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第4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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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心存怨对,该是诘问相激,她若无此意,就不该提起,怎么说的……如寻常家话,听来是……
举重若轻,压了自己一头。
他未发作,勉力道:〃薛小少爷此话未免严重,你身在官宦之家,当知金枷玉锁身不由己。
彼时近京兵权在黄家手里,是新帝外戚,京中御林卫由霍家执掌,霍准与新帝有翁婿之谊,而你父亲,身在囹圄,诸人只是时宜而已,一朝天子一朝尘,过则有过,非罪矣。
难不成,你今日是问本王讨个说法?〃
薛凌摇了摇头,道:〃前尘往事,讨来有什么用,何况你自己都说,时宜而已,非罪。
我来这……“她指了指沈元州脚处,道:”你看你脚下三尺地,是我旧时玩闹所在,我年幼时,父亲常带我来宁城,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入番人之手。
听说已打了几日,如何?〃
沈元州稍缓,道是“战况还好,胡人未作猛攻,反常有骑兵至城下骚扰叫骂。”
说到这里,他没继续往下说,薛凌心知肚明,接话道:“看来,他多半是是候阵设伏,想诱伱出城迎战。”
“我也正是这个看法。”
薛凌抢道:〃但宁城近处无埋伏点,唯鸟不渡可以藏点人,我看,他们应该扎营在那近处,意图引诱你过去。
也是蠢,你既已称王,来日与京中必有一战,固守兵力要紧,怎么会贸然去追。何况那头……〃
她顿了顿,似乎才记起来,认真道:“平城如何?他们既已打过来了,平城是……撤兵,还是城破?”
沈元州平和许多,道:〃你说的都对,胡人是在鸟不渡那头,但是离鸟不渡还有数十公里,大概怕我骑兵袭营。
至于平城那头,他们撤了,但没往此处来。〃
“去了何处?”
“幽县。”
“幽县。”薛凌重复着,想了想,道:“倒也说不上远,何人领兵,怎么去了那,我记得,那是烽火台处,以前并无驻兵,他是什么身份去的?”
沈元州算是彻底信了她身份,笑笑将孟行之事和盘托出,道:〃现在这局势,还问什么身份。
他去了是好事,如果直奔宁城而来,反成個烫手山芋,一是城门能不能开非我力所能及,二是平城几个守将,皆是霍云旸身旁旧人。去平城守着还好,要跟在我身边,没个时日,如何敢信。〃
薛凌端碗喝了口凉茶,目光微动,此话意思就是原来霍云旸的人,沈元州一个都没留在宁城,如此最好,不用担心哪个倒霉鬼碰上自个儿。
她再无要打探的消息,轻笑道:“城是你在守,什么叫非你力所能及。”
沈元州叹言“他们撤过来之前,胡人在附近明目张胆,唯恐宁城不开门,所以孟行领兵过来,开与不开,两难。”
薛凌无谓说得声“也是”,将茶碗搁下道:“今日我来的晚,如蒙不弃,不妨拨间屋子给我,后事再议。另外,闻君家蒙不幸,深感其厄,将军节哀。”
沈元州拱手,道:“忘了忘了,你风尘仆仆过来,本该早些休息,这样,我喊底下人带你去最里头先住着吧,那里客房多。”
薛凌起身称谢,沈元州跟着起身,又喊她:“薛小少爷。”
“嗯?”
沈元州道:“当年之事,你说的对,哪有袖手旁观客,皆是推波助澜人,而今我双亲俱去,手足不存,方知……”他摇头,苦笑道:“你多担待。”
薛凌轻颔首未答话,沈元州续道:“走走走,你先住下,明日我再摆酒与你洗尘,你来的好,甚好。我看你面容疲惫,可是这一路走的艰难。”
说着话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薛凌道:“何处不艰难呢。”
沈元州自认感同身受,荒唐一般道“你说的是”。出得房门,薛暝急急迎上来,见薛凌无恙,稍安生了些。
他本等得焦急非常,幸亏霍知看见先前屋里人往外,玩笑般道“小少爷必定无恙,你看里面的人都出来了,若是有异,肯定是留在里面帮忙的。”
这话实有道理,假如沈元州起了疑心,肯定不会把手底下人遣走,薛暝方被劝住。
外人听见也不要紧,他说的高声,唐涧哈哈道:“你这小子聪明的很,那你说能有个啥异,难不成你们真是来刺杀我家王上?”
