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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社稷山河剑-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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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些弟子昨夜并不在否泰山,因此未能到场。可今晨也有数百人来了大殿,各自取了把剑,齐整战列,在白泽宣告后,纳头叩拜,口中庄重喊道:“多谢倾风师姐传道!”
  这道声音震耳欲聋,伴着钟鸣,直要传到十里之外。遍野间不住回荡着浩荡的声浪。
  往后见她就与见林别叙一样,不论年龄,都要尊称一声“师姐”。
  倾风抬手作揖,与众人回礼。
  白泽敲完钟声,将剩下的事宜交予边上的师叔。
  师叔们分别领着一群弟子前去寻空地练剑。剩下一帮不必学剑的弟子,留在了广场上。
  社稷山河剑这种国运重器,并不一定就得是剑。只不过第一位拔出山河剑的人是名剑客,之后便沿袭着这么叫了下来。
  而恰巧倾风也是名剑客,领悟的自然是剑法。
  倾风从高台上缓步下来,脑海中似还有余波在震荡,叫得她身心飘飘然,天马行空地想着,将“山河刀”、“山河斧”、“山河拐”等各念了一遍,觉得都没有“剑”来得好听。
  柳随月站在下面等她,以为今日可以偷个懒。岂料林别叙摸出他那把饱经风霜的扇子,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朗声道:“诸位暂且勿要离开,今日另有安排。”
  散乱站立的人群自发朝他这边靠拢过来。
  林别叙点点头,接着道:“诸位今日不习剑,便去练练下盘。几位师叔已在后山等候,腿脚绑上石块,沿着这条山道一路过去,自能看见。”
  柳随月痛苦嚎道:1!?”她最恨便是练下盘,能削掉她半条命去。
  林别叙颇一副狐假虎威的态势,看着倾风淡笑道:“因为陈师叔说了,你们这些皮猴儿,若是放你们出去,不定能闯出什么祸来。还是多操练,消磨了你们的精力,把你们留在山上比较好。”
  倾风倒提着剑,不满质询:“那为何你都不用练?就算是不参加持剑大会,学道剑意,也是我刑妖司弟子的修行本分。”
  林别叙轻摇手中扇子,一派贵公子的从容坦荡,虽然嘴上没直白说,可那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了,与满身臭汗的他们不是同道:“因为我不喜欢打架。”
  众人心中不平,纷纷叫嚷起来:
  “难道我们是喜欢打架吗?”
  “我也想做个读书人啊!可是不仅要读书,先生还让我们习武!”
  倾风想说的话都被他们说了,顿时只觉得他们吵闹。


第85章 剑出山河
  (“纪钦明来了,就在白泽的院里!”)
  众人绑腿负重; 一路小跑至对面山峰,已有三位师叔在林中等候。
  几位前辈不知是不是跟陈冀学的派头,手里拿着根新削的竹杖; 一身老旧的宽敞布衫,倚在树下似笑非笑地望着众人,连那略带奸猾的表情都跟陈冀如出一辙。
  光是站在那儿,声势先涨了三分。指点时更是同样的狠辣无情。
  弟子们领命沿着坎坷不平的泥路站桩排开,手中横举木剑。
  三位师叔则负手在人群中缓步穿行,见着哪个腿脚在颤; 就掩其不备侧踢一撂,跟铲鲜竹笋似的,一脚下去甚至能倒一排,惊得周围惨叫声四起。
  闲着无聊了,又指着弟子让表演一番上蹿下跳。
  林中野鸟频频惊飞,也被扰得没了清净。
  未练多久,体力差的弟子已趴在地上起不了身。
  春衫单薄,山地里碎石又多,摔摔打打间身上皮肉都青红了一片。莫说扎马步; 坐在地上都腿肚子打晃。
  其中以柳随月嚎得最响亮,可她因打小学棍; 下盘倒稳,其实没挨太多罚; 只是熬不住这一上午不间断的摧残。
  春末的天方清朗几日; 便染上了一些夏日的暑气; 红日高照; 热气在泥地与林荫之间蒸腾; 闷得众人满头大汗。
  等弟子们觉得实在快支撑不住了; 才终于得了宽赦可以休息。
  饶是倾风都不想再有动作,扶着树干在一片松软草地上坐下。确实是没什么精力再出去惹事了,即便此时有人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她也决定先将这仇按下、再报。
  她正出神发愣,张虚游拖拽着一双灌了铅的腿朝她走了过来,停在半寸开外,气力不济地说:“倾风,我要同你坦白一件事。”
  倾风抬着手腕挑了下木剑,示意他说。
  张虚游见她着实精疲力竭,半死不活,才有勇气开口道:“你身上的金珠,其实是我拿的。我已经帮你还给谢绝尘了,一直忘了跟你说。”
  “你拿的?!”倾风声音陡然拔高,转身去问柳随月,“不是因为你金蟾的遗泽,让我花财消灾了吗?”
