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42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恐怕是明里暗里要李玄都尽快离开自家大小姐,良言苦劝、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就算秦素不在意,周围之人全都反对,两人又岂能长久?
就算想要贯彻自己的理念,想要践行苍生大义,也是无权不行。
想到这儿,李玄都竟是生出几分恍惚之情。
初时年少,虽然被师父委以重任,又被张肃卿看重,但那时候年少意气,只相信自己手中之剑,不知“权势”二字的分量,倒也无甚感觉。到了今日,年纪渐长,阅历增多,知道了“权势”二字的分量,不说真正握有它,仅仅是靠近它,便让人生出目眩神迷之感,一个不慎,就要彻底迷失其中。
说什么功名富贵都是过眼烟云,那是还没有经历过这些,只要经历了,谁敢轻言放下?就像李玄都现在,体味过了堂堂大天师的以礼相待,还舍得回到那个要对大天师执晚辈礼的过去吗?这还仅仅是靠近权力,若是成了大天师或地师,真正大权在握,那该是怎样的感觉?
李玄都不是圣人,也不是历经沉浮而看破红尘世事的老人,他只是一个未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而已,哪里就敢说什么视权力如过眼烟云,此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说道:“晚辈德浅,哪里敢当家师和大天师的中人,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稚童笑道:“如今紫府得了沈大先生的‘太平无忧’令旗,理应前往太平宗就任代宗主之位,此事宜快不宜迟,待到此番事了之后,还要尽快动身才是。”
李玄都道:“虽说清微宗和太平宗同出太平道一脉,但年代久远,我若孤身前往太平山,怕是难以服众,说不定还会引得太平宗之人怀疑是我加害了沈大先生,从沈大先生手中夺了这杆‘太平无忧’令旗,怕是要弄巧成拙。”
稚童道:“紫府所虑极是,所以贫道会请慈航宗的白宗主与紫府一道前往太平宗,毕竟沈大先生在将‘太平无忧’令旗传于紫府的时候,曾经明言让白宗主做一个见证,此番有白宗主出面,自会令人信服。除此之外,贫道也会派张氏子弟一同前往,同时贫道也会分别给悟真大师、萧宗主等人去信,请他们也一同出面,务必使紫府顺利成为太平宗的代宗主。”
李玄都一惊,万没想到张静修会如此果决,是非要让他来做这个代宗主不可,不过这也是他的本意,他日后想要壮大太平客栈,也是少不了太平宗的助力。
稚童道:“贫道如此打算,虽说有大义名头,但也有私利夹在其中。紫府此举,既是继承沈大先生的重托,也是为正邪双方万千同道请命。若是杀劫一起,再想平息可就是千难万难了,正一宗,清微宗也不能幸免。”
第三十九章 疑云重重
既然要去太平宗,许多事情便要问个清楚,李玄都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晚辈还有一事不明,要向大天师请教。”
稚童道:“紫府但问无妨。”
李玄都道:“当年帝京之变后,为何太平宗和静禅宗会封山闭寺?”
稚童并不意外,道:“当年紫府也算是局中之人,只是紫府并未进入皇宫,并不知晓深宫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玄都点头道:“正是。”
稚童道:“帝京之变当夜,包括贫道和李道兄在内,共有七位正道中人进入皇宫,贫道这边三人,李道兄那边两人,再加上静禅宗的方静方丈和太平宗的沈老先生,共是七人。方静方丈和沈老先生之所以到此,是想要居中调停,请贫道和李道兄不要大动干戈。”
李玄都立时听出几分不对:“七位正道中人……大天师的意思是还有邪道中人了?”
稚童点了点头:“太后谢雉乃是辽东五宗之人,还未入宫之前,就与众多邪道中人有所往来。当时在深宫之中,谢雉的身旁有一个年轻宦官……”
李玄都问道:“那人就是地师了?”
