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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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子里仍是低着头看人。
在李玄都说自己是山野散人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这场对话不会平等。
白茹霜对于李玄都的高谈阔论,只当做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不会当真。
就像苍天之上翱翔的雄鹰,又岂会在意地上蚂蚁的悲欢离合?
哪怕这些蚂蚁可以沐光而起。
白茹霜直言了当问道:“你到底想如何?”
李玄都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们才对。”
白茹霜终于有些没了耐性,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把人交给我们,今日事情就算善了,我们记你这个人情,否则……”
不等白茹霜把话说完,李玄都伸手虚抓,在他身后的赵敛便不由自主地被气机摄入掌中。
李玄都拎着赵敛的衣领,随手一丢。
赵敛带着呼啸风声飞出客栈,落入外面的茫茫雨幕之中。
白茹霜终于绷不住那股高高在上的仙子气度,脸色也如先前的张青山那般,彻底铁青一片。
李玄都火上浇油道:“果子,我已经丢出去了,想吃就去捡吧,我没意见。”
女子的胸口不断上下起伏,幅度极大,频率极高,显然是被气得狠了,她死死盯着李玄都,周身有气机开始凝聚,想要上前跟李玄都拼命,不过被张青山拦住,这位正一宗出身的弟子沉声道:“听阁下话语,似是与颜师兄和苏师姐相熟,若是相识之人,又何苦与我们两宗为难?”
李玄都说道:“相熟相识不等于交好,也可能是互为敌手。”
张青山和白茹霜对视一眼,再不多言。
下一刻,张青山突然举起手中长剑,剑身上隐隐有电弧跳跃闪烁,白茹霜的手中则是凭空多出一只白玉圆环,大约有圆盘大小,晶莹玉润,不似凡物。
张青山向前踏出一步,身形一掠,剑锋直指李玄都面门。
白茹霜趁此时机,口中颂法咒,手中白玉圆环顿时有豪光四射,将昏暗的客栈彻底照亮。
李玄都再度用出玄女宗的璇玑指,以右手两指夹住长剑,任其剑身上的电光萦绕,不能伤及分毫。
不过白茹霜趁此时机将手中的白玉圆环掷出,如一道白虹,直直砸向李玄都的额头。
李玄都在千钧一发之际,松开夹剑的两指,整个上半身向后倒仰,险之又险地躲过这记白玉圆环,不过其携带的呼啸之势,也将李玄都的鬓角吹得向后猛烈飘拂。
而且这还不算完,圆环如有灵性,盘旋一周之后,又朝李玄都的后心处砸来。
李玄都虽然未曾回头,但已有察觉,顺势向前疾步奔走,始终与圆环保持着尺余距离,同时也趁此时机欺近到张青山的身前,伸手捉住张青山的握剑手腕,只是稍稍用力,这位有入神境修为的正一宗弟子便握不住手中的长剑,五指松开,使得长剑落到了李玄都的手中。
李玄都反手握剑,猛然转身,一剑磕开身后仍是旋转不停的白玉圆环。
圆环颤鸣一声,所散发的豪光骤然变得黯淡,显然是被这一剑伤得不轻。
御使白玉圆环的白茹霜随之脸色一白,嘴角有血丝渗出。
李玄都没有趁势追击,好整以暇地一指敲在剑身上,发出一声轻微雷音,轻声道:“正一宗的雷刚剑。”
然后他又看了眼正死死捂住自己手腕的张青山,“就是正一宗的本事没学到家。”
张青山脸色涨红,不知是羞惭还是恼怒,正要开口说话,看到眼前人影一闪而逝。
李玄都仿佛只用了一步,就横跨了数丈距离来到白茹霜面前,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李玄都原本握剑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剑柄,五指握拳,狠狠落在这名慈航宗弟子的小腹上,势大力沉,隐隐有呼啸之声,迫使女子不得不弯下腰去。
一张轻飘飘飘的符纸从女子的袖中落地,已经燃烧了一半,只要再有些许时间便可彻底燃尽,只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机会。
女子抬起头来,脸色狰狞道:“你敢杀我?”
