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想让我谋反-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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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东西放好; 郁灯泠一刻也不多留,转身就走。
等走出门外,薄朔雪却又喊住她。
“阿灯。”薄朔雪走到近前,袖尾随着动作轻轻摆荡,同她的只相隔几寸,但没牵她的手,“等我回来。”
郁灯泠听得懵懂。
这时候她自然以为薄朔雪是指的被关押在此; 不能相见; 所以叫她等待; 没想到不久之后却是一场阔别。
又等了几日,薄朔雪终于等到了属于他的审讯之日。
是周蓉亲自前来。
与周蓉一道来的; 是当朝丞相王大人。
进门时,王大人的目光一落到薄朔雪身上; 便是一阵心疼关切。
薄家果然与薄朔雪割席; 却反而是这些世交大臣; 趁着朝中忙乱的这段时间跑上跑下,为薄朔雪打点。
总算绕过了正天司那一关,直接求到了太妃面前。
接下来便只望薄朔雪表现好些,能得太妃宽宥。
薄家世代忠良名将,到了薄朔雪这一脉,却是人丁寥落,薄朔雪自幼聪慧无匹,根骨不凡,他们这些世叔世伯又怎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蒙难。
薄朔雪神情倒是颇为冷静,见着太妃走进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周蓉施施然坐下。
“薄小侯爷,你欺上瞒下,盗用长公主手谕,本应处以极刑,可念在你尚且年轻,乃国之栋梁,再给你一次反省之机。”
周蓉说得从容,字字真切,仿佛真是在为了薄朔雪着想,又是当真不忍他这般栋梁之材误入歧途。
薄朔雪只垂着眸,不言不语。
“你要好生反省,自然要全盘交代,你究竟是为何,要冒认长公主手谕?”
薄朔雪终于抬头,直直看着她。
到了这个时候,周蓉还不忘攀咬阿灯。
叫他如何能忍耐。
“那些文书皆是臣一人批注,与长公主无关。”
一旁的王丞相着急起来。
“咳,你这孩子,同娘娘回话仔细着些。你实在是冒进了,知道你身为上柱国,日日忙碌得不可开交,殿下将所有政务都推诿给你,你忙乱起来,有些疏漏,未请殿下及时加印签章,也是有的。好在没有什么恶劣后果,你办事总是秉公执法,谁看了都挑不出毛病的。”
王大人这般说,自然是为了给薄朔雪说些好话,找补一番,希望周太妃从轻发落。
可他却不知,这些话听在周蓉耳中,只会叫她越听面色越黑。
但周蓉并未表露出来,很快换了口风。
“哦,原来如此。”周蓉摇摇头,叹道,“本宫看着泠儿长大的,也知道她天性顽劣,颇有不足。懒散成性,又冷漠自私,你这般做,是不是因为她为难你?”
王大人听着周太妃的口风,暗暗在心中转着主意。
长公主不理朝政,人人皆知,只是他们身为人臣,不好职责。可如今周太妃都亲口这般说,他自然也可以添补几句,帮薄朔雪下下台阶:“正是,殿下她……”
“王大人。”薄朔雪却忽的开口,阻住了他,又面向周蓉道,“太妃。臣办事不力,过错已是既成事实,臣甘愿受罚。只是,臣身在武将之家,便想用武将的方式来偿还。”
王大人一愣。
周蓉也微微眯起眼,道:“你是指……”
大燕尚武,武将宗族有一世袭的权利,便是只要不犯死罪,便可通过战功来将功补过,若是赢得漂亮,不仅可以将罪名一笔勾销,还能加封奖赏。
因此武将在大燕地位崇高,这也是薄府在失了当家和主母后还能壮大的根本原因。
只要武将之名还在,薄府便不会消亡。
薄朔雪抱拳,单膝跪地。
“臣愿请缨去边疆平乱,若有携功而返之日,还请太妃庶免臣之罪责。”
周蓉神色微凝,似是在考量。
“朔雪,你,唉,何须如此啊!”王大人心中越发焦灼。
在明眼人心中,薄朔雪犯的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只要通融通融,便很快能洗清罪名。
可这孩子却想着去打仗?
