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全集-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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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种的“不同”,使他“异于常人”,更加寂寞、苦痛。
更使他心中有一团火。
更使他心里孕育了一头兽。
烈火与兽。
在这早上、清晨,他只对着红衫的方小侯爷,吃着花生、饮着烈酒,去面对这一天的浓雾。
第三章 今晨有雾 不醒之眠
“吁……呼……”
唐宝牛在伸懒腰。
他伸腰扩胸,拳眼儿几乎擂在方恨少纤瘦的胸膛上。
方恨少白了他一眼。
唐宝牛居然又打起喷嚏来。
“哈啾!哈啾!!哈啾!!!”
他打得难免有些不知顾忌,鼻涕沫子有些溅到方恨少衣襟上。
方恨少向来有洁癖。
他只觉得厌烦。
“你不觉得你连伸懒腰、打喷嚏也夸张过人吗?”方恨少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你像什么?”
“我早上鼻子敏感,尤其是对骤寒骤暖、大雾天气——”唐宝牛前半句说得得意扬扬,后半段却转入好奇,“我像什么?大人物?大象?豹子?还是韦青青青、龙放啸、刘独峰?姬摇花?诸葛小花?”
“我呸!”方恨少啐道,“你只像——”
“什么?”
唐宝牛探着头探听似地探问。
“你像——”方恨少滋油淡定地下了结语,“——曱甴。”
“曱甴?”
唐宝牛一时没会过意来。
“就是蟑螂的意思。”方恨少唯恐他没听懂,补充、解说、引申和注释,“我是说你就像蟑螂一般可厌可僧、碍手碍脚。”
唐宝牛居然没有生气。
他摸着下巴,喃喃说了一句话。
“什么?”
方恨少问。
唐宝牛又喃喃说了几句。
方恨少更好奇。
人就是这样,越是听不清楚的越要听清楚,一开始就听清楚的他反而没兴趣。
方恨少更加是这样子的人。
所以他抗议:“你要说什么,给我说清楚,别在背后吱吱哝哝地咒骂人,那是无知妇人所为!”
唐宝牛傻巴巴地笑了,张着大嘴,说:“我是说:谢谢你的赞美。”
方恨少不信地道:“真的?”
唐宝牛道:“真的。”
方恨少狐疑地道:“你真的那样说?”
唐宝牛傻乎乎地道:“我真的是这样说,骗你做甚?”
方恨少愣了一阵子,嘴儿一扁,几乎要哭出来了,“你为何要这样说?”
唐宝牛搔着腮帮子,“什么?”
方恨少跺着脚道:“你平时不是这样子的嘛!你平常非要跟我抬杠不可,一定要跟我非骂生骂死不可的啊!你为什么不骂?难道眼看我们快要死了,你却来迁就我?!我可不要你的迁就!”
唐宝牛长叹道:“我了解。你心情不好,眼下你就要死了,而又一夜没睡,自然脾气暴躁,心情不好了。做兄弟的,平时打骂无妨,这时不妨让你一让!”
“我才不要你忍让!”方恨少不甘心地说,“为什么今天我们就要问斩了,你昨夜还可以抱头大睡,还扯了一夜的呼啦鼾?!”
“为什么今天我们就要死,你昨夜却还一晚不睡?”唐宝牛也不明所以,莫名其妙,“既然快要死了,还不好好睡一晚,实在太划不来了。”
“我才不舍得睡。”方恨少道,“快要死了,还只知睡,我利用这一夜想了好多事情呢!”
“想很多事情,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是死。”唐宝牛傻愣愣地说,“我不想,也一样死,但死得精神爽利、神完气足些。”
“你真冷血、无情!”方恨少讥诮地说,“真是头大没脑、脑大生草呢!”
“你这是赞美吧?”唐宝牛今天不知怎的,就不肯跟方恨少斗嘴,“冷血、无情,可都是名动天下的四大名捕哩!”
