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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社稷山河剑-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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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人见局势大为不利,那点虚张出的声势维持不了这个场面,带着点请求的味道说:“先生,您先走吧!这大门我等替您守着,只要我留口气在,定然不退半步!”
  谢引晖说:“去哪里?他们人多,我们人也不少。何必退?”
  “哪里来的人!”中年男人脚步一错,挡在他身前,当他是见了鬼的眼花,“您来昌碣,一共只带了我们几个!”
  “民心。”谢引晖摇头,沉声道,“你们都犯了错。”
  中年男人尚不解其意,对面的妖将已借着传音对他们放声大吼。
  “谢引晖!”
  “昌碣城里,有多少人族,你知道吗?”
  谢引晖抬起手,轻轻将面前几个过来护卫的修士推开。
  “看来你的人马也不多,遮不了这昌碣的天啊。”新顶上来的那名妖将学聪明了,人隐匿在暗处,声音从虚空缥缈传来,辨不出方向。
  他口气张狂道:“谢引晖,你自裁于此,我当今日无事发生,现下就将他们放过!”
  边上的修士怕谢引晖动摇,真遂他心意,举起长剑,斩钉截铁地斥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泼贼,有胆的出来领死!”
  妖将不以为意地笑了几声。
  不多时,押在最前的一批俘虏到了。
  小妖们用绳索绑住了他们的手,轰赶着人族依次走上街道。远远见得谢引晖真容,心生胆怯,战战兢兢地停在一处不远不近的地方,按着百姓跪下,再次用刀锋贴住他们的脖颈。
  妖将猖狂大笑道:“谢引晖,我看看你的神通,还能再救他们几回!”
  俘虏们低着头垂泪。也有些凄凉哭了两声,希冀地望向谢引晖。
  谢引晖张开嘴,轻吐出两个字:“杀吧。”
  “先生,您不——?”中年男人嘶声叫了半句,反应过来,震怒的神色转为错愕,仿佛不认识一般地看着面前的人。
  妖将顿了顿,冷笑道:“谢引晖,你耍这样的把戏没有用!你若真这样说,我就先杀个百十人,给刀口喂喂血!”
  谢引晖视线不大真切地遥望着百丈外的人群,随即瞳仁微微转动,聚焦在面前那排俘虏上,沉缓有力地道:“杀吧。今日死于法场者,事成后我会命人为你们敛尸下葬,不会叫你们做孤魂野鬼。”
  中年男人木讷道:“先生?”
  “若是已到此等关头,仍是无人愿意挺身而出,只想做一根随波逐流的稻草,光等着他人来救。那纵是仙神降世,也帮不了你们。”
  谢引晖用平缓的声调,说着决绝而略带残酷的话语:“我不会同当年赵先生的那帮兄弟一样,为了这座城里的人族,自困一隅,舍身忘己,忍受数十年屈辱,护你们一时安生。你们又不是三岁小儿,只能将性命交托他人。我只给你们两条路走——要么与我一同求生,要么与我一同殉道。”
  尤其最后一句,沉郁而坚毅,叫中年男人听得身躯震了一震,不知该说何是好。
  对面跪着的人族也纷纷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
  “赵公有大善,可我不学他。”谢引晖的声音在妖力震荡下,传遍寰宇,无视对面诸般复杂的眼神,没有波动地说道,“人族的路,不能光凭几个人走。赵鹤眠非要在前替人族铲平斩棘,他们自然不觉得是赵公同道,只想将义士们推到刀锋前,再换自己安居在后。人族的骨气不能用大恩来换,唯能以血、以肉。我要昌碣的人族明白,他们一直是刀俎下的鱼肉,自己不博,指望何人?”
  他缓了缓语气,朝对面的俘虏道:“若是真有阎王殿,认得杀你们的人,自去报仇。我已救过人族一次,可无人愿意与我同道,我大业未成,不会再舍命救你们第二次。”
  谢引晖总是在沉稳中,透露出隐约的疯狂。好似一座随时喷发的火山,叫人琢磨不透。
  中年男人听着他讲述,有震撼、有恐惧,可自悲凉中细思起来,又觉得他所言不无道理。
  人族甚十倍于妖族,多年前还是因为受制于妖境的天时,无处可去,无人依附,放迫于形势苟缩在此。
  今时不同往日,人族被妖族欺压,还是束手就缚。宁愿跪在地上恳求同族舍命相救,也不敢起身反咬妖族一口。
  他们若自愿做这软刀,昌碣的革新何时才能有功成之日?
