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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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法也好,道术也罢,本质上都是以假作真的手段,越是高明,也就越为逼真。这些树木化形的手段,算不得高明,故而被老道人的一喝震散。
老道人将气机灌注入自己手中的铜钱剑中,每一颗铜钱皆有金光亮起,熠熠生辉,在这幽深阴森的密林中,格外刺目。
接着,老道人一剑斩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不但整棵树被拦腰斩断,而且其中有一道黑雾升腾而起,在金光的灼烧之下,嗤嗤作响,隐隐传来哀嚎之声,很快便烟消云散。
女子见到这一幕,脸上笑意仍是不变,柔声道:“你现在毁我一棵树木,我待会儿便抽去你的一根肋骨,我倒要看看是你毁的树多,还是你的肋骨更多!”
话音落下,竟是有几棵大树将自己的根须从地下拔出,如人从泥潭中拔脚,开始缓缓移动,同时又有根根藤蔓从四面八方向老道人席卷而来。
老道人大惊,只能竭力运转气机,尽力挥舞手中的符剑,将卷来的藤蔓一一斩断。
他精研《撼龙经》和《青囊经》,善于寻龙点穴,可他本身却不是正一宗或是神霄宗出身,不精通号称万法之尊的雷法,对付这些鬼魅邪祟,难免要力不从心。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若是换个其他同境界的正一宗或神霄宗高手,只消几道雷法,便可将这些鬼木破去,无奈老道不精通雷法,只是借了一把铜钱符剑防身而已,此时面对这些藤蔓,砍断了一条还有两条,反倒是越砍越多,再加上几尊大树已经缓缓合围过来,难不成他今天要阴沟里翻船,栽在这个名副其实的鬼地方?
此时女子终于走下台阶,乍一看去,与那些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并无二致,甚至因为脸色苍白的缘故,还平添了几分病中美人的娇弱之态。可仔细看去,她其实是飘下来的,白色的绣鞋根本未曾沾到地面分毫,而且随着她的身形飘移,她的脸色也变得愈发红润,从没有半分血色如一张未曾染墨的白宣纸,渐渐变成了一片红润之色,而且身上的气息也逐渐变得与活人无异。
女子的双脚最终落在了地上,并且在腐败的残枝败叶上踩踏出了两个清晰的脚印,开口道:“放心,我虽然不是人,但也不是鬼。”
老道人此时终于明白过来。
眼前的女子的确不是人,但也不是鬼,先前他以为这里盘踞着一只可以让草木化阴的厉鬼,现在看来,分明是一只驾御群鬼的树妖!
虽然对于雷法而言,妖孽还是鬼魅,都无甚区别,但是对于他手中的这柄符剑而言,却是大不一样,此剑对付得了鬼魅之流,却对付不了妖孽!毕竟妖孽只是蔑称,本质上不过是动物或是草木通灵成精,也可以积攒修为,未必不能求得长生,他们同样是活物,故而才会有鬼吸精气妖食血肉的说法。若是被鬼所害,还能留下一具全尸,可若是被妖物所害,那便只能剩下一堆白骨了。
下一刻,只见无数藤蔓纠结成一股,变为一条两人合抱之粗的巨鞭,朝着老道人拦腰扫来。
老道人顾不得心疼,从布兜中取出三道“金刚结界符”,一股脑地扔了出去,只见三道符篆闪烁出金光,呈品字形挡住“巨鞭”。
轰然一声巨响,整个树林都仿佛摇晃了一下,无数树叶纷纷而落。
“巨鞭”溃散成条条藤蔓,而三道符篆也碎裂成点点金光消散。
紧接着,老道人又从袖中连续抖落出几道保命符篆,落在那几棵正在迈步前行的大树之上,使其变作原本模样。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女子向前踏出一步,瞬间欺近到老道人的身前。与此同时,她的面容也开始急剧变化,从一位姣好女子飞快变为一名干枯老妪,脸皮如枯槁树皮,白发飞舞,双眼碧绿,双手也从嫩葱一般的纤纤手指变为如鹰爪一般的枯手,径直抓向老道人的心口。
