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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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姣不好饮茶,只是看着李玄都一口一口慢呷热茶。
李玄都以前也不喜欢,只是在过去的四年中,修身养性,这才逐渐好上这一口,尤其是淡淡苦味在口中徘徊不去的感觉,尤为让他喜欢。
就在李玄都饮到第三杯的时候,包厢外的走廊上忽然有脚步响起。
李玄都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开门。
只见一人站在门外,头戴斗笠,身着青衫,身形修长优雅,透出几分潇洒之意。
在李玄都开门之后,她摘下头上的斗笠,满头青丝被梳成一个简单的文士发髻,然后以一支玉簪束住。
此时苏云姣已经束手而立,见到此人的视线扫过之后,立时低眉敛目,“姐姐。”
来人却是没有搭腔,而是望向李玄都,对李玄都出现在此地并无太多惊讶,抱拳道:“紫府兄,久违了。”
李玄都亦是抱拳还礼。
紫府兄?
苏云姣耳朵灵敏,听到这个称呼之后心中疑惑,他不是说自己叫李玄都吗?怎么又是紫府了?不过紫府二字却是有些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苏云姣猛然一惊。
紫府剑仙!
这个家伙就是那个曾经霸占少玄榜榜首的紫府剑仙?
不太像啊,拘说那紫府剑仙暴戾嗜杀,一言不合便拔剑,拔剑即杀人,剑下死伤无算,尤其是江北一战,堪称杀人如麻。这个姓李的倒是挺温和的,不像是动辄杀人的人,而且还跟自己说了一通什么可杀可不杀的。
不过想到“杀人如麻”四字,她又想起自己好像说过姓李的杀人如麻,而姓李的也承认了,再往前,他还在那座太平客栈里说过什么诸如“因为杀你这种人而牵扯出的仇家实在太多太多”的话语。
原本她只是当做胡吹大气,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想到这儿,她便有些后怕,自己先前岂不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正当苏云姣怔然出神的时候,李玄都已经与来人分而落座。
来人正是慈航宗的苏云媗,也是如今少玄榜上仅次于颜飞卿的第二人。
李玄都第一次见苏云媗的时候,是在帝京城外的大承恩寺,那时候的苏云媗是一身在家居士的装扮。
李玄都第二次见苏云媗的时候,则是在帝京城头了,那次的印象更是让他记忆深刻。时值深夜,一轮皎皎如玉盘的巨大明月高悬夜空之上,明月之下,有人凌空飞渡,白衣飘飘,仿若神仙中人。继而那人立于当空,背对一轮明月,飘飘然如月宫仙子,圣洁飘渺,不可方物。
饶是当时怀有死志而心神如铁的李玄都也有惊艳之感,不由想起一首词赋的后半阙:“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如今是第三次相见,苏云媗换下了白衣,换上了一身文士青衫,整个人女扮男装,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英气。
苏云媗缓缓开口道:“先前与玄机同行,听他说起了紫府重出江湖之事,我还道不能再见紫府,是一桩憾事,未曾想竟是如此快就相见了。”
李玄都道:“我也是没有想到,本以为要等到玄机兄和霭筠的大婚时才会相见。”
若是寻常女子谈及婚事,难免要有几分羞涩之态,可苏云媗却是全然没有此等作态,坦然道:“届时紫府兄定要赏光才是。”
李玄都问道:“不知玄机兄何在?”
苏云媗道:“他如今还在北邙山中,只有我一人赶回城中,不知紫府兄这次通过舍妹寻我,有何要事?”
李玄都将他与南柯子在北邙山中寻到疑似太阴尸出世之地以及青阳教的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不过对于太平客栈的事情,却是暂且按下未提。
苏云媗思索了片刻,道:“既然紫府兄和南柯子前辈都认为这座大幕很有可能是太阴尸的出世之地,那我们自是要早作准备,不过眼下却是还有一桩麻烦事情。”
李玄都意有所指道:“该不会是太平客栈的‘贼人’吧?”
苏云媗摇头道:“是关于皂阁宗的,云媗刚刚接到消息,有大批皂阁宗弟子已经来到北芒县城之中,而且皂阁宗的宗主藏老人也已经返回北邙山深处的皂阁宗山门,如今的北芒县城中怕是会有一场变故。”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深深望了李玄都一眼,继续说道:“只是偌大一座北芒县,想要找出变故所在,以现在的人手而言,很难做到。太平宗素来精通占验一道,于是云媗便想请那位陆夫人助我一臂之力,只是陆夫人对云媗素有偏见,拒不相帮,故而云媗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紫府体谅。”
第二十四章 不情之请
世人常说姓名二字,实则应是拆分开来,分为姓、氏、名、字。
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姓氏者,标示家族血缘之符号也。
三代以前,姓氏分而为二,男子称氏,女子称姓。氏所以别贵贱,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姓所以别婚姻,故有同姓异姓庶姓之别。氏同姓不同者,婚姻可通;姓同氏不同者,婚姻不可通。
三代之后,姓氏合而为一,皆所以别婚姻而以地望明贵贱。
其次是名和字,称呼旁人和自称又有区别。
称呼旁人时,称其表字是有礼,当面直呼其名是无礼。
如果是自称,自称自己的表字,便等同是自己称赞自己的德行,是狂妄的表现,与人敌对之时,可自称表字,以显霸道。寻常时候,自称要自称其名,以示谦逊。
此时苏云媗称呼李玄都的字“紫府”,是有礼。自称自己的名“云媗”,是谦恭。且不说她说得是真是假,堂堂慈航宗的苏大仙子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李玄都也不是半点规矩不懂的愣头青,如此一来,无论是看在颜飞卿的面子上,还是看在苏云媗本人的面子上,李玄都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认可了。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认可。
李玄都道:“外有邪道十宗等诸多妖邪,内有十二宗门的大小龃龉,霭筠的为难之处,我理会得。虽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但是此等手段,终究是上不得台面,若是传扬出去,难免会折损了霭筠的名声,还有颜玄机,你们大婚将近,正所谓夫妻一体,就算霭筠不在意自自身,也要顾及一下颜玄机,所以还是应当慎重为好,此事也最好再斟酌一下,以求合则两利,以免败则两伤,不知霭筠以为如何?”
