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全集-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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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炭的视线就在这时转了转:面对大敌,除非必要,绝对是要聚精会神的。
可是他忍不住关心。
关心唐宝牛的安危。
他一瞥之下,已看见祥哥儿做出了反击。
祥哥儿手上正拿着一件事物。
一件小小小小的事物。
──用这么细小的事物做武器,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那事物仿似是一根鱼刺。
唐宝牛就像一座山。
他动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座走动的铜像。
他如此豪壮,就像一座铁壁铜墙,但却显然是怕了这根鱼刺,这捏在祥哥儿手上的、小小小小小小的一根鱼刺。
一根鱼刺,可以杀人一千次。
也可以杀一千人。
祥哥儿手上的刺,无疑就是最可怕的刺。
张炭一见,自是一惊。
他一惊之际,欧阳意意已率先发动。
──敌手不能集中精神,便是攻击的最好时机!
惊是假的。
──对张炭这种年轻的老江湖而言,要去“看”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简直是一种侮辱。
他们可以凭感觉就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周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张炭深谙“八大江湖”,自然是个中高手。
他的分神其实一早已分了神。
因他担心唐宝牛非祥哥儿之敌。
他现在的分神却是假的、故意的。
他就是要引动欧阳意意来袭。
欧阳意意果然来袭。
张炭对欧阳意意的了解,只有八个字:“无尾飞铊,欧阳意意”。
武林中人对欧阳意意的了解,也只有这八个字。
也就是说,欧阳意意最值得留意和提防的,就是他的武器:无尾飞铊。
张炭最紧要盯住的,也正是这江湖人闻名变色的:无尾飞铊。
──这到底是怎么一种武器?
──是武器还是暗器?
──这种兵器能隔空伤人、杀人,首先便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境,究竟是什么个样子?
──这到底是什么一种武器?
──是暗器还是兵器?
都不是。
不是武器,也不是暗器。
是人。
人就是兵器。
欧阳意意把他整个人“扔”了过来。
他的头和脚屈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整个人就像是一只飞铊。
张炭疾退。
他不接。
他不敢硬接。
──一个人既然敢把他自己的身体当成“武器”,如果不是艺高,绝对不敢如此胆大。
──因为大胆往往是要命的。
──至少很容易便要了自己的命。
以欧阳意意的来势,简直无瑕可袭。
他自己无瑕可袭,但对敌人却展开了最猛烈的攻击,就算张炭退避,也没有用。
如果欧阳意意发出的暗器,那么一击不用,就要落空,就算还能伤人,也势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奋击。
不过,这在欧阳意意而言,却可以绝对地做到:不中目标,绝不罢手。
因为,他的人就是他的暗器。
他的武器就是他的人。
张炭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他只好迎战。
他飞身上前,出掌,然后突然像被踢飞了出去似的,落在丈外,捂胸,黑脸上泛起了一阵阵惨白。
──显然是吃了亏。
──吃了不小的亏。
张炭、唐宝牛跟欧阳意意、祥哥儿交手,都似是落了下风。
何小河一见,本想遣“八大天王”去花府,她先助张、唐二人退敌,可是就在这时候,来了白愁飞。
白愁飞身旁,还跟着一名童颜鹤发、两目精光闪烁的老人。
“八大天王”一见白愁飞,火气就上冲,“你干的好事!”
白愁飞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是谁?”
“八大天王”怒笑道:“专门破坏你干的好事的人!”
站在一旁白发皓首的老人忽道:“你们这几个人,常常鬼鬼祟祟,打听我们白楼主的事,到底是什么居心?”
“八大天王”昂然道:“他要是不做亏心事,哪怕我们打探?我们也才没那么个兴致要知道他的鸟事!”
白愁飞负手道:“多管闲事,结果往往是不得好死。”
“八大天王”咧开大嘴笑道:“幸亏我一向不怕死。”
白愁飞轻描淡写地道:“没有不怕死的人,只有不知死的人。”
“八大天王”哈哈笑道:“可是你再神通广大,也不能教我们这些不怕死的人怕你。”
白愁飞缓缓转身,望定“八大天王”。
“八大天王”忽然升起一种感觉。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恐惧。
──他竟然会感到害怕。
白愁飞只盯了他一眼,他就感到震怖。
这感觉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他几乎要退后一步,可是反而硬向前踏了一步,挺胸道:“你最多只能把我杀了,却不能使我怕你。”
白愁飞漠然一笑。
──其实“八大天王”这一句话,胆已先怯了。
也就是说,他已自认为不是白愁飞之敌,已有死在对方手里的打算了。
白愁飞淡淡地道:“我一向只杀人,不吓人。”
何小河忽道:“听你的口气,今天你是非要我们的命不可了?”
白愁飞瞄了何小河一眼,视线移开,忽然,又看了她一眼,道:“很好看。”
何小河有些不懂,大眼睛一睐,“嗯?”