稚童叹息一声:“谁也不曾想到,堂堂地师,曾经的齐王,竟然会伪装成一个宦官,所以都没有防备,当时地师蓄势已久,突然出手,先是以‘太易法诀’破去了两位宗主的护身宝物,然后又运转阴阳宗的‘逍遥六虚劫’,阴阳逆转,明晦转化,水火骤起,太平宗的沈老先生先后遭遇阴火、玄冰、天风、雷殛四劫,当场身死。静禅宗的方静方丈遭了幽冥、赤土两劫,也是重伤。”
李玄都问道:“当时大天师和家师都在场,若论境界修为,不逊于地师,如何会让地师如此肆无忌惮行事?”
稚童道:“当时地师出手,贫道与李道兄都认为地师在此埋伏了众多邪道高手,甚至就连澹台云也已经到了,所以不敢贸然出手,生怕为地师所乘。”
李玄都闻听此言,心中微冷几分,心暗道:“大天师此言虽然不无道理,但也不能完全说通,想来他与我师父一般,都是存了其他心思,只是可怜沈老先生和方静方丈,一片拳拳之心,落得如此下场。不过话有说回来,这两笔血债还是要算在地师的头上,再加上沈大先生之事,新仇旧恨,都要一并了结。”
稚童转而说道:“地师退走之后,贫道与李道兄商议此事,出乎贫道的意料之外,李道兄同意退让一步,放弃张肃卿,全面退出帝京城。贫道当时还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李道兄这是用了一招以退为进,他早已与太后谢雉暗通款曲,所以帝京之战结束之后,清微宗立时得以跻身庙堂中枢。这一点,想来紫府应该清楚才是。”
李玄都想到陆雁冰成为青鸾卫的右都督之事,以及李元婴常常来往于东海和帝京之间,不由默然。
稚童继续说道:“此事之后,贫道曾经专门派人查证当年的一些事情,发现谢雉入宫之前,曾经居住在一户姓孙的勋贵人家。”
李玄都疑惑道:“姓孙的勋贵人家?”
稚童笑了笑:“帝京城中的勋贵人家,可谓是盘根错节。多年以来,通过各种姻亲关系,都沾亲带故,几乎可以算是一家人了。想要捋清楚其中关键,着实费了不少气力。贫道有一师弟,因为擅长治病驱邪,常常初入各大勋贵府中,经过几番暗中查探打听,这才知道,那户孙姓的勋贵人家有个老太君,老太君有个妹妹,嫁给了老燕王做侧妃。谢雉正是通过这条路子才进了选妃的名单,在进京待选的时候,便居住在这户孙姓权贵的家中。线索到这里便断了,再也查不出什么。贫道本也不奢求能查出什么,也就没有太过在意,直到今日,贫道得知了地师就是当初的齐王,回想起来,才发现不对,那老燕王生前的时候,与齐王关系最好。”
李玄都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道:“如此说来,谢雉进宫之事竟是与地师也大有关系。”
稚童道:“进献美人这类手段,最是防不胜防。贫道有一个猜测,谢雉本是地师精心安插在帝京城中的一颗棋子,想要通过她,来加害于穆宗皇帝,毕竟穆宗皇帝在世时,也算是文才武略的有为君主,重用张肃卿、秦襄等人,已是收复了西北,在这种情形下,地师等人想要在西北起事,那是千难万难。”
李玄都微皱眉头,道:“晚辈曾经听张相说起过,当年太祖皇帝立国之初,有感于江湖武人的实力超群,为防备江湖武人恃力行凶,先是组建了青衣司,又在内廷中设立二十四衙门,派人从天下各州搜罗资质根骨上佳的孩童,带入宫中,经过甄选之后,传授高深武学和术法,这也就是宫廷内众多境界高绝的大太监的由来,也正因为是自小培养,这些巨宦以皇室为家,对于皇室中人忠心无比。穆宗皇帝起居出行都必有一位大太监随行,哪怕是召见嫔妃侍寝,也断无例外。谢雉如何能加害于穆宗皇帝?就算她侥幸成功,又如何能掩人耳目,又成了如今的大魏太后?”