沙场是什么地方,刀剑无眼,他的一双父母也是折在了那儿,难不成薄家唯一的嫡子也要去冒这个险?
薄朔雪却铁了心跪着。
他知道周蓉不会拒绝。
在察觉边疆将乱时,薄朔雪便将这一步考虑进了规划之中。
如今朝中虽有十数武将,可大多都已有戍守重任,难以调动。剩下的或手握重兵,朝廷本就忌惮,或年事已高,越发惜命亦是常理,不会轻易动身,此时若有战事,必有缺口。
前段时间他派人查来的消息,加之终于递到宫中来的折子,都陆陆续续禀明了边疆之乱,经过这将近半月的发酵,想必情势已经愈发严重。
周蓉掌控着整个大燕,她定然正为此事头疼,此时他主动请缨,她必不能拒绝。
果然,周蓉沉默一阵后,再度开口。
“你当真要去?”
她不掩疑惑。
只因薄朔雪此举,无异于用免死金牌赦免偷盗小罪,实在是小题大做,引人生疑。
薄朔雪笃定道:“要去。”
“只是,臣还有一事贪心,请太妃原宥。”
他果然还有别的要求,听到这话,周蓉反而心中落定了些。
颔首道:“你说。”
薄朔雪道:“臣若能挣来功名,便要进宫求娶长公主,望太妃应允。”
王大人愣上加愣,他已经一把年纪,却也被这般血气方刚之言臊得慌。
周蓉似笑非笑,眼眸落在薄朔雪身上,有些审视,意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
“没想到,薄小侯爷竟当真对泠儿情根深种。”
薄朔雪跪地不言。
周蓉并非阿灯的生母,从阿灯后来的状况来看,周蓉显然并未真正照顾阿灯,甚至还刁难欺侮,那么连长辈也算不上。
薄朔雪除了表面做戏,不会多尊重她一分一毫,自然不会同她多说什么。
周蓉想了又想,终究点了头。
当即任命薄朔雪为巍澜将军,只是空有名号,却无兵权,到了边疆,少不得要同那儿的领将磋磨一番。
等周蓉走后,王大人面对薄朔雪,急得几乎跺脚。
“你说你,着急什么?简直是色令智昏,还是你觉得自己有九条命?”
薄朔雪轻松笑笑:“世伯,你会不会太小看我,我也是上过战场的人。”
“那怎么能比?”王大人急道,“你年少时随军,也都是一些小战役,只是让你去长见识,添光彩,可没叫你去拼命。如今这边境乱得有多厉害,你哪里知道,如今前线战况不明,怎可就这样草率前去?”
“我是武将之子。”薄朔雪道,“若因恐惧畏畏缩缩,父母恐怕在天难安。”
王大人用力叹气。
“话虽如此,可你还这般年轻……”
薄朔雪又笑了笑,拍了拍王大人的肩背:“世伯安心,小侄定会全须全尾的回来。”
周太妃已然承诺了他,他还要回来找周太妃兑现呢。
他如此坚定,王丞相再如何心忧,也只好闭嘴不再劝。
薄朔雪反倒过来交代他:“世伯,我不在朝中的时日,请您多多看顾殿下。”
王丞相不仅与他有世交之情,为人秉性也是忠良诚挚,长公主罢朝的那段时日,不知多少朝廷命官跑去别处躲懒,王丞相却领着几个大臣日日上朝,时不时甚至跑到长公主殿中来禀报,托付给他,薄朔雪还可放心些。
郁灯泠知道消息的时候,已是薄朔雪出发拔营之日。
说来也奇怪,之前那么长时间亲密无间的人,突然就有了好多的秘密,连离别之日,也要别人来告诉她。
郁灯泠骑着马,又快步爬上了城楼。
她从来没有走得这么快过,到城楼顶时,心腔砰砰地跳。
隔着远远的距离,郁灯泠看见系着雪白披风,骑在马上的人。
他的身影那么小,仿佛再走远一些,就要看不清了。
郁灯泠心脏跳得急,快要从喉咙口里吐出来,她只好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他一直往前走,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人在看他,反正,他也根本没想起来要交代一句什么。
走到城门前时,那粒小小的身影终于停了停。