若是被这一爪抓实,立时便是剖心的下场,岂有幸理?老道人顾不得体面,一个近乎狗啃泥的姿势飞扑出去,堪堪躲过这一爪。
现出真容的女妖又瞬间变回先前的美女模样,脸上挂着冷笑,动作轻柔地轻提裙角,便要一脚踩死这个老家伙。
在这一瞬间,老道人心生绝望。
也就在此时,女子猛地转头望向天空,脸上露出恼怒神色。
下一刻,一道剑气从天外轰然而至,以摧枯拉朽之势斩断无数树冠,破开重重阴气雾气,剑气所及之处,就连林外落下的雨丝也被强行托举回天幕之上。
剑气轰然坠地。
刚好落在距离女子鞋尖的三寸处。
第三章 南柯子
这一剑在地面上划出一条宽尺余、深二尺、长一丈的沟壑,就像棋盘上的楚河汉界。
老道人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一道剑气精纯而无半点血腥之气,应是正道中人。
女子树妖在惊怒的同时也有些难以言说的畏惧,刚才她直面这一剑,自然比谁都能清晰感受到这一剑的威势,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挨上这么一剑,就算不死,也要重伤,没有数年时间都难以复原。
只是未等女子如何,又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身文士装扮,刚好落在女子和老道人之间,想来就是方才激发剑气之人。
女子死死盯住这个不死之客,周围的树木随着她的情绪簌簌而动,无数藤蔓如毒蛇一般在地面上蜿蜒蛇形,随时准备择人欲嗜。
只是这名不速之客并非老道人这般不擅打斗之人,既然能够激发剑气,多半就是武夫之流,而且还是武夫中的用剑异类,最擅攻伐,杀力最重。只见他手中握有一柄雪白长刀,刀身上环绕有霜白剑气,如同一条雪蟒,随着他手臂挥动,雪蟒翻滚,周围的藤蔓顿时被一扫而空,甚至还在树叶枝干上结成了一层白霜,寒气凛然。
女子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胸中的怒气,也不废话,身形直接往身后的“避暑行宫”退去。
只见得行宫大门敞开,其中幽深漆黑一片,女子退入其中之后,立时不见了踪影,而大门却是没有就此关闭,仍是敞开着,大有要请君入瓮的意思。
老道人赶忙提醒道:“那妖孽在这鬼林之中不过相当于归真境的修为,可一旦进入自己的老巢,便能有天人境的修为,万不可贸然追击。”
来人倒是从善如流,果然没有再去追击,散去手中长刀上的剑气,然后将这柄雪白长刀收入腰间鞘中。
老道人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将那把借来的铜钱符剑放回原来的背后位置,拱手道:“在下东华宗南柯子,谢过……先生出手搭救,不知先生姓甚名谁?可是万象学宫中人?”
这位腰悬白刀的年轻人哑然失笑,摇头道:“在下姓李名玄都,只是仰慕圣人学说,所以作文士打扮,并非学宫中人。”
来人正是告别了玉清宁和周淑宁的李玄都,他在离开龙门府之后,便一路北上来到北芒县,意图寻找颜飞卿和苏云媗。可此时的北芒县县城中只有几名留守的正一宗弟子,在李玄都出示那块代表正一宗的玉牌之后,几名弟子告诉他颜飞卿和苏云媗已经入山,于是李玄都又离开县城,往北邙山而来。
李玄都自是没有想要在此地斩妖除魔的心思,只是途径此地时,刚好看到阴气冲天,既然看到了,便不好见死不救,毕竟他现在也是可见昆仑的先天境的修为,寻常妖孽鬼物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就有了那救下南柯子的一剑。
“原来是李先生,久仰久仰。”南柯子先是说了句客套话,然后道:“此地凶险,不宜久留,李先生可否与贫道先行离开此地?”