  一时间,依北城的修士竟无人开口相劝。
  谢引晖颔首示意道:“杀吧。”
  那妖将恼羞成怒,尖细叫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
  谢引晖平淡道:“我只最后一句。我无意苛责妖族。本意探求人、妖两族共存之道。但今日凡是动手屠杀人族的,日后我定斩不恕。想杀的,留好脑袋,动手吧。”
  妖将大怒道:“杀!”
  人族挣扎惨叫起来,凄厉哀怨的哭声混杂,听不清他们具体想说的话。手脚上的绳索绑得不算严实,奋力挣着那点空隙,在地上爬行向前。
  小妖们握着刀,踯躅着不敢动手。
  妖将恼怒非常,嘶吼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杀啊!给我杀!”
  角落处一群商旅贩夫,听见谢引晖的传音,再次探出头来。
  货郎将自己的箱子都丢弃了,往身后绑了十几把刀剑。
  有些是从地上捡来的,有些是从铁匠铺里抢来的。见着能打的人族就分一把,想请他们一同去护道。
  可惜愿意同他上阵厮杀的人族寥寥无几。煽动不了几个。
  昌碣的人族,还没他们映蔚的小妖来得英勇。这谁乐意再往前凑热闹啊?无趣得紧。
  众人帮着喊杀一阵,没了兴致,便避开搜捕的妖兵,躲到暗处等待映蔚的消息。
  此时听见谢引晖的宣告,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有道理!”货郎嗤笑道,“难怪都不肯随我杀敌,原是指望着谢引晖能同赵鹤眠一样舍己救人。这回是叫天天不应了。”
  “谢引晖这样的狠人,若真能叫眼前的仁慈绊住手脚,怎可能有毅力叛离人族,又孤身从妖王的都城逃脱?他连自己肉身都舍得,是最知晓取舍之道的。”
  货郎兴致勃勃地跑出去查看:“我瞧瞧,谢引晖这样的狠厉威逼之下,有没有勇士敢站出来。不会当真无救了吧?”
  后方的同伴跟了上去。
  反正他们是映蔚的百姓,人多势众时能当悍匪,打不过分头跑路,又可当飞贼。就昌碣的那群妖兵,没什么好怕的。
  货郎在街巷中间熟稔穿行,忽而听见一阵齐整的脚步声,以为是妖兵们来袭,正欲撤逃,随意扫去,发现是个熟悉的东西。揉揉眼睛,指着远处街上飘扬着的一块旗帜,讶然道:“那是什么?我看错了吧?”
  身后人立马涌了上来:“那是……映蔚的军旗?”
  “骗子!映蔚的军旗哪有如此寒酸的?随便扯块破布画个图就是了?”边上的兄弟叫道,“而且那特娘分明是昌碣的妖兵啊!为首的那人我还认得,不是叫王道询吗?常来我铺中与我闲聊,何时成映蔚的人了?!”
  货郎指着说:“后面还有个依北的军旗。那衣裳……不会全是人奴吧?”
  貔貅被府外的动静分了心神,几次险些被犀渠抓伤。
  倾风屡屡搭手相助,自己倒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身上内伤淤积,每与犀渠相撞,筋脉都会受其内息反震,不似表面从容,黑着脸道:“你少分神!你不是想给犀渠陪葬吧?”
  “你不关心你师叔的事吗?”貔貅急得抓耳挠腮,“你师叔那边定然快熬不住了!别最后只剩我一个啊!我映蔚打下昌碣来能做什么?”
  倾风实在受不了这没完没了的法宝,怀疑犀渠将妖境三百多年的法宝都搜罗过来了,忍着想踹貔貅的冲动,问:“貔貅,你的妖域呢?把他拉进去,看能不能压住他这满园的阵法。”
  貔貅瞪大眼睛,叫道:“你开什么玩笑话?大家的妖域各不相同!我不擅此道,怎么平空生出一方天地来!还要压过犀渠的位格,不如做梦比较快!”