霍知拱手道:“非也非也,我与他说笑尔,是我们初来乍到,怕惹了误会。”
几人又耐心等得一阵,直到此时。唐涧见沈元州含笑出来,估计是与薛凌相谈甚欢,也冲上前刀柄戳了戳薛凌,道:“如何,姓赵的,是不是以后我们就要共事了。”
薛凌弯腰不答,沈元州笑道:“他们路上过来辛苦了,今晚太晚了,还是赶紧安排个地方住下,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唐涧问:“住哪啊,与兄弟们住在一处?”
沈元州看了看薛凌,又看那七八个影卫,道:“这样,来者是客,先往后院住几天,等相熟之后,再看。”
唐涧称好,左右看了看道:“诶,那胖子呢?”
沈元州指了指里头偏屋,道:“忘了,他也一并住着吧。”又与薛凌道:“是你带他来的吗?有心了。”
“是他带我来的。”
沈元州只当她谦辞,交代唐涧快些领人去歇下,不忘跟薛凌道:“许多屋子久久空着没住人,可能生了霉气,且担待一下,明日再命人打理。”
他自问心正,当年沈家对薛宋案全无愧疚,今日又和薛凌成了同病相怜人,自个儿说是称王,来日未必说不得开朝,自己早晚要杀进京去,薛凌来投奔自己,乃是同仇敌忾,理所应当。
薛凌回了声无碍,唐涧进里屋喊了陈泽出来,领着一行人往后院去。几个走廊后,离沈元州已有老远,薛凌方将手中锦囊还与薛暝拿着,身份这种事,今晚算是暂时瞒过去了。
陈泽且走且看,不停问是什么地方。唐涧偶尔答,偶尔不答,夜风徐来,推着薛凌走到了去岁霍云旸烧纸钱处。
唐涧指了指前头道:“到了。”
薛凌一声笑,好像是听到霍云旸说“希望断七之日,我可以,把你也烧给我爹”。
这个希望没能成真,如果沈元州知道了沈家之死的真相,他能不能忍着自个儿到沈伯清断七?
“时宜”二字,就想置身事外,未免过于慷他人之慨。
耳旁陈泽高呼一声:“可算是到了,这七弯八绕,不找个轿子来抬,我生下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今儿这罪是把一辈子的受完了。”
唐涧嘲笑几句,另对薛凌指了进院最外的倒坐房道:“底下兄弟就睡这怎么样,再往里头是二重院,安静些,你看你安排。”
薛凌点头,朝着周遂努了努脑袋,霍知笑道:“这样,我也在外头吧,入乡随俗,不必讲究。”话落招呼众人去。
得了薛凌首肯,周遂领着人去了屋里,唐涧又领着薛凌薛暝和陈泽再往里走,过了垂花门,冲薛凌道:“看你几个细皮嫩肉,特给你选个好的,别说咱不照顾,这里头……”
话说一半,檐下处窜出个猛狗样东西,并着一声低咽朝着薛凌飞扑而来,哈气声转眼就到耳边。
各人全无防备,压根没看清是啥,唯薛暝随时顾着薛凌,一手将人扯开,拔剑要砍,忽记起这是个畜生,肯定是此处人养的,砍死了不好交代,只带着剑鞘劈了一记。
按说寻常畜生挨这一遭,怎么也得夹着尾巴屁滚尿流窜开,孰料得这玩意全无感觉样,只稍偏了偏身子,没扑倒薛凌,倒将旁边陈泽按倒在地,口流涎水,呜呜声渗人。
几人还没回神,又飞出来个真正的狗,尾巴摆的像个拨浪鼓,冲着几人狂吠。
唐涧叫道:“哎哎哎哎哎哎哎,这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说话却没伸手将那玩意从陈泽身上拉开。
薛暝与薛凌始看清伏在陈泽身上的是个半丈长花皮豹子,皮色亮的像要滴油,在陈泽身上脖颈间来回乱嗅。
陈泽吓的双目紧闭手脚乱划问:“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咬我。”
