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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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行走江湖的,都会轻身功夫,可想要做到踏雪无痕,那就是技术活了,听风楼的蔡姑娘便差不多可以做到踏雪无痕。不过江湖高手的踏雪无痕就像是普通人的踮着脚走路,走一炷香不累,走一个时辰不累,走一天也就累了,更何况绝大多数人根本走不上一炷香的工夫。
寻常的先天境高手,连续保持着踏雪无痕的状态奔行一个时辰差不多就是极限,若是轻身功夫差一些的,还要时刻关注着脚下和体内气机运行路线,更是耗费心力,时间一久必然疲惫不堪,就算归真境的宗师,至多支撑七八个时辰。
这场大雪虽然气势不小,但是并不持久,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后力不济。雪停之后,乌云散去,露出一轮明月,素白的月光照耀大地,月光和白雪难分,只见得银白一片,就连天地的界限也混淆了。
在这种情形下,想要不被皂阁宗尾随,就不能留下痕迹,必然要踏雪无痕,否则在这荒山野岭之地,人迹罕至,留下一串脚印,在无风又雪不融化的天气里,可能十几天都难以抹去。
然后李玄都和刘辰两人就以踏雪无痕的状态连续奔行了一天一夜,起先刘辰还有几分较劲的意思,但是到了后来,就算是她这位归真境宗师都有些吃不消了,可李玄都还是仍有余力的样子。
不过李玄都却是没有刘辰这么多心思,奔行出将近八百里之后,便主动开口提出歇息。
刘辰也知道江湖凶险,不敢为了置气而将自己拼到气机枯竭的境地,借坡下驴地答应下来。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中州和芦州的边界,按照总督辖境来划分的话,中州属于秦中总督的辖境,芦州属于荆楚总督的辖境,在总督势大的现在,两位总督之间的关系好坏,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两方地域之间的远近亲疏。
好在秦中总督和荆楚总督因为要联手共御西北大周的缘故,关系尚可。
上一次李玄都来到芦州的时候还是夏末,现在已经是初冬,整整过去了一个秋天。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待到两人正式进入芦州境内之后,不再挑选荒僻小路,转而进入官道,人迹渐多。官道上的驿站不对平民开放,只负责接待来往官员,所以就有了驿站的替代品——客栈。
两人一路继续向南而行,李玄都一路上不忘以“玄微真术”中的“正势法”蓄养体内气机,一步一呼,一步一吸,呼为虎啸,吸为龙吟,龙虎相得,抱而成丹,圆转如意。气海处有雄厚气机虎踞,四肢百骸则是有游龙行于其间,龙共虎,应声裂。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炼气,李玄都本就是天赋极高之人,这条炼气道路又是曾经走过一次,轻车熟路,所以才能免去静坐的步骤,这也是当初李玄都教导周淑宁时所说过的“分心”。
不过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大,没过几日,又是一场风雪骤然而至,两人这次学了个聪明,不再去山野之间落足,冒着风雪走了一段,直到在风雪中隐约看到了一杆高高竖起的大旗。
待到走近了,可见在越来越急的风雪中,大旗猎猎作响,上书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太平客栈。
李玄都有些愕然。
刘辰却是不以为意,道:“这几年来,太平宗虽然封山,但是不知为何在江湖上开设了许多这样的客栈,都冠以太平客栈之名,和太平山庄、太平钱庄一样,都是太平宗产业,因为有太平宗的名头,所以不必担心是黑店,倒是很受江湖中人的欢迎。”
李玄都这才恍然,不由摇头失笑。
看来是自己四年不出江湖,与江湖上的许多事情都脱节了,竟是不知道这些。
如今在李玄都眼前的这座太平客栈与当初在淮南府的太平客栈大同小异,主体是用青砖砌成的二层小楼,容纳几十人不成问题,小楼外面又有两进院子,可以放杂物和马匹。
李玄都曾经两次踏入太平客栈,都遇到了一个坐在树墩上打瞌睡的少年,不过这次应该不会有了,因为少年已经不在芦州。
进了客栈,不出意外又是一间夫妻店。只是与陆夫人的店面相较,此地掌柜是个老人,身形异常干瘦,一身棉袍穿在身上晃晃荡荡,掌柜娘子却是相当一言难尽,如果说陆夫人是丰腴,那么这位此地老板娘就是壮硕,尤其是与掌柜并肩而立,更显得腰宽体胖。
因为风雪正急的缘故,此时的大堂中比较昏暗,掌柜和老板娘立在阴影之中,脸庞上就好像蒙了一层阴翳,让人看不清真切神情,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恍惚间仿佛是一对从九幽归来的无常。
李玄都来到柜台前,从“十八楼”中取出一枚太平钱,放在柜台上,刚好露出“天下太平”四字,道:“掌柜的,生意可好?”
