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发杀机天地反覆-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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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过了大江之后,司州境内的乱象越深,虽妖魔精怪之类的少有遇见,即便见着了也多是不成气候,可人间混乱,却越发严重。
哒哒——
哒哒——
正当裴楚一边思考着北地和天下形势,一边用雷法将陶罐之中所盛装的疫气除去,忽然,远处一阵异样的响动传来。
陈素侧耳倾听了一阵,转头冲着裴楚道:“哥哥,是马蹄声。”
她练武不停,体质得了“九牛神力”道术的改善,如今五感颇为灵敏。
“嗯,有五匹。”
裴楚轻轻颔首,他同样听出了外间响动的声音,正是马蹄声。
“咦,马蹄声停住了。”
陈素再次惊讶地叫了起来,“他们好像正在外……”
砰砰砰——
陈素话未说完,小酒馆外面,一阵激烈的拍门声已然响起。
“谁啊?”
在小院另外一处房间内,已经睡下的米家夫妇,听着响动,似乎也要爬起。
“去看看吧。”
裴楚起身朝小院前面的酒馆大堂走去。
如今四处多有凋敝,能够骑乘五匹马的,他约摸着可能是来找自己的。
裴楚和陈素刚到从后门到了酒馆内,哐当一声,酒馆的大门已然被人踢开。
门外四个满身风雪的汉子一齐涌了进来,行走间隐隐有铁甲碰撞的叮当之声。
领头的一人身形剽悍,一身戎装打扮,一进入酒馆看着正好出门的裴楚,立时大声喊道:“可是裴真人当面?”
裴楚望向几人,眉头微皱,点了点头:“正是贫道。”
那剽悍的汉子拱手行了一礼,跟着说道:“我等是饶谷郡凤唐县的官军,听闻真人术法高强,医术精湛,特此前来求医?”
“求医?”
裴楚目光扫过几人,面前这些人虽看着有些消瘦,但身姿挺拔,可不像是有病在身。
那剽悍的汉子似也感受到裴楚问询的目光,再次道:“非是我等,而是为了我家县尊。”
“你家县尊?凤唐县?”裴楚微微有些讶然。
凤唐县这个地名,裴楚有些耳闻,距离他此刻所在的常阳县长蒲乡,相距可是有一百多里。
“正是。”
那剽悍的汉子再度拱手道,“我家县尊前日救济流民,忽然病倒,药石无用,如今正四下寻医。听闻真人能起死回生,神通莫测,是以,我等几人,一日疾驰百里,前来相求。”
说着,这剽悍的汉子,猛然跪倒在地。
哗啦一声,跟在这剽悍汉子身后的其他三人,同时也跪了下来,口中齐呼:“还请真人前去救治我家县尊。”
眼看众人跪伏在地,恳切相求,裴楚一时沉默。
旁边的陈素却略有不忿地哼了一声:“我哥哥,这边乡民都救治不过来,你们县尊有甚了不起的,要我哥哥去救?”
她对于大周官府的失望程度,还胜过裴楚。
裴楚心中多少有些猜测,大周如此崩坏,或许有些其他缘由,而陈素则要更简单,就觉得一切是非,皆是朝廷不作为。
那剽悍的汉子,听到陈素的话,面色并未露出惭愧,反而一脸肃然道:“如今饶谷郡叛匪肆虐,百姓乱离,诸多县城已破,唯有我凤唐县,在我家县尊的主持下,收拢流民,抵御叛匪。如今内外已有七八万百姓,全赖我家县尊维持。若我家县尊久病不愈,凤唐县一县城破乱离,只在眼前。”
“嗯?”
裴楚微微有些讶然,“听起来倒还是个能吏。”
他见到的大周官员不算太多,但也有部分,大多数都属平庸,少数有些能耐的,他并未亲眼见过。
不过,能够驱策四人,一日疾驰百里,想来应该是有几分能耐。
“哥哥?”
