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2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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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嗤笑道:“就是拧巴,拧巴来,拧巴去,永远也没有一个结果。”
“你就不拧巴了?”秦素道:“那日在山亭的时候……”
“拧巴得好,拧巴得对。”李玄都赶忙轻咳一声:“这都是人之常情,实在太应该了。”
秦素也不去穷追猛打,含笑道:“如果你是那个师弟,你会怎么做?”
李玄都想了想,说道:“佛家有云,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你写的这个师弟,就是求而不得,在八苦之中。要我来说,也简单,既然求不得,那就放下。你若说放不下,是天大的执念,那只能说因人而异,有些人心大,无不可放下,有些人心小,放进去了便再也拿不出来。”
秦素转到他的面前,看着他:“你说了这么多,那你呢,你是心大的?还是心小的?”
李玄都道:“我肯定是心大之人,否则我怎么好意思嘲讽宁忆?再说句不太恰当的话,我若是心小之人,帝京之变后,从云端跌落尘埃,朋友师长身死,自己也一无所有变成了个废人,就连老五都想欺负我,那时候我就可以死了。”
秦素笑了笑,打趣道:“这是心情好了,又开始得意吹牛皮,自吹自擂,也不害臊。”
李玄都笑道:“咱老李凭良心说话,这有什么害臊不害臊的。不像某些人,三句话还没说完,脸先红了。”
“谁脸红了?”秦素伸手轻轻拍打了他一下。
李玄都顺势握住秦素的手:“谁脸红了,自己心里清楚。”
果不其然,两人的手刚刚触碰在一起,秦素的脸上便隐隐生出晕红。李玄都只觉得掌中握着的素手一甩,想要挣脱开来,赶忙多用了几分力气,将其牢牢握住,不使其挣脱出去。
秦素本也不是很坚决,也就任由他握住了,转开话题,问道:“你的腿好些了吗?”
李玄都感受着掌心的一抹柔滑细腻,道:“打通经脉之后,便已经行走无碍了。”
秦素听罢,从李玄都的掌中抽出手来,然后从须弥宝物中取出两把油纸伞,将其中一把递给李玄都,道:“那我们出去走走?”
李玄都伸手接过油纸伞,站起身,将纸伞张将开来。只见伞上画着山水图样,远山上有宝塔耸立,近水中有渔人泛舟。在留白处用簪花小楷题了一句古人的诗:“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在江南地界,伞上多有书画,自来如此,也不足为奇,只是在江北却是比较少见。伞上的绘画书法出自匠人手笔,与瓷器无异,都是常见,只是这句诗却是后加上去的,笔迹少苍劲而娟秀,颇见清丽脱俗,应是出自女子手笔无异。
李玄都问道:“这是你写的?”
秦素笑而不答,同样撑开自己的那把伞,画是一样的画,字迹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不过诗句却是变了,只见她的伞面上写着:“钓车子,橛头船,乐在风波不用仙。”
秦素笑问道:“李大剑仙,这字可入得法眼否?”
“不敢当‘大剑仙’三字,那是家师的尊号,叫我紫府剑仙就好。不过说到这字嘛,当然是极好的。”
李玄都摆手道:“诗圣有云:‘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不过王右军。’这王右军说的就是书圣了,卫夫人则是书圣之师。世人赞她熔前人之法于一炉,‘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其字清秀平和,娴雅婉丽,去隶已远,如插花少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海浮霞。故名‘簪花小楷’。我瞧你这簪花小楷,已有卫夫人的六七分神韵。”
秦素的眼神中顿时露出几分惊喜之情,她虽然是江湖中人,但家学渊源,也是一个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正是因为她在这些事情上分散了太多精力,所以境界修为只能在四名女子中居于最后。
如果李玄都是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秦素可能会稍感遗憾,只是没想到李玄都给了她一个惊喜。
秦素笑道:“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还懂这些。”
李玄都从袖中抽出一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扇起一阵凉风:“好歹当年我也是附庸……本就是风雅之人,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交结的都是大儒名士,没有进士出身都不好意思给我递拜帖,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满腹学识,就算考不了进士,考个举人,中个解元,应该不成问题。若是我不练剑,而是专心读书,那解元、会元、状元都不在话下,这就叫连中三元。”
秦素伸手轻点他一下:“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不要脸。”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金玉良缘
李玄都和秦素撑着伞从总督府的后门离开,来到街上。
