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4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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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玉笙也是如此,下意识地望向李元婴,李元婴皱着眉头,目光幽深。他的确不知道此事,不过更令他可恼的是,李如师这老匹夫竟然没有在事前提及半点,实在可恨。只是他也发作不得,因为李如师不是他的属下,只能算是盟友,有老宗主在,两人的地位就是平等的,由此看来,李如师也是多有保留。这让李元婴不得不想得更深一些,李如师毕竟是老宗主的人,是不是老宗主暗示过什么,才会让李如师如此保守。若是果真如此,那是不是意味着老宗主还没有彻底放弃李玄都?
李元婴在一瞬间心思几转,没有开口说话。
张海石继续说道:“世人皆知,太平宗乃是太平道传承。当年太平道大厦将倾,太平祖师嫡传一脉悉数死绝。唯有部分旁支弟子退至如今的太平山。当年太平道席卷半个天下,其中派系自是极多,各自有各自的地盘。这就像一个大家族,有大宗和旁宗之分,如今大宗已经死绝,剩余的旁宗自然是谁也不服谁的,骤然合兵一处之后,为了争权,多有冲突。”
听到这儿,宫内众人已经是猜出了大概。
张海石道:“其中两大派系,都自认正宗,而将对方视为左道。正一道、全真道、阁皂道等宗门受儒家影响深远,而太平道的这两派系则受墨家影响极深。而墨家又有两大派系。第一派是游侠派,勤生薄死,艰苦卓绝,殉身赴义,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墨家兴盛时,正值诸国攻伐最剧烈之时代也,不但不能废武事,其慷慨赴死之精神有甚于历朝历代。故士之好武者正复不少。彼辈自成一集团,不与文士混。文者谓之‘儒’,武者谓之‘侠’,儒重名誉,侠重义气。儒侠对立,若分泾、渭,共历五百年。法家说:‘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儒侠对举,侠当指的是墨侠,而非如今江湖中的
游侠儿。”
谷玉笙道:“我们清微宗便是游侠派了。”
张海石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另外一派,又称墨家后学,极尽机巧之能事,以各种机关奇巧之物而著称。当时太平道的两大派系,一派推崇墨家游侠,一派推崇墨家后学,这便是清微宗和太平宗的前身。两派除了权力之争之外,还理念不合,我们清微宗认为应当积蓄力量,伺机反攻,太平宗却要休养生息,从此偏安一隅。”
一位堂主问道:“如今太平宗还用‘太平’名号,而我们清微宗却改换了名字,是不是我们清微宗败了?”
张海石点了点头道:“所谓‘纲举目张’,主次之分定要明白,两者互不相让,终于到了刀兵相向的地步。一番内斗恶战,杀得天昏地暗,两派高手死伤惨重,最后一战时,我清微宗原本占尽上风,只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手段,不在刀剑之中,而是各种阴谋阳谋,倘若落入了别人的算计险境之中,任你境界修为再高,那也难逃饮恨结局。”
在座之人都是历事极多的人精,哪里还听不出张海石话中含义,立时有一位堂主接口道:“二先生的意思是,太平宗自知不敌,便以诈败的计谋将我们清微宗引入了早已布好的陷阱之中?”