陈素听完了那剽悍汉子的话,面色稍霁,转头望向裴楚。
“反正我们都要北上,一起去看看也不放。”
裴楚笑了笑,目光又望向说话的剽悍汉子,“只是,希望你等所说不要是假话。”
“不敢!”
那剽悍的汉子和其他三人齐齐应道。
“且稍等片刻。”裴楚点点头,又指了指大门,“记得赔偿。”
说完,和陈素进入后院,收拾了一番,再向米家夫妇二人告辞。
一切收拾妥当,裴楚和陈素两人离开了小酒馆。
酒馆外,马有五匹。其中一匹是轮乘之用,看着也是为裴楚备下的。
那剽悍军汉眼见裴楚和陈素有两人,便自行下马,将其中一匹又让了出来。
裴楚只是摇头,冲着陈素道:“你骑一匹。”
又朝其他四人道,“你们速度快些,且跟上我。”
说着,道袍飘飞,迎着风雪,飘然前行。
第196章 为众抱薪者
夜来风雪。
十多个人影步履蹒跚地迎着风雪前行。
这些人身着单衣,不少人身上都背着包袱,甚至还有锅碗之类的炊具,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道路上。
“这般下去,今夜我等恐怕是要冻死在这里了。”
领头的一个头发胡须上都沾染了雪花,看不清面目的汉子,浑浊的双眼里已然没有了半点生气。
他呆滞地望着前方无尽的黑色夜幕,脑海里只有恍惚的念头,“我等真能走得到昌垣郡境内么?这贼老天,便是不肯让我们活了!”
他的名字叫做温寿,是大淳郡青兴庄的保长,自一个多月前,便带着庄中众人南下逃难。
从大淳郡的村中开始逃难时,他们还有路南下,老弱妇孺在路上不是被劫掠病逝,就是冻饿而死,还有部分走失或者带着家口离去的,到了现在只剩下寥寥的十三人。
只是这十三人,虽多数都是青壮,可缺衣少食,到了此刻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早知如此,我当日便应该带着大家伙去凤唐县碰碰运气。”
温寿的手脚和面颊几乎都快没有知觉。
此时的他,心中悔恨不已。
南下的路上,曾听闻凤唐县有收拢流民,只是他对于大周的官早无半点信任,又多有流言说,那些个流民进入凤唐县,全被关押起来,生死不知。
他忧惧之下,带着一干人等径直绕开了凤唐县,寻找偏僻小道山路,希望能够能够进入南面的昌垣郡求生。
“叔……叔父……”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忽然在温寿耳边响起。
温寿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见到了站在身边的是一个蜷缩着甚至,瑟瑟颤抖着的青年。
这是他的滴亲侄儿,以往在青兴庄时也是他手下的得力之人,叫作温禾,只听对方牙齿打颤,颤巍巍地朝着夜幕下的雪地远处指了指,“叔父……叔父,那……那边似乎有地方能躲避风雪。”
“嗯?”