白愁飞有点惋惜地道:“一个这么美丽英爽的女子,不该死得如此之早。”
然后他的语音又恢复冷淡:“可是这并不改变我要杀你之心,取你性命之意。”
何小河显然有些紧张,清澈如潭水的美目里也有些惶惧,但她显得纤瘦的身躯,却令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坚定。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们!”她说。
“哦?”
“因为你怕我们知道你的秘密。”
白愁飞漠然不语。
“你更怕我们泄露了你的秘密。”
“秘密?”白愁飞摸摸下巴,饶有兴味地道,“我有什么秘密?”
“我查得很清楚,”何小河道,“你要在‘金风细雨楼’掌大权。”
“我本来就是‘金风细雨楼’里掌有大权的人。”白愁飞好整以暇地道。
“你要成为唯一的掌握权力的人。”
白愁飞淡淡一笑,只说:“权力跟钱财一样,只要开始拥有,谁都希望越多越好。”
“所以你打算在纵控‘金风细雨楼’大局之后,把这个实力作为本钱,加入蔡京这一窝里奸外通的狐朋狗党,再来搞风搞雨,要成为横跨黑白两道、纵横朝野八方的第一人。”何小河娓娓地道,“你的野心很大。”
白愁飞盯住何小河。这回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一双锋利的眼早已把何小河杀了三十八次。
何小河却还是把话说了下去:“因此你急于在蔡太师、傅相爷面前立功表态,不惜同道相煎,先行布局,把‘发梦二党’和京城里的市井群豪一次招揽,一网打尽,要纳入你的旗下,谄媚你的主子。”
何小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才问道:“我说得对不对?”
然后瞟向白愁飞。
以一种可以酿醇酒的眼波。如果眼波真的可以酿醇酒,只怕十个八个白愁飞都要醉死了。
可是白愁飞没有醉。
更没有死。
他连一丝醉意也没有。
他连眼神都不厉烈了,只耸了耸肩,洒然地道:“有点像。”
何小河侧首问道:“什么像?”
白愁飞忙答道:“你有点像。”
何小河又再问道:“像什么?”
白愁飞笑了笑道:“像朱小腰。”
何小河一愣,“什么?朱小腰?”
白愁飞笑了,笑得很洒脱,“反正天下女人都一样,都有点像。”他还加了一句,“尤其是脱光了衣服之后,都是一样。”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抱着肘,大概是要看何小河怎么个生气法。
只是,如果他真的是那么谈笑自若、轻松自如,却为何他的手指,不但有点发白,而且还微微颤抖?
第三十八章 神来之指
何小河咬了咬嘴唇。
她有没有生气?
她生气了没有?
她是否沉得住气?
——一个人要是为了求生,是不是应该多忍忍气?
都没有答案。
因为来不及有任何答案。
“八大天王”已生气。
不止是生气,而是狂怒。
“八大天王”在狂怒中出手。
他也许并不十分爱何小河。
他也许爱得很深,但并不自觉,以为自己可以随时离开她,但偏又离开不了。
可是他绝不能忍受:另外一个男人在他面前侮辱何小河。
连用语言辱及也不可以。
“八大天王”含愤动手。他全力出手,但全心要使何小河能脱逃出去。
──逃出去通知或救助花府的人。
“八大天王”的心思绝对不似他外表一般憨直。
──要不然,那一次他也不会诈醉获取了“老天爷”的青睐。
有些人会装怒,有些人懂装醉,有些人喜欢装忙,有些人还懂得装弱小,只要一旦加上一个“装”字,一切缺点,都成了武器。
厉害的武器。
──故而千万不能以貌取人。
在“八大天王”出手的同时,场中的战况,已有了极大的变化。
唐宝牛似已力竭。
如果唐宝牛似一团火,火也有烧尽的时候。
如果祥哥儿柔弱得像流水般,水也有成为激流的时候。
唐宝牛的“火势”一弱,祥哥儿手上的分水刺突然一变为二,二变为四,四变为八,八变为十六,十六变为三十二,三十二突合为一──电一般光一般比意念还快地刺向唐宝牛心窝!
祥哥儿这才攻出了他的第一招。
他一直在等。
──他一向都坚信:一个人必定要能等,才会有收获。
越是能等,收获越大。
──当然,也有等不到收获的,那是幸运,不能掌握,但一个人要是完全不能等,那就可能什么收获都没有。
这跟努力的道理是一致的。
他要等的,就是唐宝牛力竭的时候了。
唐宝牛已力竭。
──纵然一个力大无穷的人,他力竭的时候,就跟失去毒牙的毒蛇差不了多少。
所以他反击。
──一击必杀地反击。
他料定唐宝牛躲不了。
唐宝牛逃不了。
分水刺正中要害。
唐宝牛还突然猛冲八步。
刺抵在唐宝牛的胸瞠,竟刺不入。
唐宝牛奋力往前一冲,鱼刺就断了,而且还寸寸碎裂。
唐宝牛狂吼一声,还一把将祥哥儿整个人揽住,连着刺的碎片,一齐往庞大的身躯上挤压。
──仿佛那些每一片都足以割石断木的利刃,刺戳在唐宝牛皮肉上,简直是正跟他搔痒一样。
明明是唐宝牛的生死关头,却成了祥哥儿的生死一发之间。
──如果给硬生生揽个实着,对唐宝牛而言,可能只似被几根鱼刺戳在身上,但对祥哥儿来说,只怕就等于挤进了血肉磨坊!