张海石叹息一声:“当日太平山的无忧谷中,出入峡谷的路径全部被封死,太平宗早早埋伏好火药、炮弩,一时之间,谷内山摇地动,炮石如雨,又有地火肆虐,崖岩崩塌。我清微宗弟子死伤者众,再无余力与太平宗争锋,只得退出太平山,而太平宗本身亦是损失不轻,又担心我清微宗殊死一搏,也不敢过分逼迫。”
堂内一片沉默,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清微宗还有过这样过往,神色各异。
张海石道:“我清微宗祖师离开太平山后,本想远走海外,或是去婆娑州,或是去凤鳞州,只是在经过东海的时候,发现这里岛屿众多,又都是灵秀之地,于是便在此地驻留下来。当时东海诸岛盘踞着大量炼气修道的闲散隐士以及众多海盗,海贼中多有奇人异士,那些海外散修也境界不俗,列位祖师刚刚经历大战,损失惨重,于是一边休养生息,一边徐徐图之,用了近百年的时间,合纵连横,武力镇压,这才将盘踞于此的海盗尽数剿灭,又吸纳了大量海外散修,这才成了今日的清微宗。”
张海石望向李元婴,缓缓说道:“祖师曾经留下谕令,愿赌服输,既然败了,便不再以‘太平’二字为号,也不得再去太平宗寻仇。想来是列祖列宗早有先见之明,千百年后,会有我清微宗的弟子去太平宗继承太平宗之主,所以我说这不是嫁女儿,而是同宗兄弟过继,也就是继嗣。”
“正因如此,在这件事上,我们清微宗责无旁贷,必须要支持紫府继承太平宗大位,如此才能告慰列代祖师的在天之灵。”
整个青领宫内再无反对之声。
李元婴目光幽深。
清微宗之主加上太平宗之主,不就是太平道之主?
他本以为所谓的“三四之争”随着李玄都离开清微宗已经尘埃落定,如今看来,还早得很呢。
第六十章 看看无妨
自从石无月出手灭掉一众皂阁宗之人后,便再没有什么人来寻晦气,于是李玄都和玄女宗一行人的行程变得顺利起来,离开潇州,进入荆州境内,行了数日,已经快要临近荆州与芦州交界之地。
江陵府乃是荆州首府,江陵城即是州城,包括荆州三司衙门、荆州巡抚衙门、荆州市舶司衙门等诸多实权衙门,都在此地,可谓是东南重镇。又因为其南邻大江,北依汉水,西控渝蜀,南通潇吴,被称作“七州通衢”。
过江陵府之后,渡过大江,便是水阳府。对于这里,周淑宁可是印象深刻,当初李玄都带着她离开芦州,便是从怀南府出发,经由风阴府绕道至九河府,再由九河府转道水阳府,然后取道江陵府去往中州的北阳府,最终抵达龙门府。他们这次去芦州的路程,刚好是倒了过来,从江陵府到水阳府,再途径九河府、风阴府,最终抵达怀南府。
细算起来,上次经过水阳府的时候,刚好是秋日,如今又是秋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提到水阳府,又不能不提到平安县。曾经平安县有两大世家,一为财大气粗的龙家,一为书香门第的孙家,两者将平安县一分为二,各占一半。前者与静禅宗渊源颇深,其当代家主是静禅宗的俗家弟子,是为静禅宗在江南的耳目之一,家大业大。后者也相差无多,乃是松阴府豪族孙氏的旁支,世代官宦人家,书香门户,代代传承。两家扎根于此,倒像是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不过如今形势已经变了,自从龙哮云和孙会双双身死之后,龙家的当家人变成了夫人尤氏,孙家则是整个搬离了平安县,如今的平安县是龙家一家独大了。
如果李玄都没记错的话,那位龙夫人应该是牝女宗之人,严格来说,是宫官的人。
说到宫官,李玄都最近收到了李如是传来的消息,经过西京一变之后,宫官舍了牝女宗的玄圣姬不做,直接做了无道宗的右尊者,实是出乎李玄都的意料之外。若是从权势来说,自然是无道宗的右尊者更为权重,这就像大国与小国之分,是在大国做一朝右相,还
是在小国做一国太子,各有优劣,不过肯定是大国右相的权势更重一些。
对此,李玄都也是颇为感慨,没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不仅仅是他改换宗门
如今西北五宗的形势已经逐渐明朗,地师仍旧占据了优势,只是李玄都不明白地师不惜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也要尽快议和,转而针对沈大先生和正一宗出手,此举的用意到底在哪。
来到平安县之后,周淑宁的话语明显多了起来,说起她上次平安县之行,遇到了一个自称是血刀传人的家伙,好像叫什么孙鹄,在这里大开杀戒,杀了许多镖师,后来又遇到了牝女宗的宫官,还见识了这些地方大族的腌臜。
这些玄女宗的女子都知道周淑宁与那位紫府剑仙的关系不俗,左颜便打趣问她:“我怎么听说那个宫官对紫府剑仙有些意思呢?”