稚童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便是贫道也不能尽知。以地师的手段,有其他瞒天过海之法也未可知。”
李玄都是见识过地师种种手段,心中一凛,只觉得当年的帝京之变竟是疑雾重重,他这个当事之人可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此时一直在旁听的秦素忍不住问道;“如今地师在西北另立朝廷,谢太后在朝廷执掌大权,双方交战,岂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李玄都笑道:“这也没什么想不通的,打个比方,日后你嫁给了我,有了儿子,我早早身故,你便是李家的老太君,大事小情都由你做主,若是李家和秦家起了矛盾,你是偏向于秦家呢,还是李家呢?自然是李家了,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子考虑。”
有张静修的身外化身在旁,秦素不好发作,只能脸色微红地狠狠瞪了李玄都一眼。
李玄都浑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人的位置决定立场,谢雉以前听从地师号令不假,可她做了大魏太后并垂帘听政之后,就万不会再听地师的号令,谁又肯一辈子都屈居人下?再者说了,朝廷也不是铁板一块,谢雉更不是唯我独尊,她若有其他心思,也坐不稳这个太后位置,自会有人取代她。”
稚童点头赞同道:“正是此理,就拿贫道来说,虽然贫道是大天师,但如果贫道不能维护正一宗,反而出卖正一宗的利益,也是坐不稳大天师之位。不管谢雉以前如何,在她斗倒张肃卿而掌握大权之后,就万万不会再听地师的号令了,更何况如今的她又有李道兄支持,怕是地师也奈何不得她。再有就是,恐怕地师当初也没有料到谢雉竟能爬到如此高位,依贫道看来,地师是将谢雉当作一枚弃子,在穆宗皇帝死后,谢雉也就该死了。可偏偏谢雉没死,反而大权在握,大大出乎地师的意料之外,所以这之后的种种,地师也是如贫道和李道兄,走一步看一步,并非事先谋划妥当。”
李玄都想起穆宗皇帝在临终之前将天子六玺交予谢雉掌管之事,若无这天子六玺,谢雉也就是个后宫不得干政的太后而已,可有了天子六玺,就能制衡张肃卿。想到这儿,李玄都愈发觉得这其中疑云重重,想要一探究竟,非要亲自前往帝京不可。不过帝京于他而言,是一处伤心失意之地,若无十全准备必要,他是决计不会轻易回去的。
稚童见李玄都眉头紧皱,似是想起了什么,知他向来敬重张肃卿,多半是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又道:“这些言语,也只是贫道的胡乱推测,未必是真。”
李玄都长叹一声:“不管如何,李玄都日后必会查清此事,做个了结。”
第四十章 近墨者黑
李玄都和张静修这番深谈持续时间极长,结束时已经是星斗漫天,距离地师来袭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李玄都和秦素又去看望了颜飞卿,可颜飞卿已经睡下。李玄都倒是理解,当初他刚刚散去一身修为的那几天,也是经常酣眠,想来应是身体不适应的缘故,过段时间便会逐渐适应。
于是他不再打扰,与秦素一起离了大真人府,连夜下山去了。
从大真人府到上清镇的这段山路,被正一宗修得富丽堂皇,台阶坡度不高,又极为宽阔,纵使是马匹也可拾阶而上,只是大真人府煌煌赫赫,来人下马,少有人敢这么做罢了。
李玄都和秦素携手走在这段山路上,秦素终于是开口问道:“玄哥哥,你当真要去做太平宗的宗主吗?”