祥哥儿这才知道自己估计错了。
他低估了唐宝牛。
唐宝牛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号称“铜皮铁骨”十四年,绝不是浪得虚名。
一个人知道错的时候,往往不是错误的开始,而是已经错得不可收拾、无法弥补的时候。
错误往往是要付出高昂代价的。
──祥哥儿呢?
他是不是已错得无可挽回呢?
错了。
唐宝牛也猛然发现:自己错估了祥哥儿。
当他蓦然抱了一个空的时候,他才省觉:祥哥儿的轻功,只怕绝不在方恨少之下。
他不怕揽空。
而是怕祥哥儿正在自己一个全不能防备的角度做狙击。
所以他突然暴起一声大吼。
他要震住祥哥儿。
──至少把对方震住一下,好让自己回一回气,再以全力对付!
这一声大吼,犹如给祥哥儿兜心一掌,整个人震飞了出去。
唐宝牛原先的攻势完全受挫,脸孔歪曲,捂胸皱眉,在声浪的汹涛里完全无以为凭,无可自主。
这一声大吼同时也把欧阳意意的飞铊攻势震了一震。
欧阳意意的飞铊就是他自己的身体。
他只不过愣了一愣,张炭的“反反拳”已排山倒海地攻了出去。
“反反拳”一出,对手完全失去了反击的余地。
──能等才有收获。
他已等了好久。
一个人要击败对手,除了能等,还要能够争取优势,把握先机。
张炭立即采取了主动,进行反击。
可惜优势不在他们那里。
因为纵控全局的不是他们。
真正能够采取全面攻击的,也不是他俩。
而是白愁飞。
“八大天王”的出手,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那是因为气势。
他本身就像一座走动的大山。
──你可见过山也出手?
山已不必出手,因为不动如山,已经是一种无懈可击的出手。
山至多只发发脾气、喷喷沫子,那已是一场火山爆发;山只是微微伸伸懒腰,那已不知造成多少坍方土崩了。
气势来自力量。
“八大天王”很有力量。
他一向孔武有力。
更难得的是:除了力与势之外,他的出手是兼得巧与妙至极。
他只不过一扑,但一扑已换了八种身法,从最轻灵的“黄莺上架”,到最复杂的“浮光掠影”,到最笨重的“千斤坠”,他都在一瞬间施展得运转自如。
而他一出手,看来只是一击,但这一击里,含有八个变化,又自身体的八个不同的部位使出来。
那是手指、拳眼、手腕、肘部、脚踝、脚掌、脚跟、膝头,每一个部位的攻击,只有那一个部位能掌握。
而且“八大天王”只有那一个部位,才能使得出如此有力而巧妙的招式。这些招式,全部化作一个攻势,攻势合为攻击:
攻向白愁飞!
就在这些攻击全要命中白愁飞的时候──也许只差那么一分──就这么一线间,只闻哧的一声,一缕激风,自“八大天王”背心射了出来。
和着血水。
──也就是说,如果从背后看去,“八大天王”高大名的背后,似是突然开了一个洞。
一个小孔。
一个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在身上多了一个小洞。
──这也等于说,“八大天王”着指了。
白愁飞在“八大天王”将要击中他的前一霎,一指射穿了他的胸背,也同时把他的一切的攻势完全截断了──就好像一个人正在引吭高歌,来人一刀切断了他的气管一般──嘴巴可能还照样合几下,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同时间,又哧了一声。
白愁飞右手中指射“八大天王”,左手无名指已隔空把刚向花府掠去的何小河射了下来。
何小河也意料不到。
她不是料不到自己断非白愁飞之敌,而是她始料不及,凭高大名的实力,竟然会连白愁飞的一指都顶不下来。
白愁飞那一指似乎没有杀她的意思。
但后面两指就是杀着凌厉。
这两指的角度更加殊异,白愁飞是倒卧在地上发指的。
左手拇指攻向张炭,右手尾指疾取唐宝牛。
这两指几乎等于攻向欧阳意意和祥哥儿。
因为祥哥儿与唐宝牛、欧阳意意与张炭正在激战中,这两缕指风是在欧阳意意、祥哥儿身边险险掠过,然后指风才陡然加剧,待张炭和唐宝牛惊觉时,已来不及闪,来不及躲。
张炭中指,弹身而起,飞扑向白愁飞。
白愁飞却轻巧地一让。
张炭扑空,擦袂而坠,瘫痪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