方恨少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唐宝牛就像平时一样,好好跟他骂个七八场,“你说,我们这种死法,到底是古人称作轻若鸿毛呢,还是重逾泰山?”
“我们打过狗宰相、猪皇帝,”唐宝牛偏着头想了一想,“但也无端端地就断送了大好头颅……看来,是比泰山轻好多,但比鸿毛嘛……也重不少……我觉得,就跟咱们的体重相称,不重也不轻,只是有点糊里糊涂。”
方恨少瞄瞄他的身形,不服地道:“这样说来,岂不是在分量上,你比我重很多!”
唐宝牛居然“直认不讳”,“这个嘛……自然难免了。”
他们两人昨天给任劳、任怨封尽了要穴,欲死不能,任怨正欲施“十六钙”的毒刑,但为舒无戏阻止。
舒无戏赶走“鹤立霜田竹叶三”任怨和“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劳,但也绝对无法救走方恨少、唐宝牛二人。
他只能解开二人穴道,并以议语传音说:“你们万勿妄想逃走,这儿里里外外都有高手看守,你们逃不出去的。”
他又告诫二人:“你们也不要妄想求死。”
唐宝牛瞠目反诘:“为何不能求死?与其给奸人所杀,我们宁可自杀,有何不可?”
舒无戏道:“因为你们的兄弟手足们,明天必然会想尽办法劫法场救人。”
方恨少道:“我们就是不要连累他们,所以先此了断,省得他们牺牲。”
舒无戏截然道:“错了。”
唐宝牛傻乎乎地反问:“怎么错了?难道要他们为了我们送命才是对?再说,奸相必有准备,他们也未必救得了我们,枉自送命而已!”
舒无戏啐道:“他奶奶的,你们光为自己着想!脑袋瓜子,只长一边!你们要是死了,你们以为他们就会张扬?他们会照样把你们尸首押送刑场,那时候,你们的兄弟朋友不知就里,照样前仆后赴,不是死得更冤!”
唐宝牛和方恨少这下省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舒无戏嘿声笑道:“人生在世,可不是要死就死的,要死得其所,死得当死——你们这样一死,只是逃避,不负责任,害人不浅!”
唐宝牛额上的汗,涔涔而下,方恨少略假思虑,即说:“要是我们死了,只要把消息传出去,就可消弥掉一场连累兄弟手足们的祸事了。”
舒无戏反问:“怎么传出去?”
方恨少不答,只看着他。
舒无戏一笑,坦然道:“俺?俺一进来这儿之后,已给监视住了,你们明早人头未落地之前,我是不能私自离去的,否则,只怕俺比你们更早一步身首异处,说实话,俺也想替你们传讯,无奈俺就算说这一番话,也给他们窃听了。”
唐宝牛忧心地道:“那么,要紧吗?他们不拿这个来整治你吗?”
“不整治才怪呢!”舒无戏哈哈大笑,“不过,老子在官场混惯了,倒不惧这个!俺只劝你们别死,不是正合上头的心意吗?要加我罪,何愁不有!这还不算啥!”
然后他向二人语重心长地说:“俺解了你们穴道,只想你们好好睡一觉,好好过今个儿晚上——人未到死路,还是不要死的好;就算走的是绝路,别忘了绝处亦可逢生。”
他走前还说了一句:“好自为之吧,兄弟,不要使关心你们安危奋不顾身的同道们大失所望!”
是以,方恨少和唐宝牛二人,得以解掉穴道,“好好地”过了这一晚。
只是唐宝牛能睡。
方恨少却不能。
对他们而言,这一天晚上,他们最不愿见到天亮。
这一次睡眠,他们最不愿醒。
因为醒来后就得要面对一场“不醒之眠”:
斩首!