秦素轻轻旋着手中的纸伞,脚步轻灵,却是不见平日里的沉稳,倒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李玄都单手撑伞,悄悄握住秦素的手掌,那只柔嫩的小手只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便归于平静,甚至还大胆地反过来握住李玄都的手掌。
两只手掌紧紧相握,秦素脸色微红,故意将目光转向另一边,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李玄都倒是脸色不变,好似牵着自家媳妇,别说害羞了,甚至还有几分洋洋自得。
此时雨势渐而转小,淅淅沥沥。下雨天是最好的杀人时节,一场大雨过后,鲜血和所有的痕迹一并冲走,什么也不剩下。不过城禁相比往常要森严许多,最近城中又发生了几起躲藏在城内的青阳教余孽伤人之事,为此,总督府专门组建了一个临时衙门负责此事,调用青鸾卫的人手充入其中,正好陆雁冰这位青鸾卫右都督在城中,便由她负责此事,这才让李玄都和秦素得了空闲。
两人走走停停,来到一处繁华闹市。
如今的齐州,北海府已经陷落,其他各府也是被战火波及,唯有琅琊府因为靠近东海的缘故,除了这次青阳教之乱,并未遭遇战火,再加上总督府也迁至此地,故而如今的琅琊府乃是整个齐州最为繁华所在。
李玄都和秦素来到的这处闹市,并未受到那场大乱的影响,依然是店铺林立的热闹场景,两人就一个一个店铺逛过去,因为琅琊府紧靠东海,海运兴盛,故而此地的商品也是来自天南海北之地,稀奇古怪。他们去的第一家店铺,最近新到了一批货物,其中有一种镜子,比铜镜、玉镜更为清晰,叫做玻璃镜,映照人影纤毫毕现,不过价格也极为昂贵,巴掌大小的一块便要三百六十个太平钱,简直是抢钱一般,别说普通人家,就是寻常富户也用不起,只能是真正的富贵人家才能购买。
不过这种镜子也不愁卖不出去,因为对于爱美的女子而言,玻璃镜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便是秦素这种见过大世面的女子,见到之后也微微意动。
李玄都本想买一面镜子送给秦素,可惜身上自然没有这么多太平钱,正当他有些左右为难的时候,秦素瞧出他的窘境,主动拉着他离开这家店铺。
来到第二家店铺,这儿出售各种类似机关的物事,其中有个叫“自鸣钟”的,钟能按时自鸣,表则有针随晷刻指十二时辰,比起滴漏要高明许多。李玄都依稀记得,在武德年间,便有海外商人为先帝送上了两座自鸣钟,先帝将其中一座赐予张肃卿,时人还有诗云:“轮行随刻转,表指按分移。绛帻休催晓,金钟预报时。”
第三家店铺,是一家专营翡翠、玉石的店铺,里面各种玉器应有尽有,从簪子、镯子、耳环、扳指等饰物,到随身悬挂的玉佩、文人雅士所用的玉石印章,以及各种已经雕刻完成的摆件。其中有一块天然翡翠,被整个雕刻成了一棵袖珍小白菜,一掌之握,栩栩如生,不过要价也是不菲,要二百个太平钱。据说在当今太后的库房之中,有一颗与大白菜大小等同的翡翠白菜,雕工自然是天下顶尖,栩栩如生,关键还是在于如此大的翡翠原料,又是如此好的水种,举世罕见。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原料,可供客人挑选,不过李玄都对于这些并无太多研究,只是在那些首饰上扫了一眼,这里不兴问价,而是明码标价,这些首饰的价格都在几十颗太平钱左右,以李玄都现在的身家,还算承受得起。
最终,李玄都看中了一对玉镯子,价格是四十个太平钱,也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委实不算便宜了。不过李玄都觉得这对镯子物有所值,只见这对镯子整体是半透明的,底子是脂玉的白色,其中腾起些许深绿,像是青天碧水一线,底下最深,而后渐渐浅了。
正当李玄都想要开口的时候,秦素却是按住他,微微摇头,同时束音成线道:“不用给我买什么礼物,我就是想要与你一起走走逛逛而已,若是让你买了东西,倒像是我强拉你出来变着法子讨要礼物了。”
李玄都微微一笑,没有辩驳什么,只是拉开秦素按住自己的手,指着自己看中的玉镯,道:“老板,我要瞧瞧这对玉镯子。”
所有的玉器都是被放在敞开的锦盒中,而这些锦盒又一个个排列在货架上。
老板是个须发洁白的老人,身上有功夫,而且修为不俗,不然也护不住这样一份家当,他顺着李玄都所指方向望去,目光落在一方锦盒上:“公子好眼力,这块料是从海外婆娑州运来的,虽然颜色只是普通,但是好处是没有杂质。玉工是江南那边的手笔,如今婆娑州那边的玉料是一年比一年少,许多老坑都快被采空了,所以这对镯子也确实难得。”
李玄都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老人又道:“常言道:‘黄金有价玉无价。’黄金是后天炼出来的,可玉石却是天生的,每一块玉石,无论好坏,纹路色泽全然不同。一旦碎了,就再也没有了,即使你走遍天下,也找不回一块一模一样的来。所以说,有些时候,买玉就是看一个眼缘,看中了便买下来,如果这次错过了,以后想要在碰着,可就难了。”
说话间,老人将那只锦盒取下,放在李玄都的面前。
李玄都伸手将玉镯从盒子拿出来,对着光线略微翻转,说来也怪,在光线的照射下,镯子中的一抹碧绿宛若活过来一般,丝丝缕缕的翠绿向四周蔓延开来,像是一弯雨后的春水,随时都会满溢出来。
老人道:“玉养人,人养玉,年头再久的玉,没有被人温养过,仍算是新玉。”
李玄都将镯子递给秦素:“戴上试试。”
秦素接过镯子,小心翼翼地戴到腕上,玉白与她的肌肤几乎浑然一体,丝毫看不出痕迹,而其中的一抹绿意又衬得皓腕凝霜。
李玄都忍不住赞道:“相得益彰。”
老人抚须笑道:“公子买这镯子可是定情之用?”