李玄都语气平静道:“是你们先动手的,我只是还手而已,总要讲些道理。”
女子狞笑道:“你们这些山野村夫,也配跟我讲道理?”
她竭力加重了语气,“你配吗?”
李玄都毫不动怒,淡笑道:“你都要死了,还问我配不配?这个问题你可以自己留着,去黄泉路上好好想一想,做个明白鬼。”
说罢,李玄都一脚碾碎符纸,顺势又是一肘砸在女子的背上。
气机透体,有渗人的咔嚓碎裂声音响起。
不过力道恰到好处,不至于让她当场身死。
然后李玄都直接一掌将其拍飞出去。
白茹霜的后背重重撞在客栈的墙壁上,整座客栈猛地颤抖了一下,梁柱墙壁之间有灰尘簌簌落下。
接着白茹霜从墙壁上缓缓向下滑落,最终变为靠墙而坐的姿势,低垂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张青山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原地,身子僵硬,脑海中一片空白。
第九章 撑伞盲女
过了许久之后,张青山才回过神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惊骇震撼之后,望向李玄都。
李玄都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笑意,“好好说话你们不听,非要打生打死。”
张青山看着这个笑容,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处升起,一路向上,最终在后脑处炸开,头皮发麻。
张青山不断在心底默念清心咒,这才稳固住自己的心态,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把她杀了?”
李玄都摇头道:“我没杀她,也没废去她的修为,只是给了她一个教训。”
张青山顿时如释重负,然后又瞥了眼白茹霜。
此时这位慈航宗的仙子可谓是狼狈不堪,不过高耸的胸口还有略微起伏,证明李玄都所言不虚。
张青山觉得背后那股刺骨的寒意稍微退去,心中立时萌生退意,再也不想在这个客栈中停留半分。
江湖,风大浪急水深,任凭你是宗门子弟或豪阀出身,也有可能在阴沟里翻船,还未驰骋江湖,就已经夭折在小水沟里。
不然老辈人为何总是对年轻人苦口婆心地说“江湖险恶”这四个字?
只是张青山还有一层顾虑,那就是白茹霜,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他们两人还不是夫妻,但在这个时候,若是他独自一人离去,日后慈航宗那边追问起来,却是不好应对。
万一,万一白茹霜没有死,把他独自一人临阵脱逃的事情给抖落了出来,那么以掌宗师兄颜飞卿的脾性而言,他在正一宗中将再无半分立锥之地。
所以他还不能就此离去。
就在张青山进退维谷之际,客栈外的茫茫雨幕中响起一个清幽声音,“太平山有雨,紫府客下山。”
李玄都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愕然之色,转头望去。
结果看到一个白衣身影撑伞从雨幕中行来,如洛神凌波,细密的雨滴在她的轮廓上结成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愈发显得她身形缥缈不定,不似凡尘中人。
李玄都轻声道:“你可以带着那名女子离开此地。”
张青山顿时如蒙大赦,上前扶起白茹霜,没敢走正门,而是从后门离去。
至于那些随他们一道而来的江湖豪客,早已逃散一空。
李玄都望向来人,问道:“玉清宁,你坠境之后不在玄女宗好好养伤,来这怀南府境内作甚?”
若是张青山和白茹霜还在此地,听到“玉清宁”这三个字之后,必然会大为震惊。
因为此人在玄女宗的地位与苏云媗在慈航宗的地位相差无几,甚至在早些年的时候,两人还被好事之人并称为‘南苏北玉,无暇双壁’,都是年轻一辈女子中的皎皎者。
只是在近几年来,玉清宁很少再在江湖上走动,风头名声便逐渐被苏云媗给盖了过去,其中原因,少有人知,却不曾想,竟是被李玄都一语道破。
玉清宁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清幽嗓音从雨幕中传来,反问道:“你又来此地做什么?”