“这一夜我没睡,我想了许多,”方恨少悠悠叹道,“我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我始终没替沈老大好好地出过力、帮过忙,连王小石我也没为他做过什么事,我很遗憾。”
然后他的语音愈说愈是低沉:“……我也想起明珠,她……”
唐宝牛眨了眨大眼睛,忽似痴了。
“我好好地睡了一觉,什么都没有想起……”他心痛地说,“可是,你这样一说,倒使我想起了朱小腰……”
“小腰她……”说到这里,偌大的猛汉唐宝牛先生居然哽咽了,“我还没追到这女子……”
然后他竟忍不住号啕大哭、呼天抢地、捶心掏肺,哭湿了他襟里那条艳丽的手绢,“小腰,小腰,我们永别了……”
这哭声反而震住了方恨少的忧思和幽情。
他瞠目了一会,才悻悻地啐道:“这头牛!连哭也滥情过人!”
这时候,匙声响起。
门开了。
时辰到了。
门开了之后,人未进来,清晨的雾气已先行蹑足拢涌了过来。
第四章 血洗菜市口 断送
雾不散,霜弥漫。
这天早上整衣出发的军士都觉得雾浓霜重,料峭春寒。
他们都有上战场的感觉。
虽然他们只是押着犯人上刑场。
一般而言,重犯都是在午时抄斩的。
选在午时,尤其在菜市口,正是人多,特别收儆尤之效。
但今天比较特别。
他们队伍在卯初已然押着犯人步向菜市口。
他们都知道,今天是一次特别的“斩首示众”。
因为将给处决的人很特别。
押这对将给处斩的人也很特别。
真正的军士衙役,只二十二人,其他的,大多是高官、大内高手、武林人物。
这等阵仗自是非同小可。
军士捕役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这一趟行刑不好走,说不好,自己这些人只是给摆上了道,可能要比问斩的人还早一步人头落地哩。
他们都好奇,也都不敢好奇——你就别说军人只听命令,不惹事不好奇,其实,他们好奇的方法往往是用刀剑枪箭(武器)去问清楚(而不是用语言)而已。
他们不敢好奇的原因是:
今天“主事”的,肯定不是他们。
连同监军涂竞和刽子手老李,今天只怕都话不得事。
今天主事的是骑在马上紫冠蟒袍的长须老太监,人叫他为米公公,听说他在朝在野,都很有名望,很多高宫、权贵和将士、江湖人物,都跟他密切往来。
监斩的人在队伍之后,坐在轿子里而不露面、长相俊俏的年轻人。
听说他就是方小侯爷。
听说他才是“有桥集团”里的“宝”,比起来,米苍穹只不过就像是藏宝的匣子。
除了这一老一少,还有许多人,是他们完全不认识的。
但这些人给他们的感觉都是一样:
杀气。
——腾腾的杀气。
——要是只杀两人,杀气不可能如许之盛,盛得使这些兵士捕役走在清晨的霜田地,双脚不由得有点打颤。
他们除了有点担忧受怕,还有百般不解。
初时,他们奉命集合的时候,他们这一队人,总共有四十五人,而今,在出发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二十二人——其他二十三人去了哪儿?
其实这疑惑完全是不必要的。
因为这一组才离开八爷庄不久,另一队人又自深记洞窟那儿展开阵势,整然步出,那一队人,主领的是龙八,押后的是多指头陀,而且,队伍明显地杂有更多的武林好手、大内高手,队伍中也押着两架囚车!
他们的取向,是往破板门那一带去。
那儿,是除了瓦子巷底街市口外,另一处繁华要塞。
刽子手老李斫人的头,斫得手都老了,脸皮老了,岁月也老了,但从不似今天那么特别,那么紧张。
从来,只有犯人惊怕,而不是他。
斫人头的永远不必怕,怕的只是那些要给斫头的。
可是今天却不一样。
他看得出情势非同寻常:这个押死囚的队伍每走一段路,仿佛随时已准备好,随时都要跟劫囚的强敌血溅长街似的。
他临出八爷庄前,还不知会发配到哪一队伍去(他比其他军役们“好”一些,在出发前一阵子总算知道分有前后两队的事),任劳却过来跟他挤一只眼睛,跟他约赌:
“看你今天斩得了囚犯的首级,还是由我们两人来下手?或者你给人斫了头!你猜猜看?”