他好像勒马回转,往回看了一眼。
太远太远了,郁灯泠根本看不清。
她想起那日薄朔雪说,等我回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隔着那么远,长公主或许看不清楚薄朔雪,薄朔雪回头却能明明白白地看见长公主。
因为城楼空旷,只有她一点素白,想认不出来都难。
阿灯来城墙看他,当然不可能不喜欢他。
薄朔雪朝她笑一笑,哪怕知道她大约根本看不见。
他瞒了长公主两回,也就只会有这两回。
等他完成夙愿,真正能担得起这青台侯的名号,能正正堂堂地娶回长公主,长公主就再也不必困在这宫城之中,他再也不会对阿灯欺瞒什么。
从这之后,他另起宅院,守着护着阿灯,所有的风雨都能在他的宅院之外,他能用自己的力量将阿灯圈护起来。
在他们的宅院之中,以往阿灯所受过的所有委屈,都会被一一抹平,旧光阴里的亏欠,都会被新来的日子给取代。
什么朝堂,政事,那些潜藏在波澜底下的肮脏诡计,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会活在安宁之内,孤独之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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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梦醒
从京城到边疆; 寻常的车队至少要走十五天。
第十五天的晚上,郁灯泠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的小时候。
她其实很少梦见这些,因为那段时日不堪回首; 哪怕梦见,也都是鬼怪横生的噩梦。
可是那天晚上郁灯泠梦着梦着; 就笑出声来。
她梦见一个呆头鹅; 在花园里迷路了,一摇一摆地跟在她身后,她说什么; 就信什么; 好玩得不得了。
后来她想逃出去; 可是外面冰天雪地的太冻脚; 那只呆头鹅忽然走上前来,摇身变成了一个人,和她搂抱在一起取暖,还把脚伸出来让她踩着,跟她说,踩在他的脚上,她就不冷了。
那是郁灯泠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这个“好”; 不是说他美德高尚; 而只是郁灯泠自己简单粗暴的评断。
他是一个好的人; 就像一个好桃子,一块好玉; 哪里都招人喜欢,和他一比; 其他的人都坏。
梦境一转; 她又出现在佛堂里。
面前是那个青袍道姑; 她蜷缩在蒲团上,只肯露出脊背,将自己柔软的面颊腹部全都藏得严严实实的。
那个道姑让她笑,让她想开心的事,说她笑得好看了,像别的皇子皇女一样正常了,就会放她出去。
郁灯泠一开始并不信她,但是却忍不住地还是想到了那只呆头鹅。
其实她知道,那不是什么蠢鹅,而是勋贵家的小公子,可是她从没见过哪家的小公子那么漂亮又那么乖巧,他一直在听她的话,还会陪她聊天,陪她坐着,如果她可以有人偶娃娃,她一定要一个这样的。
她刚刚有想要笑的意思,道姑就丢下来一只茶婆子,吓得她魂飞魄散。
茶婆子长得太丑,黑不溜秋,满身油光,触角、多足,爬在她手心里挠她的肌肤,让她恨不得把手都给剁了。
郁灯泠飞快地甩开,视线紧紧地盯着那只茶婆子,它还一个劲地想从门口再往郁灯泠这边爬过来。
“再想,再笑!”道姑冷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够好看。”
郁灯泠手心颤着,她闭上眼不让自己再看那只肮脏丑虫,继续想起那个小公子的事情,可是在她刚有一点点高兴的时候,道姑又会立刻放出其它的惩罚。
