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裁天-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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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齐舟看了眼假冒的‘韩夫人’继续道:
“第三,陈夫人的剑伤也很有意思,正好刺在肝肠的空隙处,而且进入体内也就一寸多点,只要稍稍偏一点或深一点就可能造成严重的伤害,他和俞镖头同样是被那把狭剑所刺,运气却是天壤之别,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第四,陈氏兄弟明明还可以作出抵赖,比如咬定不是他们自己擦的窗台,那我们还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人就是他杀的吗?我想了一下,一个都没有。但他们为何这么轻易就招供了呢?
而且,当我提出要查看窗台时,我发现他们和余群余力父子的神情都有点不自然,当我们说他们的窗台上没有脚印时,他们不是吃惊,反而是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料定有人会替他们擦拭脚印一样。
那是不是客栈内真有人替他们擦了窗台呢?虽然当时谁也没想到这样做反而适得其反,但如果真是别人替他们擦去脚印,究竟是谁有时机、有能力这么做呢?
第五,为何陈健说开窗正好看到白护卫已翻过围墙去追赶远方的黑影,而余力则说他开窗时看到白护卫正在翻围墙,如此说来,应该是余力率先开的窗,但他却没有看到白护卫追赶的黑影,真的如余力假设是黑影往东北方逃窜而没看见吗?
那白护卫为何没有说自己是往东北方向追赶?显然更可能是陈健在说谎,他又为何要说这个谎呢?
第六,沈镇抚见到被擦拭过的窗台时,判定陈氏兄弟是为了掩盖曾经上过天台的痕迹,包括我当时都认为说得很有道理,但他手下的方霆为何会莫名其妙地质疑了一句?好像是认可陈健的‘狡辨’,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他当时为何没有为自己的观点辩解?”
双尾蝎眨了眨眼道:“继续。”
贺齐舟清了清嗓子又道:“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也可能是压根不想怀疑你们,在天台上,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没将这些疑问想明白,只能骗自己那些疑问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巧合。直到方霆的死,让我实在无法再骗自己一天之中居然会有这么多巧合!”
“方霆的死又有哪些破绽让你瞧了出来?”双尾蝎问道。
“难道方霆不是陈健所杀?”沈彦最想知道是不是方霆放了陈氏兄弟,现在想想,很可能并不是陈健。
“方霆最后一次到你这里来有没有敲门或者通报?”贺齐舟问沈彦。
“先前一次进来是边报姓名边敲门才进来的,最后一次只是敲了敲门就直接推门进来了。可能是怕夜深打扰别人吧。”沈彦道。
“不报姓名,因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贺齐舟道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陈健被他一掌击毙了!”沈彦道。
“你看清是谁的掌了吗?”贺齐舟问。
“这个?但我冲出来正看到方霆倒了下去,单掌正对倒飞出去的陈健,应该就是他发的掌!”
“我估计他临死前的确是想发掌,不过这一掌要打的却不是陈健。我仔细观察过陈健和方霆的尸体,你也见这竹叶刀了,这刀柄只能用两指或三指捏握,而陈健死时右手五指张开,他是瞬间而死,最后一个动作应是全力而为,所以,不太可能这么快就变了掌形。
另外,从他的伤口来看,像是一点护体的内力都没用上,要知道客栈里还有这么多人,四周还有守卫,如果是你想逃走,会不会等更好的时机?他和陈康被放走只是为了灭口而已。”
“那方霆呢?”沈彦问道。
“方霆的右臂都没伸直,你说掌力能发挥几成?另外他身上最大的破绽是脑门的伤口!你们有没有发现,方霆头上出的血很少,而且是顺着脸流下来的,还有点粘稠……”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竹叶刀极薄,出的血不多也很正常。”沈彦道。
“凶手可能也是这么想的,但如果是插进去马上拨出,多少会有点血液喷出,而不拨出来甚至都不太会出血,我想她们杀死方霆后等的时间太长了,应该是在等陈康他们冲开穴道吧。如果能再晚一盏茶时间杀方霆,就更难让人发现了。”齐舟道。
“陈康两人真是方霆放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沈彦问道。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方霆在你断定陈氏兄弟就是杀害天台士兵的凶手时,忽然为他们的辩解,我想他的意思是说,并不是有人要嫁祸于陈氏兄弟,而是的确有人替他们擦去了窗台脚印。”贺齐舟道。
“那他为何不再说下去了?”沈彦道。
“我记得这位韩夫人一听方霆的语气,立即从房中出来,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一路上很多人为我而死,我叔叔也为了救我而亡,您一定要找到真凶!只要谁能帮到我们,我们母女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我相信那想要害我之人,即便逃得过一时,日后也必会被诛!’
听见没有?‘只要谁能帮到我们,我们母女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沈大人,您可能误会了,她这句话不是说给您听的,是对着已经发现她们密秘的方霆说的。
方霆也很聪明,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所以在这之后就和她们商定了条件,我想,递把竹叶刀给陈氏兄弟应该也是条件之一吧。
还有,仔细听最后一句话:‘我相信那想要害我之人,即便逃得过一时,日后也必会被诛!’