干瘦掌柜眼睛中泛出幽深光芒,在昏暗视线中仿佛夜里猫狗的眼睛那般渗人,瞥了眼柜台上的那枚太平钱,嗓音嘶哑道:“尚可。”
李玄都笑了笑,将这枚太平钱收入袖中,然后侧头望向身旁的刘辰,问道:“是在这儿歇息一宿,还是只吃点东西?”
武夫不比方士,就算能够做到辟谷,如果损耗过重,还是要通过进食弥补气机,如果长时间辟谷,也会使武夫的气血有所亏损,所以适当吃些东西,是好事。
刘辰故作轻淡道:“随意。”
李玄都又从“十八楼”中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老板,一桌普通饭菜,不要酒。”
老板娘伸手摸过银子,应道:“请客官找个地方坐下,马上就好。”
李玄都与刘辰找了个靠角落的空位坐下,同时也打量着客栈中的情景。
此时大堂中还有几桌客人,看样子也都不是常人。其中一桌四人,身材高大,腰杆笔直,身上有一股军伍中人出身的痕迹,为首的是一名大概有不惑年纪的中年男子,气态沉稳,不苟言笑。
还有一桌则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人士,刀剑兵器要么是摆在桌上,要么便是斜依在桌腿上,看人总是带着审视意味,似乎有人欠了他们银钱一般,穿着上更是怎么豪放怎么来,甚至还有一位在这个初冬天气硬是袒露了胸口,露出一丛护心毛,再加上他那铁塔一般的身形,让人望之生畏。至于其他几个汉子,也是有样学样,甚至有个修为不济的,明明已经有些冻得脸色发青,可还是要硬抗硬撑,似乎如果穿上了厚重臃肿的棉衣,就不能凸显自己的好汉气概。
另外一桌则是一对出身名门正派的男女,在这座光线昏暗的客栈中显得极为出彩,其中男子相貌俊逸,一袭青衫,气态儒雅,而女子则是一袭白衣,容颜清丽,气态温婉。两人各自佩戴了一柄品相极佳的带鞘长剑,都放在桌上,仔细望去,这两把剑竟然也是一对,就如正一宗的雌雄双剑,人成双,剑成对,倒是好一对神仙眷侣。
只是希望不要又是正一宗和慈航宗的弟子。
大概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客栈的大门忽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汹涌的风雪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滚进大堂,让那个只穿了单衣却还要硬撑的汉子打了个寒颤。
他正想回头怒骂,可当他回头望去时,就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只见一行人在风雪中缓缓走进客栈。
无翅乌纱,青衣,锦靴,文鸾刀。
青鸾卫。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宫中宦官
见此情景,李玄都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自己似乎与两种人特别有缘,一种是开太平客栈的,一种就是专门在太平客栈中落脚的青鸾卫。
不过方才刘辰已经说了,太平客栈因为有太平宗的名头,无形之中就是一种保障,青鸾卫会选择在此地落脚也在情理之中,真正敢无视太平宗的名头而在太平客栈中大打出手的,张青山和白茹霜也好,苏云姣也罢,都是正一宗和慈航宗的人。
青鸾卫鱼贯而入,走在最后的却是两名面白无须的男子,一个年纪稍长,大概有不惑年纪,身着蟒袍,一个年纪稍小,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着普通宦官所穿的紫衣。
李玄都当年在帝京的时候,最讨厌与一种人打交道,那就是宫中的阉人,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两位应该是宫里的人。