  柳随月摇头,脑子有些跟不上,问:“你消什么灾了?”
  张虚游说完,心下负累顿轻。
  从没为一件小事挂念过那么久,全是他们柳家兄妹话里话外地恐吓,叫他杞人忧天。他松快笑道:“没事了,只是这个。”
  倾风深深注视了他一眼,眉头因疲惫的喘息而微皱着,颇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张虚游,你知道有些事,为什么要等到临终才说吗?”
  她缓缓收回视线,将手中木剑拄到地上,低下头,拿泛着冷光的眼尾斜斜一扫,那眼神跟裹着刀似的,语气森然道:“因为说了,就真的要临终了。”
  张虚游刚要坐下,还半弯着腰,察觉到那股浓勃的杀意,两股战战转身就逃,惊恐道:“我是坦诚相告!坦诚如何也算是一门优点!何况我也没昧了你的金珠,不过是物归原主,你何苦与我追究!”
  倾风提剑追去,喝道:“站住!”
  张虚游回过头看,也不觉哪里恐怖,就是忍不住尖叫:1!啊啊!救命啊!”
  弟子们唯恐天下不乱,难得来了点趣事,纷纷拍着手起哄叫好。
  几位师叔本在闲聊,见状停了话题,注视着追逐打闹的二人,以及一群春风满面的看客,长长感慨一声:“年轻人啊。”
  他们最看不得年轻人这么无忧无虑了。
  一师叔上前,用竹杖敲打着旁边的石块,正颜厉色道:“笑得如此畅怀?张虚游尚在训练,你们有何脸面坐着?都给我起来,再操练一遍!”
  瘫成烂泥的众人顿时止了笑,面上表情飞速变化着,无辜、茫然、惊骇混合在一起,将本就苍白的脸更添一抹土灰。
  等师叔低声训斥,再作催促时,这些复杂情绪一并化为愤怒,随着凄厉一声“张虚游!纳命来!”,在林间咆哮开来。
  张虚游身形矫健,三两下爬到树顶,瞪着下方聚集起来的一堆人影,控诉道:“什么!你们关我什么事!”
  一师叔看着胡闹到一块儿的众人,忽生感触,捻着胡须心中恍惚,觉得已有多年不曾见过类似的场景,五味杂陈道:“倾风倒是与谁都能玩得起来,没有派系之间的嫌隙。”
  “派系?”边上的师叔问,“倾风该加到哪个派系里去?”
  倾风出身乡野,落拓不羁,与平民子弟能说得上话。
  师从陈冀,又是陈氏一族仅剩的小辈,在刑妖司里算得上根正苗红。
  戍卫界南十多载,与军伍弟子亦算半个同道。
  唯一该生有龃龉的便是那些官宦子弟,因她曾亲自出手镇杀纪怀故……可她清理门户称得上师出有名,连纪钦明跟赵宽谨都不予追究,张虚游一行又自愿与她结交,闹不出什么矛盾。
  何况刑妖司本就该与朝廷分属两道,可以相交,但不必同流。
  加之倾风自己个性自由散漫,最厌烦就是别人拿规矩压她,同小妖们都能厮混到一起,想必眼中根本没注意过所谓的派系,只看谁人顺不顺眼、讨不讨打。
  自然,最紧要的是,没人敢那么不识趣,在倾风面前拿乔。她出门是不常带剑,可光是一双巴掌,就足以打得人满地找牙。
  师叔想明白,放声笑道:“也是。陈冀当年还有不得不低头,偶尔卖个乖的时候。他这徒弟,干脆连他那点拘束也不讲了。大破方能大立,我就说近几年里,刑妖司的风气沉成一潭死水,算什么样子?现下被人打一打,总算是要活过来。”
  倾风从人群中悄然退出,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盘腿坐下。还没喘上几口气,就听见林中有道断断续续的声音,轻飘飘地在喊自己的名字,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循声找了一圈,才看见整个身体缩在树后的狐狸。
  狐狸探出头,不停朝她招手。
  倾风见日近晌午,该是要到吃饭的时间了,几位师叔也没顾上这边,偷偷朝狐狸藏身的地方走去,问:“火急火燎地做什么?”