李玄都望了眼“避暑行宫”那黑洞洞的大门,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
南柯子这才真正缓了一口气,若是这位路见不平仗义出剑的剑客执意要去那“避暑行宫”一探究竟,他又不好不跟着,毕竟人家刚刚救过自己的性命,若是一走了之,也太不要脸皮,可要是跟着吧,他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怕不是要被那妖物生吞活剥了,那才是左右为难,好在这位行侠仗义的侠客看着岁数不大,却是个老江湖了,知道轻重缓急,没让他太过为难。
老道人率先转身走在前头,李玄都走在后面,两人沿着那条长满青苔的青石小径向林外走去,而在他们走后,那座上书“避暑行宫”四个血红大字的石碑缓缓沉入地下,又是只余一个“避”字和半个“暑”字,接着那座“避暑行宫”的大门缓缓合拢,整座行宫开始变淡,终是消失不见,然后无数树林遮掩过来,最后就连李玄都一剑破开的雾气和树冠也都恢复如初,只剩下一条戛然而止的青石小径,一切都变成了最开始的样子。
当两人走出这片鬼气森森的密林时,发现外头的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地间的阴气也随之淡了几分。
李玄都开口问道:“不知道长为何会来此地?可是为了那太阴尸而来?”
老道人有些尴尬,本不想实言相告,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是救命恩人,于是小心斟酌一番之后,缓缓道:“这就说来话长了,贫道出身于东华宗,是为道门四宗之一,想必李先生也应该知道,所谓道门四宗,分别是:正一、妙真、东华、神霄,因为只有这四宗的弟子才会出家为道士,至于其他清微宗也好,玄女宗也罢,皆是俗家。而在我们四家之中,除了正一宗属于正一道可以嫁娶之外,其余三宗皆是全真道,不能嫁娶。也正因为如此,贫道无儿无女,没什么念想,就想找一个合适的弟子,将衣钵香火传承下去。可贫道这些年游历四方,驱邪捉鬼的事情,做了不少,银子也赚了许多,却是始终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弟子,无奈之下,贫道将此事托付给了一个朋友,请她协助,她也确实将此事办成了,于是贫道便欠了她一个人情。”
老人叹息道:“这次太阴尸出世,闹得沸沸扬扬,可与贫道无甚关系,别人除魔卫道,贫道只管炼丹,无奈贫道的那位朋友却是对这太阴尸颇感兴趣,便请贫道也帮忙寻找,恰好贫道平日里学过一些寻龙望气的本事,推脱不得,只能来到这北邙山中,帮着寻找太阴尸的出世之地。”
说到这儿,老道人仍是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密林,不过想到身旁有一位武力高绝的带刀剑客之后,刚刚崩紧的心弦便又松开,道:“贫道沿着山脉地气一路寻来,结果就是阴差阳错地寻到了此地,没想到这里竟是当年明空女帝修建的避暑行宫,而且还被一只树妖盘踞,贫道一时不慎,进入其中,若非今日有李先生出手相助,贫道怕是已经成了那树妖手下的冤死亡魂。”
李玄都缓缓道:“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妖?人妖殊途,势不两立,李某今日出手,自是责无旁贷。”
老道人亦是感慨万分。早些年的时候,他未经世事,还觉得妖有好妖,人和妖应当和谐而处。现在看来,都是放屁,天底下的灵气也好,天材地宝也罢,就这么多,人多用一点,妖就少用一点,所以人和妖从来都是势不两立,今天那树妖可不就是刚一见面便喊打喊杀?就算他做得不对,打扰了它的清静,可也罪不至死,说到底,还不是那树妖贪图他的一身血肉,想要吃掉之后增益修为罢了。
就像争了几百年的正邪之争,就拿那牝女宗来说,可能其中真有几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可一两个人干净不代表整个牝女宗都干净了,那么多冤死的天才高手,都是怎么死的?总不会全都是殉情而死的。再拿无道宗来说,四王中的七杀王是个性情中人,可不代表其他三个也都是性情中人,百蛮王动辄灭人满门,孩童也不放过,那也是性情中人?