周淑宁轻哼道:“哥哥才看不上她。”
左颜笑道:“是了,紫府剑仙只喜欢秦大小姐。”
提及此事,周淑宁便有些生气,争辩道:“哥哥只是一时糊涂……要么就是那位秦大小姐不要面皮,对哥哥死缠烂打,否则哥哥怎么看上她。”接着便是些嘟嘟囔囔让人听不清的话语,什么“以后肯定会后悔”,什么“不知佳人在眼前”,什么“迷途知返,犹未晚矣”之类,引得几名玄女宗弟子都哄笑起来,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不过唯有当事人李玄都有些尴尬就是了。
周淑宁还是选了当初那家客栈落脚,李玄都不耐与这些女子相处,便借口出去找点乐子,离了客栈。周淑宁几名女子未经人事,还是天真,没有明白李玄都话语中暗藏的意思,唯有已经是妇人的周竹听懂了,不由皱起眉头,对这位官爷的好印象难免削减几分。
李玄都离开客栈之后,天色已经临近黄昏,城内几座或明或暗的风月之地,已经挂上了灯笼,女子们起床梳妆,准备迎客。
说起这等地方,李玄都已经有许久没有来了,如果除去天乐宗的那次不算,那么他上一次去这类场所还是在天宝元年的时候,与张白月、张白
圭兄妹去了一次,那次是张白圭带路,张白月女扮男装,主要就是见识一下帝京的奢靡繁华。第二次就是与胡良一起了,不过也没真刀真枪上场,为此胡良还嘲笑李玄都许久,用当时李玄都的话来说,庸脂俗粉,怎么瞧得上眼。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情景还历历在目,真是恍如昨日一般。
想着这些,李玄都来到了一座春楼前,停下脚步。他倒不是想要去寻欢作乐,只是缅怀一下已经拭去的过往,当然了,日后若是娶了秦大小姐,这辈子大概就与此类场所彻底绝别了,以秦大小姐的性子,大事听李玄都的,小事却要听她的。什么是小事,就是男女之事,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她都可以依着李玄都,唯独在这一条上,半点余地没有,想也别想。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想起一个声音:“哥哥。”
李玄都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发现周淑宁不知何时正站在自己身后。
因为这街上人来人往,李玄都又在想着其他事情,却是没发现这小丫头正跟着自己,被她突然喊了一声“哥哥”,李玄都不防之下,彻底露馅。
李玄都瞧着周淑宁灼灼的目光,知道她早就起疑,否则也不会问他“尊夫人姓秦”,只是李玄都矢口否认之后,见她不再追问,以为她已经释疑,却没想到这小丫头引而不发,一直在暗中观察。现在再去隐瞒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无奈道:“怎么看出来的?”
周淑宁轻声道:“你讲道理的时候。”
李玄都一怔,竟是无言以对。
周淑宁狐疑地看着李玄都,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春楼,问道:“哥哥,你要去这里找乐子?”
若是被秦素抓住现行,李玄都也许还要心虚一二,不过是周淑宁,李玄都却是全然不怕,笑问道:“要不一起进去看看?”
周淑宁再不经人事,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由红了脸:“哥哥,你带着妹妹来这种地方,这是什么道理?”
