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3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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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金帐汗国大举南下,神州陆沉,若是世上尽是些聪明人,看到金帐大军所向无敌,便纷纷投降苟全性命,怕是整个神州都已沦为金帐的奴隶,世世代代,永世不得翻身。
有些事情,总得有人来做。人心之恶在于,自己不做,有人做了,还要跳出来质疑那些做事之人,以自己的阴暗心思去揣度他们,觉得他们是为了博取名声,觉得他们是大伪似真,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前朝大晋末年时,有一位督师堪称朝廷的擎天之柱,在抵御金帐大军时兵败被俘,后投降于金帐汗国,随即被金帐王庭起用,赴江南任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都督。待到后来大魏太祖皇帝起兵,金帐大军经过中原花花世界的洗礼之后,已是不复当年之勇,兵败如山倒,王庭内部人心浮动,唯有这位督师大人一力抵抗,最是坚决,更甚于金帐汗王。
李玄都幼时读史,看到这里不甚其解,直到后来与张白圭在无意中谈起此事,张白圭一语道破天机,并非是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要忘了,他本是大晋重臣,若真是忠君之人,他在兵败后就该宁死不降,可他偏偏降了,可见他不是什么忠君之人。
惜身畏死是人之天性,他不愿死,也不算什么,无可指摘。可他不该为虎作伥,反过头来去帮着金帐汗国为祸中原。
此人尚不肯为自己同宗同种的朝廷尽忠,又岂会为了异族尽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罢了。若是所有的中原人都成为金帐汗国的奴隶,那么便没有人再去指责这位督师的叛国投敌之举,毕竟大哥不笑二哥,而且金帐汗国得了天下之后,他便是金帐王庭的功臣。可若是金帐汗国丢了天下,那他必然被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所以这位督师大人为了金帐汗国的江山最是尽心尽力,堪称死心塌地、忠心耿耿,非是为了金帐汗国,而是为了自己,为了一己之名声,不惜拉着整个神州中原下水,实是第一等险恶用心。
如今清微宗的局势也是如此,人人都不说话,那就是站在同一条线上,谁也不比谁更高一头,可李玄都站出来说话来了,就显得李玄都高出一头去,在李玄都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其他人不堪。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一张桌子的桌面布满灰尘,不会觉得任何,可如果把其中一块地方的灰尘抹去,就会显得周围的灰尘有些刺眼了,要么把所有的灰尘都擦拭干净,要么在这一块干净的地方上重新落满灰尘,相对而言,自然是后者更为简单一些,这也就是: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如果李道虚把李玄都交给李如师处置,那就是让李玄都非死不可,如今他把李玄都交给张海石处置,还是给李玄都留了一条生路。
事已至此,李玄都再去忧虑焦灼,已是无用。他也是心大之人,索性不再去烦恼这些,幸在有美人相伴,使得在等待明天到来的今天一天时间里,不至于是煎熬。
当年李玄都还小的时候,这座八景别院也算不上禁地,就像子女小的时候,与父母住在一起,长大之后才会搬出去自己成家,故而李玄都小时候也曾住在这座八景别院中,这座小院便是他的住处。除了院子之外,共是四间房,分别是居室、静室、客厅和书房,那时候的八景别院中还有众多仆役,负责做饭、清扫之事。只是待到后来,所有的仆役也都被赶了出去,就只剩下李道虚一人。
秦素还是第一次来到李玄都小时候住的时候,不由大感好奇,李玄都也是好些年没来这里,此时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多有感慨,也乐得陪着秦素逛一逛此地。
两人从客厅来到居室,却见只有一张床榻、一张圆桌和两个绣墩,已经满是灰尘,显然是多年未有人来,没什么出奇的,从居室出来,沿着一条雨檐长廊来到书房。
刚一进书房,秦素便眼前一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紫檀靠山条案,案上置有常用来供放刀剑的架子,不过却是一根青翠玉箫横放其上。
秦素是喜爱音律之人,见到乐器自然生出欣喜之情,上前拿起玉箫,入手微沉,却不是一支玉箫该有的分量。
李玄都微微一笑,从她手中接过玉箫,握住一端,轻轻一拔,玉箫两分,露出一抹雪亮寒光,竟是一把短剑。
秦素扁了扁嘴,难掩失望道:“我还以为你会吹箫呢,那我们倒是可以合奏一曲。”
李玄都微笑道:“你以前还说我幼稚孩子气,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最近变得很小女人?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很大女人。”
秦素没有反驳,只是瞪了他一眼,转而望向书案。
书案上倒是没有太多出奇之处,无非是笔、墨、纸、砚,再加上笔洗、笔架、镇纸等物,秦素直接略过,来到书架前,只见书架上摆放着许多厚薄不一的书本,她随意抽出一本,上头赫然写着“北斗三十六剑诀真解甲字篇”几个大字,然后再抽出两本,分别写着“玄微真术详解之圆势法上篇”和“御剑术笔记之二”,不由咋舌道:“这里的书不会都是功法秘籍吧?”