听其语气,两人还是旧相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世上知道李玄都另一重身份之人,超不出两手之数,眼前的女子便是其中之一。
李玄都闻言后说道:“我来自有我来的道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玉清宁置若罔闻,收起手中雨伞,款款走进客栈。
没了那层雨水雾气的遮挡,终于得见其真容,只见她身着一袭白色纱袍,云袖飘逸,一头乌发如瀑,被一条白色丝带在发梢靠上的位置简单束起,容颜绝世,神态恬静,好似是从画中走出的仕女人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双眼上蒙了一层黑纱,竟然是个瞎子。
其实在她和苏云媗并称于世的时候,她还不曾双目俱盲。
她之所以会变成一个双眼不能视物的瞎子,与她从归真境跌落至抱丹境有着极大的关系。
当然,此时就站在她面前的李玄都也脱不了干系。
李玄都望着收伞而立的玉清宁,轻轻说道:“当初先帝在西苑驾崩,太后与先帝委任的顾命四大臣争权,你们支持太后,我们支持张相,所以才有了那帝京一战。可到头来,我的本命佩剑被毁,你变成了个瞎子,双双从曾经的归真境跌落到如今的抱丹境,两败俱伤而已。”
李玄都顿了一下,语气低沉道:“当年你们说,若是张相掌权,会使皇帝大权旁落,所以不如让太后临朝训政。可现在太后掌权,又如何?朝廷还是那个朝廷,甚至闹出一个帝后之争,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太平?”
玉清宁沉默了片刻,柔声说道:“已经过去的事情,不提了。清宁今日前来,是另有他事。”
“什么事?”李玄都微皱眉头。
玉清宁语气仍是温柔如恋人私语,半点也看不出当年两人曾经生死相向,“周听潮有一个女儿,名叫周淑宁,此女天资根骨俱佳,乃是家师早就选中之人,清宁这次前来,是奉家师之命,将其带回玄女宗,以全这段师徒缘分。”
李玄都轻笑道:“是玄女宗无人了吗?竟然让你亲自前来,难道玄女宗的宗主就不怕如今的你也淹死在这江湖之中?还是说玄女宗已经将你视作弃子?”
玉清宁摇头道:“家师本不同意我来,只是我静极思动,特意向家师求来这个机会。至于会不会淹死在这江湖中,你都未被淹死,我又如何会淹死?”
李玄都道:“我本就是江湖中人,与你们不一样。”
玉清宁微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谁又不是身在江湖?”
李玄都沉默片刻,说道:“我不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只是这件事我不答应。”
玉清宁显然要比白茹霜之流涵养更好,也更为了解李玄都,没有半分急躁恼怒,微微侧首,以商量的语气说道:“你要救的是周听潮,我只要带走他的女儿,并不冲突。”
李玄都望向这个毁去自己佩剑的曾经对手,加重语气道:“虽然我从来都不是你们眼中的好人,但我是个守信之人,我答应过别人,要把他们一家三口全部救走,说好三个人就是三个人,一个也不能少。”
第十章 雨中斗剑
玉清宁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轻叹一声:“你还是老样子,听不进别人的话语。”
李玄都不再多言,伸手一摄,那把本属于张青山的长剑从地上自行跃起,再次飞入他的手中。
李玄都右手握剑,以左手两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抹,剑身上顿时笼罩有一层白芒,流转不定,似是水波涟漪,同时又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
玉清宁虽然双目已盲,但其他五识却更为敏锐,瞬间便感受到了凛冽之意,轻声道:“风泽中孚客从主,水火相济虚化实,这是清微宗的龙虎剑气?”