刽子李可不敢猜。斫了多年多少英雄好汉流氓杂种的头了,他自然知道:有些事虽然很想知道,但还是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这些年来,他当上了刽子手后,就连扒饭的时候,都会感到一股血腥味,徐徐咽下;就连洗澡的时候,他从井里打出来的水照头淋下,闭眼的一霎,仿佛也觉得自己是沐在艳幽幽的血水中。
他的头也常常疼。
裂骨蚀髓似地疼。
他常常认定这是一种报应。
他知道每次断送别人生命的同时,他也在断送自己的福荫。
自从他跟他的老爸,入了这一“行”,虽然无人敬之,但亦无人敢不畏之。
因为刀在他手里。
头在别人身上。
生杀大权却在自己的刀下。
——就算上妓院嫖,细皮白肉的骚娘们也不一定敢问他要钱;就算到街市买半斤猪肉,那脸肉横生的家伙也不敢少给他八两,有时还多添一二两当是“买个交情”。
这年头,谁也不知道有一天会落在谁的刀口上。
要是落在他的刀下,可一切听己由命了:
他下刀是要断送生命,但要如何断送法,则由他控制、随意,如何下刀,也由他决定。
有时候,一刀死不了,头没断落,人一直在喊,血一直在冒,监斩官没下令,他也抱刀旁观,只干耗苦等血流尽人才死。
有时,一刀(可能故意)斫歪了,先断一根琵琶骨,或削去一只耳朵,够犯人痛入心肺,也够他受的了。因而,有的犯人是吓死的、痛死的。
也有腰斩的,他斩过一刀两断(段),但人却不死,对着下半截肢体,喃喃自语近一个时辰,血给晒得凝固了,这才咽了气。
有次他故意一刀一刀地斫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手把他一口饭一口饭养大的爹、妈、公、婆,瞪着眼捂着心一刀一刀地心痛,那一回他可斫得心软手不软——因为谁叫这小伙儿的家人曾经得罪了监斩的涂竞!
他曾一刀下去,脑袋瓜子去了半爿,脑浆东一片、西一块,溢了满地,那人气可足的,居然不死,趴在地上,写了许多个“苦”字“惨”字,但字字都没了头:可能失去了上半爿头颅,写字也就写不全了吧?
所以许多人都怕他,待斩囚犯的家属,诸多讨好他。有送银子的,也有请吃酒的,甚至也有女子来献身的,只求他快刀利锋,一刀断头,还要留一层皮,好让其家人得以“全尸”收殓,讨个“吉利”。
要不然,他李二有一次火冒着,一刀下去,身首异处,滑漉漉的头一路滚了出去,随着血印子,像猫脚沾过了血水到处乱蹓,但寻了个半天,却偏找不到那一颗人头。
到而今,那个人头也始终没找着,不知到哪儿去了,这当殃的家人也只好收葬他那没头的死尸,他的寡母娘也哭呛了天,只悔没事先答允给他李二舒服一个晚上。
但今天,他可威风不来了。
囚车里的,一点都没有求情的意思。
甚至对他连瞧都没瞧得上眼。
而别人对他的眼色,他意会得出来。
——斫吧,你斫吧,这一刀下去,两刀之后,你每个晚上不必睡了,白天都不必上街了!
——整个江湖的好汉,都等着剜你的心来送酒呢!
这囚犯也没有哭哭啼啼的亲人来送行,但他又偏生觉得:浓雾里,有的是牛头马脸、三山五岳,谁送谁先上路,现在还难说得紧!
当然他也不敢得罪任劳、任怨这种人。
他知道,他手上斫的不少冤得六月降雪的汉子,其中有不少都是因为不小心或太大意招致这“两任”不悦,以致从此脑袋分家,有冤没路诉。
他现在已没有办法。
头是要斫的。
他只好见一步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