李玄都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如此了,还有些原版秘籍。”
秦素望着占据了大半墙壁的书架,不由好生感叹。
秘籍与秘籍不同,有些秘籍若是不加注解,境界低微之人根本看不懂,还有些秘籍,必须配合本宗的其他功法才能修炼成功,最为有名的例子就是玄女宗的六经,缺一不可。若是空有秘籍却没有相应的境界而强行修炼,难逃走火入魔的下场,轻则修为大损,重则性命不保。可这里的秘籍却是有如此多注解,又加以编号,明显被人整理过,想来是出自老剑神之手,若是放到江湖上,不知要引得多少人争斗厮杀。可现在它们就像被遗忘了一般,放在这座没有人踏足的书房之中。
李玄都挥袖散去了书案后椅子上的灰尘,独坐椅上,道:“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学艺时光还是极为枯燥难熬的,后来出去游历江湖,虽然危险,但也多姿多彩,远不能与小时候相比。”
秦素将手中的书籍放回原位,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步:“我小时候就没觉得枯燥,想练武就练武,不想练武就去学琴,或是读书、下棋,再不济还能出去游玩踏青,我爹是不会逼我的。”
“其实也没人逼我。”李玄都叹道:“若非要说有人逼我,那就是清微宗的情势逼着我,老五自小贪玩,然后你也看到了,她在宗内的地位一直不上不下,被师兄们‘欺负’也罢了……”
说到这儿时,李玄都想起了他和陆雁冰之间的打打闹闹,不由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说道:“就连师弟都能压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你说她心中没有半点怨气,我是半点不信的,可有怨气又能怎么样,技不如人,怪得了谁?我从很小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半点也不敢松懈,这才有了今日的我。”
秦素来到李玄都身后,从后面轻轻揽住她,笑问道:“好玄儿,你现在还苦吗?”
李玄都一笑:“我几时苦过?无数江湖人求之不得的秘籍我唾手可得,年纪轻轻便能肆无忌惮地横行江湖,如果这还叫苦,我怕老天爷一个天雷将我殛了。有些人分明已经比世上九成九之人要好,只是因为略有瑕疵,或是没了至亲之人,或是丢了挚爱,如此便觉得自己身世凄苦,苍天负我,动辄拿这个说事,那不叫苦,那叫矫揉造作、贪心不足。”
话音落下时,外面一道闪电照亮了天际,跟着便是一声炸雷,肉眼可见的接天连地,使得屋内都是一亮,好像就落在门外一般。
暴雨声音随着这道雷声愈发激烈。
此时除了茫茫大雨,整座八景别院中就只有两人,秦素的胆子在无形中大了许多,轻轻搂紧李玄都的脖子,柔声道:“你现在呢?明明是好心,却没人领情,还要怪你多管闲事,你不难受吗?我觉得你苦。”
李玄都握住她的手,轻笑道:“不过细微苦楚,有你心疼我,那也不算什么了。”
秦素把下巴搁在李玄都的头上:“你呀,真是心大。”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三十六堂公议
张海石离开八景别院后,立时以老宗主的名义传讯三十六堂堂主,只要是身在齐州境内,必须在次日赶到蓬莱岛,不得怠慢。若是堂主因故不在齐州,则由副堂主代为参加,并特意言明,天微堂由副堂主代为前来。
于是除了本就在岛上的天魁堂堂主李如师、天机堂堂主司徒玄略、天慧堂堂主李如玉等人之外,其余堂主纷纷赶往蓬莱岛。
这一日,蓬莱岛开启大码头,供各位堂主停靠座船,一时间船帆如云,竟是近十年来都未曾见过的盛况。不过众位堂主的心情却满是凝重,因为老宗主已经多年未召集三十六堂堂主,许多新上任的堂主甚至从未登上过蓬莱岛,更没见过老宗主,今日一反常态,自然是有大事发生,而且还是以副宗主张海石的名义召集众人,更让人摸不清态度,因为张海石固然可以召集各堂堂主,但万不可能在蓬莱岛上召集各堂堂主,非要有老宗主的授意不可,说到底这还是老宗主的意思。
许多年长堂主更是吃惊,因为他们发现那艘长年停靠在码头上的白龙楼船竟是不知去向,再联想到今日三十六位堂主聚集之事,愈发疑惑。
众堂主在天魁堂弟子的引领下,来到八景别院的静心堂,已经空悬多年的三十六把座椅竟是坐了个满满当当。而今日来人阵营分明,属于宗主李元婴一派的都坐在左边,属于副宗主张海石一派和中立一派的都坐在右边,陆雁冰和李太一也各自坐在天闲堂堂主和天暗堂堂主的位置上,双方并无交谈,整个静心堂里一片沉寂。
最上首居中的那把座椅,是属于老宗主的座椅,在这把座椅的左右下首位置各有一把座椅,位置稍低,与老宗主的座椅构成一个“山”字,分别属于宗主和副宗主,因为以左为尊的缘故,故而宗主在左,副宗主在右,此时这两把座椅也是空悬。
张海石就站在老宗主座椅的旁边,并未坐上去,仅仅是一手扶着椅背,显然他便是今天的主事之人。
就在众位堂主心中惴惴的时候,从门外行来两名女子,左边那位女子大家都认得,是三夫人谷玉笙,右边那名女子却是有些眼生,不过也有认识的,竟是秦大小姐。
三先生与四先生不和,这是全宗上下皆知之事,却是没想到这两名分别与两位先生关系深厚的女子为何会联袂来到此地。
两人来到门前,各自谦让了一下,一个说“秦师妹请”,一个说“谷师姐请”,最终还是谷玉笙先行迈过门槛,秦素紧随其后。
见人都到齐了,张海石缓缓开口道:“诸位堂主也许有些已经知道了,也许有些还不知道,今日,老宗主委任我张某人代行宗主职权。”