李玄都叹了口气:“大天师的话,你也是听到了。慈航宗的宗主白绣裳,金刚宗的悟真大师,玄女宗的宗主萧时雨,还有一位张氏子弟,料想也是江湖生分量极重的大人物,如此多的人为我捧场,岂能容我不去?再者说了,我本身也不反对此事。一则是受了沈大先生所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二则是我想要在天下间做些事情,也是无权不行。”
秦素不是那等满脑子幼稚想法的女子,自然知道两人在江湖中立足,终是少不了这一步的。她之所以在江湖上有着偌大名头,还不是看在她父亲秦清的面子上,方才敬她一声“秦大小姐”,日后两人成亲,她可就不是什么大小姐了,总不能满江湖飘零不定,她也未想过让李玄都抛却名声不要去入赘秦家,毕竟入赘一事等同是换了个祖宗,成了秦家之人,实在是不好听。若是李玄都能成为太平宗的宗主,那是再好不过了。远的不说,日后李玄都去辽东提亲,那也是门当户对了。
李玄都没有女子这般细腻心思,没有想到日后提亲之事,更多还是停留在眼前局势上,继续说道:“这次地师奇袭大真人府,真正可怕的不是地师如何修为高绝,而是证明自从上次玉虚斗剑开始订立的诸多规矩没有很多人认为的那样可靠。既然地师能突破底线直接对正一宗出手,那么日后谁又能保证地师会不会直接将某个宗门灭掉?人心比黄金更贵重,江湖上的许多东西其实都是建在虚构之上,是经不起推敲和怀疑的。在此事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正一宗深不可测,没人怀疑,所以人人都会敬服正一宗,追随正一宗,始终对正一宗抱有极大信心。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假象,正一宗并非天下无敌。如今地师将这个假象打破了,过去那些对正一宗深信不疑之人开始怀疑正一宗,如果正一宗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那么这种怀疑就会加重。这就是人心变了,正一宗损失了大量的声望,声望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切切实实存在,得失都在人心里。于是正一宗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一呼百应。大天师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决意反击,就是为了挽回正一宗的威望。”
秦素说道:“只要正一宗解决了打破假象的人,便能继续维持假象,正一宗千百年来积攒的无形威望是不可小觑的,在这股巨大惯性之下,正一宗很容易就能重回正轨。”
李玄都眼神中露出赞赏之色,调侃道:“近朱者赤,看来你跟在我身边这些时日,听我教诲,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
“美得你,你以为你是谁?”秦素毫不客气地白了李玄都一眼:“本姑娘早就明白这些,哪里用你来教。”
李玄都笑道:“这话不像是秦大小姐说的,倒是有陆雁冰的三分风范了,看来果真是近墨者黑,以后还是要少跟她来往才是。”
“要说近墨者黑,那也是被你染黑的。”秦素轻啐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方才在大天师面前,也胡言乱语,不知道害臊。”
李玄都打了个哈哈,正色道:“去太平山之前,我还有好好准备一番,你要随我一同去吗?”
秦素本想一口应承下来,转念一想,又有了其他的主意。她听几位长辈说起过,当初她父亲秦清接任忘情宗的宗主之位,无道宗的宗主宋政极力反对,宋政和秦清由此交恶。待到秦清升座大典的那一天,宋政派出无道宗的高手前来搅局,幸而有正道各大宗门前来助阵,这才逼退了那些无道宗高手,其中就有太平宗。如今李玄都要去太平宗继承宗主大位,她倒是可以投桃报李,以补天宗或忘情宗的名义前来贺礼,倒真是给李玄都长了好些脸面。
想到这儿,秦素便将自己的想法对李玄都说了。
李玄都沉吟半晌,故作正经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如此一来,你可就是不打自招了,虽说如今江湖上知道你我之事的人不少,但也不至于是人人皆知。到那时候,不知情之人肯定会问:‘这李玄都去做太平宗的宗主之位,秦大小姐怎么来捧场?’就有人会把你我二人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上一通,自此之后,全天下都知道秦大小姐钟情于我,非我不嫁,到那时候,你想反悔也是不行了……”
秦素登时羞得满面通红,嗔道:“不要脸,登徒子,谁非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