温寿闻言茫然地抬起头,冲着温禾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崎岖的山道不远处,隐隐可见一座孤寒的破庙。
温寿精神一震,连忙冲着后方的众人喊道:“快,快去前面避避风雪。”
跟在温寿身后的十来人,这时也注意到了那座破庙,稍稍振作了几分,沿着雪地朝着那处破庙蹒跚而行。
破庙不大,只有两三间房屋,断壁残垣,屋瓦碎裂,已然荒凉败落不知多长时间。
此刻,在那破庙之内,隐隐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透出
温寿带着众人推门而入,就见门内是一处颇为狭窄的大殿,看得出这庙即便在破败前,也不过是山野小庙,没甚香火。
不过,这小庙的正殿勉强还算保存完好,四下的墙壁砖瓦倒塌,恰好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稍稍能够抵御风雪。
大殿正中,正点着一团小小的篝火,一个身影正蜷缩在火堆旁取暖。
突然,听得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那火堆旁正在烤火的身影仿佛被惊吓到了,手脚并用地朝着破庙里间躲了进去。
推门而入的流民,此刻却已全然顾不上那躲到了里间的人影,一窝蜂似地涌到了那篝火前,甩动着身上的雪水,用篝火烘烤起了衣物。
篝火不大,众人七手八脚的捡起火堆旁放着一些干柴碎木,就朝着篝火里扔了进去,使得篝火越发烧旺了些。
火焰更加明亮了起来,温暖的火焰让已然冻僵的身体渐渐有了几分暖意,袅袅腾起的水汽,映衬着每一张冻得不成样子的面孔。
随着身体上渐渐有了暖意,流民们之中又有不少人呲牙裂嘴哼哼了起来。
手脚面颊许多冻伤的部位,遇着了火焰的热浪,登时瘙痒疼痛。
不过,于他们而言,这些伤痛倒也算不得什么,疲乏和饥寒交加下,一个个或坐或躺在篝火旁,静静地烘烤僵硬的身体。
良久,单薄衣物渐渐烘烤干,流民里领头的温寿神智也渐渐清醒了几分,目光扫过大殿,注意到了一直缩着身躲在大殿一角的那个身影。
那是个看着十**岁的年轻人,头发乱蓬蓬的,衣衫脏乱,只是从衣着上看,依稀可以看得出几分读书人的模样。
“这……这位……书生……”
温寿看清了书生的模样,稍稍吐了口气,略有歉意道,“我等赶路饥寒,借你的篝火烘烤衣物,惊扰了。”
“不……不妨事。”书生声音稍稍有些干涩,又似乎带着几分惊惧。
他孤身一人,面对突然涌入破庙的十多个陌生人,心中着实忐忑。
如今世道不靖,保不齐遇着歹人,就要在这里枉送了性命。
“多谢!”
温寿道了声谢,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反而吩咐起了其他流民,拿出随身携带的器具开始烧水。。
他们是流民逃难,这一路经历了颇多是非,谈不上作恶,但抢一个书生的火堆,着实未曾放在心上。
这十多个流民烘烤了一会衣物,听到温寿的话,登时有人开始用旁边的干柴搭了个简单的木架子,又用人端着一个陶罐从门外装来了一些雪水,放在火堆上开始煮热水。
等那陶罐中的水开了之后,温寿又小心翼翼地身后的包袱里,找出了一块干饼子,轻轻掰开放在锅中,轻轻搅和了一番,给众人各自分了一碗饼汤。
那躲在篝火远些的书生,见流民们吃饼汤,也不敢上前讨要,只是默默地一人坐在稍远些的地方。
流民们各自分了一碗米汤之后,又简单收拾了一番。
坐在温暖的篝火前,渐渐的就有感到困意袭来。
温寿占了火堆旁最好的一个位置,双眼眼皮直打架,他领着众人在风雪里不知赶了多少路,突然暖和起来后,那股子气泄了,登时连番的疲劳一齐涌了上来。
而在他旁边,其他一些个流民早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破庙外,风声呼号,风雪越发大了。
书生望着躺在地上疲乏睡去的众人,稍稍挪动着身体,朝篝火靠近了几分。
他身上亦是单衣,离篝火近些还好,方才一人躲远了几分,便被冻得厉害。
只是,等他在篝火旁身子稍稍暖了几分,不由又蹙起了眉头。
他进入着破庙躲避风雪,升起篝火后捡了不少柴薪木头,供这火堆烧上一夜是够的。
只是,方才十多个人一齐涌入,又嫌火小,又是烧水,到这个时候已经没剩下几根可供烧灼的木柴。
