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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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缺太平钱,一者说明事态紧急,所以才会用如此珍贵的符箓传信。
李玄都将纸鹤展开,是张鸾山的笔迹,内容也很简单,请他前往芦州怀南府的太平客栈一叙。
李玄都忍不住轻叹一声:“张鸾山这个家伙是不肯放过我了。”
秦素收起手中玉箫,问道:“怎么了?”
李玄都将信纸交给秦素。
秦素扫了一眼,迟疑道:“张鸾山此人……”
李玄都道:“颜飞卿的师兄,上代小天师,上代少玄榜第一人,曾经的大天师传人,江湖传言说他因为牝女宗的缘故而跌落境界,此事不知是真是假,不过颜飞卿能够成为小天师,与他自行退出有着莫大干系,如今他行踪诡秘,行走于帝京、西京、金帐王庭之间,用意难料。”
秦素道:“细细算起来,张鸾山与李元婴年岁相差不大,他们应该是同一代的人。”
李玄都道:“如果没有坠境之事,如今他应该是正一宗的宗主才对,太玄榜上也要有他的一席之地。”
秦素将信纸交还给李玄都,疑惑道:“那他请你去芦州有什么用意?”
李玄都沉吟了一下,道:“会不会与这次的邪道之事有关?毕竟张鸾山与牝女宗之人走得很近,参与到此事之中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说到这儿,李玄都看了沈长生和周淑宁一眼,说道:“而且怀南府的太平客栈就是长生家的客栈,我与淑宁也是在那里认识的。”
沈长生有些惊疑不定道:“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叫张鸾山的人。”
李玄都意有所指道:“可能你没有见过,可能你已经见过了,却不知道他就是张鸾山。”
沈长生“哦”了一声,仔细回想起来,那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客栈,竟是变得陌生起来,平日里看起来古板不近人情的掌柜,还有脸上凶巴巴实际上心肠很软的老板娘,原本熟悉的面孔也变得模糊起来,好像脸上戴着面具,让他搞不清楚,到底哪张面孔才是真正的面孔,他们又到底是怎样的人。
秦素问道:“那你去不去?”
李玄都道:“去是肯定要去的,最起码要看看他说什么。”
秦素欲言又止。
李玄都道:“此事他只邀请了我一人,你们就不要跟着去了。女菀和淑宁留在齐州,处置萧家之事,闲暇之余也可以看看风景,金鳌峰、丹霞峰、紫芝岛都是绝佳的去处,白绢、冰雁还有天良,你们继续去辽东访友;长生跟着我,一起去太平客栈。”
沈长生偷偷瞧了周淑宁一眼,虽然很是不舍,但也没有办法,自己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掌柜的和老板娘,他自小不知爹娘是谁,是掌柜的和老板娘把他捡回来养大,对于他来说,掌柜的和老板娘便如父母一般。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罢了罢了,还是回去吧。
秦素也是差不多的心态,虽然舍不得李玄都,但也知道李玄都说的是正理,而且这次她出门的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去看看爹爹。总不能有了情郎,便忘了老父。
胡良本意是想跟李玄都一起去太平客栈的,可他先前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又是拜见老上司,又是拜访故友的,现在也不好自打脸面地把话再收回去,看来只能陪着这两位大小姐一起去辽东了。
李玄都稍稍拔高了嗓音,道:“本想与诸位朋友在此欢聚些时日,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另有他事,却是要失陪了,先行赔个不是。”
周淑宁难掩脸上的失望,好不容易见到哥哥,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要分别了,不由开口问道:“哥哥什么时候走?”
李玄都想了想,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吧。”
说到这儿,李玄都冲秦素用了个眼色,然后牵起周淑宁的小手,两人来到天井中的角落,李玄都先是以气机设下禁制隔开声音,然后让周淑宁坐在一条石凳上,他则是蹲在周淑宁的面前,使自己能与小丫头平视,温声问道:“淑宁,你在玄女宗过得怎么样?”
周淑宁轻声道:“玉师姐待我很好。”
“那就好。”李玄都点了点头:“那么最近呢,有什么不开心吗?”
周淑宁摇了摇头。虽是摇头,但沉着一张小脸,很有些忧郁的意味。
李玄都有些无奈,大半年不见,小姑娘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像以前那样言听计从了,只好说道:“淑宁,江湖就是如此,总是分分合合,离散复聚,其实这种分别还算好事,因为只是‘生别’,不管分别多久,相隔多远,总归还有再见的希望,有个念想。可人这一生之中,或早或晚,总会迎来‘死别’,也许是别人离开了我们,也许是我们离开了别人,没人能够例外,也不以什么人的意志而改变,所以你要学会习惯和适应。”
周淑宁轻轻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哥哥是要娶秦姐姐吗?”
李玄都怔住,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周淑宁望着李玄都,小脸严肃认真地说道:“哥哥要娶秦姐姐吗?”