苏云媗深深望了李玄都一眼,“紫府所言极是,云媗受教了。”
“不敢,不敢。”李玄都一摆手道:“不过是朋友之间的几句规劝之言,哪里敢当一个‘教’字。”
李玄都可以跟苏云姣嬉笑怒骂,是因为苏云姣无甚城府,可以抛开种种利害和身份,仅仅是以个人的身份坦诚交谈,无论是怒也好,喜也罢,也都仅限于二人之间。
可苏云媗不一样,她代表了慈航宗,甚至还代表了正一宗以及大半个正道,她的一怒一喜,绝不是出自她个人之感情,而是代表了某种态度。就如当年正一宗问罪于那位喜好音律的法相宗长老,是正一宗的诸多长老当真怒不可遏吗?都是见惯了腥风血雨的老江湖,哪里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大动肝火,实则是因为正一宗身为正道领袖,要表现出一个“怒”的态度,既是给法相宗看的,也是给其他正道宗门看的。
所以此时李玄都每句话都要字斟句酌,不敢留下半点疏漏。
苏云姣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半低着头,看不上脸上表情,不过她的耳朵却是竖了起来,仔细听着两人的谈话,越听越发心惊。
姐姐的秉性如何,她这个做妹妹的最是清楚,是极为傲气的,可在这人面前,却是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看来这人姓李的就是紫府剑仙应该确凿无疑了,不过当年姐姐他们不是与这人打得天昏地暗吗,怎么现在又成故交了?还说着这些云遮雾绕的话语,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而且这个姓李的也和刚才也不大一样,一本正经,道貌岸然,渊渟岳峙,大伪似真,装模作样,还真有点江湖名宿的意思了。
正当苏云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苏云媗说道:“紫府,云媗有一不情之请相求。”
李玄都道:“霭筠请讲。”
苏云媗缓缓道:“明雍十一年,金帐汗国侵袭辽东黄龙府,杀我大魏百姓数千,掳掠俘虏数百人,皂阁宗随之派人前往龙府收殓亡魂。明雍二十九年,金帐汗国又侵西北之凉州、秦州,三十年又侵凉州,杀军民百姓数万,皂阁宗又遣弟子收殓亡魂。除此之外,还有武德元年,武德八年,武德十年,金帐汗国数次南侵,死伤百姓以十万计,皂阁宗由此而兴,可怜百姓生前遭受战祸,妻离子散身死,已是极苦,死后仍是不得安宁。紫府,你方才提过北邙山中的盗墓贼,说他们是发死人之财,可皂阁宗此举,更甚于盗墓贼。我更要说的是,如今皂阁宗已经不满足于现状,他们甚至还想直接造就人祸。”
李玄都一怔,“他们敢这样?”
苏云媗轻声道:“紫府是个心系天下之人,所以我才会有这个不情之请。”
“到底是什么事?”李玄都的脸色变得凝重。
苏云媗道:“如今太阴尸即将出世,皂阁宗自是对太阴尸势在必得,不过除了太阴尸之外,他们还要顺势在北芒县的县城内以人性命祭炼邪法,至于如何得知此事,还要归功于紫府和颜玄机,你们曾在井子镇和东山撞破了皂阁宗藏老人收集命犯天煞魂魄之事,再联系到皂阁宗最近的许多异常举动,其目的已经不言而喻,这也是我先前所说的变故。”
李玄都又问道:“那霭筠的意思是?”
苏云媗道:“就算紫府没有以子母符传讯,我也要在三天后返回北芒县着手准备应对此事,现在提前回来,却是没有必要再走第二趟了。就请紫府助我一臂之力,先将城内的皂阁宗布置除去。”
李玄都皱起眉头道:“不是我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北芒县距离北邙山不过咫尺之遥,皂阁宗的山门便在北邙山中,再加上一位太玄榜排名第四的藏老人,就算有霭筠和玄机兄两人,恐怕也不是对手。”
苏云媗轻叹一声:“紫府说的是正理,所以我已经以飞剑传书联络如今正在龙门府地界的诸位同道,除了东华宗的南柯子前辈,还有一位金刚宗的大德和他的弟子们,也会前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李玄都露出几分惊讶之色,问道:“可是那位在太玄榜上排名第七,有‘金身罗汉’之称的悟真大师?”