李玄都笑道:“这天底下的事情,你不看他就没了?看看无妨。”
第六十一章 兄妹而言
现在带了一张“百华灵面”的李玄都自然与英俊潇洒无缘,不过那一身青色锦衣官袍却是加分极多,对于这些风月女子而言,男人皮囊好坏还在其次,好皮囊无非是锦上添花,真金白银才是雪中送炭。李玄都本来不愿意以本来面目示人,只是如今已经被周淑宁认了出来,她又是一个女子,来这种地方毕竟不好,于是李玄都想了想之后,将自己脸上的“百华灵面”取下,覆盖在周淑宁的身上,小丫头立时变成了一个英俊少年,好在周淑宁本来就穿了一件男女通用的白袍子,有些类似于道袍,因为要长途赶路,没有穿绣鞋,而是换成了一双靴子,变成少年之后,倒是半点也不突兀。
李玄都打趣道:“好俊俏的小公子,长大之后不知要引得多少女子寤寐求之。”
周淑宁故意叹了口气:“恨不生为男儿身。”
李玄都一笑置之,转而说道:“方才你说什么‘不知佳人在眼前’,还有什么‘迷途知返,犹未晚矣’,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倒是要请教下小周公子,这个‘佳人’是何方佳人啊?总不会是你这个黄毛丫头吧。”
周淑宁轻哼一声:“才不是我呢,我说的是……说的是……玉师姐。”
李玄都“哈”了一声,倒是半点也不意外。他不是傻子,也不是不解风情的木头,当然看得出周淑宁的心思,只是在玉清宁的面前,为免两人尴尬,不好点破,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便也不必顾忌那么多了,说道:“你玉师姐是个好女子……”
未等李玄都把话说完,周淑宁已经截口道:“好女子你还不珍惜,我都不明白了,那个秦大小姐到底哪里比玉师姐好了,两个人都精通音律,境界修为也相差不多,相貌嘛,姑且算是不分伯仲,难道哥哥你真是贪图她的家世?”
“你哥哥是那样的人吗?”李玄都倒是不生气,说道:“只是喜欢不喜欢一个人,是没法讲道理的,打个比方,颜飞卿这个人怎么样?相貌、人品、修为、师承,哪个不好?可你的玉师姐为什么就不对他倾心呢?所以在这种事上,一个人优秀有否,有一定关系,却没有绝对关系。不是说你样样俱佳,我就非要喜欢你不可,不是这样的道理”
周淑宁哑然。
李玄都叹息一声:“咱们再说得功利些,你玉师姐将来是要做玄女宗宗主的人,可玄女宗有一条铁律,那就是宗主不得婚嫁,想要将玄女宗的功法修炼到极致,还要保持处子之身。我们不能坏人
家的前程是不是?你这么急着把你师姐推给我,该不是想要趁机争夺玄女宗的宗主大位吧?”
说到这儿,李玄都正色道:“淑宁,我们为人处世,看一件事情,不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都是一厢情愿,要懂得人情世故。人要往远处看,不能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我们都是没了父母之人,算是一家人。我们这一家子,可以不做君子,但是不能做小人。但凡一个人见不得人好,见不得人高明,是没有容人之心,注定走不长远。”
周淑宁涨红了脸:“我才没想过做什么宗主呢。”
李玄都叹息道:“我当然知道你没这个心思,我也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事情之前,一定考虑周全,否则容易好心做坏事。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操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周淑宁小声道:“知道了。”
李玄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还有就是,以后见了秦大小姐,多点笑脸。不管怎么说,她是你未来的嫂子,也不是什么坏人。就算你不乐意,就当是为了我,否则你们两个僵着,还不是我夹在中间为难,对不对?”
周淑宁想了想,点头道:“看在哥哥的面子上。”
李玄都笑道:“多谢了。”
言罢,李玄都带着周淑宁进了这座行院,从外面看,也就平常,里头却有点别有洞天的意思,李玄都对此见怪不怪,却不说掏空山腹的“天乐桃源”,就说当年他去的帝京那座行院,占地几乎有一座王府之大,大院子套着小院子,庭院深深,幽静雅致,没有半点浮躁繁华,其中也并非只有娼户女子,另有乐工、裁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