李玄都一直把周淑宁当作半个妹妹半个女儿看待,此时听到这话,便有些尴尬:“谁与你说这些的?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掺合。”
周淑宁抗议道:“我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能行及笄之礼了。”
李玄都笑道:“别说再过几年才能行及笄之礼,就算行了及笄之礼,那也还是个小丫头。”
周淑宁鼓起嘴巴,闷闷地生气,不愿意搭理他了。
李玄都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打趣道:“你这生气的样子,倒是有你秦姐姐的几分神韵。”
“才不像呢。”周淑宁撇过脸去:“我像师姐。”
李玄都恍然道:“我懂了,原来是有了师姐便不认哥哥了。”
周淑宁抗声道:“才没有呢,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李玄都笑问道:“只是想让哥哥别娶秦姐姐?秦姐姐哪里不好了?你知不知道,秦姐姐是哥哥花了好大力气才追到手的,怎么能说不娶就不娶呢?”
小丫头一扁嘴:“我没说你不能娶秦姐姐,也没说秦姐姐不好。”
李玄都轻声问道:“那是什么呢?”
小丫头望向李玄都:“哥哥,玉师姐不好吗?”
李玄都愣了一下,还是答道:“自然是好的。”
小丫头道:“那哥哥为什么不娶玉师姐呢?”
李玄都一惊,一把捂住周淑宁的小嘴,低声喝道:“不可胡说!”
周淑宁挣脱开李玄都的手掌,低垂下眼帘:“我才没有胡说,师姐明明也是喜欢哥哥的。”
李玄都无奈道:“淑宁,你是读书识理之人,应该知道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有一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玉师姐是玄女宗的未来宗主,是不能成亲的,就算有些许情愫,也不能当真。再者说了,你问过我没有,难道人家喜欢我,我就非要喜欢人家吗?男女之事,无论男女,都不必卑微,最好是顺从自己的本心,懂吗?”
周淑宁不说话了。
李玄都叹了口气,拍了拍周淑宁的肩膀,转身离去。
第四卷 侠骨峥嵘
第一章 土豪田地
初夏时节,已经略见暑意,风中带着滚滚热气,已经穿不住厚衣衫,有钱的人家,早早换了丝绸,虽说太祖皇帝曾经颁布法令,商人、百姓不可着绫罗绸缎,但是到了如今,吃饭都成问题,官府连遍地的流民都管不过来,谁还在意这些?
不过说到流民,随着齐州总督秦道方平定了齐州境内的白阳乱军,如今已是大有好转。
此时在芦州去往齐州的官道上,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往齐州而去,因为战乱的缘故,齐州境内好些田地都荒芜了,尤其是那些兼并土地的大户,许多已经是身死族灭,名下的土地便成了无主之物,被总督府顺势分给其他百姓,也算是青阳教做的好事。如今彻底平定了青阳教,秦道方自然要招募流民回去耕种田地,而且秦道方已经许下诺言,只要耕种满七年以上,这田地便可成为自家之物,由总督府发放地契。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民以食为天,有了地便有了粮食,自然是心向往之,除了因为躲避战祸而逃走的齐州百姓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州府的百姓,也纷纷向齐州涌来。
还有因为战乱而断绝商路时日已久的商人们,也嗅到了其中的商机,这位总督大人显然是有大志向的,已经打破了过去朝廷的那一套做法,此时的齐州虽然还是一穷二白,但大有可为,于是众多商人也纷纷向齐州而来。
一时间,竟是人人都去齐州。
在这条人人去往齐州的管路上,有两骑便显得有些显眼,因为他们不是去齐州,而是从齐州去芦州,逆流而上。
这两骑便是离开琅琊府的李玄都和沈长生了。
沈长生还是第一次骑马,小心翼翼地抓着缰绳,腰背挺得笔直,半点也不敢分心。反观李玄都,便要随意许多,而此时的李玄都已然换了一身行头,不再是大袖飘飘的鹤氅深衣,而是一身利落的短打扮,头上还戴了一顶斗笠,遮住大半眉眼。他的佩剑“白骨流光”因为太过显眼的缘故,被他用布帛包裹起来,然后横放于马背上,让人一看便知道是兵刃。
走出一段之后,李玄都瞧见从远处迎面走来一列车队,大车小车,有放行李的,也有载人的,最中间的几间马车,颇为华丽,显然马车的主人身份不凡。除此之外,在车队还有许多携带兵器的护卫,沉稳老练。
沈长生好奇问道:“李先生,那些是什么人?”
李玄都只是看了一眼,便答道:“是还乡的。”
“还乡的?”沈长生一时没有搞明白:“我看去齐州的都是些普通百姓,怎么还有这种大户人家?”
李玄都笑了笑,解释道:“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初青阳教作乱,他们便逃离了齐州,现在眼看着青阳教被平定了,自然要回来,毕竟他们在齐州还有许多带不走的东西,比如说房屋、土地。所以他们这次回来,便是要收回自己的东西。”
沈长生瞪大了眼睛:“都已经这么多年了,能要的回来吗?”
“不好说。”李玄都摇头道:“这要看秦部堂的意思,若是秦部堂只想做好朝廷的官,那多半能要回来,可如果秦部堂想要日月换新天,那就要不回来。”
沈长生愈发不明白了:“为什么秦部堂想要日月换新天,就要不回来了呢?”
李玄都反问道:“你知道百姓们最大的敌人是谁吗?”