一次两次,郁灯泠只是害怕。
次数多了,郁灯泠反倒明白过来。
这个道姑并不是想要她笑得好看,并不是想要她高兴。
而是想要把她记得的唯一的这件好事也变成坏事。
道姑不停地打断她的回忆,让她惊吓受辱,就是想让她再想起那个小公子时,不再感觉到欣悦,只会在脑海中充斥着爬来爬去的臭虫,肮脏的泥污,混着旁人唾液的茶渍……一切丑陋之物,而且她越是想起他,就越会感到厌烦痛苦。
郁灯泠试着偷偷地想,可是偷偷地想也不行,不管她笑不笑,道姑的责罚都一样落下,她开始躁郁,挣扎,激起本性中所有的暴戾、愤怒、痴念,她控制不住地厌恶所有看到想到的人。
郁灯泠舍不得。
她只见过那么一个白白净净漂亮的小呆鹅,不能把他弄脏了。
于是郁灯泠开始试着忘记。
这一开始很艰难,因为郁灯泠生来记性很好,她甚至记得尚在襁褓中时生母看到她的厌恶目光,她很难从脑海中挖掉已经知晓的东西。
但是为了不再想起那只呆头鹅,郁灯泠尝试得很认真。
她的确有几分聪明,或者说足够了解自己。她想要忘掉他,就要先拆解自己脑海中的世界,她把那天所见到的雪换成了海水,那天的假山换成了岩浆,这些东西她从没见过,可是在书里读到过,于是全都依靠自己的想象。
于是她说服自己,将那一天的记忆时而变成了她在海水里的岩浆中唱歌,时而变成了她在地底的茶壶上吃饭,有时又变成了她躲懒在后院的秋千架上睡着了。
荒诞不经之中夹杂着几个看上去合理的答案,郁灯泠的本能防线几近溃退,最后找了一个合乎逻辑的选择作为记忆,替换掉了真正的回忆。
郁灯泠想不起来自己那天去了假山,也就当然想不起来在大雪中遇见的人。
这一次成功过后,郁灯泠尝到了甜头。
或者说,她上了瘾。
她有太多需要被遗忘和替换的回忆,因此忍不住一再地尝试,她以为这样做除了抹平自己的痛苦,不会带来任何其它的后果。
这样的高频率,她的心海很快被她自己戳得疏疏漏漏,到处是填不起来的孔,直到那一天,郁灯泠躲在门后,看见一个又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人排着队,被送进一间密室,同时从密室中抬出来的,是另外一些枯瘦干瘪的人,他们的脊背上有一个硕大的洞,好像一个人的所有血都能从这个洞里流干了。
看守的人,是周蓉身边最得力的侍女。
郁灯泠听见她说,齐妃膝下的皇子郁泉天生不足,将养不好,是血里带毒,以后恐怕不会健朗。想要让皇子长寿,只能给他换了身上的血,已经请天师算过了,宫里这些皇子皇女之中,只有泠公主的命格最合宜,日后便将泠公主的血抽来换了皇子的血,皇子必能福如东海。
只是这换血之术太过繁复,即便是天师也从未做过,没有把握,因此须得找人来练练手,最好是与公主皇子一般年纪,从现在开始练,一直练到能成事的那一天。
郁灯泠听得全身打冷颤,跌坐在地,一下子被那侍女察觉。
她发着抖看那侍女朝她扑过来,尖声诘问她听到了什么,她好像什么也没说,但是还是被抓到了周蓉那里去,周蓉把那个侍女丢去沉井,让道姑强喂郁灯泠吃下数枚苦腥药丸,郁灯泠昏沉沉睡了大半月,再醒来时,神智仿佛失了大半,最近的事也颠三倒四记不清楚。
她本来就已经将自己折腾得差不多,再合上那药丸的功用,心海里用来记忆过往的体系就被彻底冲溃。
周蓉试探几遍后,见她只是浑浑噩噩,总算满意,收了后招。
一梦醒来,郁灯泠泪流满面。
她抱着膝盖坐在窗口看月亮,难怪薄朔雪总是问她,记不记得四十五年冬,那个雪洞,她记得,可是她又故意忘了。
再重逢时,她已是恶劣不堪,可是他全不计较。
无论她做什么坏事,他都不觉得她坏,反而觉得她委屈,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