“根据老宗主的意思,也请三夫人和秦姑娘做个见证。”张海石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师弟不在宗内,请三夫人代为入座宗主之位。”
谷玉笙微微颔首,径直在李元婴的座位上坐下。
张海石又望向秦素,同样做了个请的手势,却是指向自己的座椅:“秦姑娘是老宗主亲自请来的贵客,也请入座。”
秦素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副宗主的位置上。
这让堂中出现了轻微的骚动,毕竟是一个外宗之人,坐在清微宗的副宗主之位上,实是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此时有张海石亲自坐镇,就连“刺头”李如师都没有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在众人全部落座之后,静心堂中就只有张海石一人站着,只听他说道:“请四先生。”
话音落下,在两名天魁堂弟子的引领下,李玄都大步走入静心堂中。
尽管一早就有风闻,只是大多数人还是犹心存疑虑,现在听到张海石当堂宣示,不啻天风浩荡加身,有惊雷乍响耳畔!
三十六位堂主的目光,谷玉笙和秦素的目光,还有张海石的目光,一起落在了李玄都的身上。
这些目光各异,有惊诧的,有阴沉的,有忧虑的,有漠然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满含关切的。
张海石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与李玄都对视一眼之后,便收回了视线。
然后李玄都又迎上了秦素的关切目光,冲她微微一笑,最后再看了眼陆雁冰,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平日里最喜欢捧高踩低的陆雁冰竟是没有什么幸灾乐祸,反而是眼神复杂,甚至还有些许敬佩?
在众堂主收回视线之后,张海石沉声开口道:“李玄都!”
李玄都站得笔直,回道:“在。”
张海石问道:“老宗主说你出言不逊,可有此事?”
李玄都道:“我的确曾向老宗主谏言。”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能够踏足这座静心堂之人,没有哪个人是傻子,早已猜到大概,应该是李玄都触怒了老堂主,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罪名。出言不逊?难不成是当面辱骂老宗主?把老宗主气得离开了蓬莱岛,所以才让二先生负责此事?可是以老宗主的城府气量,怎么会被气走?只是再联想到先前那股牵动了天象变化的浓烈杀机,以及消失不见的白龙楼船,此事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就在此时,李如师插言了:“仅仅是出言不逊?”
李玄都不答。
张海石反问道:“依照李堂主的意思呢?”
李如师喝道:“还有里通外敌之罪名!”
张海石眼中掠过一丝憎恶,他知道李如师这是想要借着此事将李玄都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道:“李堂主,老宗主还没说四先生有罪,现在此事还没有定论,李堂主就先把罪名定下,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来议此事了?”
李如师想起自己在老宗主面前碰的那个钉子,不敢妄言,只好说道:“我何时把他的罪名定下了?”
张海石道:“那你所谓的‘里通外敌之罪’又是从何而来,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那我是否可以定你一个污蔑之罪?”
李如师当然没有证据,许多事情只有老宗主和天机堂的堂主司徒玄略知晓,可司徒玄略从来都是两不相帮,此时如同一座石佛一般坐在他的对面位置,双眼微闭,好似已经开始假寐。
李如师知道指望不上司徒玄略,只能强压了怒气,望向坐在自己下首位置的天罡堂副堂主李如冼:“如冼副堂主,你是天罡堂副堂主,掌管宗规戒律,你以为如何?”
虽然李如师可怕,但张海石也不是吃素的,李如冼谁都不敢得罪,只好站起身来,面对两人双手一拱:“属下尚不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不敢妄言。”
张海石的目光闪了一下,接言道:“如冼副堂主此言在理,我今日召集诸位堂主,正是为了此事。”
李如冼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坐下。
张海石又将目光转向李玄都:“李玄都,今日是三十六堂主公议,我问你的话,你要一一如实回答。”
李玄都微微欠身:“副宗主请问。”
张海石不打算给李如师发难的机会,于是开门见山道:“你向老宗主谏言,引得老宗主勃然大怒,说你出言不逊,且不论是否有詈骂师尊之嫌,我现在问你,你这样做,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于你?”
李玄都沉默了少顷,慢慢说道:“此事我已经与师尊说得明白,如今清微宗立身不正,风气有偏,非要痛下决心整治不可。我之谏言,师尊并未驳斥。如今满宗上下,无一人敢对师尊言之,唯我言之,难道诸位要疑我用心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反责众人
清微宗之所以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