沈长生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是皇帝老爷?”
李玄都摇头道:“不对。”
沈长生又道:“是青阳教?”
李玄都还是摇头:“也不对。”
这次变成沈长生摇头:“那我猜不出了,请李先生告诉我吧。”
“是士绅,也包裹各级官吏。真正能盘剥百姓的,不是皇帝,而是士绅。那些民脂民膏,能进到皇帝口袋里的,十不存一。”李玄都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的利益和百姓的利益是一致的。”
沈长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便有些不同意了:“可皇帝大兴土木,奢靡无度,苦的都是百姓啊,史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李玄都“哈”了一声:“皇帝奢靡,的确会苦百姓,但是真正让百姓苦的不是皇帝花了多少银钱,而是因为皇帝的奢靡会给中间的官吏有了一个搜刮的借口。就拿本朝的世宗皇帝来说,他曾经想要大兴土木,修建宫殿,两座宫殿的预算是五百万两,可仅仅是修建了一座宫殿,便花费了五百万两,而且让天下百姓叫苦不迭。可真要仔细算下来,五百万两很多吗?多到让全天下的百姓都承受不起?我大魏的税收一年可是足有九千万两之巨,仅仅是五百万两银子,便让百姓民意汹涌,你说是什么原因?”
沈长生被问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玄都轻叹道:“修建宫殿要用木材,一块可以做栋梁的大料,从云州运往帝京,耗费白银达十万两之巨,你说有多少州府县衙从中贪墨了银两?这还是仅仅是木材,还有大理石、花岗岩,这一桩桩算下来,花费岂能不多。皇帝在上面花一两银子,下面的各级官吏便能趁着这个机会搜刮十两,皇帝花五百万两银子,他们就会搜刮五千万两银子,你也不要觉得多,这不是一个人贪的,而是各级官吏贪的,大官大贪,小官小贪,百姓承受不住,只能卖了田地,投奔士绅。”
“士绅不用向朝廷缴纳赋税,百姓们投身于士绅的麾下,这样便可免去朝廷的赋税。可如此一来,朝廷便收不到税,只好向那些没有投身于士绅的百姓加重赋税,逼得这些百姓活不下去,也去投身至士绅麾下。长此以往,士绅的土地越来越多,朝廷的税收越来越少。又因为百姓人数越来越多的缘故,人多地少,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苦,仅仅能够糊口,难有存粮备荒。若有天灾人祸,流民遍地,朝廷又无力赈灾,百姓便会造反,朝廷无钱,更无力平叛,于是朝廷便不得不亡。”
沈长生听得目瞪口呆。
李玄都继续说道:“所以每次改朝换代,都要经历一场大乱,杀一个血流千里,将那些旧有的豪绅贵族全部灭掉,把他们的土地重新分给百姓。同时,百姓们经历战事之后,人数大为减少,此时又是人少地多,种的粮食不仅可以够自己吃,还能存下来备荒,于是人人安居乐业,这便是太平世道。”
“皇帝与朝廷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官员们不一样,他们做完了这一任,哪管以后如何,固然有以天下为己任的忠臣清官,可也有那只求富贵的奸臣贪官。朝廷以百姓为根基,君、社稷、百姓,互相依存,百姓痛恨贪污,皇帝也痛恨贪污,百姓们觉得那些贪官抢走了自己的钱,皇帝觉得这些贪官偷走了他的钱,也祸害了他的天下。所以我才会说,在某种意义上,皇帝和百姓的利益是一致的”
“有些朝代,得国不正,未有刀兵大乱,而是以宫廷阴谋上位,那些豪绅贵族还是占据了大量土地,百姓们还是没有田地,这样的朝代便会短命,难以长久。”
沈长生晃了晃脑袋,觉得有些明白了,又觉得还是有些不明白:“李先生的意思是说,如果秦总督是为了百姓好,就不会把这些土地还给那些大户人家,是不是?”
李玄都点头赞许道:“孺子可教也。”
第二章 惊鸿一瞥
两骑偏到路边位置缓行,不与那列车队争路。
“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沈长生晃了晃脑袋:“这样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了?怎么觉着有强抢的意思?”
李玄都笑道:“你可听说过‘巧取豪夺’四字?他们真就那么干净吗?上欺瞒对抗朝廷,下欺压盘剥百姓,这偌大的家产,真是他们本来就有的吗?而且长生,你知道什么叫‘日月换新天’吗,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也不是江湖厮杀,更甚于朝堂党争,这不仅仅是你死我活的事情,甚至还牵涉到了数以百万计的人之生死,何其之重,如何容许有半点妥协和商量的余地?”
也许对于许多庙堂重臣来说,李玄都还有许多稚嫩之处,根本缘由在于他是一个太过理想之人,总会有许多旁人眼中的“天真”之处,也可以称之为“赤子心性”,可李玄都的这个赤子,又不那么纯粹,在大义之下也有私欲,不乏杀人时的狠辣,以及为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算不得光明正大,至多至多算是半个赤子。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是全然不懂的沈长生可以能驳倒的,在李玄都面前,沈长生只有乖乖受教的份。
李玄都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