唐涧还在“哎哎哎哎”,屋檐处一姑娘家连滚带爬跑出来,一头乱发问:“啊啊啊啊,怎么了,他怎么咬人了。”
跟着冲到那狗面前狠拍了一巴掌喊:“不准叫”,又往陈泽处两只手揪着豹子耳朵往上猛拎,一面喊:“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一面笑的比哭都难看,给众人说:“他不咬人不咬人,不咬人的。”
薛凌顿时叫苦连天转了脸,妈的,齐清霏怎么在这。
方才认出是个豹子就道不好,现听见人声更加确定无疑。唐涧貌若不满,实则逗弄道:“齐将军你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将这畜生放出来。”
齐清霏总算将那豹子从陈泽身上扒开,又整个人双腿分开坐在其背上,死死按住哭丧着脸冲唐涧道:“我都睡了,他俩忽然起来,就冲出来了,你可看见了,往天他不咬人的。”
她不减齐府性子,好像还愈加放肆了些,气呼呼冲着陈泽喊:“你是不是藏什么东西在身上了,鸡鸭还是兔子,不然专咬你,还不快拿出来。”
实则那豹子对陈泽并不感兴趣,不然齐清霏未必能将它拖起来,现虽被按趴在地,仍昂着头一双橙黄眼珠子透亮往薛凌处瞧,刚才大抵是扑错了人。
幸好众人注意力并没在豹子身上,也就无人看薛凌,都只关注那倒霉鬼。陈泽感觉到身上空了,缩脚往后退出许多,摸着院门框才睁眼。
结果看见个球样脑袋在自个前面,张着嘴哈气,吓的又是一声大叫,跟着往后退出好些,屁股都坐到了门框上,连声道“自个儿身上啥也没有啊”。
齐清霏抓着耳朵将那脑袋又大力往上提了一提,道:“说了它不咬人,你跑什么。”
薛暝这会才注意到薛凌躲闪,轻问:“怎么了。”
唐涧听见话,与薛凌笑道:〃这是原京中齐世言家的姑娘,不好好的在家端茶倒水,非说要当个将军,前些日子来的,也住这。
地方上,咱们就不要说什么男女不便了,反正你住不了几天,又不是一个屋子,先这么着吧。〃
他指了指薛凌,跟齐清霏道:“这也是来投奔将军的,暂时住这,过几天就走,齐将军没意见吧。”
齐清霏全未管一旁站着的是谁,门口处夜色沉沉,几个人都是男子样貌,晃眼间相差不大,她随便摆了摆手,抱屈道“我哪里敢有什么意见,你们别对我有意见就成”。
那头陈泽再三说豹子要吃人,她正忙着掰扯,吵的不可开交,顾不上旁人。
沈元州认不出自己正常,但齐清霏肯定能认出自己,薛凌抬手作咳嗽状与薛暝道:“我们先进去吧。”
她用的男音,兼之陈泽摇头大喊“我住外头我住外头,这住不得”,齐清霏气的只拎着那豹子头往人跟前凑,只顾重复道是“说了不咬人不咬人”,对薛凌声音毫无反应。
她留下来不容易,生怕被赶走,这要是新来的讹上了自个儿,沈元州肯定不允许自己留在宁城,是尔定要跟陈泽争个高下。
唐涧不知那豹子如何冲出来,且往日是没见过这东西发狂,只当是夜晚来了生人故。笑与薛凌道:“那你们先进去”又喊齐清霏:“齐将军在这守着先。”
底下人都识得齐清霏,故以“将军”这个称呼日常打趣。沈元州留她,一是赶不走,二来失了幼妹,见她年岁与其相仿,聊以慰藉,是尔人住这有小半月了。
薛凌侧着身子有意避开,跟随唐涧进到屋里,唐涧道是“先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听到号角也不用着急,这几天胡人攻城,早上聚兵是常事。”
薛凌点头,他便转身退了去,薛暝复问刚才为何,薛凌关上门,行至窗前,拉开糊纸,看院里唐涧正和齐清霏笑闹说啥,陈泽还坐在门口摆手不肯起,
那狗坐在一旁,舌头伸的老长。