  倾风“啧”了一声,思绪无力飘散开,想他关键时候怎那么不顶用?还比不上他们娇生惯养的林别叙。
  不知是被她念叨着了,还是林别叙这人真就那么邪性。倾风脑海中的思绪刚一闪过,耳边便听见了那阴魂不散似的声音:“倾风师妹这是想我了?”
  倾风脊背一个哆嗦,倏然抬首,见林别叙闲适地站在墙头,心情一起又是一落,短时间内变转了数次,说出口的语气听着便有些复杂:“你也来了?!”
  他们统共就那么几个人,白重景多半不会替他们出手,余下的全挤在这小破——大财主的院子里了。
  倾风急忙问:“外面怎么样?我师叔能抗住吗?”
  “外头……”林别叙思考着措词,“各打各的,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倾风:1!?”
  貔貅终于沉冤昭雪了,委屈跳脚道:“我就说外面乱成一锅粥,你非说是我笨!你自己去也看不出名堂!”
  “又多一个找死的!”犀渠阴狠地瞪向林别叙,“她不是九尾狐,那你也不是三足金蟾了?”
  貔貅嘴上不饶人,夸张地惊呼道:“先生不愧是先生!你一来,连这石头脑袋都变聪明了。”
  “在下今日兼做个收魂的。”林别叙笑说,“特意前来送你一程。不必相谢。”


第163章 千峰似剑
  (早死去阎王殿里占个位吧犀渠!)
  林别叙说话间; 犀渠脚下已有一道水纹荡漾开,层层向外,连成一片幽蓝的水面。
  犀渠当即腾跃闪避; 想要逃回身后长廊,人正飞在半空,被貔貅化为原型撞了回去。
  两者妖力冲涌间,如铜钟震响,声比雷鸣。
  犀渠稳住身形,落地时只感觉脚底发软; 不是正常的泥土触感,垂眸一看,足尖同样出现了湖面的水光,尚未退尽的沙土影像中,已有寥廓明亮的星辰,与峥嵘高耸的俊峰。
  他一声疾呼尚卡在喉咙里,不等再次提气,人已坠入水中。天旋地转过后,如同溺水之人; 拼命扑腾了下手臂。
  施展完妖术,林别叙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显然用妖域压住这满庭院的阵法; 于他而言也颇有些勉强,维持不了多久。
  犀渠的表情; 与当初禄折冲知晓林别叙身份时的反应; 有种微妙的相似。
  “白泽?!”犀渠一字一句说得好似撕心裂肺; 漆黑的双目中是正欲喷薄而出的漆黑双目; 表情在愤怒与震惊的交织下变得狰狞而扭曲; 最后只剩下连绵无尽的恨意; “你为何要叛我妖族!”
  回答他的不是盘坐在一侧山石上的林别叙,而是倾风从侧面朝他脖颈处平削来的一道剑气。
  犀渠护身的法宝大多都布置在院子里,但真正宝贵的东西还是带在身边。他双眸死死盯着林别叙,几要喷出火来,反应自然慢了一拍。
  倾风的剑刃快要贴到他皮肤了,他才转过脸,两手交叉将长剑挡了出去。
  犀渠的眼睛本来就大,此刻目眦欲裂,横布血丝,近乎有倾风半张脸的大小,看着阴森可怖。
  倾风这一剑与水光相映,剑气锋锐似冲天的长瀑,长剑下卷起激荡风雷,咬紧的牙关间低沉挤出一字:“破!”
  犀渠将全身妖力蓄于手肘,还是挡住了她这夺命的一剑,只是敌不过她这冲势,整个人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沿着湖面滑行,快被冲击上岸。最后连身形也立不稳,跌倒在地。
  犀渠手掌往下一按,感觉妖力正被身下的湖水缓缓吸收,又被倾风那一剑反震出一道内伤,动作变得有些迟钝。
  只不过刹那的迟疑,貔貅这只巨兽已从天而降,一脚踩中他胸口,张嘴朝他撕咬而来。
  犀渠狂吼一声,不知哪里蓄来的力气,两手抱住胸前的腿,将貔貅抛甩出去。然而手臂还是被貔貅的牙齿咬伤,露出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来。
  貔貅停在半空,浑身金芒,照得这妖域的日暮之景亮如白昼,总算有空开口唾骂道:“呸?什么叫叛妖?你当小爷不是妖?白泽瞧不上你的做派,你这人定要受天道摈弃,早死去阎王殿里占个位吧犀渠!下辈子当牛做马偿还你的罪孽!”