秦素脸上一红,便要脱下玉镯,不过被李玄都伸手按住,柔声道:“把另外一只镯子也戴上。”
秦素虽然羞涩,但还是依言又将另外一只镯子戴在另一只手腕上。
老人微笑道:“这对镯子原价是四十个太平钱,太平钱又名赤金钱,乃是真金制成。若是公子要买,老朽只收三十九个太平钱,余下的一枚赤金钱,权当是老朽的一份心意,祝福两位。正所谓金玉良缘,还望两位能百年好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早做打算
李玄都很是佩服这位老板的口才。
在李玄都开口之后,老板先是说这对镯子的难得,见他无动于衷,改说玉石的独一无二和眼缘,瞧出李玄都和秦素的关系不同寻常之后,主动免去一颗太平钱,理由更是无懈可击。
平心而论,就算李玄都本不想买,听到老板的这番话后也要掏钱买下了,更何况他本就打定主意要买下这对极是符合眼缘的镯子。
不管怎么说,这对镯子并非什么灵物、宝物,也不是玻璃镜和自鸣钟这等稀奇物事,能卖上四十太平钱的高价,也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可见这对镯子的品相之好。
李玄都没有避讳老人的目光,直接从“十八楼”中抖落出四十枚太平钱,然后取回一枚品相最好的太平钱,微笑道:“那就谢过了。”
老人看到这一幕,眼皮微微一跳。
他年轻时的时候也是常在江湖行走之人,拼杀了大半辈子,这才积攒下这份家当,开始安安稳稳做生意,见识自然不凡,一眼就瞧出李玄都手腕上的那串黑沉流珠乃是一件品相极佳的须弥宝物。
说到须弥宝物,说常见也常见,说不常见也不常见,锻造须弥宝物的手法不是什么秘密,关键在于星陨天青石极其难得,多被各大宗门和朝廷垄断,对于宗门子弟和朝廷高手而言,想要拥有一件须弥宝物不算什么难事,可是对于江湖散人而言,就是天大的难事。只有两个方法,要么是花费大笔太平钱从闻香堂、白莲坊的黑市上重金购买,要么就是杀人越货。不过后者的隐患甚大,毕竟各大宗门都不是吃素的,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之人,哪个不是满手血腥,自然是要血债血偿,就怕有命抢宝贝,没命用宝贝。
如此上等品相的须弥宝物,是绝不可能流入黑市的,对于普通江湖散人来说,这更要命的东西,因为就算是各大宗门之中,也只有核心弟子才有资格使用,能从大宗门的核心弟子手中夺来这等贴身贵重物品,这其中的干系可是太大了,一个不慎便要身死族灭。
如此说来,眼前这两位应该是高门大宗中出来的公子小姐了。
想到这儿,老板不由佩服自己先前的机巧心思,不说别的,常在江湖行走,不结恩怨已是幸事,能结下一个善缘,便是幸上加幸。哪怕这个善缘可有可无,可世事无常,指不定哪一天就能用上了。若是方才他摆出一副恶脸,再说上几句类似于“买不起就别买”的话语,这一正一反两个结果,一进一出,可是天差地别。
要不怎么说和气生财。
说到须弥宝物,秦素的须弥宝物则是一只香囊,内里空间大小适中,没有“十八楼”这般大,也没有普通须弥宝物那般小,可以悬挂于腰间,也可放在衣襟里,若是如今日这般穿着广袖衣裙时,还可以收入袖子中。袖子里盛放物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广袖之中通常缝有口袋,口袋开口的方向与袖子相反,而且口袋呈收口的梯形状。如此一来,把银子、书信等物事放入口袋中,即使双手下垂或作揖行礼,里面盛放的东西也不会掉出来。正因为袖子经常装钱财,所以才会用“两袖清风”来形容清廉。
其实在李玄都取钱的时候,秦素一直在天人交战,四十个太平钱,对于她这位秦家大小姐来说,真不算多,而且她与李玄都不同,李玄都如今失势,在清微宗中的日子不算好过,现在是在吃老本,同时靠其他人的“接济”,这才勉强过得去。她可是从来没有失势这个说法,老秦家就她这一个嫡女,所以在银钱这方面,是从来不愁。她本想自己出钱买下这对镯子,可转念一想,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生分,又扫了李玄都的面子,再让李玄都多想什么。她可是知道,男人那股孩子气上来以后,无论老少,也是会不高兴闹脾气的,要多幼稚有多幼稚,于是在她天人交战的时候,李玄都已然把钱付了。
既然木已成舟,秦素也不会说什么“我把钱还你”的扫兴话语,待会儿若是有合适的,或是以后有其他机会,也给李玄都挑一件礼物就是了。
再者说了,李玄都愿意主动送她礼物,她在心里还是高兴的,她自小不缺这些,娘亲留给她的嫁妆,足有几十口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