事的帝王会首当其冲地遭到反噬。
换而言之,这次征讨北邙山,也是李玄都的一次豪赌,若是胜了,无论他是否救出了沈大先生,他都会凭借此战在太平宗中站稳脚跟,可如果大败,他怕是要灰溜溜地离开太平宗了。
这次太平山议事,诸位宗主只是定下了攻打北邙山的基调和诸多细节,没有去过于苛求计谋,因为正道如此大的动作必然不能瞒过邪道中人的耳目,便没了奇袭的可能,正邪双方的首脑人物又都是旗鼓相当的人物,不存在谋划越多,失败的可能也就越大。
当年十六名牝女宗出身的宫女联手谋害世宗皇帝,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最后还是有一人临阵反水,致使功亏一篑。一个大阴谋,假设总共有五个环节,世上没有十足把握之事,假设每一个环节都有九成把握,五个环节都能成功的把握只有六成左右。若是环节更多,成功的把握就会越来越小。
所以在江湖中,少有人设计一个七转八绕的大阴谋,大多是时候,能把一个环节做到不出纰漏就已经很不容易,想要环环相扣,那是纸上谈兵。
何谓纸上谈兵?算计布局的时候算无遗策,可到了执行谋划的时候全部搞砸。真正的权谋角力,是要落实到最后做事的每一个人,地师再厉害,也不能保证每个阴阳宗弟子都像他一样,所以最后肯定要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大人物们像下棋落子一般制定谋划,执行谋划的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死物棋子,他们没有大人物们百折不挠的意志,也没有可以舍身忘死的豪情,不懂高深策略,也不知道什么顾全大局,他们各自怀着自己的小算盘。蝼蚁尚且偷生,棋盘上的棋子说舍弃便舍弃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想要让他心甘情愿去死,何其难也?所以再好的谋划,能成功执行六成左右,便是万幸。
举个例子,当年的“草木皆兵”和“风声鹤唳”一战,仅仅是一个撤退的军令最后都能变成全军溃败,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要用什么锦囊妙计,那是痴人说梦。所以沙场之上,谁都知道诈败拖刀计、回马枪,但不是谁都能用的,一个不慎,诈败就成溃败,弄巧成拙。
真正的权谋,都是阳谋。当着对手的面,就在眼皮子底下,无心插柳柳成荫,步步为营。好似蜘蛛结网,待到网成之后,你再回头去看,没有什么妙招神仙手,没有哪一根蛛丝是要命,但是蛛丝成网之后,就能取人性命。蜘蛛就是把日复一日地把该做的事情做了,等到万事俱备的时候,不需要什么计谋,直接一路平推过去就是。这不玄妙,更不让人叹为观止,可是切实有用。
地师和大天师都是深谙此道之人,地师偷袭云锦山,就是集结精锐兵力,攻其不备,孤军深入,一击得中之后在正一宗反击之前立刻远遁千里。就像两人打架,地师趁着大天师背对自己的时候,从背后给了大天师一棍子,然后趁着大天师两眼发黑的时候,脚底抹油溜走,并不比江湖上的厮杀高明多少。不惊艳,也不是处心积虑地多年谋划,只是一次见机行事,看到了张静修的疏忽破绽,便临时改变策略。
大天师此次调动了十一个正道宗门,与地师动用精锐兵力偷袭云锦山是截然不同的局面,十一宗弟子,分散各地,想要集结起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整合调度更是难上加难,根本不可能奇袭偷袭,所以大天师也很明白,这次就要打正面决战,直接以优势兵力碾压过去。就像两人对弈,自己这边有八个车,对面棋力再高也是枉然。
在许多人看来,大人物们整日就是处心积虑地下大棋、谋划布局,实际上都是皇帝有根金扁担的臆想,大人物劳心劳力不假,布局也不假,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枯燥乏味地重复该做的事情,再加上随机应变而已。
大天师和地师之争,起于西京之变,继而两人各自出手,没有什么布局多年,没有什么落子谋划,就是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八月二十,李玄都和沈元重率领太平宗弟子三百余人离开太平山,前往中州龙门府。秦素另外率领百余名补天宗弟子和百余名忘情宗弟子与其同行。
第一百零九章 群起攻之
李玄都上一次从怀南府去龙门府,谈不上惊险,却也是被人围追堵截,颇见狼狈。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李玄都身为太平宗的宗主,代表了太平宗的脸面,自当有宗主气派,早有太平弟子准备好双马并拉的马车,车厢宽阔,设计精巧,不仅有可供跪坐或盘膝而坐的固定矮座,也有固定的好的案几,其上设置卡扣作为固定手段,如茶壶、火炉、香炉等物事,无论如何颠簸,都不虞有倾覆之忧。更何况车身还专门做了减震,根本感觉不到太大的颠簸。除此之外,车内还有棋盘,整张棋盘以磁石制成,棋子是以金铁为材质,落于棋盘之上,牢牢吸附。
李玄都、秦素、沈元重分乘三车,其余弟子皆是骑马而行,近六百人的队伍,皆是江湖上的好手,一百人为前军,一百人为左护,一百人为右卫,一百人殿后,其余人皆为中军,中军中又有人打起了“太平无忧”的大旗,浩浩荡荡,气势雄壮,所过之处,人人避让。
此时江湖上已经是风声鹤唳。
都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十余位正道大人物齐聚太平山,一般人只看到了新任太平宗宗主李玄都的气派阵仗,可有心人且已经嗅出了几分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