  倾风闷声不响,以气冲凌霄之势再杀去一剑。
  湖边那棵能遮蔽半边天的琼枝巨树,随她剑气摇颤起来,叶片簌簌落下。卷在剑气之前,如千百片锋锐的刀刃,旋转着绞杀而去。
  貔貅转过头,惊讶看着她道:“你的剑术,为何到了这妖域里,好像更厉害了?”
  连他都感受到了那种郁勃的肃杀之气。
  倾风:“废话!”
  社稷山河剑起于少元山,剑意同是贯连少元山,白泽又悟道于少元山。
  山河剑中的剑法,在少元山的妖域之下自然更为浩瀚磅礴。
  仿佛此境万物都归顺于她,听她调派。
  “领死——!”
  倾风本以为这开山劈海一剑能利落拿下犀渠性命,是以不曾留力。
  岂料环绕着她的气机陡然一散,朝着犀渠转去。
  山上万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零落凋敝,气象萧条,生气流散,抽离出的灵气尽数涌入正低垂着头捂住伤口的犀渠。
  “你们逼我的……”犀渠脖颈僵硬抬起,眼中是择人而噬的凶光,眼珠颤抖着转动,一时看向倾风,一时又扫向林别叙,张嘴喷出血沫,咆哮道,“你们非逼我至此!那就都去死!”
  林别叙面色惨白,低下头闷咳两声,肩膀一颤,头顶的晦暝天色中陡然泄进外界的日光,妖域支离破碎,并在下一息彻底溃散。
  倾风不假思索地收剑,脚下两个起落,转至林别叙身前,微微侧身,一面戒备着犀渠,一面用余光打量着林别叙。
  就见后者俯下身,在手心咳出两口血,还强撑着宽慰道:“我没事。”
  倾风被他咳得心头发紧,张了张嘴,又无话可说,只将手往后挥了挥,示意他快走。
  “怎么回事?”貔貅惊骇道,“白泽的妖域岂会被他一只青牛反控?少元山的妖力怎可能对这蠢货归顺?”
  他尾音刚落,便听见龙脉的哀啸声从天际处传了过来。对他们这些敏锐的大妖而言,那些带着戾气的妖力如同茫茫细针直刺脑海。
  貔貅立即变回人身按住耳朵,可还是受到了那戾气的冲涌,气血一阵沸腾,将他皮肤烫得发红。
  “少元山上,禁锢着赵鹤眠,吸取他身上妖力的阵法,自然不能远在禄折冲的都城。而是被藏匿在山脉附近的昌碣。想来禄折冲将此大任交托给了犀渠,阵眼在他身上。”林别叙缓过一口气,费劲地解释道,“犀渠将那股禁制的妖力,抽调了一半到自己身上。那是少元山上最为古老的巨木,生机已与龙脉相连。他这强行地抽调,龙脉的生机也叫他断了一成。”
  若是平常,犀渠还没那么轻易能驱用那道阵法。偏偏林别叙的妖域恰巧与少元山气机相连,给了他大好助力。
  犀渠咧开嘴角,冲着林别叙阴鸷笑道:“多谢先生救我——!”
  他转了转脖子,身上骨骼发出“咔咔”的爆裂声响,健壮的身躯顷刻间又往上窜高了两分。
  一眨眼已冲杀至林别叙身前。
  貔貅与倾风同时出手,一个用剑,一个用掌,都没挡住犀渠那震荡山河的直白一击。
  犀渠不过一个横推,二人仿佛被一座巨山正面拍下。
  倾风撞上身后的土墙,疼得像是五脏六腑都被人搅揉了一遍,险要晕厥过去。
  貔貅皮糙肉厚,人也倒霉,恰巧撞上先前断过梁柱的前殿。
  本就摇摇欲坠的楼房遭他又一次的重击,这回终于坍陷下来,各种青石瓦砾将他修长的身体埋了进去。
  貔貅暴怒一声,从废墟里跳了出来,甩了甩头,将身上的沙砾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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