以这样的风雪天寒,只要篝火灭了,这一夜众人非要冻死在这里不可。
虽然被这些个流民占了篝火,大家也是萍水相逢,但书生并不想见着那等惨状,且他自己也置身其中。
愣愣地坐了一会,等身体恢复了些暖意,书生踉跄着站起了身。
他在大殿内找寻了一番,将仅有的几根不知是桌椅还是其他家具的干木,拣选了出来,放在了篝火不远的空地上。
只是漫漫长夜,这点柴薪远远不足不足,他又再度走到大殿的门前,打开了大门,前往寺庙外面的雪地,想要捡起柴火。
夜色幽暗,风雪逼人,刺骨的寒意几乎让人感觉仿佛血液都冻住了一般。
书生先是在破庙的其他坍塌之处,细细找寻了一番,找到了几截可以充作柴薪的木头,跟着又走回到了破庙大殿里。
看着已然渐渐小下去的篝火,随手捡了几根,投入火中,又拖着略显得沉重的步子,再度朝雪地外找寻。
呼──
一阵夹杂着风雪的冷风从敞开的庙门贯入。
睡意昏沉的温寿猛地打了个颤,身体不由再次颤抖了起来。
温寿左右看了一眼篝火旁横七竖八躺着的同伴,感受着门外吹拂进来的风雪寒意,他抬脚踢醒了睡在旁边的侄儿温禾,“侄儿,去把门关上。”
温禾睡得正沉,突然被自家叔父踢醒,登时迷迷糊糊地爬起了身。
双手抱在胸前,迎着门外贯入的风雪,走到了破庙门前。
随手将这破庙两扇还算完好的大门关上,又拿了一块石块将门靠上,以免被风雪吹开。
然后,便跌跌撞撞地再次回头到了篝火旁,找到了方才的位置又再次躺了下去。
转眼间,鼾声再起。
温寿看着自家侄儿睡下,随手捡起了篝火旁的几根干柴扔进火堆里,接着又躺在了地上。
隐约间,他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劲,方才
破庙外。
书生借着庙门里传出的隐约火光,捡起了几截在雪地上冒头的干柴,甩去了干柴上面的一些积雪,夹在腋下,正要往回走。
忽然,庙门关上,登时失去了视野,呼号的夜风和黑漆漆的四周,登时让书生慌乱了起来。
他望着那依稀可见的几点可用来辨别方向的光亮,快步往回跑去。
忽然。
书生脚下一空,噗地一声,跌了一跤。
他跌入的是这处寺庙正殿外的某个用于排水的坑渠,原本有石板铺设在上方,只是破庙年久失修,早已崩坏。
多日的积雪之下,已然形成了一个坑洞。
若有火光,书生隐约也能看得出来,会小心些。
只是骤然失去了光亮,他心慌之下,难辨方向,跌了进去。
书生手脚并用地扒拉起了周围的石壁和冰雪,想要从这个坑洞里爬出去。
可触手冰寒光滑,丝毫无处着力,挣扎着爬了两次之后,书生就觉得手脚发麻,尤其是双手,僵硬得完全用不上力气。
“救我!”
“我还在外边!”
书生置身冰窟窿之中,搓手跺脚,放声大喊了起来。
只是,外面的风雪越发的大了。
呼啸的风声几乎将书生的呼喊掩盖。
那破庙里的人,一路走了不知多少路,疲乏困顿,一躺下几乎就沉沉进入了梦乡,哪里还能听得到外间的半点声响。
“救我啊!”
书生又一声声地高喊了起来,可周围只有风雪呼号。
“救我……救我……”
渐渐的书生呼喊的声音越发弱了下去,身体越来越僵硬,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已然快要失去意识的书生,恍惚的目光中,忽然见着了头顶似乎有晃动的黑影。
“原来是在这里!”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书生耳边响起,虽天寒地冻,这个声音却仿佛如春日微风,给人以温暖之感。
跟著书生又感觉身体一轻,似乎衣领还是肩膀被人拉住,一下从那冰窟窿里被拉了出来。
这时,又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风雪之中,五匹健马赶来。
头前的一个是穿着红氅的小姑娘,策马快步到了裴楚身边,疑惑问道:“哥哥,为何跑到这里来了?”
“方才途经的时候,听到人呼喊求救。”
裴楚站在雪地上,看着被他从冰窟窿里拉起的书生,对方面色已冻得青紫,眉毛头发都是碎冰雪花,正颤抖个不停。
夜间风雪呼啸之声极大,但以裴楚的耳力,在下方道路上经过时,还是隐约捕捉到了。
他又随手从怀中取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