苏云媗点头道:“正是悟真大师,他恰巧带着弟子在龙门府一带化缘行善,收到我的传书之后,已经决定赶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李玄都缓缓说道:“我听说过这位悟真大师,将的佛家的‘金刚之身’臻至极致后,已经证得‘金刚法身’,同时精研佛家典籍,佛法精深,德行高洁,被江湖中人盛赞为‘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我早年时一直想要问剑于这位佛家大德,可惜一直缘锵一面。若是悟真大师也来相助,那么此事便大有可为,就算对上藏老人,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苏云媗道:“正是如此,因为北芒县距离北邙山极近,皂阁宗势大,而地处中州的静禅宗已经封山闭寺,无法驰援,其他宗门又远在千里之外,所以我们正道中人才要联起手来,如此才能有几分胜算。所以也要麻烦紫府,去帮我说服陆夫人,请她不要置身事外,毕竟都是正道中人,联手共抗邪道才是第一等的大事,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对于先前的事情,云媗可以亲自向陆夫人赔情道歉。”
李玄都想了想,回答道:“不瞒霭筠,我还是从你的口中得知那位夫人姓陆,先前不过是略有交情而已,至于她如何想或是如何做,我不好推测,更不好干涉,所以此事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苏云媗缓缓起身,朝着李玄都施了一礼:“不管如何,云媗都先行谢过紫府。”
第二十五章 山村鬼症
行了百里山路,南柯子与周阿牛来到了周家村的不远处,此时天色渐亮,村中有了朦胧的几处灯火让人可以看到个隐约轮廓,可南柯子仅仅是望了一眼,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因为这座村子的煞气太重,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凶厉之意,那么身处其中之人的境况,便可想而知。
南柯子没有立刻入村,而是让周阿牛站在原地等候,他独自去了一处山头,刚好可以俯瞰整个村子,此时再看,他便看出一点端倪了,这个村子的布局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卧于一处山坳之中,四周山势不能藏风聚水,却也不能聚煞,但是不知何人在村子的东北位置修建了一条长长水渠,又在西北位置修建了一道土坝,使得原本的长条形变成了一个梯形。
在风水学说中,长大于宽两倍以上,不成长方形,一头大一头小,成梯形,这类地方被称为棺材地,极为不吉。眼下这个村子便是在这么一块棺材地中。
南柯子心知以此地风水,就算没有太阴尸出世之事,也多半要生出祸事,如今加上太阴尸之事,时日一久,恐怕整个村子都要鸡犬不留。
想到这儿,南柯子不敢再有犹豫,赶忙返回,与周阿牛迅速入村。
刚刚入村,就见许多村民正往村子西边跑去,见到周阿牛和南柯子,也没有太多惊讶,毕竟周阿牛离开村子也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而南柯子一身游方道人的装扮,也不算稀奇。
周阿牛去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村中教书先生家里出事了。
说来也是稀奇,如此一个荒僻的村子中,竟然还有一个读书人,甚至还有一座私塾,根据周阿牛所说,当年村子之所以会搬入这里避祸,也完全是因为这位读书人的主意。
说起这位读书人,已经在村子里教书二十多年,村子里的许多老人都有板有眼地说这位上了年纪读书人是个外来户,祖籍是江南那边的,祖上也曾做过一任知县,在寻常百姓的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官,到了老读书人的祖父辈,也是做过县丞和教谕的,只是到了父辈这一代,便已经不大行了,屡试不第,只能靠着做师爷为生,再到老读书人这一辈,便彻底家道中落。
不过对于周家村的百姓而言,就算是家道中落,老读书人刚到村子的时候,也很是气派,大手大脚,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家底都挥霍得差不多了,好在百姓们对于能够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有一种先天的敬畏,每逢大事也都会向这位老读书人请教,尊称其为赵先生,再加上这位老先生因为“不为良相但为良医”的缘故还懂些医术,所以这些年来,老读书人在村子中的地位还是很高,不是宗老胜似宗老。
听到这里,南柯子便决定前去一探究竟,也许能有些收获。
村落间并无官道,只有一条丈余宽的泥土小路,在周阿牛的引领下,南柯子到了一栋茅舍前,茅舍颇大,想来是前头教书,后头住人,围了一圈篱笆栅栏,权当做院子,此时正有一只老母鸡带着群小鸡崽在觅食,也不畏人。
南柯子望了一眼之后,没有说话。
周阿牛向其他围观之人一打听,知道了个事情的大概,这位读书人有一老妻,就是这村中的女子,两人育有一子,算是老来得子,取名赵奇,今年不过及冠年纪,虽然已经到此地避祸,但是老读书人还是存着一个执念,那便是让儿子努力读书,以期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好光耀门楣,这赵奇也果真不复所望,自有聪慧异常,三岁启蒙,十岁便能熟读四书五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