  狐狸左右看了一圈,确认无人偷听,才对着倾风窃窃私语道:“纪钦明来了,就在白泽的院里!”
  倾风抽身后仰了点,狐狸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还热情邀请道:“去偷听吗?!”
  “我是那样的人吗?”倾风抬手抽了他一剑,“你别以为你偷听,人家不知道。纪钦明身边那么多高手,你当心被抹了脖子。”
  狐狸胆色惊人地说:“你师父也在,不然你去问问?我还没听见什么,就被人赶出来了。溜了几次没溜进去,季酌泉她堵我!”
  倾风见他说得还有点委屈,被他气笑,又用剑抽了他一把。
  “你干什么?不要打我!”狐狸气愤道,“我来同你报信,你怎么那么不识好歹?里头只有白泽、你师父,还有个你们带回来的女人,定然是在说与你有关的事!纪钦明许是在向你师父告状,他好歹毒!”
  狐狸是恨屋及乌,憎恶纪怀故,加上些道听途说的传闻,连带着对没怎么见过面的纪钦明也厌烦抵触。
  但倾风在试剑石前与人草草一面,没觉得他是个多卑劣阴毒的人。又因他曾是陈冀的至交亲朋,倒希望他能形直影正、贯彻始终。
  思绪一时有些纷杂,推着狐狸的后背道:“走。”
  阳光透过窗格,成片照在桌案上,光格中一缕白烟正袅袅升起。篆香的香气充盈室内,阵阵扑鼻袭来。霍拾香嗅了两口,便感觉起伏不定的心绪逐渐平和。那些纠缠的、似粘稠泥沼般的愁闷,都被摒弃在外。
  霍拾香虽修养了一日,神智复得清醒,可骤然被抽走妖力,身体还是损耗良多。现下只能虚软地陷坐在椅子里,两手垂在膝上,视线低垂,无颜抬头去看对面三人的脸。
  听白泽问她经过,才从深暗角落又把那段模糊记忆给刨出来。
  “我父亲不曾服过药,他是自发与那妖邪勾结,分发诸多药丸予一众百姓。官宦、商贾、道僧皆有。我在他屋中发现了具体名册,足有百多人。找他对峙,他矢口否认。我自己寻人核实,见到不少已入癫狂,方确信为真。”
  陈冀将佩剑靠在扶手旁,微一阖目,奇怪道:“他既没有服药,为何忽然魔怔?”
  霍拾香摇头。
  白泽缓声问:“百多人长久服药?谁为你父亲供的药?”
  霍拾香闭上眼睛,还是摇头。
  陈冀又问:“他何故也要喂你吃药?”
  “他自口口声声宣称大义,是为我好。”霍拾香无心应对,有什么便说什么,眉目间尽是疲惫,“我觉得他有时清醒,有时迷乱,自己都说不出原因。唯一点他坚信不疑,他自觉是在以身殉道。”
  “唔……”陈冀抬手扶住一旁的剑身,意味深长道,“他万般筹谋,片刻不怠,脑子也没多糊涂,怎么就轻易叫你发现了名册?”
  霍拾香眼皮颤了一下,从未细想过其中末节。一是她服药后大脑常是一片混沌,二是实难从容回顾。被陈冀这一问,也觉出些许反常来,喃喃自语了句:“为什么?”


第86章 剑出山河
  (“纪钦明,我还没死!”)