这是对陈氏兄弟而言的,他们是知道这对母女是假冒的,可能也知道其中一个是老大,如果再不认账,那就会有人怀疑是中间房间有人替他们擦掉了脚印,真的让她们母女暴露了 ,对陈氏兄弟而言,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还不如先承认下来,等着老大来相救!”
“方霆究竟是怎么发现她们密秘的呢?”沈彦问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抽丝剥茧三
贺齐舟道:“这样吧,我还是重新复述一下昨夜两起凶案的经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老大’指正。”
“好啊。”双尾蝎笑道。
“昨夜回到房间后,我听到东面厢房有人下楼,而白护卫就守在二楼楼梯口,那时,他就将俞镖头要来的消息透露给了陈氏兄弟,让他们在俞镖头上楼前干掉天台和北墙的护卫。
白护卫的布防显然是有目的的,这只能防得了墙外,而防不了客栈内的偷袭,他早就计划好让陈氏兄弟来做这件事。
然后俞镖头来了,他听到假韩蕊声音后说了句‘声音也变好听了’,因为至少是在三年前,韩夫人母女是到过甘州俞府的,所以他能听出韩蕊声音的变化,可惜的是,俞镖头并未起疑。
一个小姑娘,三年的变化可能会很大,况且双尾蝎的易容术还算高明,照着韩蕊的面貌声音模仿,一时难以分辨…”
“我的易容术只是还算高明吗?”双尾蝎委屈地问道,特意加重了‘还算’两字。
“我觉得应该能到三流吧!”贺齐舟认为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连峨嵋派也没几人能做到。
“你跟峨嵋派的人很熟?”双尾蝎有些惊奇地问道,她当然也知道这个三流的意思。
“不熟,不过我想你跟峨嵋倒是有些渊源。”贺齐舟道。
“不说这个了,你继续。”双尾蝎又是一个媚笑。
“我猜是你在外间迎接俞镖头,而你的师妹根本就没到外间,你让俞镖头进里屋时在其身后动手刺杀,那把剑很可能就放在你非常顺手的地方,直接从其后心刺入。
俞镖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侄孙女一见面就要了自己的命,声音和容貌上的疑点让他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拼死回头打出了一掌。
虽然你早有准备,但是却不敢借力后退,因为那样谁都知道是你杀了俞镖头,所以你只能硬接,掌力不仅让你受了点伤,还震伤了不远处的‘韩夫人’。
因为你用了隐脉术,所以绝对不敢让我来诊脉,这也是为何不愿让我医治的原因。
为了让别人相信是有刺客潜入,白护卫撞开北窗,既冒充刺客,又假装去追重伤的‘刺客’。
当然,此时陈健已经完成了任务,说不定正在翻窗进入房间。而为了制造俞镖头是为韩夫人挡剑的假象,你让你师妹故意找准位置在剑尖上刺了一下。
当余力打开北窗时,当然只能看到白狼一人了,所谓的‘刺客’此时正在房间角落里哭泣呢。他也想到天台上的士兵可能遇害,便站在窗台上张望,因为怕被怀疑,听到我上天台的脚步声后马上回到自己房间。
然后就是沈镇抚排查内应,他一开始认为是我,而我开始怀疑是余群父子,当我提出查看窗台脚印的时候,在楼上的你们也听到了,接着便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为了拖延时间,白护卫故意先走向余群父子那间,而沈大人要互相都有个见证,只能舍近求远,先去西边上房查看。
你就趁着这段时间,飞快地移开北窗前的花架,攀着东边窗沿用小刀挑开窗栓,再拭去灰尘,然后再用相同的方法合上窗户,回到自己房间,再次用花架顶住损坏的窗户。
在这个过程中,方霆很可能听到了里屋的声响,一开始可能也不以为意,当我们从东西两间屋子查完后,再想看看中间屋子窗台时,我想,搬花架、移木窗的声音很可能让方霆意识到了你们曾经开过窗!
然后沈大人又以擦过窗台为由误打误撞地断定陈氏兄弟为内应,让方霆一下子明白了是谁为两兄弟去擦窗台了,这也让他动了敲诈的念头,没想到却赔上了自己一条性命。而中间窗台上的脚印如此凌乱,也和你匆忙间的行动不无关系。
当沈大人提出自己看守陈氏兄弟时,你和在外间保护你们的方霆可能达成了某项约定,为了促成约定的达成,白护卫故意到处溜跶,可笑的是,我一度还为他的操劳十分担心。
作为约定的一部分,方霆说服沈镇抚轮流值夜,方便他去救人,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刺客只是在利用他,局面也并非如他想像般可以一手掌控……”
“还要谢谢你的伤药,真的很管用。”双尾蝎插话道。
贺齐舟脸色微红,继续道:
“你用竹叶刀杀了方霆后,托住脑门上插刀的方霆,打开隔壁外间房门,让勉强能行动的陈氏兄弟起身出屋,顺便收走了你让方霆带给他们的那把竹叶刀。
然后一掌将陈健震死在门外,跑在前面的陈康以为白护卫是接应他而来,也被一刀砍死,临死喊出了一个字,我一开始以为那个字是‘喊叫’的‘感’,后来一想,原来他叫的是‘韩蕊’的‘韩’!