李玄都平静道:“对付你,自然要用些看家的本事。”
玉清宁微微一笑,手中持伞,示意李玄都尽可放手施为。
李玄都也不客气,一剑掠出如长虹。
双眼已盲的女子似是一无所觉,站立原地不动。
就在剑气即将抵身之际,玉清宁的白色纱衣无风自动,身周荡漾起一圈圈气机涟漪,有四朵莲花状气机在刹那绽放,轮番撞在剑锋之上,使得这一剑无功而返。
李玄都退回原地,淡然道:“四象莲华法。”
玉清宁微微颔首,柔声道:“清宁此次入世,并无与人争勇斗狠之心。”
李玄都不置可否,又是一剑当空而起。
玉清宁脚下一点,身形向后飘然而退。
两人一前一后,瞬间出了客栈大堂,来到外面的茫茫雨幕之中。
长剑如一抹流华掠过,偌大雨幕瞬间被从中一分为二。
玉清宁举起手中纸伞,以伞代剑,横于身前。
一声刺耳的金石碰撞之音响起。
伞剑相架,两人的面庞近在咫尺,李玄都可以清楚看到玉清宁黑纱之后紧闭的双眼,也可以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
玉清宁抬起头,“望”着李玄都说道:“帝京一战,你我同样坠境。所不同的是,我只是失去了一双眼睛,而你却失去了自己的本命佩剑,多年苦功毁于一旦,如今我手中还有这把太九伞,你又如何胜我?”
李玄都不以为意道:“可现在你又能发挥出这把伞的几成威力?”
两人骤然分开,李玄都身上的衣衫被大雨打湿,手中的长剑微微颤鸣,使得靠近剑锋寸许范围内的所有雨滴都化作一团白茫茫的水雾。
玉清宁浑身上下不沾半个雨滴,只是手中纸伞上落满一个个雨珠,沿着伞面褶痕缓缓滚动,粒粒分明。
两人相对而行,分毫不让。
纸伞和长剑各自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弧形水线,然后猛然相撞。
李玄都剑走杀伐,凶狠凌厉,只攻不守,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玉清宁伞行轻灵,飘渺难测,恍若烟雨不见伞,但见轻伞不见人。
剧烈的气机震荡将双方周围的雨幕直接震碎成一片茫茫白雾。
两人当年还是归真境高手时,曾在帝京的城头之上有过一场斗剑,那次斗剑的声势要远远胜过今日这次雨中斗剑,可要说起其中的凶险,却是今日更胜一筹。
玉清宁轻描淡写地一伞掠过。
在雨幕中炸出三朵水花,好似是三朵莲花齐齐绽放,又随即消弭在茫茫雨幕之中。
与此同时,李玄都猛然向后倒退出数十余丈的距离,周身气机鼓荡不休,使得周围的雨幕也随之飘摇不定。
刚才看似轻描淡写的一伞其实暗藏玄机,在李玄都横剑挡下的时候,又有三股暗藏气机趁机炸裂开来,分别浸入李玄都的气海、膻中、内关三处大穴,使得来不及收剑的李玄都吃了个暗亏。
玉清宁的嘴角微微上翘,此乃玄女宗的天女散花式,她从未在人前用过,就连李玄都也不例外。若是换成她鼎盛时用出,可以散出千百朵莲花,如雨而落,而不是现在的三朵,不过现在的李玄都也不是当年的他,可以建功,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李玄都却是没有受到太多伤势。
玉清宁略有疑惑道:“太平宗的玲珑神机法?”
“识货。”李玄都微微一笑,踩踏满地泥泞,向玉清宁狂奔而去。
他虽然不会玄女宗的天女散花式,却瞬间想出了可以应对此法的手段,那就是太平宗的玲珑神机法,此法可易经变穴,若有太平宗的归真境高人亲自用出,甚至可以逆转体内正经十二脉,虽说李玄都未曾臻至此等境界,但暂时变化三处大穴位置,用来化解此时的天女散花式已是绰绰有余。
不得已之下,玉清宁只能撑开手中的太九伞。
刹那之间,庭院内的黄豆雨点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