  纪钦明朝陈冀看了过来; 眸光深沉,有种难以言说的冷淡。
  陈冀顺着视线回望。
  二人经年未见,陈冀回京后也足有月余; 却还是第一次正眼相看。
  陈冀仿佛能从对方眼中看见白发萧萧的自己,亦能想象到自己瞳仁中正倒映着的高瘦身影。
  当年亲如手足、披肝沥胆。到底是一别如雨,人有不同。
  各自缄默不语,静如止水。
  霍拾香稍抬起头,视线虚落在前方的空地上,未察觉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怅惘地复问一遍:“为什么?”
  白泽动了下,衣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见那二人四目相对,无声较劲,没有续说话题的意绪,便温声询问:“你是如何发现那本名册的?”
  霍拾香如今思维缓慢,只等着有人引导,才能打通其中关窍,即便如此反应也显得异常迟钝。
  她眼珠游离着转动; 一幕幕地回忆,从洪流似的散乱碎片中艰难找到对应的片段; 斟酌着开口道:“我大多数时候是住在刑妖司,偶尔回家一趟; 看望父亲……”
  她说到一半停顿下来; 发觉不该从这里说起; 又转了口锋道:“我袭承自神兽伯奇的遗泽; 可以驱邪、避怪、食梦。这等神通日常并无大用; 但最克阴邪之物。所以我父喂我吃药时; 我并未上心,只当调笑,也万想到他会加害我。”
  她口干舌燥,说几句便要暂缓,整理好话语中的逻辑,才能将缘由经过讲清楚。
  “服过药后,我虽无端掌控了蜃妖的妖术,可也察觉脑海中多出许多古怪记忆,且那股妖力血气深重、积愤沉郁,很是不详。知晓此事绝非寻常,便去找我父亲对峙……”
  她摩挲着自己手指,眼角肌肉抽搐了下,默然良久,苦思冥想后,仍是挫败道:“我忘记他同我说了什么,左右不过是狡辩。然我心中起疑,不能轻信,便守在宅院附近,想查证他近日在与谁人相交。我心中存了侥幸,以为他该是受人诓骗,才走此歧路。或是刑妖司里出了哪个大贼,胁迫于他,他不知后果。直到我亲眼见过一名病入膏肓的药人,我才知晓,那东西切真害人,狡辩不得。”
  她扯扯嘴角,露出个苦不堪言的笑:“说来也巧。好在我吃的是蜃妖的血肉,而蜃妖的神通最善伪装,无人能觉察出我的妖力。我日夜潜伏,亲眼得见,他对着几个妖族卑躬屈膝,求取邪药。那等低三下四的奴才相,我万没想到能在他身上出现。”
  陈冀已收回视线,不再对着纪钦明干瞪眼,闻言身形一动,险些碰翻边上的长剑,顺手捞了起来,将剑身平放到膝盖上,追问:“那是什么妖?”
  “我不认识。”霍拾香好似一具干瘪的活尸,用力吸了口气,撑起胸腔起伏,才又有气力能开口说话,“我认不大出妖族,也不擅辨识妖力。只知道,其中有两个顶厉害的妖。虽不及大妖的威能,可离悟道也应不远。这等强横的妖族,刑妖司多数该有记录,可我再三翻阅司中名册,却并未找到他们的根脚。”
  确实,多数修士根本认不出妖族的本体,仅能粗浅看出对方是人是妖。
  倾风这种对妖力极为敏锐的体质,偶尔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倒是狐狸,因九尾狐的先天威能,一双眼睛很是毒辣。
  “怪哉。”陈冀说话时,刚蓄起的短须跟着抖动,遮掩住他半张脸的神情。嘴里说着诧异,眼神却极为平和,再次往纪钦明那边扫去,拐弯抹角地道,“刑妖司的耳目,怎会无故错漏那么多厉害的妖族?蛇鼠想要在人境藏匿,也得有人替他们打个洞窟。”
  纪钦明岿然不动,这次连眼神也不愿多赏,知他一张利嘴,懒得与他争口舌之快。
  白泽担心陈冀撮盐入火,最后真挑得人争锋起来,朝他淡声道:“休说。”
  霍拾香接着道:“我躲在他书房窃听,想探知几人为何绸缪,无意找到他藏在密匣中的名册。”
  之后的事情她省略过去,几次呼吸,直接跳到了她背离鸿都远走他乡。
  “我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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