她气叹的比那狗舌头更长,凝神听罢周遭无人,方无奈轻道:“我以前在齐家住过。”说着指了指了窗外:“那蠢货……定能认出我来。”
薛暝跟着往外看,又听薛凌道:“她认不出我,那俩畜生估计也要认出来了。”撑了一整晚的那口气散去,人又像瞬间要垮掉,她自撑着窗棱处,嘲道:
“可能这种事,就叫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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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7章 常
薛暝对她在齐府时的经历所知不多,当初送齐清霏走时,他也还没跟在薛凌身侧,只知道齐府下场不太好,以为是薛凌手笔,为此自伤。此情此景,找不出旁话,劝道:“巧合而已,何来报应。”
薛凌透过糊纸再看,唐涧和那齐清霏似乎甚是交好,两人说笑间,齐清霏乐的手舞足蹈。应是看着豹子真不咬人,陈泽伸手要摸未摸,在那躲闪试探。
军中枯燥,城中苦闷,有这么个小姑娘闹,招人喜欢也是常理。只齐世言死了也没几月,不知齐清霏得到消息了没。
按理说应该是得到了,跌于高台,殁于陋室,焚于汹火,她知道自己爹死的这么难看,居然还能笑出来?
薛凌久不答话,薛暝又道:“她来是她要来,与咱们毫无关系,为何苛责自己……”
“不是她要来,是我送她来。”薛凌松了手,耸肩无谓道:“随便吧,随便吧,随便找个地儿歇了,再想后事,总之,白日若给她瞧见,这活儿就干不下去了。”
她往里屋走,薛暝跟上又听见她自言自语:“真是怪的很,以前是假的,怕人认出真来,而今是真的,怕人认出假来,太怪了。”
薛暝不知这些过往,听来也没觉什么报应,反心下生疑,好端端的,薛凌将个小姑娘送到宁城来做什么,用的上还能说过去,这会分明是只能添乱,解释不通啊。
再听薛凌语气多有自艾,他不敢细问,另轻道:“也许不是如此,不然我着底下再仔细查查,她究竟怎么回事。”
此处到底不如京中讲究,两进屋后只有桌椅床榻,别无他物,连個屏风都没摆,薛暝不好一直跟到底,见她迟迟不回话,又道:“那今晚就先……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他看薛凌这几日也是憔悴的不成样子,心下着急,低低说得一句:“实在熬不过去,让她闭嘴也可以。趁着现在……”
他想的是趁着现在沈元州等人戒心不重,杀个小姑娘,用不了多少手脚。薛凌抬手止住后话,连骂人的力气都不想使,只道:〃别说这个,别说这个。
先说明儿早间的事,咱们住在一处,起来就要碰面,以我对她的了解,胡人攻城,她肯定要去城墙上站着,我们初来乍到,沈元州一定也会让我去站着,怎么都躲不过。〃
薛暝打断道:“那如何是好。”
薛凌按了按手,道:“你别说话,让我说完,说完咱们各自找地方睡。”
薛暝点头,薛凌道:〃去找霍知,跟他说说这件事,让他交代陈泽明日早间出城去运粮,咱们跟着一道儿出,辎重难行,路上耽搁些,回来就是晚上了。
我看陈泽和清霏闹得不可开交,他定是有意讨好清霏,以那蠢货的脑子,要落个不打不相识,这样可以把她也带上。
先看看她能否认出我来,如果是全然认不出,最好。但凡有一点苗头,就在城外与她商议,可以避开麻烦事。〃
她顿了顿,垂头道:“她肯定信我,交代之后,不会坏我事的。可以了,就这些。”
薛暝点头退去,薛凌长舒口气,伸手摸着床榻坐下,良久自寻了个宽慰,至少这破烂地方不是上回来住的那间,老天的玩笑还没开到最烂。
她睡不下,又往外头窗户处瞧了瞧,果然那三人已经相谈甚欢,陈泽两手