几乎同时,你放下方霆,抽出他脑门的竹叶刀,弹到楼梯附近,再退步回到自己客房的外间。而在沈镇抚和其他迅急赶到的人看来,你不过也是出来查看动静的,再加上白护卫的说辞,让大家几乎都信了方霆和陈健是同归于尽!却不知,窗台上的脚印和方霆之死让你的破绽越来越大!”
“你真叫周奇?早知道我也将你送走了!”双尾蝎道。
“不错,我相信你可以轻易地杀光我们所有人,但那样谁来掩饰你们就是韩夫人母女呢?
而且每多杀一个人,也就多了一分暴露的可能,所以,若非迫不得已,你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一开始我没想到是你,那是因为走了岐路,我以为死去的那些人:古指挥、俞镖头、甘州武察司的府司,他们都是高手,我在想,杀手是不是想用韩氏母女来引出帮助韩将军的高手,先去枝叶,再动主干呢?
直到后来,你杀了方霆,我开始怀疑你后,才想起之前死去的那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认识韩夫人!至于为何留老管家到韩府后再动手,是因为你还要他带路!
我想另一个和白狼同行去韩府的亲兵也遭毒手了吧?大家都知道韩将军六七年没有回过家了,所以你假冒韩蕊,很容易骗过韩总兵,难的反而是一路上不被人识破,只要近了韩总兵的身,成功的机会就极大!
还有,不管俞镖头是不是出现,你们早就计划好在山南客栈狙杀韩将军,那时,先遇刺的很有可能就是沈大人或是方霆了,你说对不对?”贺齐舟道。
“不错!你刚才说和郭修宜对话后更确定判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双尾蝎问道。
“能不能说一下拙荆与小女的尸骨在何处?”韩冲并没有丝毫擒住首凶的高兴,反倒是悲痛欲绝。
双尾蝎沉吟了一下,道:“她们母女被投在后院的枯井里,然后我让白狼在井中填了几尺的土。管家、府上的一个丫环、还有同去的士卒套进麻袋装入碎石后,由马车拉走,沉入你家东边的小河里了,那里好像有座石桥。”
贺齐舟见韩冲和双尾蝎都不再说话,便解答对方的问话:
“其实郭修宜和韩蕊订有婚约,三年前他在甘州俞府见过你们一面,他觉得‘韩夫人’变老了,而‘韩蕊’变得更加动人了。
郭家每年都会送东西去长安,两家关系极好,你们因为不认识他,所以只当他是常人看待,而他却以为你们因为韩将军高升而想悔婚。
这一路上,你们都扮演着慈母孝女的样子,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变得那么势利,所以我一听就完全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至于为何不告诉任何人,也是在为他们着想,你不会放过所有知道或怀疑你们的人的。”
“真想不到会栽在你一个娃娃手里,想不想知道方霆到底和我是怎么说的?”双尾蝎问道。
“具体你们谈了些什么,我的确猜不出。”贺齐舟道。
沈彦道:“方霆并不知晓双尾蝎的名头,所以也不认识竹叶刀,否则打死他都不敢和你交易的。”
“和他交易的是我,”地上的‘韩夫人’说道:“我们正愁如何将陈康陈健兄弟灭口时,他就送上门来了。”
“他不怕刺死俞景山的刺客吗?他究竟想要什么?”沈彦问道。
韩夫人道:“他要得很多,不仅要钱,还要我们母女两个服侍他,我猜他还要我们的命去讨好韩总兵。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
“韩夫人,真没想到你们的胆子可以这般大。我现在帮了你们,你说说看,要怎么报答我?”方霆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进了里间。
“放肆,你,你怎敢闯进来,不怕将军怪罪下来吗?”韩夫人在床上低声喝道,韩蕊则怯生生地坐在床沿。
“好啊,那你敢不敢把声音提高一点啊?看来你父亲被自己弟弟在军中害死的传言是真的,怪不得你要杀了俞景山。”方霆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你想如何?”韩夫人道。
“原来你们就是两个假货!”方霆面露淫笑:“俞景山什么时候从过军啊?想不到你们果然对俞家一无所知,居然还敢假扮韩夫人,佩服,佩服!”。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日冕和月影
“那你不怕落得俞景山一样的结局?”俞夫人见事情败露,转而威胁对方。
“那你可以叫那刺客来呀?你以为我还会怕他?说不定都已经在哪里断气了!”方霆料定刺客已经受了重伤。
“只要你装作什么事也不知道,到了肃州,我可以马上给你五千两。”韩夫人道。
“你们是想刺杀韩冲吧?他就值这点钱?再说我怎么相信你呢?”方霆道。
“我们都受了伤,还不是任凭方大人拿捏?怎敢相欺。”
方霆只是摇头,搬了把椅子在床边三尺处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