世人常有误区,以为阉人就是太监,实则不然,就像百姓见到了披挂甲胄之人不分参将总兵都称呼将军一样,其实太监是宦官中最为位尊之人。在规矩森严的宫廷之中,可不是谁都敢把“太监”二字放到自己头顶上的,帝京城中近万阉人,能被以太监称呼的不过寥寥三十余人。
细细算来,皇城深宫之中内设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为二十四衙门,按照律制只有这二十四衙门的掌印宦官才可以称为太监,下设左右少监,再加上司礼监中的几位秉笔,以及各地市舶司和织造局的监正,以及各地镇守太监之外,再无宦官可以称为太监。
二十四衙门中以司礼监为首,权柄最重。司礼监掌印太监不过是正四品的官职,却手掌批红大权,与内阁首辅的票拟之权相互对应,素有内相之称。司礼监首席秉笔,有提督青鸾卫之职,也就是曾经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督公。如今内廷中的“杨柳之争”,实则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和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之争。
能让青鸾卫护卫,可见这名宦官的地位不会太低,而太监出京,多半身上负有负有内廷的旨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三十余位大太监之一。
当这位身着蟒袍的大宦缓缓步入客栈的瞬间, 客栈内的气氛有了短暂的凝滞,没有人说话,没有一丝声响,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好像一副静态的画。
李玄都和刘辰在同一时间做出了相同的选择,那便是收敛气机,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大概抱丹境左右。
行走江湖,不能轻易露底,所以才要讲究“眼力”一事,能看破人家的底细才算本事,看不透就小心行事,不要轻易招惹是非。
然后随着老板娘的一声轻笑,一切又生动起来。掌柜掌了灯,驱散了屋内的阴霾,掌柜娘子拖着沉重的身躯笑迎上前去,招呼客人,掌柜仍是站在柜台后面,只是不再如厉鬼无常,眼中也不再泛着幽光。
其中一名佩刀青鸾卫向前一步,沉声道:“青鸾卫办案,闲杂人等回避。这座客栈,我们青鸾卫包下了,然后给我们准备三桌酒菜,若是做得好了,重重有赏。”
换成早些年的青鸾卫,不必他们主动开口,客栈内的江湖人士早已逃散一空,可现在的青鸾卫嘛,就差了那么点意思,除了那几位在这个初冬时节还穿着单衣的“好汉”有些踟蹰不定,剩下的几桌人都当作是耳旁风,丝毫没有要起身离去的意思。
一直站在柜台后的掌柜对于这些大驾光临的青鸾卫,态度不冷不热,没有殷勤逢迎,也没有冷眼相向,此时听青鸾卫如此说了,缓缓开口道:“我们开门迎客,不分贵贱,朝廷的生意,我们做,江湖朋友的生意,我们也做。万没有因为一伙客人而赶走另外一伙客人的道理。”
先前说话的青鸾卫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直接伸手按住腰间的刀柄。
那名身着蟒袍的大宦摆了摆手,止住这名青鸾卫的动作,嗓音尖细道:“客随主便,既然掌柜已经发话,那我们便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再者说了,这人多一些,也显得有人气,热闹。”
老板娘笑道:“公公体谅就好。”
这名宦官径直来到客栈最中央位置的桌子前坐下,一众青鸾卫竟是无人敢于同他同桌而坐,一名侍立在他身侧的年轻宦官吩咐道:“快些上酒菜。”
老板娘赶忙去后厨忙活。
这位中年宦官忽然望向那名身上有着明显军伍烙印的中年男子,轻声问道:“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阁下?”