所以人和妖也是如此,还是这位李先生说得对啊,人犹如此,妖何以堪?
第四章 盗墓贼
夜色渐深,夜色之下的北邙山变得格外幽深寂静,其中似是潜伏着万千厉鬼,正要择人而噬。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的北邙山在入夜之后,还有几个人会在夜间活动?就算真有吃人的厉鬼,怕是也只能空等一场。
其实早年时的北邙山并非这样,只是在大晋末年的时候,金帐汗国攻入中原大肆杀戮,十室九空,冤魂遍地,皂阁宗又趁此时机在北邙山开坛做法,引得万鬼来朝,使得好好一座风水宝地变成了人间鬼国。虽说后来正道各宗与邪道各宗联手大破皂阁宗,将此间鬼国毁去,但还是残留了许多“余孽”,故而如今的北邙山对于常人而言,还是一处能不踏足就不要踏足的禁地。
当然,也不是说此时的北邙山中一个生人也没有,除了艺高人胆大的高人之外,最起码还有皂阁宗的弟子,就算是当年鬼物最多的时候,皂阁宗弟子凭借饲养鬼物的手段,仍是能在万鬼来朝的北邙山中行动自如。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不见繁星,只有一轮残缺的半圆寒月悬挂,透出点点苍白的光,一阵夜风吹过,树叶唰喇喇作响,密林间的崎岖山路顿时一片影影绰绰,好似鬼影。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此时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在道路两旁的树丛中,站着十几个人影,皆是黑衣皂靴,以黑铁面具覆面,只露出双眼,黑色的眼瞳在夜色中透出幽幽的光。
不多时后,从山路的尽头传来阵阵清脆马蹄声,接着便是一队人马从夜色中走出,大概有十余匹骡马,每匹的骡马背上左右两各挂着一口箱子,如此便是二十余口箱子,皆是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面带风霜,两鬓斑白,显然就是领头人了,他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抬手做了个手势,在他身后的马队立即停下,护送骡马的汉子立即出手兵器,如临大敌。
原本立在道路两旁密林中的黑衣人们缓缓走了出来,虽然不见兵器,但仅仅是往路当中一站,便让人感到一阵窒息。为首之人同样身着黑衣,但脸上的面具、手腕上的扣腕、腰上的腰带、脚上的皂靴都绣着银线,甚至黑袍也滚了淡淡的银边,只是在黑暗中看不分明,此时从密林中走到山路上,被苍白冰冷的月光一照,便显现出来了,这些花纹仿佛是绘了一头头饿鬼修罗,极尽狰狞之态,让人不寒而栗。
骡马一方的领头男子见了此人,立时凉了一截,知道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
果不其然,这人往前往前走出几步,缓缓开口道:“北邙山自古以来就是帝王陵寝所在,所以千百年来,什么摸金倒斗之事,屡禁不绝,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座北邙山都要被盗墓贼们的盗洞给打通了。”
说到这儿,这名黑衣人笑了笑,笑声从面具下传出,在这森冷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冷酷渗人。
他接着说道:“我们皂阁宗立足北邙山多年,也不敢将整个北邙山三十二峰全部视作自己的私产,一些小偷小摸之事,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像你们今天这般,先是不打招呼,如此大张旗鼓地‘发财’,然后又是一声不吭地连夜跑路,未免太不把我们皂阁宗放在眼中。”
此言一出,山路上的气氛骤然一凝。
在那名两鬓斑白的男子身后,站着一名精壮的年轻男子,闻言之后立刻愤愤说道:“那座大墓中机关重重,还有一个大粽子,我们赔上了一条‘缚龙索’和十几个弟兄的性命才将这些明器给弄出来,你们什么也不干就要抽走六成,就给我们四成,未免也太贪心了。”
黑衣人看都不看一眼这个无名小卒,仍是盯着那名领头的男子,语气淡然道:“能给你们留下四成,已经是宗主他老人家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