气态沉稳的中年男子缓缓道:“本是江湖人,何处不相逢,兴许是有的,不过多半是萍水相逢。”
宦官仍旧死死盯着这中年男子:“江湖人?未必吧。咱家怎么瞧着阁下像是朝廷中人?”
一瞬之间,客栈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只有后厨里传来的菜刀案板的声音。
中年男子不开口,中年宦官也不开口,那对神仙眷侣旁若无人,只剩下四个身着单衣的汉子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开口道:“掌柜的,我又改主意了,还是来壶酒吧,大冬天的,喝点酒可以暖身子,不过我要上好的花雕,掺水的不要,酒不好不给钱。”
客栈掌柜语气木然道:“客官放心便是,我们这店虽小,但却是实诚买卖,绝不会干出酒里掺水的缺德事。”
说话间,掌柜已经打开了身后的大酒坛,从中舀出一壶酒。
这一打岔,将客栈中的凝重气氛打破,不过所有人也都望向开口说话之人,是个年纪半大不大之人,看这样子已经混过几年江湖,还能勉勉强强称得上一句年轻人,身上带着把用布帛包裹的长刀,没看出太多异于常人之处,倒是坐在他身旁的那个女子,相貌颇为不俗。
站在中年宦官身旁的年轻宦官皱起眉头,身体下意识地紧绷。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长年在青鸾卫中当差,江湖上的三教九流、正道邪道都见识过许多,便是归真境的高手,也见了不少,可他却有些看不透此人的深浅。
李玄都望向这名青年宦官,微微一笑。
年轻宦官猛地一握拳头, 不过还是强压下了心头上忽然涌起的一抹杀意。
李玄都对于杀意这种东西,感知极为敏锐,这得益于他早年时的江北经历,那时候他随便路过一个地方,都有可能遇到一场埋伏已久的袭杀,破庙中,密林中,闹市中,也有在客栈之中。年轻宦官虽然自认为隐藏极好,但是还是不能瞒过李玄都,不过李玄都也没有计较的意思,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两个宦官到底想要干什么。
如果不出意料之外,这两人应该是首席秉笔柳逸的人,若是他们也是为了秦襄之事而来,那么事情就愈发复杂了,因为这又要牵扯到柳逸身后的太后娘娘。
中年宦官始终对于这个小插曲不闻不问,仍是盯着中年男子,阴恻恻道:“就算你是江湖人,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人也是大魏朝的子民。”
中年男子道:“不知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年宦官嘴角翘起:“咱家这次出京,是奉了司礼监的诏命,要缉拿朝廷钦犯秦襄,不知你们认不认识秦襄?”
此言一出,四名带着军伍烙印的男子均是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去按腰间刀柄。
在同一时间,所有的青鸾卫也都按住了腰间的刀柄,杀气腾腾。
中年宦官森然一笑,尖着嗓子道:“果然是秦襄的余党,怎么,你们还敢造反不成?”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邱安青
中年汉子抬手示意其他几人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对那中年宦官说道:“公公这话可就没什么道理了,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公公却说我是什么秦襄余党,莫不是想要杀良冒功?”
“杀良?是良人吗?”中年宦官慢斯条理道:“酒呢?”
客栈老板已经端着两只酒壶和两只酒杯过来,先将其中一只酒壶和两只酒杯轻轻放到宦官的桌上,然后又将另外一只酒壶和酒杯送到李玄都的桌上。
年轻宦官给中年宦官倒了一杯酒。
中年宦官用三根手指捻起酒杯,举到自己的眼前,然后盯着中年汉子,皮笑肉不笑道:“既然你说你不是秦襄乱党,那好,咱家问你,你姓甚名谁?”
腰间佩有一把雁翎刀的中年汉子稍稍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在下姓邱,双名安青。”
“邱安青。”中年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